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洞房花燭夜,你要朕去哪……
趙歸雁眼睫顫了顫,忐忑不安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來。
她将自己浸了汗意的手慢慢放在程景頤的掌心。掌心相貼的一瞬間,她忽然就有些理解了那句古詩。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她将手置于另一個男子的手中,意味着交付了自己的半生。
夫妻一體,福禍相依。
程景頤手指緩緩收緊,将那柔荑裹在掌中。
她哪哪兒都精致,就連手都只他半個巴掌大,小小的一團,柔若無骨。
“害怕嗎?”
程景頤眼眸溫和地望着她。
趙歸雁欲要搖頭,可冰涼的小手還沁着汗,她遲疑了一下,輕輕地點了點頭。
程景頤笑了一下,牽着她往前走,聲音是一貫的輕慢。
“別怕。”
“你是朕金印冊寶迎來,最尊貴無雙的皇後,只要你在這宮中一日,朕便護你一日無虞。”
趙歸雁眼神微動,心底生出幾分心安。
程景頤不善言辭,可一字一句皆是金口玉言。
此時的趙歸雁并不知曉,未來的幾十年裏,這句承諾,佑她無憂,許她盛寵,也護了她一世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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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歸雁一步一步踏上漢白玉階,鳳冠上的玉石輕晃,發出一陣悅耳的聲音。
皇後朝服十分沉重,趙歸雁每一步都走得緩慢。程景頤步伐輕緩,并不催促,與她步伐一致。
趙歸雁終于走到了高處,兩人分立兩側。
她借着蓋頭下面的空隙,望向下方烏壓壓的人群。
帝後歸位,百官朝賀。
大婚禮畢,趙歸雁由女官擁蔟着坐上鳳攆,浩浩蕩蕩地往皇後居住的鳳儀宮去。
鳳儀宮是歷代皇後居住的宮殿。
趙青鸾也曾居住其中。
一年之中她總要偷偷摸摸地被召見入宮陪伴阿姐,深深宮牆中,她也曾有過一段溫情。
趙歸雁對它并不陌生,說不定比程景頤還要熟悉這殿內的一草一木。
鳳辇停下,女官攙扶着她下了辇。
站在熟悉的宮門外,宮外恭恭敬敬跪着的宮女中她還見着了一些曾經伺候過趙青鸾的熟悉面孔,趙歸雁鼻子一酸,險些落了淚。
仿佛一切都還沒變,仿佛她再踏進這道宮門,阿姐仍然會笑意盈盈地站在階上等着她。
“皇後娘娘?”
女官見她愣在了原地,低聲喚了一句。
趙歸雁眨了眨眼,壓下淚意,重新挂上笑,背脊挺直,步伐堅定地邁入宮中。
這鳳儀宮因着帝後大婚,又重新布置了一番,到處都貼着喜字,紅燭高燃,将整個宮殿照得金碧輝煌,熠熠生輝。
趙歸雁屏退了宮人,端端正正地坐在喜床上,等待着程景頤過來完成合卺之禮。
等待總是折磨人的,更何況這鳳冠沉重,壓得她脖子疼,趙歸雁見殿內無人,偷偷地揉了揉酸疼的脖子。
她擡着臂,廣袖滑落,露出一截玉白的小臂,昏黃燭光下,紅與白的碰撞,更顯暖玉生香。
程景頤一進來,就見到這樣一副香豔的場景,他視線滞了滞,壓着嗓子咳了咳。
趙歸雁一驚,慌慌張張地想要放下手,也不知怎麽回事,衣袖勾住了鳳冠上的鳳凰尾羽,這一扯,滿室的環佩叮咚。
趙歸雁心下發急,手忙腳亂地去解。
可越急,越纏得緊。
程景頤見狀,加快了步伐,隔着大紅蓋頭,扶住她的鳳冠。
趙歸雁咬了咬唇,臉上爬滿了羞窘。
“衣袖上的金絲勾住了發釵,你若用力,它只會纏得越緊。”程景頤低聲道。
趙歸雁想到自己這一番折騰,這一身皇後朝服怕是要被她毀了。
她雙唇翕動,聲音悶悶的:“我不是故意的……”
程景頤彎腰,挑起蓋頭,湊近她的臉,眼尾勾勒出笑意,說道:“朕知道。”
趙歸雁驀地撞進一雙漆色粲然的眼眸,有一瞬間失神。
心髒砰砰。
前幾日那種急促怪異的感覺又冒了出來。
趙歸雁僵着脖子,愣愣與他對視。
程景頤似乎望進了她的眼底心裏,輕笑了一下,直起腰,不甚在意地說:“衣服弄壞了就弄壞了,索性以後也用不着……”
頓了頓,他“唔”了一聲,帶了幾分輕哂:“應該說是永遠也用不着了。”
什麽意思?
