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次日早朝,皇帝依舊睡眼朦胧哈欠連天,但好歹是沒有遲到,也算是表示對侯丞相的哀悼與重視。侯逹立身嚴正卿後方,仍是不放心的輕輕咳了咳。嚴正卿轉身,一副了然于胸,放心有我的微笑,侯逹這才把心吞進肚子裏。心中有底,連說話的聲音都帶着不容置疑:“啓奏皇上,家父死因查明,正是二弟作為。”

“哦。”皇帝打了個哈欠,頂着兩個碩大的熊貓眼,朦朦胧胧問:“那麽依愛卿之見,罪子侯傲該如何定罪呢?”

“今日二弟能釀此大禍,實在是臣這個做哥哥的管教無方,臣懇請皇上治臣管教不嚴之罪!”

句句泣血,聲聲是情,危難關頭能羽翼護弟,為其遮風擋雨,人生得此兄長足矣!衆大臣紛紛感慨侯逹的善良,守為臣本分,行孝悌之義。

“咳咳。”嚴正卿适時的站出來說話了:“少将軍這話嚴重了。侯傲既做出了此等傷天害理之事,豈能都怪罪于少将軍。管教之罪若要細查,定是侯丞相首當其沖,少将軍最多算是協助而已。皇上英明神武,自然能分清孰是孰非,少将軍切莫傷心過度,難辨是非啊。”

皇帝本就聽得一團漿糊,正不知該如何審,聽見有人出招,馬上回應道:“嚴愛卿說得有理。那麽依你之見,此案該如何定奪呢”

“回皇上的話,我朝律法,殺人當償命。侯傲既能忍心弑父,心腸之歹毒,手段之狠辣,實在是駭人聽聞。臣以為,此子若不除,實在難以平民憤。”

衆大臣聽後紛紛響應,一邊忙着溜須拍馬,贊嘆嚴丞相思維缜密公道自在人心,一邊痛斥侯傲不孝,犯下滔天大罪實在問罪當斬。個個如意算盤打的震天響:這侯丞相一走,嚴丞相的話基本就是聖旨了。靠這庸碌無為的皇帝?不過虛位一個,有跟沒有一個樣。何況現在局勢已定,弑父兇手侯傲無疑,何不水順推舟,遂了嚴丞相之願,日後也能從那裏領個人情。

偏偏天意造化,世事弄人,今日這皇帝就是沒有遂人願。眼見半天過去沒有反應,衆大臣擡眼望去,只見皇帝身體已經東倒西歪,昏昏欲睡了。

嚴正卿端的一身好脾氣,仍舊不疾不徐喚道:“皇上,諸位大臣還等着您下旨呢。”

皇上這才勉強睜眼,春宵美夢被打攪,臉上不由露了微微愠意:“剛剛說到哪兒了?哦,侯傲是吧,關押大牢,聽候審判。行了,朕困了,退朝吧。”

這朝退的不明不白,眼見死罪既成事實,偏偏皇帝今天不知哪根神經不對,生出這等花樣來。侯逹心裏窩了一肚子火,臉上表情便臭的厲害,一眼看去就令人望而生畏,周一民于是更加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手都不知放哪裏好,生怕一個不留神就成了侯傲的陪葬品。

“皇上今天抽的什麽風!”侯逹怒氣沖沖,厲聲喝道,倒把旁邊的周一民吓的打了個顫。

“大少爺,您,您小聲一點,小心隔牆有耳啊。”周一民謹慎的看看四周。

“怕什麽,這個荒淫無度的皇上,恐怕現在還在那個暗香的床上呢。”侯逹氣的來回踱步,周一民便小心翼翼在後面跟着。

“大少爺,今天的事我都聽說了。其實......依小的看,二少爺的命,不一定非得您親自動手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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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侯逹來了興趣,頓住腳步:“怎麽說?”

周一民殷勤湊上前,低低道:“大少爺可曾聽過,借刀殺人?既然我們不方便出手,自然可以借別人的手。只要他一樣容不下侯府,容不下二少爺......”

“你是說......”

“對,就是他。皇上既然不讓定死罪,又說了讓他全權負責此事,那我們将二少爺關押在嚴府大牢,也是情理之中。至于二少爺在嚴府遭遇如何,能否全身而退,可就與我們無幹系了。”

侯逹轉念一想,翹翹眉毛,樣子很是贊賞:“想不到你也有些頭腦嘛。”

“嘿嘿,跟少爺您時間長了,自然也學到點皮毛。”

大少爺做事講究效率。很快,周一民便來嚴府登門拜訪。

“見過嚴丞相。”

“周公公怎麽親自過來啦?”嚴正卿知道體恤別人辛苦,一臉的心疼不忍。

“我家大少爺說,雖然今日事未成,但仍感激嚴丞相朝堂上助一臂之力,因此特地為您準備了一份厚禮,還望嚴丞相笑納。”

“哦?什麽厚禮?”

