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推斷
簡辭目瞪口呆, 眼看着祁修景撞了一下牆還不算完,踉跄一步又往旁邊的門框撞過去。
偏偏他還是睜着眼睛的,神态眼神看不出瞎, 整個人乍一看就像是喝醉了酒似的。
簡辭:“?”
這位先生, 你就是這樣“能看見”的麽, 那這薛定谔的視力不要也罷。
在祁修景高挺的鼻梁被撞在堅硬門框的前一秒,簡辭到底是人道主義地伸手擋住, 免得磕壞了他禍國殃民的美色, 同時還不忘嘲諷道:
“這位先生,你看起來好像不太聰明的樣子哦。”
祁修景被簡辭攙扶着坐回床上時, 又險些被床腳給絆倒, 某人雖然瘦但實在是不輕,簡辭根本扶不住他,被這麽一帶, 直接一齊摔在床上。
“磕沒磕着傷口?你趕緊翻過來讓我看看!……狗男人, 你就是在吓我, 明明看不見!”
祁修景的額頭方才已經在牆上撞紅了, 整個人卻相當冷靜,波瀾不驚沉聲狡辯:
“現在暫時又看不見了而已。”
醫生都說在腦內淤血恢複的過程中可能會出現點小反複, 偶爾看不見了不是很正常?
簡辭自然不再上當, 把他塞進被窩裏之後使勁捏了捏他的鼻子:“嘴硬吧你!”
簡辭其實比誰都盼望祁修景趕緊恢複, 畢竟作為小作精, 他已經很久沒有找到用武之地了。
所有找茬本領都不适用于一個安靜乖巧又可憐的盲人, 簡辭一邊細心把飯菜吹涼後喂給祁修景,一邊忽然想到:
等等, 是不是有什麽不對勁?
我的定位難道不應該是重生回來報仇、着勁往死裏作天作地, 狠狠折磨這個無情無義的混蛋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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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 我現在這是幹什麽?
不但在仔細照顧這個混蛋,甚至連他喝點水都怕他嗆着,這心情就像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嬌弱小狗崽養死了似的。
此刻他正拿着勺子,細心吹得溫度正好之後,一點點喂給祁修景。
簡辭想到這裏,頓時十分懷疑人生的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手頓在空中十分懷疑地歪頭上下打量着。
片刻後,祁修景就聽到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細小咀嚼和吞咽聲,聽起來像是小狐貍忽然暴起,以八倍速奮力幹飯。
祁修景疑惑蹙眉,偏頭看了過去。
簡辭一怒之下塞了滿嘴的飯,惡狠狠道:“看什麽看!吃這麽慢的人沒權利繼續吃飯,餓着吧你!我替你吃!”
祁修景無法對焦的雙眸中似乎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
也不知是詫異于簡辭為何突然憤怒搶他的飯吃,還是不理解簡辭怎麽做到在吃飽了的情況下再塞一份飯進肚子。
直到把所有飯菜一掃而空,被撐得滾圓的小狐貍總算愉快起來,得意看着祁修景:“怎麽,你有意見?”
不錯,成功“作”回一城,欺負瞎子、明火執仗搶他飯的感覺居然這麽爽。
唯獨不爽的是,祁修景絲毫也沒意見,并沒有被人搶了飯、即将被迫挨餓的自覺,反而只是無奈笑了笑,顯得脾氣極好。
簡辭于是冷哼一聲。
祁修景剛醒的時候顯得有些不太對勁,以至于他懷疑了好幾天,懷疑這人是不是撞着腦子後想起了以前的什麽事。
但這幾天相處下來,卻感覺這祁修景愈發百依百順,無論自己明擺着故意找茬、還是喜怒無常無端爆炸,他都沒有生氣的意思。
就憑借這點,想必這肯定是傻了還沒恢複記憶,不然他不信那座遠近聞名的冰山能有這樣的好脾氣。
簡辭能感覺祁修景的好心情并不是忍耐和僞裝,他是真的縱容,甚至越是被找茬,越是心情極好。
要命,這該不會是不小心打開了什麽抖m開關吧?越給他找麻煩他越高興,這不自己找虐嗎?
