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瑀瑀獨行

溫謙醒來,坐起身,足足發了五分鐘的呆。我是誰?我在哪?在腦中反複想了幾遍,引來先生的嘲諷:“你怕是睡傻了吧。”溫謙回過神,再想想自己做的夢,一如既往地只有零星模糊的片段。

陽光被窗簾阻擋在外,房間有些昏暗。溫謙想看看時間,在床頭摸索了一下,找到自己的手機。按亮屏幕,先跳出來的是小姑的短信:“小謙,小姑中午加班不回家吃飯了。你出去吃吧,記得帶鑰匙和手機出門。有事聯系我。”溫謙慢吞吞看完然後劃掉解屏幕鎖,大大的“14:34”跳了出來。

“我的天啊!我睡了那麽久!”溫謙被自己吓到了,連忙起床洗漱。

已經過了正常飯點,但是又餓。兜兜轉轉,最後,溫謙決定去找家奶茶店點杯奶茶墊墊肚子。

“一杯雙拼奶茶。”

溫謙一邊喝着奶茶,一邊借着奶茶店的無線網上□□。一上□□,方濤的對話就跳了出來。

“溫謙!救命!你勸勸黎黎別檢查我練習冊!大恩不言謝!”溫謙有些疑惑,尤黎黎沒事檢查方濤作業做什麽?手指無意識地往下劃了一下,系統自動跳出方濤最近發的說說,跳出來的這條說說一開始就艾特了尤黎黎。溫謙好奇,點進去看。

“我不知道你什麽時候住進我心裏的。等我醒悟過來的時候,我已經離不開你了。我想每天都看到你,每天都和你聊天。如果哪一天你不相信我、讨厭我,對我來說那是比天塌下來更難接受的事情。唉,說話颠三倒四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說沒說清楚。總之……我親愛的小太陽,你願不願意住進我心裏?”尤黎黎在底下評論了一句:“我的榮幸。”再往下翻,都是些祝福的話。

溫謙默默地點了個贊,退出界面,回到和方濤的對話框,不知道是奶茶還是這狗糧,甜得她的牙都快掉了。溫謙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桌子上敲了一會,最後帶着開玩笑的語氣回複:“原來狗糧還可以這樣撒,恩愛也可以這樣秀!孤狼溫謙在此受教!”

溫謙正玩着手機不亦樂乎,一個男生悄悄坐到她面前。感覺到面前有人,溫謙擡頭,看見對方捧着一杯奶茶沖自己笑。眼睛還是那樣清澈,笑容還是那樣爽朗,好像兩年的時間憑空消失了一樣。

“好久不見。”李英非開口說。溫謙注意到,他的聲音比以前更低沉了點。

“好久不見。你……回來了啊……”溫謙突然緊張起來,她把手機放在一邊,一下子無事可做,又不知道該和對方說些什麽。

李英非比溫謙從容多了:“我這兩天回來轉戶口。班長知道我回來,就想組個同學聚會,大家好好聚一聚。我昨天去的時候,沒有看到你,班長跟我說你沒來,有點可惜。沒想到,今天就碰到你了。昨天怎麽不去?難得我回來一次。”

溫謙想起昨天初中班長突然找她,問她同學聚會要不要去,抱着晚上只想睡覺不想浪的心拒絕了。沒想到,開同學聚會的原因是李英非回來了。“不對,就算是他回來了,我也不會去啊。”東想西想之後,才發現對方還看着自己,等着自己的解釋。“呃……我昨天有點事……”

“你又在家睡覺了?”李英非看着溫謙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中了,“你還是原來那個樣子啊……我還記得你當初跟我說,有一次放寒假,第一天你就只有四個小時是清醒的。”

提到過去,溫謙更覺得尴尬和無所适從。她看見對方脖子上的項鏈,就想轉移話題。“你的項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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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英非低頭看了一眼,然後擡起頭,帶着一臉甜蜜的笑容說,:“我女朋友送的。”

“這樣啊……眼光不錯,挺好看的。”你以前明明不戴飾品的……

“那是,眼光不好能看上我嘛?”少年談起女朋友,話就像收不住了一樣。溫謙看着他神采飛揚的樣子,只想逃的遠遠的。“那個……我先回去了。”

“嗯!下次見!”

