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趙歸雁,可以下轎嫁我了

宋太後沒料到趙歸雁三番兩次地駁了她的面子,這麽多年養尊處優,無人忤逆,讓她無法忍受。

她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怒不可遏:“放肆!放肆!把她給哀家摁住了!”

大殿兩側的宮女紛紛往前走了幾步,想要抓住趙歸雁。

趙歸雁臉色微變,往旁邊退了幾步,躲開宮女的手,盡量穩着聲音:“太後娘娘,臣女并未犯錯,您不能随意處置臣女。”

宋太後冷笑一聲,“這宮中莫須有的罪名多的是,不一定非要有罪才能治你!如今你這哀家的壽安宮,還指望着誰幫你不成?”

趙歸雁皺起眉頭,沒想到太後竟然一言不合就要動手。

她環視一圈四周,皆是虎視眈眈盯着她的人,也都是太後的人。

她目光閃了閃,略帶期盼地望向宋明箬。如今這裏能攔住宋太後的,只有她一人了。

她被宋太後召入宮中,榮國公府那麽多雙眼睛瞧見了,到時她受了傷回去,旁人定會知曉宋太後的行為,于太後并不是好事。

如果宋明箬清楚這一點,就該攔住她。

可宋明箬閃躲着避開她的視線,竟要裝作沒看見。

趙歸雁猛地睜大了眼睛。

她,她竟然這樣棄太後名聲于不顧!?

她已經無法去揣度宋明箬到底是何想法了,宮女已經圍了上來,容不得她分心。

趙歸雁本就不是正經閨閣裏嬌養的千金,講究優雅從容,不急不緩,被逼得狠了,她直接提着衣裙,繞着大殿開始躲閃。

她身輕如燕,跟只貓兒似的在大殿中跑來跑去,一時之間,宮女竟然也抓不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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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呆頭呆腦的,跟個無頭蒼蠅一樣,偶爾還會撞在一起。

整個殿內雞飛狗跳,碰倒了許多名貴的瓷器。

宋太後哪裏見過這樣不貞靜的女子,又驚又怒。

“你們這些蠢東西!還不快抓住她!”

到了後面,年長的嬷嬷也下場了。

趙歸雁被追得氣喘籲籲,衣衫也被扯亂了,但她不敢停下來,她不能被抓住。

正在怒頭上的太後,怕是不會給她好果子吃!

趙歸雁心裏暗暗發急,采月怎麽還沒将陛下請過來?

宋明箬沒料到看着嬌弱的趙歸雁,竟然敢反抗。

看着一地的狼藉,她驚訝地愣在了原地。

她看了一眼太後的臉色,猶豫了一下,剛開始她只是想讓太後小小的懲治一下趙歸雁,到時候她開口求情,好讓趙歸雁欠她一個人情。

可如今,動靜鬧得這樣大,已經不是她能阻止的了。

宋明箬雙手交疊,往後退了幾步。

到底雙拳難敵四手,被趙歸雁抓着身材嬌小的優勢躲了這麽久,也讓宮女們尋到了竅門。

趙歸雁氣喘籲籲地往後退了退,無奈背脊觸碰到了冰冷的牆面。

“跑啊?看你往哪裏跑?”

宋太後冷笑一聲,扶了扶鬓角的發絲,款款走下來。

趙歸雁輕輕咬唇,觑了一眼大門。

宋太後本就不懷好意,她一來,便合上了大門,不然她剛剛就該往殿外跑了。

門窗封死,她知曉自己這下無路可逃了。

大抵是剛剛跑得盡興了,趙歸雁無端生出幾分破罐子破摔的勇氣。

不就是被打一頓嗎?疼一疼就過去了……

心裏雖這麽想,但趙歸雁還是有些害怕。

宮裏折磨人的手段太多了……

不能想,一想,趙歸雁就覺得自己全身都疼。

太後身邊得力的嬷嬷黑着臉抓住她的手臂,縛住她的手,不讓她到時候弄傷太後。

趙歸雁被她狠狠地捏着手,疼得眼淚都要落下來了。

這嬷嬷手黑,挑着她的軟肉,捏着一小塊,針紮似的疼。

趙歸雁咬着唇,壓下喉間險些蹦出來的痛呼聲,清淩淩的目光看了一眼嬷嬷。

這嬷嬷被她這目光一盯,明明很漂亮的一雙水眸,卻無端生出幾分威嚴。

鬼使神差,嬷嬷松了松手,不再揪着她的軟肉。

宋太後走到趙歸雁面前,袖着手,高傲地擡了擡下巴:“還沒入宮,就這樣嚣張跋扈,不把哀家放在眼裏,若是入了宮,恐怕這後宮就是你的天下了吧?”

