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陛下最最最厲害!

因着太後與景和帝似乎鬧了些不愉快,園子裏的氣氛并不是很好。

許多大臣與夫人只敢與相近的人交談,更不敢滿園子地亂竄。

酒過三巡,大家還坐得規規矩矩,一點也不像是宴會。

一席之隔,江姚看着程景頤神色淡然,這樣嘈雜的環境裏,他如坐高堂廟宇,冷漠地像個神仙。

大臣們的敬酒他也只是輕抿一口,并不多飲,克制又疏離。

偏偏那些大臣一個個誠惶誠恐,臉上是抑制不住的欣喜,仿佛程景頤能給他們面子,是天大的榮耀。

江姚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這樣的宴會,以往程景頤最是不耐,常常坐了沒一會兒就會借故離開,今天這樣耐性十足,顯然不對勁。

他目光落在一旁的趙歸雁身上,她捧着下巴,腦袋一點一點的,看樣子都快要睡過去了,頗有深意地笑了笑。

宴會是以前的宴會,不過多了個小皇後,讓人操心不已。

不過一杯酒,便醉醺醺的。

江姚挑了下眉,忽然想起來前幾日程景頤信誓旦旦地說要替趙歸雁尋一個品性兼優的如意郎君,他放下手,忽的起身。

他走到程景頤桌前,含笑看着他,道:“陛下,今日宴會來了許多青年才俊,這些都是我大魏的希望,是我大魏的國之棟梁,不妨陛下考校一二,也是他們之幸啊!”

程景頤掀起眼皮,目光沉沉地望着江姚。

江姚坦然回視,“陛下曾親口誇贊過大魏人才濟濟,如今不正好是一個讓他們一展身手的好機會嗎?”

當初是程景頤親口說的,如今不會又後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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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姚心底有一絲愉悅,難得見程景頤對別的人動了心思。

他看熱鬧不嫌事大,還笑着對一旁的趙歸雁拱了拱手,道:“皇後娘娘不妨一同與陛下考校諸位臣子?”

趙歸雁緩慢地眨了下眼睛,她哪裏會啊?

不過她心裏慌亂,臉上卻很是淡然,落落大方地道:“也好,正好本宮也一同見識見識諸位的學識。”

聞言,程景頤捏着酒杯的手緊了緊,幾息之後,他又不動聲色地松開指尖,嗓音冷沉:“那就讓他們前來見一見吧。”

江姚興奮地拱手道:“臣遵旨!”

說完,他大步流星地走回宴席,三言兩語地就召來了許多年輕的世家公子。

這些世家公子來之前就聽說了今日陛下會親見他們,着實興奮了許久,暗戳戳地想要在陛下面前大展身手,最好是入了陛下的眼,到時候還不是官路通達,青雲直上?

可他們坐在席上左等右等,但陛下一直穩穩當當地坐在位置上,并沒有召見他們的意思。他們早就心裏跟熱鍋上的螞蟻爬似的,焦躁不安,可陛下不提,他們也不敢主動發問。

如今聽到江姚這樣說,早就一個個摩拳擦掌,躊躇滿志地來到程景頤面前。

這些世家公子大多還剛及冠,甚至還有幾個看着不過十八九歲的少年。

一個個衣着光鮮,錦衣玉帶,風度翩翩,臉上洋溢着蓬勃地朝氣,像是初升朝陽,讓人見之心喜。

程景頤眯了眯眼,他眼角餘光瞥見了同樣鮮活明媚的趙歸雁,轉眼就端起桌上的酒一飲而盡。

“咯噔”一下放下酒杯,他修長隽秀的手指不緊不慢地敲了敲桌面,問:“平常都看些什麽書?”

為首的一位少年緊張地拱了拱手,道:“四書五經,兵法謀略皆有涉獵。”

程景頤随口道:“那做首詩來聽聽吧。”

少年抑制住臉上的激動,略微思索了幾息,便即興做了一首詠梅詩。

程景頤點了點頭,道:“不錯,雖在詠梅,意在言志。”

他話音一轉,問道:“皇後,你覺得呢?”

趙歸雁一愣,沒想到程景頤忽然叫她,她,她又聽不出來。

這少年為了賣弄才學,好在程景頤面前留下好印象,脫口成章,用詞又很是高雅,但于她而言很是生僻難懂,她只知曉這少年才高八鬥,但哪裏能點評他的詩?

