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下雨了,蘇錦一點都不擔心蕭震。
就蕭震那塊頭,風雪都壓不倒他,何況江南的毛毛細雨。
不過,聽到隔壁霍維章回來的動靜,蘇錦就有點坐不住了。阿滿在廂房午睡,蘇錦撐起一把青紙傘,自己去門口等着。春風細雨,空氣清新,蘇錦一邊等自家漢子一邊賞雨,也不覺得無聊。
等着等着,幽靜的小巷口突然出現一道身影,那人穿了一條深色的圓領長袍,高大得就像一棵移動的大樹,雨水打在他身上,他毫不在意,不急不緩地走着,看到她後,他的腳步反而變小了,不知在想什麽。
沒料到她會出來等他吧?
蘇錦笑了笑,撐着傘走下門前的青石臺階,一手提着裙擺,邁着碎步前去接他。
注意到小婦人提裙的動作,蕭震立即加快腳步,他多走幾步,她就可以少走一段。
男人龍行虎步,冒雨疾行過來,衣袍拂動獵獵作響,蘇錦與他面對面,很快就注意到了蕭震被濕衣勾勒出的雄偉身軀,那肩膀,那手臂,那胸那腰那腿,直看得蘇錦步子邁不動了,傘也舉不動了,只想倒在蕭震懷裏,随他扛随他抱。
認識蕭震這麽久,蘇錦還是第一次直面蕭震如此“不雅”的一面,以前雖然兩人夜裏睡在一張榻上,但蕭震中衣寬大,他又特別注意舉動,蘇錦很難在眼睛上占蕭震半點便宜,想叫他占,他和尚似的不解風情。
蘇錦沒出息地咽了咽口水,故意放低傘面,掩飾自己的窺視。
誰說只有男子喜歡看美人呢,遇見蕭震這樣的極品武将,怕是沒有幾個女子能管住眼睛。蘇錦甚至能理解壽寧長公主對蕭震的着迷,但理解歸理解,蘇錦是絕不會将蕭震拱手讓人的,只要蕭震不變心,別人拿十座金山來換,蘇錦也不換。
“你,你怎麽出來了?”
小婦人的臉龐被傘擋住了,蕭震擔心地看着她腳下問,見蘇錦的繡花鞋面上沾了些雨水,蕭震挺拔的眉峰立即皺了起來,怕嬌滴滴的她因此着涼。
“剛剛安平侯回來了,侯爺遲遲不歸,我有點擔心。”傘底下,蘇錦瞄着蕭震的腰帶道,大概是心不在焉,她的聲音仿佛饞了水兒,既柔且媚,如周圍的細雨綿綿,雖然落下去了,卻還留着幾分氤氲濕氣在耳邊。
蕭震看不見她的臉,可他聽出蘇錦話裏似乎有撒嬌之意,好像在說:我來接你了,是不是很好?
蕭震當然覺得她好,他孤零零一個莽漢子,居然也有被女人送傘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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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念頭剛落,蘇錦也反應過來了,忙舉高雨傘湊到他身邊。
蕭震低頭,恰好蘇錦擡頭看他,兩人便彼此看了個對眼。
煙雨濛濛,小婦人姣好的臉蛋白如梨花,細細的黛眉黑亮的丹鳳眼,仿佛出水芙蓉開在面前。
青傘底下,大将軍發冠全濕,水珠沿着他冷峻的臉龐滾落,就像被江水拍打的岸石,堅定無畏。
蘇錦好喜歡這樣的蕭震。
她癡癡地望着他,眼神迷離,紅唇微張。
蕭震突然緊張起來,小婦人看他的眼神,好像小時候夢裏出現的要吃他的妖精,露出獠牙之前的妖精,都是美豔的,令人無法自拔的。
“你,你自己撐,我不礙事。”蕭震僵硬地從傘下跨了出去,耳根泛紅。
“我出來就是為了給侯爺送傘的,侯爺不撐,那我也不撐了。”叫他跑,蘇錦一賭氣,随手就将傘扔了出去。
青紙傘傘檐落地,原地轉了幾轉,還沒停穩,忽的被一只大手提起傘柄,轉眼就重新撐在了小婦人的頭頂。
“我不要。”蘇錦氣沖沖跑了出去,背對蕭震站着,“怪我自作多情了,明知侯爺避我如蛇蠍還巴巴地往侯爺跟前湊,侯爺自己撐傘回去吧,我在外面待一會兒。”
她才說幾個字時,蕭震就重新追了上來,一把傘幾乎全部罩在蘇錦腦頂。看着她淋了雨水的側臉,聽着她委屈的抱怨,蕭震登時頭大,急着解釋道:“我沒有避你……”
“那你剛剛跑什麽跑?”蘇錦猛地扭頭,瞪着他問。
蕭震動了動嘴,沒話說了,誰讓他确實跑了?
