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醉酒

趙歸雁坐在上首,望着下面的妃嫔,發現幾位平日裏關系親近地都在竊竊私語。

唯獨淑妃和麗妃面色陰冷地坐在位置上,既不與旁人交談,也沒有其他動作。

趙歸雁猜測兩人應該是發生了矛盾。

她這些天處理瑣碎的事情,也不是全然沒有收獲。

她最為滿意的便是,發現了淑妃與麗妃關系匪淺。

算是同一陣營。

但今日她們兩人誰也不搭理誰。

趙歸雁稍稍思量了一下,大概猜出了原因。

淑妃與麗妃作為後宮中品級最高的妃嫔,掌管過一段時間的後宮事務,嘗到了甜頭,肯定不願意輕易放權。

她受了鳳印,自當重新收回後宮大權,她們二人私底下肯定商量過是否要将後宮大權交還回來。

而最後的結果是大大方方地還回來了,沒有任何遲疑和刁難。

如今自己沒有按照他們的預料來行事,她們失了權力,肯定會互相埋怨。

如今她們互相冷落對方,怕是狗咬狗一嘴毛了。

趙歸雁無聲笑了笑。

淑妃和麗妃都調動了鳳儀宮的侍從,所以他們必定都與阿姐有關聯。

同為共犯,掌握着對方的把柄,本該堅不可摧的關系,沒想到,不過短短幾日,就出現了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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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們關系破裂,她才有機會調查真相呀。

她慢慢地描摹着青花瓷茶盞的花木紋路,笑得純稚又溫柔。

淑妃緊緊盯着趙歸雁,心裏生出幾分狐疑,看着不像是一個有心機的人,難道都是她給演給她們看的假象嗎?

淑妃長長的指甲有一搭沒一搭地劃拉着衣袖,冷笑了一聲。

是狐貍總會露出尾巴的,她且看着。

沒一會兒,兩儀殿便有人來通傳,說是到了時辰。

趙歸雁略微整理了一下儀容,就領着後宮妃嫔往禦花園去。

此次宮宴并不拘在殿內,而是尋了個景色宜人的園子。因着來的人有些多,冬日寒冷,屋內便有些狹小。人擠人,索性挪到屋外,不但視野開闊,空氣清新,還能賞花賞景。

趙歸雁到的時候,園子裏有些嘈雜,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喝茶聊天,她一出現,園子裏有片刻的安靜。

今日趙歸雁穿了一身石榴紅織金曳地宮裙,陽光下流光溢彩,煞是好看。今日為顯莊重,她還施了粉黛,本就昳麗的面容更是明豔動人,風月都為之失色。

她甫一出現,方才還争奇鬥豔的一衆女眷,紛紛偃息旗鼓,生出幾分慚穢。

這些人早就聽說了陛下欽點了榮國公府的嫡次小姐為中宮皇後,很是震驚,四下打聽,可卻打聽不出任何東西。

仿佛這位讓陛下格外不同的皇後娘娘是憑空出現的。

她們心裏貓爪撓似的,對于趙歸雁越發好奇。

這還是她們第一次見這位大名鼎鼎的皇後娘娘,沒料到,皇後這樣天姿國色,更沒料到,年歲這樣小。

有幾位夫人心下微動,這看着剛及笈吧?

院子外的小太監高聲喊了一聲,皇後娘娘駕到,衆人才如夢初醒,跪地相迎。

趙歸雁掃了一眼,發現這個園子全是女眷。

程景頤并不在這裏,倒是曹善來候在了一邊,他瞧見趙歸雁出現,連忙小步跑到她身邊,先是行了個萬福禮,才恭恭敬敬的對着她說:“皇後娘娘,陛下在另一處招待朝臣,等會兒他便會過來。”

趙歸雁輕輕颔首,徑直走向上首落座。

趙歸雁剛坐下沒多久,太後就攜着一行人出現了,聲勢浩大,顯然有壓趙歸雁一頭的意思。

緊緊跟在太後身旁的是宋明箬,她今日顯然也是盛裝出席,淡紫色牡丹撒花長裙,臂間繞了一條同色紗帶,身姿搖曳,步步生蓮。

妝容也是時下的桃花妝,既溫柔又妩媚。

宋太後款款走到上首,站定,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趙歸雁,道:“皇後年歲小,架子倒是大。”

趙歸雁有些不解,這話是什麽意思?