趙歸雁偷偷擡眼去瞧他的神色,可他只能看見一截棱角分明的下颌,看不見他的神情。
昏黃燭光裏,他在很認真地替她拆鳳冠,骨節分明的手穿梭在三千青絲裏,帶出幾分難言的溫柔。
趙歸雁察覺到手臂一松,衣袖層層疊疊地滑落,遮住了玉臂。
程景頤又将她滿頭的釵飾一一卸下,烏發如瀑,柔軟的青絲霎時飛散開來,帶着幽幽清香。
發絲輕拂過程景頤的手背,手指無意識握了握,似要抓住什麽。
他指尖僵了僵,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兩步,離喜床遠了些。
頭頂那座沉重的“寶山”被挪開,趙歸雁只覺渾身輕松。
她彎了彎唇,歡快地晃了晃腦袋。
待意識到這屋中不止她一個人時,又佯裝穩重地将手交疊放在膝上。
程景頤挑了下眉,也沒有拆穿她。
只是喚了女官進來,喝了合卺酒。
趙歸雁第一次飲酒,體驗還不錯。
這酒口感綿密,飲下之後,口齒留香,還帶着果子的清甜。
程景頤見趙歸雁舔了舔唇,意猶未盡地望着女官,糯聲又讨要了一杯。
女官也難得有些愣住了,似是第一次見新婚之夜還能這樣輕松自在,沒有一絲羞怯緊張的新娘子。
她下意識看向程景頤,程景頤無聲點了點頭。
女官退了下去,很快又取了一壺酒來。
程景頤招了招手,将酒壺自己提着,又彎腰取了個小酒杯,替她斟滿了一杯。
趙歸雁眼巴巴地看着,待喝到了酒,眼睛像雲銷雨霁後的晴空,耀眼明媚。
程景頤見她彎着眼睛沖他讨好地笑,便猜出了她的小心思。
“不能喝了,這酒後勁兒大,待會兒你要難受了。”
趙歸雁見程景頤态度強硬,咂了咂嘴,不舍地挪開視線。
行了禮之後便要洞房,宮女上前,恭聲道:“娘娘,該沐浴更衣了。”
趙歸雁跳下喜床,蓮步輕移,跟着宮女去到淨室。
沐浴之後,趙歸雁換上了一身雪白的寝衣,款款走了出來。
殿內燒了地龍,是以只着輕便的寝衣也絲毫感覺不到冷意。
她剛從水汽缭繞的淨室裏出來,全身上下氤氲着朦胧的霧氣,倒像是個仙氣飄飄的仙子。
程景頤換了身花色相同的寝衣,姿态慵懶地倚在床欄上看折子。
聽到動靜,漫不經心地掀了掀眼皮,眼神滞了滞,又若無其事地收回了視線。
宮女将內殿大半紅燭熄了,只餘架子床側的龍鳳喜燭。
見殿內帝後将要安寝,宮女極有眼色地屈膝告退。
蠟燭發出“哔啵”聲,趙歸雁踩着柔軟的地毯,噠噠噠跑到喜燭旁。
行走間帶起一陣風,燭火躍動,折子上的字便隐隐綽綽,看不太清楚。
更何況,他如今着實沒心思看折子。
程景頤揉了揉眉骨,将奏折往矮幾上一擲。
趙歸雁踮着腳,手中握着把小金剪,正小心翼翼地在撥弄燭芯。
燈下看美人,別有一番風味。
程景頤瞥了一眼,道:“你不乏嗎?”
他昨夜也僅僅眯了一會兒就開始準備大婚事宜,這一天的流程走下來,就連龍精虎猛的自己都覺得受不住。
可小姑娘還在興致勃勃地玩燭火。
趙歸雁道:“累呀!”
說話間,呼吸噴灑在火焰上,險些将它吹滅。
趙歸雁趕忙伸出手将它圍住,這次謹慎了許多:“但嬷嬷告訴我,新婚之夜這喜燭要完完全全燃盡,以後的日子才會順順暢暢,長長久久。”
程景頤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小姑娘一貫相信這些子虛烏有的習俗,迷信得很。
可她一臉認真,信徒般虔誠,程景頤也就随她去折騰了。
趙歸雁放下小金剪,掩着唇打了個哈欠,閉着眼褪了鞋襪,慢吞吞地爬上床。
程景頤眼底浮現錯愕。
這……
他垂眸,看着自己身側已然有了睡意的趙歸雁,忽然笑了一下。
合着這新婚之夜,只有自己心煩意亂,胡思亂想嗎?
趙歸雁迷迷瞪瞪聽到一聲笑,懵懵地張開眼,就見程景頤側卧在她身側,支着額,饒有興致地望着她。
“呀——”
趙歸雁瞬間瞪大了眼,驚慌失措地裹着被子往後縮了縮,黑白分明的眼裏滿是慌亂,像是一只受了驚吓的林間小鹿。
“陛下,您……您怎麽還在這兒?”
她簡直迷糊了!
她太信任程景頤了,與他說話也不再提心吊膽,剛剛說話話家常一般很是放松,也沒太多心眼。
加之,她篤定程景頤不會留宿後宮,也根本沒料到程景頤不曾離開。
如今床帳之內,自己身邊多了一個人,她才驚覺,程景頤與她共榻而眠!
“今夜是洞房花燭夜,你想讓朕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