趙歸雁抿唇不語。

自己就該老老實實地被她罰一頓,才是乖巧聽話。

宋太後看着她臉上的倔強,眯了眯眼。

她不喜歡心有反骨,不好掌控的人。

宋太後捏着她的下巴,忽的揚起手。

趙歸雁下意識閉上眼。

可想象中的疼痛沒有到來,自己面前站了一道修長挺拔的身軀,替她攔住了宋太後的手。

宋太後愣住了,喃喃道:“皇帝?”

程景頤淡淡道:“母後,不知道朕的皇後犯了什麽錯?值得您親自動手?”

趙歸雁驀地擡起頭,眼底是還未褪去的驚慌。

宋太後看了一眼被攥住的手腕,道,“她出言不遜,不敬哀家,哀家若不略施小懲,以後哀家的威嚴何在?”

程景頤低笑了一聲,止了笑,忽然道了一句:“還不松開?”

這話沒頭沒腦,但讓宋太後臉色刷的鐵青,死死盯着程景頤。

宮女也琢磨出了意思,互相望了望,吶吶地松開困住趙歸雁的手,惶恐地跪了一地。

趙歸雁趕忙走到程景頤身後,軟着嗓子喊了一句“陛下”。

本來剛剛她怕得瑟瑟發抖,被揪着肉也沒有掉淚,此刻卻無端紅了眼。

程景頤聽出了她聲音帶了哭腔,想要回頭确認她的狀況,卻不料趙歸雁猛地擡起衣袖,遮住她的臉,哽咽道:“別看我!會不吉利……”

程景頤神色古怪,有些哭笑不得,這個時候了還惦記這些?

但到底沒回頭,他松開宋太後,順勢往後退了退,恰到好處地将趙歸雁擋在了身後。

宋太後看不見趙歸雁,不甘心地收回手,垂手望着程景頤,道:“皇帝這是要決心與哀家作對,非要偏袒她嗎?”

程景頤撩起眼皮望着她:“兒臣不敢。”

宋太後臉色緩了緩,剛要露出一抹笑,就聽到程景頤繼續說道。

“她并沒有錯,又何須兒臣偏袒?”

宋太後笑意僵在唇角,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皇帝!”

程景頤淡淡道:“母後息怒。”

宋太後見他決意要護着趙歸雁,猛地一甩袖子,指着滿地的狼藉:“你看看,你的好皇後把哀家的壽安宮弄成什麽樣了?哀家這宮裏的東西,哪一件不是價值連城?她恃寵生嬌,這樣膽大妄為,你還說她沒有錯?”

趙歸雁委屈巴巴地小聲說道:“這都不是我砸的。”

她逃的時候,很小心的,特意避開了這些珍貴的東西,是宮女跑來跑去撞倒的。

程景頤眼底劃過一抹笑意,轉瞬即逝。

他“嗯”了一聲,語氣随意的說道:“那這些損壞的東西兒臣替她賠。”

宋太後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程景頤竟也會做出這等為美人一擲千金的舉措。

宋太後深深喘了口氣,盡量用平靜的語氣同他說話:“這不是什麽大事,那我們就來說說你的終身大事。”

她招了招手,将宋明箬喚過來。

宋明箬蓮步輕移,儀态萬千地行了個禮:“臣女見過陛下,陛下萬安。”

