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在和優吉歐道過晚安後,桐人将栽種着藍薔薇的花盆安置在一顆水晶樹下,而後将精神凝聚,想象着玻璃罩的形态,便輕巧地從虛幻的空間中取出了半透明的玻璃罩,将那朵休憩的藍薔薇安穩地蓋住。
接着,做好登出準備的他,從黑衣裏取出了一條半透明的玻璃墜子。
那玻璃的材質是朦胧而略帶虛幻的半透明無色,還閃爍着形似蝴蝶的淡淡的光暈,正與罩住那株藍薔薇的玻璃罩一模一樣。
這兩件能通過想象從身旁凝聚而出的道具,都是桐人在潛行入夢境空間前,特地接受了催眠,從而在意識中植入的。那玻璃罩能在夢境空間發生變動,或是空間中生成的現象及生物相互傾軋幹涉時,保護優吉歐不受影響。而那串玻璃墜子,則是能讓他自夢境空間醒來并留下定位記錄所用的“鑰匙”兼“錨點”。
桐人将這條玻璃墜子握在手中,集中精神,如以往一樣讓“醒來”或“登出”的意念充斥內心,而後閉上了雙眼。
當他再睜開眼時,周圍的環境已從彩光閃爍的水晶森林變為了整潔明亮的室內,那株放在水晶樹下的藍薔薇,也消失在了實驗室由暗轉亮的燈光裏。
目光忍不住盯向先前那藍薔薇還存在着的位置,但能看見的植物只有牆角那株枝葉泛黃的盆栽,桐人輕輕嘆了口氣,才開始自覺地将貼在頭上的電極片取下。
雖說他早已習慣在現實與虛拟世界之中切換時的那股落差感,但在他潛行入夢境世界,找到并看着優吉歐的意識逐漸成長恢複後,就總會在結束潛行并從夢境中醒來的那一刻,深切地感受到現實與夢境的巨大鴻溝。
以前桐人在從ALO及GGO下線并和同伴道別時,從不會有失落或是擔憂的情緒。他知曉這些朋友們都存在于現實中,即便這些VR世界都是虛拟,人與人之間的羁絆也能在現實中延續,所以從不會糾結于虛拟與現實的差別。
但是,在Under World中誕生并消失過一次的優吉歐,和桐人在虛拟世界裏認識的玩家朋友們都不同。即便正在夢境世界中逐漸恢複,他也未必能像愛麗絲一樣跨越虛拟與現實的界限,真正來到桐人所在的現實世界中。
正是因為自己對他的重視,也正是因為未來有着太多的不确定,自己才希望能更珍惜與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也才會在每一次的分離後不可避免地感到擔憂與惆悵。
……雖說優吉歐的自我意識已經有了不少的成長,已經能夠思考,能夠提問……但這個夢境空間的開發與潛行計劃還只是在實驗階段,能不能順利地讓他恢複,并脫離夢境世界,往現實世界轉移,還不好說……還是得再去找神代博士問一問。
懷着這樣的深思走出了實驗室,桐人将目光瞥向角落的那些盆栽,正想象着那朵藍薔薇孤零零地在玻璃罩裏沉睡的景象時,在他前方的走廊上,響起了女性獨有的輕盈腳步聲。
桐人循着聲音擡頭看去,面前走來的,正是穿着白色制服、抱着記錄電子數據的平板電腦的研究員女性,神代凜子。
在心裏感慨了一句“來得正好”,桐人停下腳步,向着走來的神代凜子問好道:
“神代博士。”
“下午好,桐人君。”
因為同樣懷着想要再次見到重要之人的渴望,從而在考慮再三後選擇答應加入這一計劃的神代凜子,向眼前的少年微笑着颔首問好,而後問道:“今天的潛行結束了嗎?你那位朋友的意識,成長得如何了?”
“成長得似乎很順利。雖然對很多概念的認知還有欠缺,但已經開始思考并向我提問了。”
在桐人向神代凜子大概講述了今天的狀況,并将和優吉歐的部分對話詳細複述後,女研究員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确實……能開始思考自己為何存在,這一點,在自我意識的進化上,已經超出了大多數智能AI了。”
她微微點頭,喃喃低語着,似是欣喜于當前的進展,随即卻又慢慢地皺起了眉,認真地道:
“只是……這樣的程度,恐怕還無法脫離夢境世界的規則限制。畢竟,他是從你的記憶中衍生出來的意識。而既然是遵循潛意識生成夢境的規則而誕生的,就很難從夢境世界的規則限制裏掙脫出來……”
聽到眼前這位值得信賴的女研究員說出了自己正困擾的問題,聽語調還似乎已經有了些頭緒,桐人一時欣喜,當即問道:
“那麽,要到什麽程度,要怎麽做,才有可能做到讓他的意識脫離這種規則限制?”