“再見。”溫謙笑着打完招呼,心裏卻想着,“還是不要再見面了。”

“為什麽不要再見面了?”先生問。

“我總感覺啊,別人已經有新生活了,就我一個還停在原地,而且還那麽容易被人猜中,傻乎乎的。我跟他聊天呢,只覺得尴尬,說什麽都感覺不太合适。他又一副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樣子跟我敘舊。我真的沒心情跟他敘舊,也沒辦法說老死不相往來的話。啊……先生,你說,我們兩個原來無話不說的人,怎麽變成這樣了呢?”

“是啊……怎麽就這樣了呢……”先生喃喃道。

“所以,還是不要再見面了。”溫謙長嘆一口氣,“嗯。不見了。”

剛到家,尤黎黎的電話就打過來了。“溫謙溫謙!你剛剛看到方濤發的說說了?”

“看到了,恭喜啊。”溫謙一手拿着手機,一手拎着樓下超市買的零食,背靠着門板,推着門板關門。

“哈哈哈哈,老夫小臉一紅。我跟你說個好玩的!我藏了好久終于找到人可以說了。我昨天晚上啊,跟他在□□上聊天嘛,聊着聊着他人突然沒了。結果跑到空間艾特了我——就是他發的那個說說。然後他又特別緊張地叫我去看。我說我看了,故意逗他只發了一個‘唉’。然後他就急了,發了好幾條私信給我,一句比一句低落,感覺委屈得要哭了的那種。我看差不多了,再逗下去就過火了。然後我就去他那條說說底下評論,他看到後給我刷了十幾條的感嘆號。隔着屏幕我都能想象出他各種表情輪番上陣的小臉蛋。”

“你打這個電話就為了秀恩愛給我看?尤黎黎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個單身十幾年的人啊?你男朋友剛撒了狗糧,你就來補刀?”

“他?他幹嘛了?”

溫謙用肩膀把手機夾着,準備開一包薯片:“他給我發求救信號,讓我勸你不要檢查他練習冊。”

“呦,那個小混蛋還要曲線救國呢?那件事是這樣的,我問他以後大學想考哪裏,他說北體。我覺得他成績不夠啊,然後要檢查他練習冊,結果一大堆空白。氣得我剛談戀愛就想分手。”

“厲害厲害。說到這個,我還沒有問過你要考什麽大學呢。”

“我啊……我本來沒有什麽方向,但是他如果想考北體,那我也考北京去。”

“這樣你們就可以雙宿雙飛了是嘛?”

“哪有!你別亂說!”

溫謙和尤黎黎東扯西扯了一會,就挂了電話。

打完電話,世界突然安靜,先生也不出現。溫謙覺得有點無聊,打開電視。開了電視,看着電視上的人演着他們的故事,聲音是有了,可是溫謙卻更感覺孤獨。

電視上放着一位女主人公一身紅衣,在雪地裏行走的畫面。

“我原來應該是和好多人一起走在路上的。我看着他們說着笑着,相聚了,分離了。然後我充當了一個合格的觀衆,陪他們笑了,陪他們哭了,最後只留下我在這路上走着。最後最後,沒有故事沒有歸宿的人,也只有我一個而已。”

“也只有我一個而已。”

“這雪,沸沸揚揚下得好大啊。”

日子還是一天天過去的。舊的學期結束,新的學期開始。生物練習冊也湊熱鬧換了一個新的版本。新生物練習冊每一頁底下有着各種各樣的小知識。溫謙覺得這些挺好玩的,看着看着,倒變成不把每一頁都看一遍,心裏就一直撓心撓肺。

“雙重人格:具體指一個人具有兩個相對獨特的并相互分開的人格,并以原/初始人格(未分裂出其他人格時的患者)為主人格,分裂/衍生人格為亞人格的一種精神變态現象。”某一頁的小知識寫着雙重人格,溫謙借這這個對先生開玩笑:“嘿嘿嘿!先生!你看說的是不是我們?”

