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此時咒靈正趴在車廂上方,充滿怨氣地念着重複的臺詞，鹿野不敢擡頭。

那股氣息告訴她這不是一只普通的一級咒靈,前面肯定已經有傷亡者了，整個車廂都在躁動，大部分人依舊是什麽都看不見，也有極小部分面臨危險窺得了咒靈的樣子，開始瘋狂地往別的車廂湧去。

她的旁邊就有一位在混亂中和父母分離的小女孩，小小的個子只到她大腿的位置，瞪大眼睛呆愣愣地看着上方面目猙獰的咒靈。

混亂嘈雜的聲音和夏油傑的聲音混合在一起,入侵着鹿野的腦袋。

她應該快一點拔出雙刃配合夏油傑快點祓除這只咒靈，保護車廂裏的人才對。

……可是她做不到。

雙腿像灌了鉛一樣無法動彈，背後溢出的冷汗讓她覺得腦袋發昏,記憶裏那雙冷漠的紫眸和當時受傷時的疼痛仿佛一同湧了上來。

她想将觸感交換給夏油傑，做一只縮頭烏龜——可是剛剛她兒戲般地交換了觸感，導致現在一時半會無法進行第二次交換。

為什麽總是在關鍵時刻掉鏈子啊。

短短幾秒內鹿野心理層面的防線被這變故擊破。

即使沒有看着咒靈,鹿野也感覺到了咒靈的攻擊正在襲來,下一秒就會落下。

因為危急關頭能看見咒靈的小姑娘顫抖着和她對上了眼睛,被吓壞了的小孩張了張嘴。

“姐姐……”

我會死嗎？

請救救我。

她仿佛從對方懵懂澄澈的眼眸裏讀出了這句話。

Advertisement

“……”

該死！該死！

鹿野在心裏罵道。

在咒靈的攻擊落下來之前，她閉上了眼睛，靠着距離判斷,動作迅速抱住一邊的小女孩往旁邊一滾，躲開了咒靈的攻擊範圍。

與此同時，夏油傑早就叫出了咒靈,在對方的攻擊尚未抵達時便抵禦住了傷害，即便鹿野不躲開,這一擊也不會落下來。

他看了一眼鹿野,感受到了剛剛幾秒她的僵硬和現在她微微顫抖的身子。

這會又見她閉上眼睛,回想起上次她所謂的“試驗”，夏油傑心下有了幾分猜測。

他記得她一開始是很害怕咒靈的，後面不知道為什麽又不害怕了，再結合她的異能力，夏油傑猜測到她或許是用了什麽做交換，這會可能是失效了。

“鹿野，就這樣，不要睜眼。”他操控着咒靈對鹿野說道。

在他說完後，鹿野能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把她和懷裏的小姑娘一同托了起來，然後他們便落進了一個像是口袋一樣的地方。

她聽話的沒有睜開眼，從上面一連串感受到的動作中，大概能猜到現在身下托着她的是夏油傑叫出來的咒靈，她對這只咒靈甚至有些印象，身上有一個可以藏匿東西的暗袋，應該是被它拽着丢進來了。

失去記憶和失去原本降伏的咒靈不代表夏油傑失去了所有的能力，在這段時間裏經過鹿野的幫助他也變得足夠強大了，手裏的咒靈數量并不少，也有少量他自己出去狩獵到的特級。

他操縱着幾只咒靈粗魯地将這節車廂剩餘的人都丢到了前後兩節裏，封鎖了這一段車廂防止這只咒靈跑出去，雖然已經晚了，他還是下了個“帳”。

鹿野在裏面能聽見外面所有的動靜，她相信夏油傑肯定能解決。

被她救下的小女孩在她懷裏吓得說不出話，小手緊緊地捏着她胸前的衣服，鹿野自己身後也因為剛剛那一會被冷汗浸濕，這會還覺得有些無力，她将下巴放在小女孩的腦袋上，擡手拍了拍她的後背，低聲安慰道：“不要害怕。”

同時也是在和自己說：不要害怕，鹿野，沒什麽不能面對的。

這會勇氣之眼的消失提醒了鹿野，原來時間已經過去了這麽久了。

她開始回想自己死亡的日期，那幾天東京季節降溫，冬老虎冒了頭，她過紅綠燈的時候手指都僵硬得無法打字。

是十一月初還是十月末來着。

系統少有地出來回複了她：“是10月31號。”

只剩一個月了，她有些恍惚，當真正理清時間的時候，她開始覺得恐慌了起來，沒有做好赴死的準備。

夏油傑解決得很快，沒一會外面的動靜就停下了，包裹着她的咒靈被他召了回去，鹿野感覺到自己被放在了地上。

鹿野睜開眼，車廂裏一片狼藉，地上有一顆咒靈化作的黑色丸子，電車已經到站了，上方傳來了廣播通報的消息。

夏油傑熟練地清理了留下的咒力痕跡，解開了前後兩節車廂的封鎖。

“奈奈子！”解開封鎖後，鹿野後面傳來一名婦人焦急的喊聲，她懷裏的小孩立刻擡頭看去，大大的眼睛裏瞬間就蓄滿了淚花。

看到小孩這麽明顯的反應，鹿野心下了然，便彎腰将她放下來。

雙腳觸地後，小姑娘立刻像個小火箭炮一樣撲到了母親的懷裏，開始哇哇大哭起來。

她上前撿起黑色的丸子，暫時沒有将它喂給夏油傑，前後的那群人看不見他，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到了鹿野的身上。