宋明箬自小請了許多名師教導,知曉怎樣的姿态最能勾起男人的喜愛。

楊柳纖腰彎出優美的弧線,露出一截玉白的頸,嗓音柔婉,婉轉得如同三月黃鹂。

宋明箬自小長在宮裏,與程景頤勉強算是青梅竹馬。情窦初開,她見識了這世上最英明神武的帝王,自然而然便愛上了程景頤,一顆心都撲在他身上。

她已經十九歲了,這個年紀本該早早地就嫁了人,可她硬是不願意委屈自己嫁給旁人。

多次暗送秋波,表明心意,可每次程景頤都是不假辭色,對她從來沒有好臉色。

她如今見他出言維護趙歸雁,心中又酸又痛,她垂着頭,掩下眼底的愛慕與嫉妒。

程景頤眼底含了幾分輕嘲,這樣做作,讓他只覺得厭惡。

宋明箬半屈着膝,久久等不到程景頤的聲音,臉上一白,眼底隐隐有了淚光。

宋太後不忍,親自将她扶了起來,她就勢拉着她的手,殷切地望着程景頤:“皇帝,這麽些年了,你也該知曉阿箬的心意吧?她等了你這麽多年,你也該給她一個名分吧?皇後……罷了,哀家也不想着正宮之位了,就封個貴妃也行。”

程景頤挑了下眉,詫異問道:“這種事情母後何必問兒臣?”

宋太後道:“這是你的妃子,就該由你親自冊封。”

程景頤難得露出帶着輕哂的笑:“不過是個妾,也值得朕花心思?母後想封就封吧,左右這後宮都是母後的後宮。”

宋太後看着程景頤的模樣,眼前一陣陣發黑,忍不住往後退了幾步。

宋明箬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焦聲道:“太後娘娘!”

她擡起手,巍顫顫地指着他:“你……你怎麽能說出這種混賬話?!”

程景頤不鹹不淡地望着她,“這後宮,除了朕的皇後,哪一個是朕親自封的?不都是母後瞧着誰合适便冊封了嗎?”

趙歸雁沒料到聽到這樣一個秘辛,掩着唇藏在程景頤身後。

宋太後倚靠在宋明箬的懷中,死死地盯着程景頤。

“哀家是為誰着想?還不是為你?你如果無子嗣,朝臣會如何攻讦你?皇室宗親虎視眈眈,哀家一片苦心啊!”

程景頤不置可否,為了他?

好一個為了他。

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她這麽做的目的了。

他忽覺厭煩,拱了拱手,道:“既然母後身體不适,那兒臣便先行告退,好讓太醫盡快前來診治。”

說着,他往後一把拉住趙歸雁的柔荑,轉身就走。

宋太後沒料到程景頤竟直接離開,急急喚道:“景兒!”

程景頤腳步頓了頓,繼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木質長廊裏,程景頤一路走得飛快,步履又急又快,如雨打芭蕉,細細密密的輕響,無端讓人跟着心煩意亂。

趙歸雁垂着眼睛,小跑着跟在他身後,她目光落在被程景頤緊緊牽着的手腕上,不知為何,心口莫名砰砰跳。

趙歸雁喘息着,晃了晃腦袋。

這走太快了,心跳也快了……

趙歸雁又悄悄去看程景頤,可她只能看見他如松如竹的背影。

看得出來,從壽安宮出來後,程景頤的情緒便不太對。

趙歸雁即便第一次見他們相處,也看得出來,太後與程景頤的關系,不太融洽。

可宮外傳聞都是太後與景和帝母慈子孝。

景和帝少年繼位,十五歲親政之前,太後垂簾聽政,後程景頤逐漸大權在握,太後也非常利落地退居後宮,不問朝政。

當年那段艱難的日子,太後與景和帝相互扶持,按理說,兩人不該是這樣的态度。

傳聞中也從沒有提到過他們母子關系不佳。

趙歸雁努力平複呼吸,追上程景頤的步伐。

也不知絆住了什麽,趙歸雁腳下吃痛,趔趄着跌坐在地。

程景頤如夢初醒,方才意識到自己牽着一個人,走得太快了。

他猛地停下腳步,臉上浮現出一抹歉意,轉過身,視線微滞。

趙歸雁一只手被他握在掌中,此時摔了跤,還不忘手忙腳亂地用衣袖去遮自己的臉。

程景頤眼底的陰鸷霎時褪得一幹二淨。

他笑道:“趙歸雁,別遮了。”

趙歸雁耳尖微紅,搖了搖他的手,氣急敗壞:“轉過頭去,快轉過頭去呀!”

