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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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門考試也結束了。
阮祎請舒曉喝奶茶,兼以聽一聽宿舍大哥的八卦。
他倆在奶茶店裏坐着,連位置都和第一次來時一個樣。
阮祎先把自己的情況竹筒倒豆子交代了個清楚,而後就開始旁敲側擊舒曉。
舒曉不說話,只用吸管一勁兒地攪和着杯裏的奶茶。
她長了一副好拿捏的模樣,可阮祎知道她是個有主意的女孩兒,尤其在大事兒上,頭腦清楚,行事果決,很少有拖泥帶水的時候。
正因如此,近段時間以來,他越發看不懂她跟薛淮的狀态。
從前舒曉下床撞着腳趾頭都要私聊他,罵一通學校風水不好,這回兩人眉來眼去月餘,卻半個字都不肯透露給他。
作為他們最好的朋友,阮祎當然關心他倆——但更主要是好奇,他快好奇死了。
“他說要給我做sub。”
阮祎吓得奶茶差點從鼻孔裏噴出來。
“大哥?大哥也是圈裏的?”
“……不算是。”
“那什麽意思?你把他掰了?”
“你胡說什麽呢!”
“我也覺得奇怪啊。你要掰,也給他掰成主子啊,怎麽他還給跪了呢!”
“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樣。”
“哦——他自己覺醒啦?那他眼神不行呀!他來找你,那不純粹是給瞎子點燈,要公雞下蛋嗎?”
“你什麽意思,我怎麽就做不了dom呀?我還真就轉行了!”
“我靠!”震驚之下,阮祎難得地蹦了髒字,“小丫頭,原來你真對我大哥有意思啊!”
舒曉這才反應過來阮祎是在給她下套,她紅着臉,往阮祎的肩上砸了兩拳。
阮祎在進組前跟賀品安不歡而散,生活工作各有各的難處。彼時舒曉尚未從那段失敗的關系中走出,也并不想拿着一把把負能量去打擾同處于迷茫中的阮祎。
薛淮屢次來找她,拿捏着分寸,那麽妥帖,從不使她難堪。她以為自己長大了,她什麽都能想明白,連離開溫昱時都不曾有丁點兒躊躇。她是個敢于以利刃剜去腐肉的人。然而,薛淮的愛卻令她自慚形穢了。她明知道做錯的不是自己,卻仍覺得自己不能去愛,不配去愛——即便她清楚知曉這想法是多麽錯誤的。
她想起她與阮祎聊到的小馬過河的故事。她是未曾被人提醒過的,險些溺亡的小馬。她知道水淹沒頭頂的滋味。從此,那波光粼粼的長河也會變成一場噩夢。
她忍不住在薛淮面前哭了。薛淮于是意識到她受過傷。
舒曉試着與薛淮保持距離,她清楚薛淮的為人,她斷定薛淮會對她的秘密守口如瓶,因此她還抱着一種自甘暴棄的态度,向薛淮坦白了自己所需要的親密關系是特殊的,不同尋常的。
她的心中多麽忐忑。盡管她早已把自己的肉體與精神解放了,可她仍會産生無可避免的恐懼。在這個面目模糊的社會裏,一個女人的童貞被看得多麽重要,而她已從各個方面失去了,她原以為自己是渾不在意的——她豈能聽憑無關緊要之人的擺布,可她終究在她的膽怯中發覺,自己正處在這口深深的井裏,她在看不到邊際的鐵籠。這些擺布,她失去的童貞,以一種純情的姿态,狠狠地羞辱了她,多麽殘忍。
她要親口告訴薛淮,她是一個世俗意義上的“蕩婦”。
舒曉後來才知道,為了她的一番坦白,薛淮下了多少工夫,如同選修了一門新的課程。
他說,既然你害怕再次陷入被動,那麽由我來試一試你從前的角色吧。
她當然拒絕了,她想,薛淮也許是瘋了,同時,她并不希望自己與薛淮的關系走入一種莫名的暧昧。她恐怕他們之間的一切都要被她毀了。
薛淮遲鈍,好一陣才領悟了舒曉的顧慮。他于是誠懇道:“我不為了跟你發生關系。我知道,以這種方式接近你,實在很唐突,也顯得我這人很狡猾,不真誠。可我是真心地喜歡你,我也就能厚着臉皮,不以此為恥。對于我而言,我承認自己對你阿谀,但應不至于谄媚。我不盡是為了你改變的,我把這當成自己給自己的一個機會。如果你認為這樣的我是合适的,我當然也希望你能給我們一個機會。”
他說:“你不要害怕,我會把所有的主動權都交給你。”
這次,他們為彼此留出了足夠的反應時間。
那天天色已晚,她有心事,漸漸在練功房裏忘了時間,同學們都走了,只她還留着。
薛淮聯系不上她,于是找來這裏。
他們許多天沒有見面。
舒曉坐在長椅上換鞋,一擡眼便看到薛淮正看着她,驀地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擱。
薛淮蹲下身來,望向她的眼睛,望了好久,久到終于望到了一絲默許,才輕輕地為她換好了鞋。他當然可以将這事兒做得極為親昵;然而他并沒有。
先邁出這一步的,是舒曉。
舒曉看到他的頭頂,他的發旋,禁不住想,他的頭發應當像他的性子一樣柔軟,于是她伸出手摸了摸。
薛淮怔住了,他亦想給女孩兒一點回應,可他卻恐怕自己将人給吓跑了。
他想起自己幼年時,心髒為一只停落在指尖上的蝴蝶而振顫。
薛淮順從地向舒曉低下頭,任由舒曉撫摸,他将額頭抵在她的膝蓋上蹭了蹭,等到舒曉擡起手時,他便随之起身,僅此而已。
舒曉告訴阮祎:“那會兒我心跳得好快。”
“因為你發現做dom也挺有意思的?”
“因為他!”寒冬裏,舒曉的耳朵好像要燒起來似的,她揉着自己的耳廓說,“管他什麽dom還是sub,我就是覺得他好可愛!”
阮祎越聽越明白,心說這不正是在談戀愛的狀态嗎?
“你們在一起了?”
“在啊。”
阮祎一雙眼瞪得溜圓,不敢置信道:“那你幹嘛一直不講,他也不講!”
“你工作忙,回了學校還得忙考試,還要應付H6那老頭……我不是怕你分心嘛!”
“我恨你!我恨你們!”
阮祎張牙舞爪地撲上來,舒曉笑得腦袋疼,一路小跑出了奶茶店。
還是那條巷道。他們擡頭時,看到漫天彩霞,想起生活正如氣象,一時雲,一時雨,一時雪,一時風,正因為有這萬千變化,生活才最終成為了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