簡辭眨眨眼睛,頓時有種看變态的錯覺,忍不住悄悄離他遠了一點。小說裏都說長得越好看越容易變态,啧,狗男人這長相好像有點危險。
不過祁修景當然沒有什麽特殊愛好。
在他眼中,愛人的小打小鬧小任性不僅無傷大雅,甚至十分有趣可愛。
如果說失憶時還時常還會疑惑于為什麽小狐貍只對自己張牙舞爪沒好氣,那麽現在他已然明白了自己這些年是多麽大錯特錯。
甚至忍不住覺得簡辭實在太善良心軟、對他太好了,而自己根本就配不上這份好。
現在他唯獨有一個疑惑,時間在他死後回到了三年前,但眼前的簡辭是不是和三年前不太一樣?
無論是結婚第一天就甩出離婚協議,還是現在突然就不再裝乖原形畢露的樣子,都與上輩子的這時候大相徑庭。
其實祁修景也不知道是哪來的謠言說他喜歡乖的,其實根本就不必簡辭去刻意僞裝或者改變,簡辭是什麽樣子的,他就喜歡樣子的罷了。
但很長時間以來,他遲鈍麻木的感情甚至沒能意識到簡辭是聽了謠言、在為他而刻意調整。
只發覺原本活潑愛笑的小狐貍忽然就變得小烏龜,安靜不出聲也不動了、什麽都縮在龜殼裏不讓他看——祁修景甚至為此心中空落,以為簡辭厭倦他了。
向來聰明的人在愛情上不斷犯糊塗,很久以後才終于懂了,回想起自己的愚蠢錯誤,簡直又可笑又問心有愧。
但無論是道歉還是解釋都來不及了,畢竟都說人死不能複生。
幾次想對眼前的簡辭開口卻又覺得心生遺憾,被他在婚後辜負冷落三年的人已經沒了,對三年前的人道歉又有什麽用?
入夜,兩人依舊是擠在一張床上。
祁修景已經從小心翼翼的試探伸手去牽着簡辭的手指,重新升級成了轉身緊緊把他摟在懷裏。
簡辭被他擠得臉都要變形了,于是不耐煩推他道:“走開!我要被你擠掉下去了!”
“我抱着你,掉不下去。”祁修景抱住簡辭不松手。
簡辭推了幾下沒推動,想踢他一腳又顧慮他有傷在身,只好怒道:
“靠!這日子沒法子過了,這也算床上關系不和諧!我要離婚!”
小作精平時向來是把離婚挂在嘴邊的,但這次他卻感覺祁修景明顯渾身僵了一下。
別的事可能是簡辭在說笑,但這件事,祁修景卻能感覺到他可能是認真的,他是真的要離婚了。
祁修景沉默許久,沉聲道:“等我記憶恢複之後,咱們能不能不離婚。”
“不、行!這婚我非離不可!”簡辭語調笑嘻嘻的,但卻并不像開玩笑。
“阿辭,想起來之後我還是我,和現在沒區別,。”
“不,”簡辭總算認真了,難得正色道,“以前的你和現在不一樣,狗男人,我他媽早就失望了,這輩子也不打算原諒你了。”
簡辭無法釋懷的事情并不是七年熱忱愛慕遭遇祁修景的漠視冷淡,這算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他有追求的權利,祁修景當然也有拒絕的權利,他自願的那怪不得別人,只能說現在累了,不想追了。
他最心裏放不下的死結有兩個:
其一是得知祁修景明明有白月光,卻隐瞞了這件事與他結婚。不過現在看來,雖然他仍不知道那小狐貍吊墜哪來的、別墅中不讓他進的房間裏鎖着什麽,但這件事大概率是個烏龍了。
其二則是在簡家賬目突然出現問題、資金鏈斷裂時,明明還有挽救的餘地,并沒到非破産不可的地步。
這筆錢對于進退維谷的簡家來說已經是天文數字,包括對于當時盡全力想幫簡辭籌錢的賀捷瑞等人來說,也都是幹着急而無能為力的。
雖說在普通人眼中百億身家和千億身價都是“非常有錢”,但實際上差距懸殊猶如隔着鴻溝巨壑。
——祁修景不同,這筆錢對于祁氏集團來說并不算太多。
兩人好歹是同床共枕過的關系、是領過證的合法伴侶。他卻真能冷漠如陌生人,絲毫沒有伸出援手,冷眼看着簡家最終大廈傾覆,徹底破産。
簡辭深吸一口氣:
“祁修景,等你恢複記憶之後,咱們橋歸橋路歸路,給彼此留點體面行不行?我這輩子都不想看見你了,這句話是認真的。”
大概是失憶前後性格反差太大,簡辭時常有種這不是同一個人錯覺,因此對這個“失憶限定版”并不算太恨太抵觸。
時間已經回到了三年前,眼前的人此刻既什麽都不記得了,又還沒做冷眼旁觀的事,總歸不能讓他同時償還失憶前的債和上輩子的債。
黑暗中,“已經恢複記憶”的、而且正是“從三年後重生”的祁修景沉默一言不發。
他不願欺瞞簡辭,方才有那麽一刻,他幾乎想跟坦白,但話到嘴邊顯然又沒了勇氣,不敢設想再次失去簡辭的噩夢。
“等等,你該不會是想起什麽了吧?”簡辭忽然警惕道。
“沒有。”
“哦,看樣子也沒有,”狗勾似的粘人又好脾氣的樣子,确實不像想起來了,“行了,睡吧睡吧。不然你明天早飯也取消了!”
