第15章
窗桕傳來一聲微弱的嗚喵聲,一瞬間激醒了鬼迷心竅的少年。
他剛剛在想什麽!
他竟然畜生一樣,想要亵.渎阿姐。
少年放下幔帳,幾乎是落荒而逃。
“怎會病得這般嚴重。”楚凝滿心憂慮,她的手貼上憐煜的額面,看向太醫。
今日下學回來,憐煜在房內不出,楚凝派人來喚,見到他不省人事。
急得六神無主,忙解了腰牌讓太醫進去找人。
太醫把脈回禀。
“小公子寒氣侵體,這才引發舊疾,起了高熱。”
“夏日裏,怎會起了高熱。”
太醫冷汗漣漣,“這......小公子體質虛弱....”
“許是夜裏衣衫單薄單薄,置放在屋內的冰……”
早就醒過來的憐煜眼皮子一動,撐着手坐了起來。
叫了一聲阿姐,及時打斷太醫的回話。
他心知肚明,他的高熱都是夜裏泡冰浴起來的。
不得不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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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痛恨自己總是心浮氣躁,無法控制,在欲.望和悔恨當中反複被折磨。
婢女扶起憐煜,在他背後放一個軟枕給他靠着。
“阿姐,我沒事。”
憐煜一醒過來,楚凝果然顧不上盤問太醫,屏退了圍上來的人。
她難得語氣重而帶着責備,叫他的全名。
“憐煜。”
本就心虛的少年脊背一僵。
臉色蒼白擡起眼,骨碌碌似第一次見面那樣,恐慌,驚惶看着她。
把楚凝到了嘴邊責備他不愛惜自己,說好了不舒适不能瞞人的話都給噎了回去。
只怕一時之間也轉不過來。
她嘆口氣坐下來,柔聲,“還難受嗎?”
少年搖搖頭。
“阿姐已經派人替你告假半月,你就在府上好好養病,夫子那邊不用急。”
憐煜乖乖應聲,“我聽阿姐的話。”
真聽話,就不會又瞞着生病的事了。
近來府中事務繁忙,忽略了他,許是不跟在身邊,他覺得生疏了。
急也急不來。
用了一碗龍參肉糜補氣粥,楚凝才給他喂好藥,藥苦,還特地将蜜餞熬化,給他喝。
憐煜乖順,楚凝讓做什麽就做什麽。
守了他一會。
太醫再進來把脈,說是高熱已經降下來,将養幾日,就會沒事。
“阿姐,我沒事,你回去歇吧。”
楚凝沒走,“阿姐如何放心得下去你,你有事總是悶在心裏,不與旁人說。”
憐煜很是愧疚,不知道怎麽說,他不敢。
“對不起,是我不懂事。”
楚凝輕笑,故意扮正臉,“不懂事?你就是太懂事了,是怕阿姐知道了,太過于麻煩是也不是?”
不是,是害怕被攆出去。
若是阿姐知道他的龌龊心思,還會這樣對着他笑,關心體貼問候嗎?
少年沒有說話,在楚凝的眼裏相當于默認。
“阿煜,你懂事到讓阿姐心疼。”
“阿姐有時候真的很希望,你和阿姐撒潑鬧一鬧,不要什麽都憋在心裏。”
若是他的雙親還在,若不是意外,為什麽要将這麽懂事的孩子賣到角鬥場去。
不用仔細詢問過功課,他在各個方面必然優秀,否則芩南逐與杜明檀不會這樣喜歡他。
“我對于阿姐很重要嗎?”少年忽而問起。
看着她的眼睛,想要清楚知道女郎的回答。
“說什麽傻話?當然重要,你是阿姐的弟弟,是親人,怎會不重要。”
少年聽了高興不起來,他不想當弟弟。
想做姐姐的枕邊人。
“阿煜呢?有沒有把姐姐當做親密無間的家人。”
女郎的手溫柔扶上少年的額頭。
“阿姐,我害怕。”
少年在溫暖中感到鼻酸,他快要被道德倫理折磨瘋了。
“怕什麽?”女郎的聲音更輕更溫柔。
“怕阿姐嫌棄我,不要我。”
女郎輕輕捏了捏他的耳垂,少年癢麻得往偏頭往後瑟躲了一下,不明她的意味。
“你總是和阿姐見外。”
楚凝收回來手,憐煜見不得她和自己疏遠,他驟然後退,只是因為怕自己露出情緒讓她看出來。
女郎的手收回到一半,少年的臉猛貼過來,貼到她的掌心,用行動來說明,并沒有見外。
楚凝一愣,旋即被他惹笑。
“阿煜。”
少年閉上眼藏住情緒,依戀蹭了蹭女郎綿軟的掌心。
楚凝在一瞬間恍然分不開。
和他真的好像啊。
這樣側着,幾乎和他少年時在書院裏趴着小憩息時的模樣,重合了。
“阿姐,不要給我塞通房丫鬟了好不好?”