她的聲音又嬌又軟,說是生氣,倒還不如說是撒嬌。

趙歸雁覺得自己今天真是太丢人了。

先是被人滿屋子追着跑,現在摔了一跤,還要狼狽地護住自己的臉。

趙歸雁抿了抿唇,越想,她心裏的羞惱越激得她眼眶發酸,眼淚終于沒忍住,噗簌噗簌掉下來。

程景頤見她鬓間的步搖輕輕晃動,衣袖下還有輕微的啜泣聲傳出,目光滞了滞。

不知道為什麽,聽着她哭,他心裏莫名有些煩悶。

程景頤低聲道:“趙歸雁,你哭了?”

啜泣聲頓了頓,旋即一道悶悶的聲音傳來:“沒有!”

程景頤聽着她還帶着哭腔的聲音,嘆了口氣,蹲下身,道:“上來。”

趙歸雁抽噎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撩起衣袖,就見自己面前多了一道寬厚偉岸的脊背。

她擰着眉頭,懵懵地問:“什麽?”

程景頤溫聲道:“朕背你出去。”

趙歸雁望着程景頤的後背,緩慢地眨了下眼睛。

背她?

程景頤等了好一會兒,都沒見身後有什麽動靜,他強忍着回頭的欲望,壓低聲音:“不想出宮了?”

趙歸雁背脊一僵,抖着手搭上程景頤的肩膀。

程景頤就見着一雙纖細細膩的柔荑繞在自己胸前,他眼神暗了暗。

程景頤手扶住趙歸雁的膝蓋,直起身。

“呀——”

趙歸雁猛地拔高了視線,低低驚呼了一聲。

那熱氣勾勾纏纏地鑽進他的衣襟,程景頤手臂緊了緊。

趙歸雁第一次被人背在後背上,十分害怕掉下去,一雙手臂藤蔓似的,緊緊纏在程景頤脖頸上。

程景頤倒吸一口涼氣,“趙歸雁,你要勒死朕嗎?”

趙歸雁慌慌張張地松開手,程景頤被她這往後一仰,險些沒将人穩住。

程景頤無奈,耐着性子道:“你輕點搭在朕的肩上,不要亂動,也不要太用力,明白嗎?”

趙歸雁低低“哦”了一聲,柔荑慢慢攀上程景頤肩頭。

走了一段,趙歸雁發覺程景頤背着她走得極穩,僵硬的身子慢慢軟了下來。

“陛下,我是不是給您惹麻煩了?”趙歸雁的聲音還有些啞,有些無精打采,透着嬌憨,并不難聽。

程景頤慢悠悠地說:“沒有。”

算不上麻煩,最多損壞些瓷器擺件,這些他不太在意。

且他和太後關系近些年來越發緊張,與趙歸雁沒關系。

趙歸雁嘆了口氣。

程景頤輕笑了一聲:“後悔了?”

趙歸雁輕輕搖了搖頭,意識到程景頤看不見,糯聲道:“不後悔。”

程景頤目光閃了閃,忽然道:“那些話以後別說了。”

趙歸雁揪着眉頭回憶了一下,臉色微白:“陛下聽見了?”

她試探着開口:“陛下是覺得我下次不該阻攔給您選妃?”

趙歸雁心下閃過懊惱,是呀,說不定程景頤心裏是喜歡宋明箬的呢?自己這拒了,不是棒打鴛鴦嗎?

程景頤沉默不語。

趙歸雁以為自己猜中了程景頤的心思,縮了下脖子,覺得自己虧大了。

這下好了,好心辦壞事,還把太後給得罪了。

趙歸雁心裏胡亂想着,阿姐忍氣吞聲,一直順從太後,即便如此,仍然不得太後的一個好臉。

自己如今把太後得罪狠了,到時候在宮裏,怕是過得比阿姐還要艱難。

趙歸雁焉頭巴腦,恹恹地将下巴擱在程景頤的肩上。

程景頤腳步頓了頓,又若無其事地往前走。

她似乎不怎麽怕他了。

程景頤回憶了一下以前的趙歸雁,那樣膽小怯懦……

不過短短幾日,那樣謹小慎微的趙歸雁,好像是他的一場夢,陌生得像是上輩子的人一樣……

“朕的意思是,以後若是太後或是其他人,逼着你納妾,你都直接拒了,就說是朕的意思。你一個小姑娘,那樣說話,會被世人罵你離經叛道,不守女德。”程景頤忽然道。

趙歸雁怔住,半晌,她聽到自己問道:“那陛下呢?陛下覺得我說的話,對或不對?”