“不用你撐。”蘇錦推他一把,又要出去。
蕭震本能地拽住她手腕,強勢地将小婦人拉了回來,蘇錦手腕被他牽着,人卻背對着他,一副只要蕭震放松力道,她就繼續跑的樣子。
蕭震不敢松手,絞盡腦汁,終于想到個理由,笨拙地道:“我,我不是想躲你,是,是我太高了,這傘小,兩個人用多半都會淋雨。”
蘇錦半信半疑地看他一眼:“此話當真?”
蕭震連忙點頭。
蘇錦抿抿唇,長長的睫毛垂下去,再擡起來時,小婦人就從炸毛的母雞變成了剛出生不久的雛鳥,扭捏地往蕭震身旁靠了靠,低頭道:“咱們挨近點,就都不用淋雨了。”
她一靠近,蕭震身上的水都要被自己的體溫給蒸幹了。
但話說到這個份上,蕭震是再也不敢提出讓她自己撐傘了,只好将傘往她那邊移。
蘇錦左右看看,忽的挽住他撐傘的手臂,小鳥依人似的半靠着他,同時将傘往他那邊挪了挪。
蕭震:……
他半邊身體都要僵了,僵硬地走着,胳膊肘碰到了什麽,蕭震趕緊往自己這邊躲。
蘇錦沒再追,能這樣挽着他,蘇錦暫時就很知足了。
兩人誰都不說話,雨水連續的砸在牆頭瓦上,咚咚咚的好聽。蘇錦臉貼着蕭震結實的手臂,手挽着他緊繃的手腕,幹脆閉上了眼睛,輕聲道:“小時候家裏下雨,大伯母就是這麽挽着大伯父的胳膊,那時候我就想,将來我要嫁一個比大伯父還高大魁梧的丈夫,然後也這麽挽着他。”
她回憶幼時的可憐,蕭震心裏忽的一片柔軟。
其實,他也喜歡被她這樣依靠着,喜歡為她撐傘。
只可惜路太短,仿佛沒過多久,兩人就到了家門口。
蘇錦主動松開了蕭震胳膊,但依然站在他身旁。
“我先送你回後院。”蕭震低聲道。
蘇錦偏首嘀咕:“侯爺難道還要回前院沐浴更衣?是怕丫鬟看不出咱們是裝的嗎?”
蕭震沉默。
夫妻倆一起回了後院,如意見兩人衣裳都濕了,體貼地派小丫鬟去水房燒水。
蘇錦領蕭震去了西邊專門供二人沐浴的浴室。
浴室很大,中間擺了一張四幅的山水屏風,屏風南側是臨窗的長榻,屏風北側放着足夠夫妻一起用的香柏木浴桶。
蘇錦背對蕭震道:“我洗的慢,一會兒侯爺先洗,我在這邊等着,侯爺洗完再去東屋,我晚點,丫鬟們必不會起疑。”
蕭震支支吾吾的,覺得這麽安排不妥,可如果他馬上出去,确實會叫丫鬟們起疑。
“難不成,侯爺害怕我偷看你?”他遲遲不答應,蘇錦聲如蚊吶地問,低着腦袋,小手攥着帕子。
“我絕沒有那麽想。”蕭震紅着臉道。
蘇錦哼了哼,為了證明自己不會偷窺般,丫鬟們端水進來再出去後,蘇錦就搬把椅子放到榻前,她背對屏風面朝榻坐着,還抓了一條巾子蒙住眼睛,故意使勁兒地勒了勒巾子兩端。綁緊了,蘇錦幽幽道:“這樣,侯爺可放心了?”