先生遲疑了一會:“好像是……”

溫謙沒有想那麽多,随手又翻過去一頁。

晚上,溫謙進入一個純白色的夢境。

眼前白茫茫一片,周圍什麽也沒有,又特別大,像是走不到盡頭。

身後突然傳來先生的聲音:“啊,當初那個小姑娘都長那麽大了啊。”

溫謙轉過身,看見先生。他一身灰色長衫,腳上穿着黑色的布鞋,鞋邊用灰色的線勾勒了一些花紋。先生笑着看她,眉眼溫柔。

“先生?”溫謙猶猶豫豫地喊他。先生歪頭有點惋惜:“你不記得我啦?也對,上次見你你才四歲呢,小小一只。”

先生擡起一只手,摸了摸溫謙的頭:“以後啊,我可能就不會和你說話了……”“為什麽?”溫謙慌忙打斷他。

“你今天也看到了吧,雙重人格的那個。”“和那個什麽關系?”

先生放下手,嘴角也沒有剛剛上揚的角度:“那說的,不就是我們嘛。可是那是一種精神變态啊。但是只要我不出現的話,你就不是……”

“你是在說我是瘋子是嗎?”溫謙冷冷地看向他,“我從小就知道,只有我能和你聊天,也只有我腦子裏還有另一個人。但是我從來都沒有排斥過你,我一直一直把有你在當做是幸運。我沒告訴任何人你的事,我也想過如果告訴別人,他們會把我當瘋子。可是……我卻沒想到,第一個把我當瘋子的是你。”

先生苦笑,他的眼裏充滿了悲傷:“你把我當幸運,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我其實是你的災星?你從小沒有母親,父親也離你而去,初中的時候還……”

“那和你什麽關系!”溫謙倔強地看着他,眼眶紅了一圈:“我只知道,每次我難過的時候,都是你在安慰我!我從小到大最親的朋友只有你!”

“朋友?呵……朋友?”先生笑着,卻流出了眼淚,“哪個朋友那麽沒用?你感冒的時候,我能幫你接杯熱水嗎?你感覺冷的時候,我能給你送件外套嗎?你忘記帶傘的時候,我能遞把傘讓你不用淋着雨回家嗎?我除了陪你說說話,什麽也做不到……”

“做得到又怎樣?陪我這麽多年過來的是你啊!你明明知道我心裏所有的想法,為什麽你還不懂我?”

“算了,算了。”先生背過身,“我心意已決,你總有一天會知道為什麽!小哭包,再見。”

先生走了,溫謙眼淚不停地往下掉,但還是不服輸地沖着先生的背影喊:“你走啊!你走得越遠越好!會走有什麽了不起?會離開有什麽了不起……”

“小謙?小謙?”溫謙睜開眼,小姑正坐在她床邊喊她,“怎麽了?做噩夢了嗎?怎麽哭成這樣……”

溫謙撲進小姑的懷裏嚎啕大哭,這次的夢不再是模糊的了,她依然記得先生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只是……只是這份記得,帶來的只有難過。

“乖啊,不哭不哭。”小姑不知道溫謙夢到了什麽,只好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給她遞面巾紙。

日歷一頁一頁地翻過去,先生果真不再出現。溫謙翻着以前的日記,日記上總記着先生今天說了什麽。她靜靜地看了會,又起身把以前所有的日記扔進垃圾桶。溫謙不再記日記,只是偶爾遇見一些事情,還是不由自主地在心中喊一聲“先生”。

每個月比大姨媽還準的月考又來臨,溫謙本就成績不錯,這次發揮也好,出乎意料地考了班裏第一名。

數學課剛講完卷子,溫謙還在歸納錯題,尤黎黎一臉神秘地湊過來。“嘿,溫謙,給你聽個錄音!”尤黎黎打開手機裏的音頻,放出來的卻是——“我方濤發誓……”尤黎黎趕緊關掉。溫謙一臉揶揄地看着她。尤黎黎漲紅了臉:“不是這個啦!是這個!”手機裏傳來一個讓人心冷的聲音。

“老師!溫謙在物理科的時候作弊,和別人對答案!”雖然聲音不是很清晰,但也能分辨出是常樂,“考試的時候我和她同一個考場,我看得清清楚楚!”