他根本就不想要什麽通房。
楚凝沒想到在這個關頭,憐煜會提到通房的事情,“珠兒點頭伺候得不好?”
少年悶悶地搖頭。
“阿姐給你換一個?”少年往上蹭了蹭他的掌心,兩只手攥緊住女郎的手腕。
“不要,誰都不要。”
大概是生病,心裏也跟着孱弱起來,會黏糊糊依賴人。
楚凝豈會看不出來他的心思,只是想逗逗他。
想要通過少年和他相似的臉上,多看幾分不一樣的喜怒癡嗔的顏色。
見憐煜湊自己湊得緊,十分依賴,心口有幾分觸動,把她的思緒都給扯了回來。
“好,依你。”
女郎的手綿軟,憐煜捧着睡了過去。
憐煜養病期間,邵瀛沒有露面。
他像是很忙碌,又像是上回三人一次吃飯時鬧得不太愉快,他不想見到憐煜。
怕鬧得尴尬,所以沒來。
面上子,倒是走過場派人送來了許許多多的補品。
楚凝無微不至,見少年郁郁寡歡,為了讓開心,徹底和她敞開心扉。
守着他吃藥。
杭南進貢了一只通體白毛的鹦鹉,幼帝見了新奇,借着送給楚凝的名頭,賞給憐煜,供他養病時取樂玩耍。
上回長公主府急匆匆來人請太醫,幼帝聽到了風聲。
還以為是裕安長公主的肚子有動靜了。
診脈的太醫回去後,被召去問了話,這才知道,原來是阿姐收的義弟發了高熱。
少有人知道憐煜。
幼帝就沒有明目張膽的賞賜。
楚凝越是照顧得周全,憐煜心裏越是愧疚,他越發覺得,若是阿姐知道他的龌龊心思。
借着姐弟的名義,窩在阿姐的身邊。
會怎麽樣?
他真的害怕,不敢去賭。
新來的婢女安分守己。
就是看得嚴,憐煜晚間時候泡浴泡夠了時辰,就會敲響門扉适時提醒。
屋內置放的冰也算得穩,就怕過多又冷着憐煜。
少年不想好得太快,只能偷偷地把藥喝一半倒一半。
七八日下來。
憐煜的身子好多了。
怕他悶壞,楚凝早早命人挑選了兩匹上好的馬,配上馬鞍和墊子,要帶着他出去騎馬游玩,然後去溫泉宮泡藥浴驅寒。
“阿煜這些時日好多了。”女郎聲音清脆。
憐煜輕嗯,“是因為阿姐的照顧,我才能好起來。”
他的眉眼低垂,呼吸略微熱。
回話時沒有去過去看旁邊的女郎,女郎沒有着往常樣式的襦裙。
她今兒穿了一身紅衣騎裝。
束腰束發,少幾分嬌柔,更多了幾分利落的飒爽。
只有一點不好,利落是利落了,矯好的身行全都被勾勒出來。
傲人的雪峰曲線,以及那寸一掌臂彎就能握過來的細腰,還有後面。
真恨不得把在場随行的男侍從偷偷往女郎身上偷剽的眼睛都給挖出來。
一方面在心裏又止不住的嫉妒邵瀛。
他碰過阿姐。
嫉妒真是卷得他手閑不住,揪了好幾把馬的鬓毛,引得馬兒嘶嘶鳴喊。
“阿煜的馬....”
楚凝發現了怪異,以為馬才拉來的,不聽訓,要踢人,楚凝的話都還沒有說完。
她自己騎的馬忽然發起了性,兩只前蹄高高地撅起來,就要将楚凝給掀翻下去。
就近的婢女們生怕被踩踏,吓得怪叫亂竄,含巧被擠得倒退,楚凝已經着馬摔了下去。
千鈞一發之際,憐煜騰躍起。
一把卷抱住楚凝的腰,将她牢牢護住,自己撞到在地下當人肉墊子。
“阿煜!”楚凝驚魂未定。
她的發絲已經散亂,少年替她歸順,撿掉上面的雜草,“阿姐,你沒事吧?”
楚凝急得要哭,搖頭,“阿姐沒事,你怎麽樣了?”