祁修景于是摟緊簡辭,懷中溫熱的踏實感讓他心滿意足。
他輕輕吻了一下簡辭的耳垂,沉聲道:“晚安。”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都怪某人非要睡前聊這麽沉重的話題,簡辭做了一晚上的糟心夢。
他夢到自己低頭哀求祁修景能伸出援手救救簡家,但祁修景只是一如既往冷着臉,看向他時眸中滿是厭惡神色,直接起身離開。
簡辭隐約知道這是夢。
向來驕傲張揚的簡小少爺已經将自己最後的尊嚴和驕傲摔得粉碎,姿态低到塵埃的四處求人,但他唯獨沒求過祁修景,也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這幅樣子。
這是他在心上人面前的最後的一點自尊了。
所有人都說簡家是為了攀高枝、是虛榮貪圖財富,或許祁修景也是這麽想的吧?
這些天簡辭碰壁太多、看了太多羞辱與鄙夷嘲諷,以前被驕縱得不谙世事,卻一夜之間清清楚楚看盡了世态炎涼和人心向背。
簡辭害怕祁修景誤會自己和他結婚的目的動機,更恐懼被他拒絕。
外人當面的肆意嘲笑他已經足夠難堪,但至少那個侮辱他的人不能是祁修景。
在簡辭的夢中,祁修景只冷眼看着他哀求攥住他衣角的手,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放手。”
簡辭還想說點什麽,但面對祁修景漠然中帶着憐憫鄙夷的目光,他的手仿佛被燙了一下似的,猛然松開。
但那灼燙感仍舊在,仿佛要将他的尊嚴也一起折斷烤化似的。
眼淚一滴滴落在地上,那段時間四處求人的無助與羞辱感湧上心頭,是他死也無法忘記的滋味。
簡辭猛然睜開眼睛。
天已經亮了,他一睜眼就看到祁修景那張天生薄情的面相映入眼簾,只有咫尺之遙相互對着。
仿佛擡起眼眸,就會露出盛在其中的冰冷似的。
“啪!”祁修景正睡着,猛然就挨了一巴掌。
簡辭憤怒道:“我不會求你的!祁修景,我沒求你!我——”
話沒說完,夢中的眼淚已經追到了現實,他的聲音頓時有些哽咽,重複道:“我沒求你……”
在父母最終離世、簡家傾覆之後,簡辭夜夜難以入眠,每當想起這事時又滿心悔恨,無法原諒自己:
如果我當時不固執于所謂的尊嚴、哪怕跪下來、再努力哀求他一下,萬一能打動了他呢?是不是就不會落個家破人亡?
簡辭那時候時常夢見死去的父母。
夢見父母在怪他,怪他的固執和那點根本不值一提的倔強,然後在父母的怒視中與愧疚悔恨中,他滿身冷汗的驚醒,然後邊無聲流淚邊等待天亮。
祁修景眼睛看不見,被打後格外茫然。
聽到簡辭哽咽抽泣的聲音,他立即伸手去把他攬入懷中,嗓音還是剛睡醒的微啞低沉:
“怎麽了?是不是做噩夢了,別哭,都是夢,沒事沒事。”
那夢太真實,簡辭發愣很久仍舊沒緩過神,脫口而出:
“求你幫簡家把資金鏈補上,我保證不糾纏你了!我打一輩子工也會還你錢,祁修景,我不能沒有父母……”
這話一出,祁修景正輕輕拭去簡辭臉上淚水的動作頓住:“簡氏集團的資金鏈斷了?”