可程景頤正看着他,那少年臉上也滿是忐忑和期待,她彎了彎眼睛,說:“本宮聽着,覺得甚好,仿若眼前确有灼灼盛開的紅梅,更能聽出淩霜傲雪的風骨呢。”

那少年第一次見這樣姿容清滟的女子,更遑論她還眉眼彎彎地誇贊他的詩,他一時臉上有些羞赧,還有些自豪。

“皇後娘娘謬贊了。”

程景頤不鹹不淡地看了一眼那少年,看着他,道:“那你對朝堂之事可有了解?”

少年臉上露出幾分激動,陛下這是要考校他的朝政見解嗎?

只要他答的好,說不定還能封官進爵呢!

少年頓時滔滔不絕,甚至明裏暗裏地誇贊了一下景和帝的政績,一旁的人聽了,臉上都浮現出敬佩。

他太會了,居然還會拍馬屁!

少年說完,看見同伴的表情,便知道自己答的很好,他心裏冒出幾分雀躍和激動,但面上還是如常,恭恭敬敬地道:“這便是臣的淺薄之見。”

程景頤擡眼望着他,不語。

直将少年看得心下惴惴,後背都沁出幾分汗意,正當他忍不住咽口水的時候,頭上就傳來了那道含着輕諷的聲音。

“有些做法看似利國利民,卻弊端頗多,甚至太過激進,容易失了民心。民為重,君為輕,再如何,百姓才是國家的根基,朕瞧你急功近利,心浮氣躁,還需沉澱一二。”

少年臉色的血色頓時褪得一幹二淨。

一旁的人也吓得不輕,頓時反應過來,景和帝最厭惡阿谀奉承的人,方才少年提出的許多方法,雖然有利于君王政績,卻大大損害了百姓,這恐怕也惹怒了陛下。

少年失魂落魄地退了下去。

程景頤目光微微移至一旁的人,依次問道:“你們都會些什麽?讀了些什麽書?都有何見解?”

這些人被吓了一通,戰戰兢兢地回話。這次不敢阿谀奉承,老老實實地回話,可他們未入朝堂,許多事情都只是從學院聽來的,說出來的話見識太淺薄,只及表面。

程景頤一一指出。

他博學多識,無論琴棋書畫,還是兵法謀略,遠不是他們能比,引經據典,角度尖銳,最後,這些世家公子臉色灰敗,卻都獲益匪淺。

衆人不敢再随意賣弄學識,老老實實地坐了回去。

江姚看着這些在長安城中才華橫溢地少年,未來的國之棟梁,一個個蔫頭巴腦,臉上卻滿是對程景頤的崇敬,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他這是替趙歸雁選夫婿?

将這些人貶的一無是處,無地自容,人家還怎麽在趙歸雁面前贏得好印象?更別提讓趙歸雁傾心了。

程景頤見沒有人再敢湊上來,眉眼松了松,他慢條斯理地晃了晃酒壺,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清酒入口,更是無限甘甜。

“你們沒覺得陛下今日似乎格外多言?”

“察覺到了,往日陛下總是寡言少語,今日卻一反常态,說了許多,你說陛下是什麽意思?”

“還能是什麽意思?不是纡尊降貴地指點那些小子嗎?為了大魏的未來,咱們陛下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底下竊竊私語,朝臣總以為自己猜到了程景頤的心思,臉上升起無限地崇敬。

這才是明君,這才是他們英明神武,至聖至明的景和帝啊!

沒一會兒,場上又恢複了熱鬧,程景頤百無聊賴地指尖翻轉着酒杯,肩上忽然一沉。

程景頤默了默,喚她:“趙歸雁?”

趙歸雁面色如霞,醺熱入睡,更是閉着眼,無所知覺。

程景頤輕輕啧了一聲,還讓他喊她起來呢,喊了也是白費功夫。

他慢悠悠地将酒杯放下,将視線落在一旁的嬌顏上。

她似乎從剛剛那些人高談闊論的時候便開始有些安靜,他甚至眼角餘光瞥見了她偷偷地掩着唇打哈欠。

程景頤眼底劃過一抹笑意,他倒是發現了,趙歸雁似乎不太喜歡這些琴棋書畫。連下棋也是一竅不通,都不知道趙家是怎樣教她的。

他又想到她似乎是身子弱,自小養在江南,恐怕是榮國公夫婦舍不得讓她辛苦學這些東西吧?