“阿姐沒事就好。”
女郎沉甸甸的兩攏綿軟,撞上來,壓得少年臉色爆紅,渾身都木了。
那次含糊分不清到底衤糀是不是一場夢的事不算,在清醒的情況下,這還是第一回 ,他和阿姐離得這樣近。
第一次,他的手牢牢扣着楚凝的腰。
燒得厲害,心也跳得慌急了。
“阿姐,你真的....沒有傷到吧?”少年的聲線驟然變得幹巴,試圖轉移話題。
楚凝渾身上下都被憐煜護得很好。
剛說沒事,正要起來,沒瞧見自己掌心的傷。
剛剛馬兒發狂的時候,她緊張之下拽緊了馬缰繩。
卻因為皮膚過于嬌嫩,馬缰繩脫手之時掌心破了皮,慌忙之下忽略忘了辣疼的痛感。
這會子正要起身,不料掌心碰到了藏在草裏的碎石塊。
疼得她整個人立不住身子,又栽進了少年的懷裏。
整個栽得很重,不疼。
就是撞上了不該撞的地方,本來剛剛憐煜已經有了異樣,他剛剛已經撫平長衫遮掩了過去。
楚凝跌的時候,他害怕再碰傷。
兩只手都護住她。
少年發出一聲沉悶暧昧的悶哼。
楚凝的臉上和後頸止不住浮上紅霞。
“.......”
她察覺到意識到了憐煜的異樣,少年的臉色變得晦澀。
楚凝很是尴尬,又不得低聲問。
“阿煜,怎麽樣?”
憐煜偏開頭,他的臉色和後頸比楚凝的臉上的紅霞更是紅。
“阿....阿姐.....”
“我.......”他要怎麽說,真的是羞死了,剛開始是有一點點不适。
疼了過後,那異樣的緩解了片刻。
開始忽忽的莫名的爽起來。
甚至變态地在想,想要阿姐再撞上來,再來一次。
“阿煜?”
楚凝見他面色紅得要滴血,什麽都不說,眼睛眨也不眨。
顧不上別的了,楚凝急得爬起來。
“阿煜,你傷到沒有?”
憐煜眨巴眼,背過身,閉上眼睛深吸了好幾口氣平複,怎麽都壓不下去。
少年的聲音變得又悶又小,“我沒事。”
怎麽看都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楚凝越發擔心了,“阿煜,你不要羞,轉過來給阿姐看看?”
這是根本了,又是脆弱之處,怎麽可以不管不顧呢?
憐煜死活不過來,再看就要壓不住了。
“阿姐....”
甕聲甕氣,“我真的沒事。”
不用看了。
好在這一截路已經過來了,前面就是溫泉行宮。适才滾了一截坡,離後面跟來的人有些遠。
耽擱這麽一回。
後頭的女婢和侍從全都跟了上來。
“公主。”
憐煜不想在人前露出來,他站起來匆匆跟女郎交代,“阿姐,我真的沒事,不用看了。”
“我先過去。”
言罷,很快就匆匆地離開了。
郎中很快追上來,撿到掌心的碎石,又由着含妙接手,給楚凝包紮傷口。
“小公子沒有傷到嗎?”
郎中在一旁問,楚凝當着衆人面前又不好跟他說憐煜傷到哪裏了。
聽他剛剛悶哼叫的那一聲,不像是沒有事的樣子。
楚凝憂慮憐煜。
在行宮溫泉落了腳,匆忙換好衣衫,立刻就派人過來去問詢,憐煜都說沒有事。
用晚膳的時候,楚凝又壓低聲音問了,少年耳廓紅了起來,面上卻一派沉穩。
“阿姐。”
他的聲音很小,“我真的沒事,沒有壞。”
真的,不要問了。
楚凝摸摸他的頭發,“對不起阿煜,都是阿姐不小心。”
女郎的話,說的這樣的坦蕩正直,一絲別樣的情感都不帶。
少年擡擡眼皮子,看過來,真的沒有在她的眼睛裏看到一絲一毫,無關長輩問詢之外的情感。
幹幹淨淨,一絲別樣的情感都沒有。
“沒事,我知道阿姐不是有意的。”
要是有意的就好了。
“你沒事阿姐就放心了。”楚凝湊近少年的耳朵。
“若是發現任何的不适,一定要及時告知到阿姐,不能隐瞞,也不要覺得害羞,好嗎?”
