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太後

因着第二日不要學規矩,趙歸雁難得睡了個懶覺。

聽到內間的動靜,衆位女官魚貫而入,伺候趙歸雁洗漱。

宮裏的人做事都是無聲無息,有條不紊,很有章程,遠比國公府的丫鬟得心應手。

采月在一旁仔細學着,想着到時候能多學些本事伺候趙歸雁。

這些日子她礙手礙腳的,只能在一旁幹瞪眼,心裏着實惱恨自己手腳粗笨,擔心到時候入了宮會給趙歸雁丢臉。

好在女官也不藏私,時常提點她,如今她也變得通透了許多。

趙歸雁端端正正地坐在梳妝臺前,方岚手巧,替她挽了個堕馬髻,又簪了寶藍點翠珠釵,很是清麗脫俗。

辰時末刻的時候,尚衣局的女官來了國公府。

采月将她們迎入內室,女官見禮後,恭恭敬敬地量了尺寸,本該就此退下,可為首的女官拱了拱手,說道:“皇後娘娘,臣奉太後娘娘之命,請您獨自入宮一趟。”

趙歸雁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太後要見她?

“所謂何事?”

“娘娘不必多問,到了自會知道。”

她想要再問緣由,可女官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樣,問不出什麽。

“雁雁,你以後若是在宮中碰見了太後娘娘,可萬萬不能失了禮數。太後娘娘……人有些嚴厲,恩威深重,你膽子小,能避則避。”

趙青鸾的話猶在耳旁。

就連趙青鸾那般溫柔和善的性子,都覺得太後娘娘難以相處,怕是太後的确性子不好相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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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歸雁心裏惴惴不安,賜婚聖旨下了好幾日,都沒見太後有什麽表示,偏偏大婚三日前來尋她問話。

大魏婚俗便是大婚前三日,新人不可見面,否則不吉利。

她想去請程景頤來解圍,可也不好破壞這習俗。

太後若是不懷好意,自己孤身去了那皇宮,可不是求助無門嗎?

可太後懿旨也不能忤逆,她只好硬着頭皮點了點頭,道:“還望大人稍等片刻,容我整理妝容再随你入宮。”

尚衣局女官板着臉:“還望皇後娘娘莫要為難微臣,替您量衣已是耗時頗久,再等您一番梳妝打扮,不知要耽誤多少時辰。您難得還要太後娘娘等您不成?”

趙歸雁心裏一緊,已是确定了幾分。

太後這是不給她找後路的機會啊。

她抿了抿唇,含笑起身:“是我考慮不周了,那我們便即刻動身吧。”

尚衣局女官做了個請的姿勢,趙歸雁款款往外走去,只不過經過采月的時候,悄無聲息地将一個物件塞入她懷中。

采月驚訝地擡頭。

趙歸雁跨過了門,回頭望了一眼采月。

見采月看着手中的東西,眼神漸漸變得堅定,趙歸雁無聲松了緊緊攥着的手。

她将程景頤的玉佩給了采月,雖不能見面,但若她在太後宮中出了事,也有程景頤能趕來,将她帶走也是好的。

不知為何,想到這兒,她一直高高挂着的心便安定了許多。

轎攆搖搖晃晃,趙歸雁坐在其中,只聽得外面人聲漸息,走得久了,甚至還有兵器碰撞的聲音。

趙歸雁偷偷撩開一條縫,便見着不遠處就是正清門,宮門高聳,門外守着幾排腰佩長劍的侍衛。

入了這道門,便是入宮了……

她以前也入過幾次宮,但那時想着能見阿姐,滿懷欣喜。

如今倒是忐忑不安,一顆心也是胡亂跳着。

轎攆往前行駛,趙歸雁眼尖地看到另一道側門處,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采月!

趙歸雁忍不住坐直了身子,眼底綻放出奪目的光芒。

采月果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采月機敏了許多,換了衣裳,抄了近道趕到了她前面入宮。眼見着采月由人引着入了宮門,趙歸雁這才悄聲放下轎簾,不再亂看。

轎攆沿着狹長的宮道一路往前行駛,沉重平穩的腳步聲回蕩在這一方天空上,很是肅穆緊張的氣氛。

趙歸雁聽着外面的動靜,過了三道宮門,轎攆這才悠悠停下。

“皇後娘娘,請下轎。”

外面傳來女官的聲音。

趙歸雁深吸了一口氣,下轎時,卻又是那副淡然安靜的模樣。

趙歸雁擡眼,壽安宮的漆金匾額在烏壓壓的天空下,顯得陰氣沉沉。

尚衣局的女官将趙歸雁領到了壽安宮便不再往前,而是屈了屈膝,便原路折回了。

無人引她入內,偌大的宮殿處,只有她一人。

若不是知曉壽安宮是當今太後頤養天年的地方,而宮內處處精巧,精致也好,她恐怕會誤以為自己闖進了一座冷宮。

她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走。

宮殿的布局大多相似,無人引路,也能很好的找到正殿。

離得近了,趙歸雁隐隐聽到殿內傳來女子嬌笑聲。

趙歸雁一愣,這不像是太後的聲音啊……

不過,這也說明宮內有人。

她咬了下唇,這下多了幾分警惕,緩慢踏上長廊。

這木質長廊本來是為了聽這木屐踩在上面的空靈擊打聲,如今她走在上面,卻像是一步步踩在心頭,一下重過一下,沉悶又壓抑。

裏面的人笑聲停了停,很快出來一位嬷嬷。

吊梢眼,細長臉,看着很是尖酸刻薄。

一開口,端的是高高在上:“可是趙家姑娘?”