程景頤“唔”了聲,肯定道:“說得很好。”

趙歸雁紅唇彎了彎,方才的那點子郁悶頓時煙消雲散,笑靥如花:“陛下英明!”

沒多一會兒,兩人就遇到了一行人。

正是曹善來和采月等人。

曹善來遠遠地見着一道影兒,還納悶怎的只有陛下一個人出來,離得近了,定睛一看,原是程景頤背上還背了個人兒。

曹善來面上露出一絲耐人尋味,這陛下瞧着不近女色,可還是很體貼人的。

采月眼尖地看見了趙歸雁,見她被人背在背上,吓得不輕,以為趙歸雁在太後宮裏受了重刑,急急地就要往前沖。

曹善來一把拉住她,“哎呦,采月姑娘,你這是做什麽?你安心地在這候着就行,左右皇後娘娘有陛下照顧着,陛下仁厚,不會讓皇後娘娘出事的。”

曹善來覺得這姑娘沒點眼力見。

沒見着人家小夫妻正說說笑笑嗎?那樣子看着像是受傷的嗎?

采月被攔住了,心急如焚,“曹公公,您別攔着奴婢,我家小姐定是被太後娘娘刁難了。”

曹善來死死拉着她,指點她:“采月姑娘你也別急,你再仔細瞧瞧皇後娘娘。”

采月不解,但還是依言認真打量着。

就見自己小姐眉眼彎彎,趴在程景頤的頸邊說話。

也不知說了什麽,她整個人都樂得花枝招展,耀眼奪目。

曹善來也瞧了一眼,喃喃道:“乖乖——”

他則是看見自家那個向來不茍言笑地陛下被人捂着耳朵還不見生氣,甚至嘴角微勾,帶出幾分溫柔的笑意。

兩人漸漸走近了,趙歸雁見了采月,驚喜地直起腰板,脆生生地喊道:“采月!”

程景頤輕輕拍了下她的腿,“好好趴着別亂動。”

趙歸雁乖巧地趴了回去。

曹善來走上前,想要将趙歸雁扶下來。程景頤偏了偏身子,躲開了他的手。

“尋件鬥篷來。”

曹善來恭聲應是,腳下飛快地往一旁的宮殿走去。

這旁邊就有一座宮殿,曹善來很快就捧着一件紅似火的紅狐鬥篷來了。

程景頤低聲道:“摟緊一些。”

趙歸雁想也不想,雙手緊緊地纏着程景頤的脖頸

程景頤松開右手,一把拉過曹善來手中的紅狐鬥篷,猛地抖開。

趙歸雁只覺得眼前掠過一抹紅光,随後落下一陣黑暗,自己就被鬥篷遮得嚴嚴實實。

趙歸雁呆呆地仰頭,發現自己頭頂的天空被毛茸茸的料子擋住了。

“!”

趙歸雁眼眸慢慢瞪大,她都沒看清程景頤的動作,自己怎麽就披好了鬥篷?

好厲害呀!

趙歸雁心裏冒出一陣陣的崇拜。

程景頤彎下腰:“不下來了?”

趙歸雁手忙腳亂地往下滑,鬥篷将她玲珑的身段遮的嚴嚴實實,這下子趙歸雁也不用擔心壞了那個婚前不見面的習俗了。

趙歸雁看不見任何東西,憑着感覺朝右邊屈了屈膝:“多謝陛下,臣女告辭。”

忽的有低笑聲傳來。

采月輕輕戳了戳她的腰,低聲提醒:“陛下在您左邊。”

趙歸雁臉頰發熱,不敢亂看,推着采月往前走,催促道:“快走快走。”

太丢臉了!