“嗯。”
憐煜乖乖答應,楚凝見他羞澀,耳後那一塊肌膚紅得像是抹上了極好的胭脂。
楚凝低聲悶笑,伸手碰了碰他的耳朵。
立于紅漆木旁伺候最右邊的那個婢女,偷偷将膳桌旁的少年和女郎親密的動作,全都看在眼裏起來。
楚凝受了驚吓,泡了溫泉解乏時,帳裏點着寧神的安息香。
行宮的牛乳泡小酥點很是不錯,楚凝讓含妙拿一份給憐煜送去嘗嘗。
聞着香,她昏昏欲睡過去。
旁邊伺候的一個宮女,蹑手蹑腳偷偷到楚凝解下的衣裳裏偷走了她的小衣,退出了帳圍。
憐煜等含妙送來東西後。
他把裏面伺候的人全都撥了出去,扯過置衣架上的外衫穿好,悄無聲息從後面繞出去。
那只畜生發狂傷了阿姐,他要親手了結它。
剛到時,見到馬窖旁有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少年閃身藏了起來。
“今日的事情雖然沒有辦妥,但也勉強算個弄巧成拙,接下去的事情要再搞砸,你知道後果!”
身形肥潤的男人連連哈腰點頭致歉。
“都怪小的辦事不利索,才惹出禍端,勞請姑娘在主子面前多替我美言解釋幾句,不要叫主子怪罪下來。”
“我也是真的願望,不知道長公主挑上來的馬竟然比尋常的馬要厲害一些,那馬吃的料裏整瓶藥都給倒完了。”
“沒想到還是瘋得不夠勁,撅那麽高的蹄子還是沒有摔死人。”
“這都怪那男人,壞了我們的事!”
“說到底,還是主子鴻福,才有了小的圓滿,能夠周全回來。”
憐煜眯起眼,是什麽人,好少的狗膽?!
竟然要算計殺掉阿姐。
“行了。”
婢女匆匆把手裏的包袱交給男子,低聲交代兩句,左右環顧一圈,很快就離開了。
男人掂掂手裏拿來的銀子,咧笑着嘴離開。
沒走多遠,入了後林,脖子上一涼,低頭一看,腿軟跪了下來,哆哆嗦嗦拱着手求饒。
“好漢饒命啊,要錢,您要多少錢,只管開口說個數,放小的一條賤命,小的都給您湊來。”
憐煜的匕首在他的脖頸上擦出紅絲。
男人立馬就把剛剛到手的錢,包括身上那點子細碎的銀子全都給掏了出來。
“別殺我別殺我,不要殺我……”
少年附身下來,淩厲的氣息極其壓迫人。
“說,誰派你在長公主騎的馬裏下藥,預謀殺害。還有,剛剛那個女人給你的包袱裏,裝的是什麽?”
男人起先裝傻,想繞過去。憐煜懶得跟他周旋,一刀揚起就要刺入他的命門。
男人吓得失禁,“我說我說....”
“是……是逢春姑娘。”
“誰?”這個名字極其陌生,憐煜在長公主府這麽久了,沒有聽說過。
“逢春姑娘是驸馬爺養在明水巷安雅小築的女人。”
“她懷孕了,不想孩子生下來沒有名分,就讓我們在京中亂傳,說公主不能生,她想讓流言激怒長公主,叫她鬧起來。”
“誰知道這件事情一直沒有動靜,知道今日長公主出游,逢春姑娘就讓我們在長公主騎行的馬食裏加了料,要摔死她,再造成意外推給侍從。”
“今日事沒有辦妥,逢春姑娘便又買通長公主的貼身婢女,偷了她的貼身衣物叫我拿出去找個男人栽髒宣揚。”
“就說長公主不潔,藐視禹朝,這樣一來,驸馬爺就能脫身了,逢春姑娘也能夠有名分了。”
說完,他把包袱拿出來。
“我...我還沒有碰過...”
“好漢別殺我,別殺我,我知道的全都告訴你了....”
男人話沒說完,他瞪大眼沒了氣,徑直倒在地上,少年拔出血刃,笑得薄涼。
“敢對我阿姐下手,你該死。”
憐煜快速找到那個背叛楚凝的婢女,悄無聲息處理了她。
再把她和男人丢到一起,一起對待行宮後的遠坡,喂野狼。
邵瀛竟然真的背叛阿姐。
阿姐這樣好,他敢對阿姐不忠貞,無論是不是聯姻,阿姐待他始終如一,他竟然要給阿姐難堪。
養女人,叫逢春是嗎?
少年擦拭着手裏染血的,唇邊揚起詭異漂亮的笑,眸中劃過叫人望而膽寒的森戾,以及晦暗不明騰躍的興奮。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