如今趙歸雁冊封了皇後,為表尊敬,該稱一句“皇後娘娘”。可這嬷嬷一上來,禮也不行,高傲得很。

趙歸雁感覺她的目光讓她不舒服,總像是挑揀貨物般的打量。

“是。”

趙歸雁溫聲應道。

那嬷嬷鼻腔裏嗯了聲,淡淡道:“随奴婢進來吧。”

趙歸雁垂着眼,低眉順眼的跟在嬷嬷身後。

光華鑒人的地磚映照着她的身影,袅袅婷婷似隐在霧後。

趙歸雁視線裏多了幾抹色彩,一道明黃,一道碧色。

她眼裏閃過一抹沉思,腦子裏不期然想去一個人。

她壓了壓心思,屈膝行禮:“臣女見過太後娘娘,太後娘娘萬安。”

上首傳來一個輕柔慵懶的聲音:“起來吧。”

趙歸雁直起身。

“擡起頭來。”

太後又說道。

趙歸雁微微擡起臉,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上首。

太後瞧着很年輕,一點也瞧不出是年過四十的人。

柳葉眉,丹鳳眼,妝容精致,風韻猶存,看得出來,年輕時她也是容貌絕美的女子。

趙歸雁本以為太後是一個嚴肅端莊的人,卻不料她支着腦袋,歪坐在椅子裏,慵懶随意。

“瞧着倒是個花容月貌的,說是傾國傾城也不為過,難怪陛下惦記着。”

太後懶洋洋地換了個姿勢,笑說。

趙歸雁斂眉,“太後謬贊。”

太後擺了擺手:“哀家眼睛看得清,也不喜歡虛頭巴腦的那一套。”

趙歸雁但笑不語。

太後從頭上取下一根發簪,慢條斯理地把玩,“哀家叫你來呢,也沒什麽大事,就是見見哀家這未來的兒媳婦。先皇後也是趙家的,聽說與你是一母同胞的姊妹,你們感情定然深厚吧?”

趙歸雁颔首:“是,長姐待臣女極好。”

太後又問:“那你們應該無話不談吧?”

趙歸雁眉心跳了一下,敏銳地察覺到太後語氣裏的試探。

她想知道什麽?亦或是,她想确認什麽?

她壓了壓心思,淺笑盈盈:“以前長姐未出閣時,她喜歡與我說些煩心事,後來長姐入了宮,許是事務繁多,倒是說得少了。可能也是覺得臣女年歲小,只偶爾同臣女說些宮中趣事。”

太後眼底劃過一抹光,又飛快隐下。

“你長姐是個好的,嫁入皇家這麽些年,被皇帝冷了這麽多年,也從未聽她抱怨過一句。更何況她也是個本事大的,将整個後宮打理得井井有條。可惜是個福薄的人,還那樣年輕,就這樣去了。”

趙歸雁鼻子一酸,險些掉下淚來。

太後似是說到了傷心處,也用帕子揩了揩眼角。

“哀家這麽些年,辛辛苦苦将皇帝拉扯大,如今老了,唯一夙願便是平生能抱上孫子,好享一享這天倫之樂。”

又說:“可皇帝性子倔,又死心眼,一直不肯滿足哀家這心願。說來也不怕你笑話,當初他會娶你長姐,也是哀家逼着他娶的。這麽些年,眼見着後宮空虛,一個皇嗣都沒有,哀家也想盡了法子,以哀家名義送了妃子進去,可他一個手指頭都不碰,天天抱着他那些折子。”

太後說完,嘆了口氣,似心中煩悶。

趙歸雁沒吭聲。

她總是害怕多說多錯,謹言慎行才好呢!

“這次哀家第一次見你,卻打心眼裏喜歡你。有你長姐珠玉在前,你身為她的同胞姐妹,也不會差的。”太後笑說:“先皇後得體大方,數次主動替皇帝選妃子,為大魏百年着想。”

趙歸雁安靜地聽着。她心知肚明,阿姐這樣端莊大氣,不過是因為心裏沒有程景頤。

若是以阿姐眼裏見不得沙子的性子,如果真的喜歡一個人,卻萬萬不會給丈夫納妾的。

這一點上,趙歸雁與她簡直一模一樣。

太後說了這麽多,趙歸雁隐隐猜到了她的意圖。

先與她拉近關系,多次贊賞趙青鸾的品行,無非是想讓她也如同阿姐那樣,忍氣吞聲,任她擺布。

果然,下一刻,太後指了指他身旁的女子,說道:“這是哀家的外侄女,琴棋書畫也都略懂一二,自小也是以宮裏娘娘的規制來培養的,當家的事情也都懂一些。哀家瞧着你年歲小,許多事情都抹不開面子,便想着替你尋個幫手,一同治理後宮。”

太後溫柔地拍了拍女子的手,“阿箬,還不給趙家妹妹行禮問安,以後你們可是姐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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