……

三日一晃而過。

天還沒亮,榮國公府卻是燈火通明,長燭高燃,映照得整個天空都亮了一片。

因為冊立的旨意幾日前就下了,府裏早早的就開始做準備,倒也不顯得慌亂。

寅時一刻,女官将趙歸雁喚醒。

昨夜趙歸雁輾轉良久,醜時才堪堪睡去,這才睡了兩個時辰不到。她睡眼朦胧,骨頭都是軟的。

方岚無奈,擰了塊冰帕子,低聲道了句“皇後娘娘冒犯了”,眼疾手快地将帕子貼在趙歸雁臉上。

趙歸雁被凍的激靈,頓時睡意全無。

方岚見趙歸雁清醒了,低聲道:“皇後娘娘,快些起了,到時候宮裏來人了,莫要耽誤了吉時。”

趙歸雁揉了揉額角,強行壓下困倦,慢慢下了床。

方岚捧了喜服,替她一件件穿上。

皇後朝服精致華美,但也繁瑣,裏外共八層,穿戴整齊後,趙歸雁只覺得自己被勒得喘不過氣來。

方岚卻極為滿意,她繞着趙歸雁左瞧右瞧,眼底滿是驚豔。

這大紅色的婚服穿在趙歸雁身上,更是襯得她膚白如雪,窈窕有致。

那迤地長裙上的金色鳳凰活靈活現,振翅欲飛,更是貴不可言。

宮裏還派了兩位妝娘來府,妝娘是這長安城裏手藝頂頂好的人。

妝娘也見過不少美人了,看見趙歸雁的時候,還是有些驚住了。

不施粉黛就如此絕色,若是妝成,那該是怎樣的明豔四射?

妝娘頗有些見美心喜,想要一展身手。

趙歸雁由着她們擺弄,方才穿衣裳的時候她就感覺到了,自己幫不上忙,只要乖乖坐好。

明明是她的婚禮,如今最悠閑的卻是自己。

妝娘很快上好了妝,趙歸雁睜開眼,看着鏡子裏的人,也呆住了。

她平日裏不會塗脂抹粉,稍稍重要的場合才會着淡妝。

今日成婚,一應脂粉皆是鮮豔靓麗的色彩。

丹唇黛眉,明眸皓齒,濃妝淡了她的稚嫩,完完全全地勾勒出女子的妩媚,說是豔冠群芳也不為過。

趙歸雁看着鏡子裏的人,覺得很陌生。

妝娘見趙歸雁直愣愣地看着鏡子,笑着奉承道:“皇後娘娘怕也是看呆了吧?”

妝娘自己很滿意自己化的妝容。

趙歸雁臉微熱,挪開了視線。

方岚從一旁的托盤中捧出那頂鳳冠,這鳳冠上面綴有幾百顆珍珠,四只金色鳳凰衆星捧月般銜着一顆碩大的明珠。

點翠金絲,寶石不計其數。

雍容華貴,價值連城。

趙歸雁咋舌,這鳳冠壓在脖子上,這脖子都要斷了。

方岚小心翼翼地替她戴好鳳冠,如此鳳冠霞帔才穿戴好。

這樣一番梳洗打扮,外頭的天色也露出魚肚白。

這邊妝成,屋子外就湧進來一大批人,擠滿了這間不是很大的屋子。

府裏的女眷早就等在外面了,只是趙歸雁在內裏梳妝,轉圜不開,她們進去也是礙手礙腳,這才被擋在了外面。

如今女官和妝娘退了出來,她們自然争先恐後地湧進來。

府裏女眷衆多,今日和她不熟的都觍着臉在她面前,裝作一副熱切的模樣。

這一疊聲的道賀聲,吵得人腦仁突突的疼。

趙歸雁抿着唇輕笑,淡淡颔首,心裏卻恨不得立刻就能離開。

這邊鬧了大半個時辰,女官才進來禀告,說是該去長輩處聽訓了。

趙歸雁暗自松了口氣,由兩邊的女官攙扶着去了福壽堂。

老夫人今日穿戴整齊,也抹了胭脂,很是精神。

她老眼欣慰地看着趙歸雁,眼中似有淚水閃爍。

“宮中艱難,如履薄冰,不比國公府,你既然選擇了這條路,那就望你讷言敏行,三思後行。”

趙歸雁盈盈一拜,“謹遵教誨。”

老夫人揩了下眼淚,擺了擺手:“去吧。”