溫謙靜靜地盯着手機放完錄音。“這個作弊精太嚣張了,別人還沒舉報他,他倒是賊喊捉賊起來。”自從上次常樂誣陷是方濤拍他的手之後,尤黎黎和他的梁子算是結下了。常樂還特別愛作弊,同學們不敢舉報,有的監考老師又管的很松,導致他更加猖狂。尤黎黎沒撞見過他作弊,但聽見別人吐槽,就默默給他取了一個“作弊精”的外號。

“什麽時候錄的?”溫謙依然盯着手機,腦子卻開始飛速轉動。“剛剛啊。”尤黎黎撇撇嘴,“我要去小賣部,剛好碰到他和班主任講話,就順手錄了。”溫謙勾起嘴角:“沒事,我能應付。手機借我一下,下節課再還你。”

“沒問題。對了,解屏密碼是0316。”溫謙挑眉,“你的生日不是這個啊?方濤生日啊?”“就你話多!”

“溫謙!班主任喊你去辦公室!”溫謙拿走手機,雲淡風輕地對尤黎黎笑着:“你等着,看姐姐怎麽洗白白。”

“溫謙,有人跟我舉報你物理科考試作弊。你跟我說說,是真是假。”果然,一進辦公室,班主任就黑着臉問她。溫謙禮貌地笑着:“我自然是說沒有。但是以我的片面之詞證明不了什麽。考場有監控記錄,老師可以看看監控,那是最有力的證據。”班主任看了她一會,最後起身:“你跟我去監控室。”

一路上,班主任一直在講作弊的危害:“作弊就只能瞞瞞老師,瞞瞞家人,對你自己一點好處也沒有。”“在高考的時候作弊,情節嚴重還會坐牢。”溫謙依然微笑點頭。

到了監控室,快進着看完一遍物理科時的監控記錄,果然沒有發現溫謙作弊,常樂也是乖乖的。班主任尴尬地說:“估計是舉報的那個人看錯了,溫謙你先回教室上課吧。”溫謙還帶着禮貌的微笑:“不不不,把所有科的監控記錄都看一遍吧,萬一舉報的同學記錯了呢?”

溫謙還是乖巧地站着,一點也沒有想走的樣子,班主任只好又調出其他科考試時的監控記錄。班主任沒有發現溫謙作弊,反而看到常樂作弊,看了兩三科後,班主任臉黑得像包公:“溫謙,你去把常樂叫來。”

溫謙應了聲,轉身跑回教室:“老師,不好意思打斷一下。班主任讓我喊常樂去監控室。”溫謙默默把“監控室”三個字說得重一點,班上頓時議論紛紛。常樂一臉戒備得跟着她。快到監控室了,溫謙突然停了下來,她打開尤黎黎的手機,播放了那段錄音。錄音播放完,溫謙轉頭對臉色蒼白的常樂笑了一下:“呵……常樂,你知道什麽人最可悲嗎?明面上比不過,只能在暗地裏搞鬼的人。監控室在那,你……珍重。”溫謙轉身走回教室。

星期一的時候,全校集會。教導主任點名批評了常樂,還給他下了處分。尤黎黎在臺下悄悄說:“嘿!溫謙你真給力!哼哼,古話說得好,‘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看這個人以後還怎麽蹦噠。”溫謙沒有回她,只是在心裏默默地說:“先生,你說,我做得好不好?”先生沒有回應。溫謙無奈地勾起嘴角,低下了頭。

常樂在點名批評後迅速地堕落了,他上課打游戲、遲到、早退,班主任無數次找他談心,也請了家長,甚至還讓他停課了一個星期。高二分班後,溫謙就沒再聽過他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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