衆人見狀,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眼底露出興味,這天下最尊貴的兩位女人打擂臺,就是不知道誰占上風?

一旁的宋明箬及時解答:“皇後娘娘您有所不知,這個位置一向是太後娘娘的,您如今是坐在了太後娘娘的位置上。”

趙歸雁從抿了抿唇,有一瞬間的無言。

不過是一個座位,還分誰跟誰,至于嗎?

但見太後頗有些執念,她便生了退讓之意,索性她也沒有出風頭的意思,往下面坐一坐也好。

這些夫人小姐的目光太銳利,讓人坐立不安,她無法想象,到時候好幾個時辰都坐在旁人的視線裏。

趙歸雁腳步微轉,坐在了右下首。

宋太後沒想到趙歸雁這麽輕易就妥協了,她本來以為趙歸雁會像上次一樣出言忤逆她,臉上還有沒有來得及收起的錯愕。

不過她很滿意趙歸雁的識時務,衣袖輕揮了一下,便施施然坐在了最上首。

衆人見趙歸雁這樣乖巧地就退讓了,有些失望。

性子這樣綿軟,真的是深得陛下看重的人嗎?怎麽瞧着毫無底氣?

宋明箬坐在宋太後身旁,居高臨下地看着趙歸雁不得不坐在下面,心裏很是得意。

皇後又如何?如今還不是比她矮一頭?

趙歸雁并不想去關心她們如何想她的,她本就不是争強好勝的性格,甚至她自己本身有些綿軟。

上次與宋太後發生争執也只是因為宋太後曾經對阿姐不好,她想替阿姐出氣罷了。以及她不願意随便做程景頤的主。

陛下是好人,是她值得尊敬的人。

不該像個牽線木偶似的,旁人讓他做什麽,他便做什麽。

身不由己的人只有她一人就好。

正愣神間,月亮拱門處走進來一道修長挺拔的人影,他走在最前面,身姿挺括,步伐輕緩,卻最是威儀,一衆人間,旁人總是下意識地看向他。

趙歸雁心裏無端想起一句話,處衆人中,似珠玉在瓦石間。

“臣婦/臣女參見皇上。”

衆人一驚,紛紛起身見禮。

趙歸雁目光随着他移動,眼睜睜的看着,程景頤環視了一眼園子,徑直走了過來,停在了她身側。

趙歸雁看着停在她眼前的玄黑色龍紋靴履,低聲道:“陛下?”

程景頤直接彎下腰,親手将她扶起來。

“怎麽坐在這兒?”

他瞥了一眼上首坐着的宋太後和宋明箬,語氣一如既往地淡,可趙歸雁無端聽出幾分質問。

趙歸雁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她如果說話,總感覺是在告狀。

衆人此刻大氣不敢喘,不知道陛下這話是不是興師問罪。

可,讓皇後坐在這裏的,是太後……

可皇後又是陛下這麽多年唯一特殊對待的女子,總歸是不一樣的。

一時之間,衆人心底早就好奇不已,陛下要如何處理。

宋太後也一時摸不準程景頤的意思,難道他今日要在大庭廣衆之下,将她們母子這些年的假象撕破嗎?

場中氣氛凝滞,不過幾息,卻恍若幾個時辰。

程景頤并未離開,也不往上首去,而是直接坐在了趙歸雁方才的位置上。

趙歸雁緩慢地眨了下眼。

程景頤直接握住她的手,将她拉着坐下來,“那朕也坐這兒吧。”

趙歸雁緊挨着程景頤坐着時,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不坐最尊貴的位置,為何與她擠着坐?