蕭震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他從來都沒有擔心她會偷窺,蕭震只是,自慚形穢,怕她無意瞥見。
她那麽白,阿滿阿徹也都随了她,就他,老銅似的黑,與她簡直是雲泥之別。
“快去吧,洗完喝碗姜湯,別着涼了。”蘇錦柔聲催道。
蕭震心情複雜地嗯了聲,然後快步走到屏風之後。薄紗做的屏風,确實能擋住視線,但隐隐約約地也能窺見對面的影子。蕭震側對屏風站着,一邊寬衣一邊用餘光盯着蘇錦,他知道她不會看,可蕭震就是緊張。
以最快的速度褪了衣裳,蕭震抓起浴桶旁的水瓢,從桶裏舀水潑到自己身上。
一會兒蘇錦還要洗,蕭震不想弄髒裏面的水。
“什麽聲音?”蘇錦驚訝地轉了過來。
蕭震本來就在水桶北側站着,聞聲嗖的蹲了下去,只露出肩膀以上。
“我,我在潑水。”心頭狂跳,蕭震努力平靜地道。
蘇錦納悶問:“你怎麽不去桶裏洗?”
蕭震啞聲道:“我習慣舀水洗。”
蘇錦恍然大悟的樣子,然後轉了回去。
就這麽短短的功夫,蕭震驚出了一身汗,草草再沖兩下,趕緊抓起換洗衣袍披在身上。
“穿好了?”蘇錦猜測問。
蕭震最後整理一番衣袍,嗯了聲。
蘇錦扯下蒙眼的巾子,轉身,就見蕭震一桌整齊,頭發卻還綁着。
蘇錦皺眉提醒他:“你忘了洗頭。”
蕭震摸下腦袋,垂眸道:“就當洗過了。”
“那怎麽行,腦袋最容易着涼,必須用熱水洗。”蘇錦站了起來,捏着蕭震的袖子将他往屏風後面拽,“這樣,侯爺坐椅子上,我幫你洗頭。”
蕭震想拒絕,但看看蘇錦捏着他袖子的小手,料想自己拒絕也是徒勞,只好從了她。
為了方便嬌小的蘇錦,蕭震坐下後,腰杆幾乎完全彎了下去。
蘇錦一手拿着水瓢,一手輕輕地揉着他的頭發。
蕭震很舒服,他已經忘了上次有人幫他洗頭是什麽時候了。
蘇錦願意照顧他是真心的,但蘇錦也想趁機占點便宜,洗着洗着,蘇錦就發現蕭震後頸偏下的地方有一道灰白的疤痕,露在衣領外的地方大概有一寸來長,剩下的被衣裳擋住了。
“侯爺,你這個疤是何時落的?”蘇錦的手指,自然而然地點了點那道疤。
蕭震脖子一緊,剛要告訴她那道疤痕的來歷,忽然感覺小婦人抓着他後面的領子往上提了提。
緊跟着,蘇錦手裏的水瓢掉在了地上。
蕭震的心,狠狠地顫了下。
頭頂傳來小婦人不容拒絕的堅定聲音:“給我看看。”
蕭震下意識地道:“陳年舊傷……”
“給我看看!”蘇錦再次開口,只是這次,她聲音發顫,仿佛心疼地要哭了。
蕭震拒絕不了她的眼淚,猶豫片刻,手與肩膀齊動,便将上衣褪到了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