看着眼前的少年流露出隐含期待的認真神情,神代凜子微微低頭,沉默了一陣,才有些艱難地道:
“這個……恐怕很難。”
還沒等微微怔住的桐人繼續出聲詢問,她就又擡起頭,繼續說道:
“桐人君,你知道為什麽這個計劃名稱叫‘深空之蝶’嗎?”
“……為什麽?”
“這個名字,是來源于一個故事……大概是在幾百年前,有個人夢見自己變成蝴蝶。他在夢裏非常自由和快樂,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人類,或者說,忘記了自己是人類。當他醒來後,他才意識到自己不是蝴蝶,而是人類。可他接着又覺得迷惑了,或許他其實是一只蝴蝶,只是在夢裏變成了人類,并且還未醒來呢?”
“這個計劃的提出者,希望進入夢中的人類,能夠如同這只蝴蝶一樣,自由地在夢境與現實間穿梭,并模糊兩者的界限,才定下了這個名字。”
神代凜子說完,輕吸了口氣,像是在慎重地思考着用于解釋的措辭一樣,微微垂下雙眸,又繼續說道:
“在夢中的時候,無論是誰,基本都會完全忘記現實裏的事,忘記自己是什麽人,直到醒來後才意識到自己之前是在夢裏。而就算能和其他人說話交流,也未必就是在現實中。畢竟在夢裏,也會有其他的意識存在……老師,同學,家人,這些你熟悉的人,甚至你不熟悉的人都可能會出現在夢裏,和你說話,做出和現實裏的人一樣的舉動。他們究竟有沒有自己的意識,還是被你的意識所驅動,誰又能知道呢?因為當夢境醒來的時候,夢裏的他們,都不存在了。”
“關于夢境,我曾經看過一個大膽的假說……說人類的存在,或許本身就是這個世界所做的一個夢。在這個夢裏,我們認為自己是現實存在的,認為自己有着自我意識,但當這個世界醒來時,一切都會不複存在。可我們身在夢中,不等到這個世界醒來的話,又怎麽去找到其他的證據,來證明我們是在夢裏?但如果不能證明自己是在夢中,又怎麽從夢境中脫離呢?”
“同理,那個作為夢境的一部分而從你的記憶裏誕生的少年,他只有意識到自己是在夢中,才有可能從夢中脫離。”
将桐人也曾略有過了解的理論說完,神代凜子揉了下額角,又不失嚴謹地補充了句“只是理論上而言”。而她眼前的黑發少年也略微皺了眉,思索了幾秒後,帶着些不解地試着說道:
“那麽,既然我能保持清醒的狀态潛入夢境中,也能分辨夢境世界和現實世界的話,向他證明他在夢中,也不是難事吧?”
“确實不難,但……很危險。”
素淨的臉龐上浮現出猶豫及嘆息的神情,神代凜子輕輕嘆了口氣,才有些沉重地繼續說道:
“要讓他意識到自己是在夢中,首先需要他的意識成長到能夠理解‘夢境’的概念。而在他能夠理解‘夢境’這種概念後,你直接向他證明他其實是在夢中的話……有可能會導致他的意識當場崩潰。”
聽到這預料之外的沉痛結論,桐人一時怔在原地,微微睜大了雙眼。
“什麽……”
“因為這個群體夢境空間,包括将記憶中的事物複蘇的這個實驗項目,以前都還沒有做過,數據極度欠缺,所以我也說不準。但根據以前關于夢境的實驗來看……直接崩潰的可能性很高。就像在潛入他人夢境時,如果讓做夢者意識到自己是在夢中的話,夢境就會當場崩潰一樣。”
像是因眼前少年略微失神的表情而感到一絲愧疚,神代凜子垂下視線,微微嘆了口氣,試圖安慰桐人道:
“不過,如果能收集更多的數據,或許能夠有別的方法。而且也預定了在運行一個月後接入基于‘the seed’開發的空間運行及管理系統,以收集更多的信息……總之,在找到足夠穩妥的辦法前,還是繼續培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