程景頤想到她從小一個人遠離父母,養在江南,心底生出幾分憐惜,他手指蜷了蜷,伸手将她頰邊的青絲往後勾了勾,指腹輕柔地撫了撫她的臉。

察覺到她臉頰有些涼,他轉頭低聲吩咐曹善來去取一件大麾過來。

大麾取了過來,程景頤輕輕地将她裹住,然後彎腰将她打橫抱起。

這裏的動靜早就引得旁人注意了。

帝後同席,且向來冷漠,不近女色的皇帝對皇後體貼入微,這早就驚呆了一衆人。

如今看程景頤将趙歸雁抱着,更是張大了嘴,看樣子都能塞個雞蛋了。

程景頤面色淡然,絲毫沒覺得大庭廣衆之下難為情,他抱着懷裏的人兒,朝着宋太後道:“母後,皇後醉了,朕抱她回去歇息。”

宋太後愣住了,她語氣僵硬:“皇帝,你可以讓宮女扶她下去休息,朝臣還在這兒,你要去哪?”

胸膛上的腦袋動了動,趙歸雁無意識地往他懷裏蹭了蹭,緊緊貼着他的心口。

程景頤低頭,嘴角微勾,臉上的神情都柔和了許多。

“朕不放心。”

程景頤擡眼,說完便轉身離開。

宋太後眼睜睜的看着程景頤抱着趙歸雁離開,她修剪得宜的指甲緩緩陷進肉中,指尖一片青白。

宋明箬也是臉色蒼白,她跪了這麽久,膝蓋早就酸疼不已,可更不敵此刻看着程景頤抱着趙歸雁離開的場景刺痛她的心。

程景頤一向威嚴端方,知禮明智,待人克制疏離,這樣不顧身份抱着一個人的行為從未有過!

她瞧見了,他剛剛還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那種皮笑肉不笑,而是真真正正地笑!

原來他是會笑的,會那樣溫柔地看着一個人……

……

鳳儀宮。

程景頤站在床邊,舉高臨下地望着面色酡紅的趙歸雁。

被一路捂着回來,她似乎酒意越發上湧。

“啧,這下知道自己的酒量了吧?”

程景頤想到上次新婚夜,他攔住了她喝酒,她還生了好一會兒悶氣,總覺得自己喝了兩杯果子酒,酒量就好破了天,非要多喝幾杯。

“一杯倒的酒量,看你下次還鬧着要喝酒。”程景頤笑道。

似乎他的聲音将她吵醒了,趙歸雁長睫顫了顫,睜開眼。

她頭腦還有些昏沉,緩慢地眨了眨眼,喝過酒,她只覺得自己的喉嚨還有些難受,像是被火灼燒過,生澀得緊,她說道:“渴。”

程景頤親自去倒了一杯熱茶給她,趙歸雁掙紮着坐起身,卻不伸手去接,只睜着濕漉漉的眼,眼巴巴地看着他。

程景頤默了一瞬,将杯子端至她唇邊。

趙歸雁彎了彎眼,就着他的手,飲下了一整杯茶。

趙歸雁咂了咂舌,終于覺得喉嚨好受了許多。

程景頤問她:“還要嗎?”

趙歸雁搖了搖頭,糯聲道:“不要了。”

程景頤這才放下杯子。

趙歸雁安安靜靜地坐在床上,忽然道:“第一個公子詩做的真好。”

程景頤撩起眼皮,神色莫名地看着她。

趙歸雁似乎沒察覺到他的視線,低着頭,伸出手,一根根手指數過去:“第二位公子長相俊秀,很是清俊。”

“第三位公子嗓音好聽,像是春日裏的風拂過人心頭的時候讓人心生愉悅。”

“第四位公子眼睛好看,是我最喜歡的鳳眼呢。”

“……”

程景頤只覺得自己額角突突,自己都将他們批得一無是處,她還看得上他們?

他反倒笑起來,嗓音涼涼:“那皇後是覺得誰最入你的眼?”

趙歸雁忽又不說話了,仰着小臉,忽然神神秘秘地低聲道:“陛下,我要告訴你一個小秘密。”

程景頤垂眸看着她。

見她這般模樣,心下發悶。

呵,這是還沒醒酒?

他想一走了之,可趙歸雁這下子竟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的衣袖,那動作讓程景頤都懷疑她根本沒醉。

趙歸雁抓着程景頤的衣袖,搖了搖,聲音又嬌又軟:“陛下,你就聽一下嘛,我告訴你我最中意誰呀!”

程景頤停下腳步,盯着趙歸雁那只手。

他眼神上移,冷笑了一聲:“朕倒要聽聽,你中意的人是誰?朕一定替你賜婚,讓你風風光光地嫁給你的如意郎君!”

程景頤着重在“如意郎君”這個詞上重了語氣,臉上是他未曾意識到的薄怒。

趙歸雁眼眸亮晶晶的,她小手招了招,示意程景頤彎腰。

程景頤依言。

趙歸雁立刻彎起眼,紅唇湊到他耳邊,小心翼翼,仿若怕驚了什麽。

“陛下才是最最最厲害的人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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