這種突發情況沒有辦法及時疏散人群，恐慌無法避免，不過這要不到鹿野來解決，“窗”那邊肯定已經檢測到了。

混亂過後，沒多久咒術界那邊就派了人過來，鹿野在和對方溝通後才得以離開。

從解決完咒靈到現在即将到家，此期間她身邊的夏油傑一直沒有說話。

等他們到了家後，他才開口道：“鹿野，可以告訴我到底怎麽一回事嗎？”

鹿野脫力地撲倒在客廳的沙發上，她翻了個身，用手臂遮住眼睛，暫時沒有回答他。

——是因為你，夏油傑。

她現在正在被罪魁禍首質問着。

鹿野覺得有些好笑，她沒有起身，将手臂從眼睛處挪開，拿出剛剛那個咒靈化作的黑色丸子，擡起手微微舉着：“過來，傑君。”

他很讨厭鹿野這種不願回答就轉移話題的毛病，當即面無表情地看了她好一會。

這種僵持沒有持續很久，鹿野手舉得有些酸，在她準備放下時，黑發少年還是在這種氛圍敗下陣來。

他慢悠悠地走到她旁邊，一只手撐着沙發的扶手，微微彎下腰，湊到她的上方将她手裏的咒靈吞咽下去。

吸收完咒靈後，他沒有直起身子，而是拉近了一些距離，這樣俯身和鹿野對視着，将她籠罩在他的身影下。

無視他略帶透明的身體的話，從別的視角看過來，夏油傑像是以準備親吻她的姿勢停在了她的前方。

鹿野覺得有些不自在，自從橫濱回來之後，夏油傑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要說的話，大概就是那股不明不白的克制被他丢到一邊去了，面對她的态度開始暧昧了起來。

為了避免被她轉移話題，夏油傑狹長的紫眸微微彎起，平靜的語氣裏帶着不可忽視的強硬：“你得告訴我原因，今天這種情況我不想再發生第二次。”

要是當時他沒有及時注意到的話，鹿野極有可能受傷。

她剛剛查看了商城并且詢問了系統還有沒有類似于勇氣之眼的道具，得到的答案是“無”。

鹿野不覺得自己短時間能克服這個障礙，總不能讓夏油傑放咒靈出來給她做脫敏治療吧，不要，絕對不要。

想想都覺得要瘋了，最後這麽一點日子裏她難道還要遭受這種折磨不成。

“我不想做咒術師了。”鹿野看了他一眼，自暴自棄地轉身翻進沙發的內部，像只小鹌鹑：“我現在無法面對咒靈，之前是因為我做了一些小手段，能夠在面對咒靈時模糊它們的形象。”

“這個手段失效了，現在看見它們我連步子都無法邁開，心跳會因為恐懼加速，渾身會無力到冒冷汗——”

還會不斷地想到你蔑視我、厭惡我、想要殺我時的場景。

“更別提去和它們戰鬥了。”

鹿野的語速有點快，壓抑着細微的憤怒和控訴。

對于她來說，她是在導致她這樣害怕咒靈的罪魁禍首的面前去剖析自己面對咒靈的感受。

“……那就不要做了。”在她停頓後，夏油傑直接回複道。

鹿野沒想到他會直接勸她不要做了。

“那你呢。”

在她看來，夏油傑應該是屬于那個世界的，即使他現在并不是“活着的人”，他也應該是屬于那個世界的，但因為他現在無法離開她，如果她不願意再和咒術界有任何關聯，相當于他也必須要斬斷才行。

少年面帶微笑，語調堅定：“去做你想做的事，我會跟在你身邊，保護你，不讓你看到它們。”

“……”

鹿野差點就要被他蠱惑了，有一瞬間忘記了他們之間的不愉快。

不可否認，夏油傑此時在說這些話都是發自內心的。

——但這一切都建立在他沒有恢複記憶的前提下。

等他恢複了記憶還會這麽想嗎？

答案不用想也是否的。

不過他現在能說出這種話，也就說明這段時間她對夏油傑潛移默化的影響必然是存在的。

鹿野的腦袋沒有任何時候比現在還更清醒，她定定地看了他一會，才慢慢笑着回道：“謝謝你，傑君。”

她這邊是下定決心了，猛地坐起身，一想到接下來的一個月都不用再打打殺殺面對咒靈了，鹿野突然感覺心情一下就輕松了起來，當即掏出手機給五條悟發了個line消息。

【咒術師，我不幹了！】

【From：悟】

【？】

五條悟立刻回複了，鹿野還是第一次見他回消息回得這麽快，忍不住挑了下眉。

但她沒有準備再回複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