上一世這事應該發生在三年後,怎麽會現在就斷了?
簡辭張張嘴,總算徹底從夢中清醒過來,對,現在簡家好好的,早就回三年前了。
“……沒斷,我、我做噩夢了。”簡辭幹巴巴道。
然後他就意識到自己居然哭的這麽傷心,眼淚像洪水爆發似的,剛剛被祁修景摟着埋在他懷裏,把他病號服前襟都給打濕了。
更讓人不好意思的是,自己做了噩夢還無緣無故抽人家一巴掌。
雖然這狗男人上輩子确實不幹人事,但既是病人、眼睛看不到還無辜被打醒,确實挺冤枉的。
簡辭擦擦眼淚一看,即便沒用力,但祁修景左邊臉頰還是明顯比右邊紅腫一點。
“你、你沒事吧?”簡辭不好意思開口,“剛剛夢到你了,太生氣了就不小心,嗯。”
祁修景搖頭表示自己沒事,蹙眉的樣子好像臉色不太好,但看起來卻又不像是因為生氣,更像是思考着什麽沉重問題:
“你剛剛……夢到什麽了?”
“狗男人,夢到你看着簡家破産也不幫忙了。”
簡辭省去重生的事之後就直接随口說,他正繼續擔憂觀察祁修景的臉,絲毫沒意識到祁修景為何這麽問。
雖然知道祁修景的敏銳觀察力強的可怕,但反正區區一個夢,不可能由此就推斷出重生這樣玄幻的事。
護工聽到兩人洗漱的動靜,立即敲門将早飯送了進來,大概是也看到了祁修景臉上的巴掌印,忍不住偷偷看了好幾眼。
簡辭面無表情關上門,懷疑自己現在已經成了冷酷殘忍的代言詞。
先是被保镖們以為他給祁修景買了金搓衣板,緊接着又是護工看到他打了身嬌體弱眼還瞎的病人一耳光。
雖然努力當作精,但其實簡辭向來有錯就承認,出于補償心裏,早上直接給祁修景拉滿了五星級的待遇。
不僅非要幫他洗臉、擠牙膏,甚至差點要拿着牙刷幫他刷牙,祁修景不得不擔心自己要是上廁所的話,簡辭會不會要幫他脫褲子甚至……
但也不知道是早早被打醒還是打懵了沒回神,簡辭叼着奶黃包,一邊喂祁修景吃馄饨,一邊覺得他看起來好像不太對。
說不出哪裏不對,但明顯情緒興致都不高,面無表情像個木偶似的吃着馄饨,似乎心情很沉重。
簡辭歪頭,想了想,從各式各樣的早餐中挑出一盒放了香菜的,然後直接夾起一筷子香菜塞進他嘴裏。
然後,就目瞪口呆欣賞了向來不吃香菜的某人面不改色的、喂什麽吃什麽的嚼着香菜,然後麻木咽下去。
“我靠!”簡辭雙手捧住祁修景的臉捏了捏,“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吃的是什麽?哦對,你看不見,可你嘗不出來嗎!”
祁修景:“?”
終于意識到自己嘴裏的是什麽了,但已經走神中咽下去了。
“你被打傻了?可我真沒使勁啊!”簡辭莫名其妙,“你別想碰瓷我,打傻了你也休想賴着我不離婚。”
他發誓自己剛剛頂多算是拍了一下臉,絕對不是狠扇他耳光那種,不至于懵這麽久。
祁修景總算徹底回神了。
他把失憶後發生的一切事情仔細捋順了一遍,然後完全明白了其中因果原因,一切與上輩子不同的反常都說得通了。
雖然簡辭方才确實沒多說,但只要只言片語,一個可怕的猜想就随即就橫亘于祁修景的腦海中。
與其說是猜想,倒不如說是結論,一個令他半是難以抑制的喜悅,半是暗含擔憂的結論——
他明白了,簡辭也是從三年後重生回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寶貝們今天真的好遲,忙完之後一定加量加倍QAQ
今天只能先随機掉落紅包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