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Chapter 29
秋日的天很暗,燈火通明的巨大游樂場緩緩走出一對少年少女,安樂融左手捧着鮮榨的蘋果汁,右手輕輕地在掌心呵了一口氣。
石磊眸子一亮,果斷脫掉自己的外套披到安樂融身上。四目相對,安樂融有些愣神。石磊憨憨地笑了:“不要感冒了!”
很貼心的一句話,讓安樂融的心跳快了兩步。頭頂的煙火砰砰砰地在空中炸開,仿佛在歡送他們離開。石磊看了眼手機,才8點15分。冷風吹到他背脊,他呼出一口熱氣,撩了撩發梢:“我覺得我的頭發太長了。”從西褲口袋掏出一張粉色的小紙條:“我現在能兌換這個嗎?”
安樂融低頭看了一眼,她的字跡娟秀,密密麻麻地擠在一張小紙條上,不是太美觀。安樂融回頭看了眼燈光通明的游樂場,工作人員還保持着剛才的姿勢恭敬地站得筆直。她清了清嗓子,道:“我媽只會剪簡單的發型,或許可能不太适合你。”
“适合适合,特別适合。”石磊裂開嘴角:“我覺得你最适合我。”
不合時宜的話,讓安樂融愣神了許久,她看着石磊傻笑的樣子,心裏忽然咔嚓了一聲。她吞咽了一口口水,伸出兩根手指頭:“石磊同學,請你認真地回答我,這是幾?”
石磊笑了:“這還能是幾?這是二呗!”
安樂融心裏松了半口氣兒,試探地問:“那你知道我是男還是女?”
“簡單。”石磊把安樂融從頭看到腳,看得她心裏發虛的時候,忽然來了一句:“你穿着男校服,自然是男人。”
這話,很符合石磊的二哈形象,安樂融又松了半口氣。二哈還是那個二哈,雖然身體外邊套了條紅領巾,可身體裏的芯片兒是不能随便換的。
石磊的司機對安樂融很客氣,還特意為她開了車門,做了個請的姿勢。安樂融側頭看向石磊時,見到他繞過車子的另一旁,主動上車了。
有錢人的禮儀就是好,尊重客人。
安樂融坐上車子後,感覺身體漸漸地暖了,她把西裝外套還給石磊。石磊側頭看了安樂融一眼,懶懶散散的少年背靠在身後的坐墊,姿勢肆意慵懶,還打了個哈欠,沒說話,也沒伸手接過衣服。
安樂融覺得他是困了,就把外套貼心地蓋在他身上。見少年閉眼勾唇,覺得他真是累了。畢竟少年的體力就擺在那裏,撐8層樓梯還能氣喘籲籲個半日的,玩個摩天輪倒頭就睡的實在是不足為奇。
安樂融小心地愧疚地跟他說:“你累了,不如就改日吧!”
少年猛地睜開眼睛,信誓旦旦地看着她:“我不累!誰累誰是小狗。”為了證明自己真的不累,少年還瞪大了眼睛,頗有不服就幹架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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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樂融把頭枕到靠墊,眯了眯眼:“你真的不累?”
少年覺得安樂融還是不信,把本就瞪大的眼睛瞪得更加大,突出他堅定的決心。
安樂融挑了挑眉:“那你睡覺幹什麽?”
“我……”少年猶豫了一下,覺得不能實話實說。他的目的是讓安樂融把衣服蓋在他身上,而安樂融也确實這麽做了。
“我坐車的時候喜歡閉着眼睛。”石磊說:“不然我就會渾身不舒服。”他說完就把頭揚了起來,瞌上了眸子。
在閉眼的這一刻,少年腦子忽然蹦出很多東西。比如說,他确定自己對安樂融的感覺,而且決定跟着感覺走,可他還不能确定安樂融對自己的感覺,甚至不能确定他是不是能接受自己,跟自己一樣是個gay,少年猶豫了再猶豫,中二的腦子在做鬥争,最終他的感覺還是戰勝了理智。
“樂融,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少年忐忑地擡起眸子,凝視着他。昏暗的燈光照射在安樂融的身上,讓她本就白皙的皮膚渡上一層沉暗的暖色調,她眸子微瞌,有意無意地刷了刷眼睫毛,懶洋洋地“嗯”了一句。
石磊口裏的不知名液體分泌得有些多,打開車窗吹灌了幾口冷風後,腦子清醒了不少。他深呼吸幾口新鮮空氣,回複自己砰砰砰亂跳的心髒。
“安樂融同學,你喜歡男生嗎?”
作為一個活了十六年的女生,安樂融想也不想,肯定地回答他:“喜歡!”
兩個尋常的字,拼湊成一句幽美的旋律,讓石磊心裏美得冒泡泡。
在安樂融的指路下,石家的司機把奔馳開進了舊民居。路邊的暖色調路燈散發出柔和的光,街道上三三兩兩的人群看着汽車緩緩行駛,紛紛給它讓路。擁擠的小道,讓開車十幾年的老司機不得不慎重,時速很慢。
昏暗的路燈照亮了一塊塗鴉牌子“我的家”,很溫馨的招牌,也有點兒像塗鴉,兩只小鳥叼着兩條小蟲子,看着像小學生的作品随便挂在店面上了。
石磊接着奔馳的遠光燈,看着那副畫,皺了皺眉頭:“好醜的東西。”他雙手環胸,等着司機停車:“等我回去找國際知名廣告設計師給你弄一個像模像樣的。”
安樂融蹙眉,瞟了他一眼:“石磊同桌,你對我充滿童真的畫作有意見嗎?”