“大少爺說了,這份禮物您一定會喜歡。還勞煩府上差人随我回去取。”

有人送禮,自當高興。嚴正卿臉上的驚喜早已溢于言表:“既然如此,那麽鬼手,你就随周公公走一趟吧。”

自父親走後,這還是第一次走出刑場,聞着花香,眺望四周,蝶飛鳳舞,一片安詳,越發襯得此刻心如止水。平靜,也許是最好的生活狀态。沒有波瀾壯闊浩浩蕩蕩,只有山泉花鳥細水長流。但是,越是簡單的,越是難以得到。平靜安寧,如此簡單,卻堪比水中月鏡中花,可遇不可求。

到了正陽殿,侯逹、鬼手一幹人等均已坐好,只等這位“禮物”上場。侯傲掃了眼衆人,瞥過鬼手,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倒讓鬼手暗暗松了氣。沖着面前唯一的手足,侯傲低低喚道:“哥哥。”

“二弟。”這該是一場極其溫馨、十分和諧的親人相見熱淚盈眶的場面。

仿佛一切不曾發生過。

“大膽,見到大少爺還不跪下!”周一民率先回神,厲聲呵斥。

“哎。”侯逹擺擺手,表示沒關系,甚至示意周一民:“賜座。”

“......”周一民最終不情不願的搬了個凳子丢給侯傲,陰陽怪氣道:“坐~吧~”

侯傲于是坐在了鬼手正對面,又轉頭看向侯逹,安靜的等待命運的宣判。侯逹看了看侯傲,這個弟弟依舊淡然,如傲梅一枝,獨立于世,還未受風雨洗禮,生的聰明,活得潇灑。但,也許最初的最初,他是驕傲的,而最後的最後,他總歸是略遜了一籌,輸給了自己。許是傷別離,侯逹心中沒由來的一絲絲不忍,一時語噎,竟說不出話來。

安靜,如死寂一般。侯傲輕輕笑了:“縱然是為我送行,也不必弄得如此傷感吧。”

笑如花開,鬼手立刻看傻了。

侯逹張張嘴,聲音竟然有些結巴:“二弟......皇上,沒有定你死罪......我......我打算,送你去嚴府。”

這下氣氛可是真正的死寂了。

隔了很久很久,侯傲開口。

“侯嚴兩家,可謂世仇。”

“我知道。”

“嚴丞相必然恨我入骨。”

“我知道。”

“哥哥應該聽說過,他......好男色。”

“......我知道。”

“哥哥定要把我送進嚴府?”

“是。”

......

沒有問原因,也不去想結果。沒有不甘與不平,沒有流出一滴淚,沒有傷心失望悲痛欲絕,沒有委屈痛苦悲憤求饒,甚至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侯傲将目光收回,看了看天,看了看牆壁,又看了看地板,安靜的說:“好。”又更加安靜的說:“那我先去收拾一下。”

仿佛是說“該用午膳了”那麽輕松平常。

空蕩蕩的正陽殿裏,只有風吹過的聲音。

鬼手急切的站起,未及站穩就脫口而出:“我陪你去。”

侯傲回眸,擠出一絲笑容:“不用了。謝謝。我......不會讓丞相久等的。”轉身欲走。

周一民慌忙用手肘碰了碰侯逹,提醒道:“大少爺!”

侯逹回神,急急道:“二弟!”

侯傲站住,沒有回頭。

“就要走了,以後......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回來,哥哥我跟你幹一杯。”

侯傲猶豫了一下,轉身,接過侯逹遞來的杯子,一飲而盡,皺皺眉又輕笑道:“謝謝哥哥拿這樣好的東西送我上路。”

侯逹動了動嘴唇,沒有言語。

侯傲輕輕道:“我走了。哥哥保重。”

聰明如嚴丞相,也斷斷沒有想到這份厚禮是個人,而且是身份尊貴的侯府二少爺,這可當真是份......相當厚的禮啊!只是畢竟侯傲是侯逹的親弟弟,侯丞相前腳剛走,侯逹就把侯傲親手送了過來,這究竟是幾個意思?

鬼手斷然沒有想到這一層,當嚴正卿這麽問他的時候,他十分老實的回答:“主子,這裏絕沒有詐,侯傲事先并不知曉要來嚴府。”

嚴正卿眯了眯眼,反問道:“那麽,莫非侯丞相走後侯府敗落了,沒有個像樣的禮物,竟要拿少爺作數?”

“......”雖無言以對,鬼手仍固執道:“主子又不是不知道侯逹,他哪裏想得出這些。”

“一個侯逹不足為懼,若是侯逹和侯傲聯手演戲,就該另當別論了。不管侯府是何居心,我們都不該在最後關頭掉以輕心。”嚴正卿頓頓又道:“記住,永遠不要同情你的敵人。”

同情可憐也罷,鬼迷心竅也罷,反正鬼手是半點花樣都沒有看出,于是,仿佛被懷疑的是他,鬼手臉上方方正正寫了三個字:苦瓜相。

嚴正卿繞着他走了一圈:“是不是最近醫術精進不用溫習了,或者沒人找你醫病了,你精力多的沒處發,關心起不該關心的人了?要不要我改天打死兩個人,讓你醫一醫?”

鬼手的臉立刻垮的更甚。

嚴正卿看他一臉吃癟啞巴虧相,心軟道:“行了,問你也是白問,個中緣由,侯傲想必知道。”

鬼手有些急了:“主子,您打算怎麽辦哪?”

嚴正卿斜了他一眼:“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我自然有我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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