趙歸雁依言,折身離開了福壽堂。

趙清鴻快馬加鞭,昨日趕回來了,日夜兼程,他身上滿是困倦,不過眼裏精光碩碩,看不出疲态。

趙清鴻和楊氏雙雙端坐于上首,家中其他長輩則是分坐兩側,小輩都站在後面。

衆人見她進來了,皆起身相迎。

今日她既是女兒,又是皇後。

趙清鴻仍不死心,這聽訓之時也要讓她以後家族為重,莫要失了趙家子孫的責任。

楊氏今日興致不高,許是想起了自己的女兒也曾經披着鳳冠霞帔,風風光光地嫁入皇宮。

楊氏簡單地說了幾句,便不說了。

趙清鴻不滿地瞪了她一眼。

趙歸雁瞧着這一幕,心裏湧上諷刺。他們明明對她毫無感情,卻還能在這樣的日子裏,戴上虛假的面具,說着情深義重的話,真是可笑。

不過以後她入了宮,眼不見心不煩,他們要唱些什麽大戲,她也看不見了。

趙歸雁安然淺笑,便拜別了父母。

方岚替她遮上蓋頭。

她出府的路早已設了帷幕,前院也有禦林軍看守。

今日前來迎親的,是恭親王。恭親王是先帝第十子,生母是裕太妃,恭親王不喜名利,早早做了個閑散王爺,與今上感情尚佳。

恭親王旁邊還站了兩位朝中重臣,平遠大将軍和寧國公,雖說是武将,可皆是手握大權的人。

可以說這迎親的禮制規格是很大了。

趙清鴻看了一眼,就知道,陛下是花了心思的。

當初趙青鸾入宮,可是沒有這等儀仗,僅僅來了禮部尚書和安遠侯。

趙清鴻不由喜出望外,和三人見禮。

除了恭親王,另外兩位與他平級,可三人都遠非他比得上的。

三人今日給足了他面子,道賀之後還和善地與他交談。

說實話,他們也羨慕趙清鴻羨慕得緊。

一門兩皇後。

這開國以來,都沒有這等先例。

榮國公府也是好命,大女兒先占了皇後之位,小女兒後占了陛下之心,這立後太過匆匆,硬是一點機會都不給旁人。

趙歸雁由女官攙扶着上了鳳辇,珠簾一落,車辇外的景色就朦胧起來。

道路兩旁是看熱鬧的百姓,他們興致勃勃,不停地讨論今日的帝後大婚。

“這趙家五小姐是誰?以前怎麽都沒聽到過什麽名聲?”

“人家自小養在江南,你從哪去聽?”

“不知道是何姿容,竟然勝過了長安城這麽多聲明遠播的美人才女。”

“不過倒是可惜了,今上不近女色,嫁入宮裏也是守活寡,空有一個皇後的名分罷了。”

“你莫要在這裏說酸話了,這皇後之位衆貴女千金可是搶破了腦袋。誰讓陛下豐神俊朗,惹得衆女子春心萌動……”

“……”

趙歸雁從紅綢下方看着自己的手,才發現,不知不覺中,自己竟攥緊了手。

趙歸雁咬了下唇,舌尖漫開甜膩的口脂香味時,她慌慌松了口。

自己也不知道怎麽了,聽着那些話,總覺得心裏悶悶的,不得勁兒。

可若是深究緣由,卻如何也尋不出。

趙歸雁悄悄松開了手,不想去想這些費心神的東西。

“迎鳳歸!起!”

外頭一聲高亢的喊聲,鳳攆便平穩地行駛起來。

皇後鳳駕,在婚禮這日,可從宣武門入。

趙歸雁眼前只有一片紅,她端坐在轎攆中,只能聽着簾外一聲聲唱喝聲,猜測自己的位置。

眼睛瞧不見,其實很容易心慌。

趙歸雁在莊嚴肅穆的鼓聲和絲竹聲中,心下惶惶,終于生出幾分大婚的真實感。

也不知行了多久,鳳攆停了下來。

無人喚她,周遭只有樂聲,以及自己逐漸躁動的心跳聲。

砰砰砰……

“嘩——”

珠簾晃動,玉石叮咚作響,沉暗的空間內霎時灑進了漫天天光,趙歸雁驀地僵住了身子。

紅色的視線裏,多了一抹白。

骨節分明的手,不同于她細膩如玉的白,帶着男子特有的鋒銳,是寒光凜冽的冷白。

“趙歸雁,可以下轎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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