石磊:“……”
司機停好了車,并且替安樂融打開車門。安樂融走出車門後,重重地哼了哼。
石磊:“……”
司機恭敬地送走了安樂融,才替石磊打開車門,看見自家少爺一臉便秘的模樣縮在車裏。和藹地看着他:“少年,您要下車嗎?”
石磊猶豫了一秒,側身看向司機:“鐘叔,你的妻子愛畫畫嗎?”
鐘叔點頭:“偶爾教我兒子做美術作業的時候,都是她自己畫上作業本的。”
“要是你畫了一幅畫換上她畫的畫,她會不會不高興。”
“如果我敢這麽做,她一定會跟我離婚的。”
石磊:“……”
石磊猶豫了将近一分鐘,視死如歸的神清被昏暗的燈照得有些暗。一陣涼風吹來,石磊抱着胳膊抖了抖,吸了吸鼻子,縮着脖子走進“我的家”。預料中的擁擠黑暗髒亂和中年大媽一個都沒有。
幹淨整齊的發廊小屋雖不能跟私家禦用的發廊店相比,卻處處透着簡潔,幾面大大的落地玻璃鏡照射出鏡前的女人和安樂融。女人一身黑色的衣裙,五官雖不明豔卻有獨特的風姿,跟身旁的安樂融有五分相似。
她友好地朝石磊招了招手:“你就是樂融的同學吧!我是樂融的媽媽,謝謝你來阿姨的光顧小店,可不要嫌棄阿姨的手藝啊。”
女人渾身上下散發出友好的光芒,讓石磊的心尖小小的抖了抖。他禮貌地問了好,就被白樂喚到了座椅上。白樂的手指很輕盈,在石磊頭上捋了捋:“你想剪什麽樣的發型?”
石磊看了眼安樂融,安樂融眨了眨眼睛,指了指自己:“你問我?”
“嗯嗯!”他揚了揚頭顱:“我剪什麽發型都帥氣,你拿主意就好。”
白樂詢問的目光落到安樂融身上,她眨了眨眼眸:“就剪媽媽最擅長的發型就好了。”眉毛彎了彎:“石磊同學最喜歡這種發型了?”側頭看向石磊:“你說呢?石磊同學。”
安樂融的嗓音一句比一句輕柔,眼眸也越來越閃亮。石磊曾經養過一只白色的波斯貓,胖胖的小貓很懶,很懂得讨人喜歡,當它纏着主人喵喵叫的時候,就是它有所求的時候。那個叫聲跟安樂融現在的嗓音一樣,也是一聲比一聲輕柔。
哪怕白樂最擅長的是剃光頭,在這一刻石磊也認栽了。他重重地點頭,視死如歸道:“您剪吧!我信您的手藝。”
白樂做事向來不喜歡婆婆媽媽,撚起石磊耳朵旁邊的發梢,拿起鋒利的剪刀,“咔恰”一聲,全都剪了。
石磊:“……”
一根根被染得金黃的頭發如碎片一樣,嗖嗖嗖地全部掉地上。石磊臉色的神情從痛心疾首到麻木不仁。他感覺他的感官完全被封閉了,而且很機智地打了一個哈欠,瞌上了眼眸:“阿姨!我相信您的手藝,您就大膽地剪吧!”
白樂剪頭發的手不停,臉色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那我就不客氣啦!”
石磊感覺白樂溫柔的手在他頭上嗖嗖嗖地揮舞着剪刀,連停頓都極少。攥着的手指慢慢地放松下來,決定要視發型于糞土,并且安慰自己,該長的頭發一定會長的。
10分鐘後,白樂放下手裏的剪刀,滿意地看着眼前的小帥夥,不由自主地感嘆道:“真是太帥氣了!十幾年前,我經常替樂融她爸剪頭發,而且就剪這個‘鍋蓋頭’。這個鍋蓋頭樂融小時候也剪過,跟個鍋蓋一樣,看着賊機靈了。”
石磊渾身顫了顫,他的臉苦成了黃蓮,為了不讓替他剪頭發的發型師難堪。石磊慢慢地睜開眸子,認真注視了落地鏡前的自己。張了張嘴巴,麻木不仁地站起恭敬地朝白樂鞠躬,臉上擠出一個菊花笑容:“阿姨,謝謝您!”他嘴角有些抽搐:“您真是個偉大的發型師,是我見過所有發型師中最偉大的。”
白樂噗嗤一笑:“瞧你說的,哪兒那麽誇張。”頓了頓,認真關注自己的作品:“你喜歡就好。”
“我的家”忽然走進幾個大媽,她們很自覺地坐到落地鏡前,喚了一句白樂。白樂拉着安樂融的手,親切地說:“你帶你同學去小吃店吃點兒東西,學習學得這麽晚,肯定餓壞了。”
石磊的神情一言難盡,他指了指自己的鍋蓋頭:“好看嗎?”
安樂融早就在鍋蓋頭新鮮出爐的時候笑夠了,這會兒能十分嚴肅地告訴她同桌:“你這個發型特別符合你的氣質,真的特別好,一百分兒。”
幾個大媽和白樂在聊天,忽然有個大媽湊近了石磊,她認真地注視了石磊的發型三秒,指了指他頭頂被染黃的頭發,頗為驚訝:“你的平板鍋怎麽把菜給抄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