她說的擠,是真的擠。

這位置本就一人一席,程景頤一來,這位置便有些狹小了。

幽淡沉靜的檀香氣息似有若無地飄進她鼻中,帶着男子特有的氣息,沉穩,悠長,卻格外霸道,無孔不入。

趙歸雁感覺自己都快要坐在程景頤懷中去了。

她偷偷地往另一側縮了縮,驀地腰間忽然多出一抹溫熱,程景頤偏了偏頭,低聲道:“你再挪就該掉下去了。”

趙歸雁左手下意識往旁邊探了探,果然,自己再往旁邊挪一挪,就該跌空了。

趙歸雁不想在大庭廣衆之下這樣丢人,只好咬牙坐了回去。

宋太後愣了一下,帶了幾分期待地說道:“皇帝,你應該坐哀家身邊來。”

程景頤淡淡道:“朕與皇後一體,自該同席。”

意思是趙歸雁坐哪兒,他便坐哪。

宋太後臉色難看。

她不清楚她心裏到底是如何想的,失望有,傷心有,更有幾分似有若無的難堪。

程景頤以往還會做一些表面功夫來掩飾母子二人關系不睦,如今就連表面功夫也懶得做了。

趙歸雁看着宋太後的臉色,眼睫顫了顫。

程景頤神色如常,似乎一點都沒看到,他食指叩了叩桌面,低沉出聲:“都起來吧。”

跪在地上的人這才輕顫着站起身,神色拘謹地坐在了位置上。

程景頤一坐在下首,旁邊位置的人便不敢靠得太近,他們小心翼翼地将桌子往一旁移了移,與程景頤他們隔了些距離。

宋明箬沒有起身,而是臉色蒼白地跪坐在地上,她不敢坐得高過程景頤……

宋太後本想将她扶起來,可她看着坐在下面的程景頤,只能抑制住手。

今日宴會的目的還是參拜皇後,跟随程景頤一起來的官員紛紛落座。

上次大婚,趙歸雁頭上蓋了蓋頭,今日大大方方地坐在位置上,很多人眼神就開始偷偷打量起來。

趙歸雁微笑,面上八方不動,可她自己知道,自己如今心裏惴惴,坐也坐不住。

為了掩飾自己的緊張,趙歸雁手胡亂地在桌子上摸了摸,摸到一個杯子,看也沒看,便端起來一飲而盡。

“咳咳咳!”

趙歸雁掩着唇,咳嗽起來。

她拿錯了杯子,這是程景頤的酒杯。

杯子裏裝了烈酒,一入喉嚨,便燒得喉嚨發熱,這是她第二次飲酒,第一次是在新婚之夜的合卺酒,那是味道很淡的果酒,味道清甜,勉強算酒。

如今這是真正的烈酒。

程景頤見她一張臉迅速攀上紅潮,眼眶裏濕漉漉的,蘊着一汪水汽,眼底劃過一抹笑意,他伸出手,輕輕拍打她的背脊。

趙歸雁好不容易停了咳嗽,整個人腦袋都有些暈乎乎。

她咬了咬唇,勉強打起精神來。

宋太後頗有些幸災樂禍:“皇後要注意一些,這酒烈得很,不會飲酒的人喝了可要難受許久了。”

趙歸雁覺得她的聲音似乎是從遠處飄來的,有些虛幻,帶着空蒙蒙的感覺。

她咽了下口水,喉嚨一緊,盡量維持着清醒,希望這宴會快些結束。

程景頤見她好像很難受的樣子,閉了閉眼,将酒杯拿遠了些,也不再飲了。

趙歸雁只覺得自己身邊的微風一陣一陣的,很輕柔,将她的酒吹的微醺,柔得讓她有些困。

程景頤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什麽東西撓了撓,他垂眸去看,就見桌下,趙歸雁的手緊緊拉着他,時不時用小拇指去勾他的掌心。

随着一下一下的撩撥,程景頤聽到耳邊鑽進一道溫軟的嗓音,夾雜着濃郁的酒香,讓他也有些醉意了。

“陛下,我等會兒犯困你就喊我一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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