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鬼手是個閑不住的人,既然主子不準備帶他出去逛,他便只好自己出府溜達了。
翻身上馬,輕喊一聲:“駕!”便悠哉悠哉的走着,滿眼的順其自然随遇而安的賞風賞月的心情,怎麽看怎麽像是出來串門的。
等馬兒停蹄不前擡眼一看,到了兵部韓尚書府。人都來了,不進去就不禮貌了。于是鬼手側身下馬,順便帶下來一個精致小巧的酒壺。
酒逢知己千杯少,區區一個小酒壺算得了什麽。
當然,這還要看他是不是知己。
門口的小厮顯然比侯府的勤快多了,通傳片刻即回,身後還帶着韓尚書大人。
韓尚書迎出門口,态度極其惶恐:“鬼手大人來了,快裏邊請!”
鬼手拱手不慌不忙道:“尚書大人如此有禮,真是折了小的壽了!”
“不敢不敢,大人說笑了。”韓尚書一邊抹着汗,一邊恭恭敬敬将鬼手迎至正殿,指着殿中上位道:“大人請。”
鬼手不拘小節,倒也沒有推辭,大大咧咧一坐,自顧自的端了茶盞銘茶。
韓尚書哆哆嗦嗦的站着,也沒敢問話。
鬼手喝了口茶,又閉眼享受的回味了茶香,方才睜眼道:“尚書大人快請坐啊!”
“不敢不敢......”
“您不坐,倒像是我仗着丞相胡作非為,外頭人多,這閑話傳出去我可受不起啊。”
提起丞相二字,韓尚書身體明顯一抖,揚手示意殿中人退下,自己又撿了個左下方的位子,卻也不敢結實的坐下,只沾着椅子角顫巍巍問道:“是否丞相有事跟下官交代?”
“交代倒是沒有。”鬼手拿起茶蓋磨磨茶身,慢悠悠道:“只是聽說大将軍大獲歸來,韓尚書是第一個去拜見的。我家主子感慨尚書年事已高卻仍為國操勞,特地命我過來送酒給大人,以解大人舟車勞頓困乏之苦。”說罷将小酒壺拿出,“咣當”一聲放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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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尚書被這不大的一聲震的身子又是一抖,騰一聲俯首跪地:“下官知錯了,請丞相饒命啊!”
鬼手疑惑的看他:“大人這是何故,我家主子不過送酒而已啊。”
韓尚書聲音裏已經帶了哭音:“下官......下官确實年紀大了,最近也正想上書皇上準我告老還鄉,還請丞相看在下官一生盡心盡責為朝廷效力的份上,饒過下官吧!下官明日就......不,今日就攜妻兒離開!”
“大人這話小的就不明白了,我家主子何曾想過為難大人,莫非大人歸鄉是受了我家主子的擠兌?”
韓尚書愈發慌忙的擺手:“不不不,是......是下官實在老了,朝廷事務繁雜,我确是心有餘力不足。如今只想着在朝堂外為國民祈福了。”
鬼手聞言站起身,拿着酒壺走去,将他扶起道:“大人既是如此想,那我家主子也就不強留了。只是大人走的匆忙,我家主子也沒什麽好送的,這個就留給大人做個念想吧。放心,裏面只是小的熬制的一些補藥而已,大人安心飲用即可。”說罷将小酒壺遞與韓尚書,笑笑轉身告辭。
這份差事完的漂亮,鬼手心裏十分痛快,一路哼着小曲回到嚴府,得瑟到書房才發現沒人。
狐疑的來到二少爺門前,果然不出所料!
敲門請示後進入,嚴正卿安靜的搬了椅子坐在二少爺床前,一手支着下巴,盯着床上的人看的十分入神。
“主子......”鬼手試探的叫了聲。
“恩。”嚴正卿也不鹹不淡的應着。
“事情辦好了,挺順利的,看來上次在朝堂上的殺雞儆猴起了效果,我剛拿了酒壺出來韓尚書就自己提出要告老還鄉了,他大概以為那裏面是主子賜的毒藥呢,哈哈。”鬼手得意的笑起來,笑了兩聲才發現主子壓根沒看他。
鬼手于是又幹巴巴的停了笑。
“看韓尚書的膽小的樣子,侯逹跟契丹一戰這兵部一定沒有參與,看來侯逹是另有所謀啊。”
“恩。”嚴正卿回答的明顯心不在焉。
“主子你說會不會是侯逹與契丹私下勾結,故意使這不戰而屈人之兵的伎倆,又四處宣揚自己的豐功偉績,借以升官發財?”
“恩。”
“朝堂上侯府餘黨已經清理的差不多了,主子你說要不要......”
“鬼手。”嚴正卿驀地打斷他,轉身問道。
“啊?”鬼手下意識應道。
“你若是被人當衆侮辱,會不會恨他?”
“當然會啊。”
“有多恨?”
“恨到......”鬼手想想,找到兩個合适的途徑:“以牙還牙,或者直接殺了他。”
“哦。”嚴正卿若有所思的點着頭,又回頭盯着侯傲看了。
“主子怎麽了?”
“沒什麽。”嚴正卿站起身,指指侯傲:“他受了些傷,你給看看。”
鬼手到底沒控制住自己,一提到傷腦子就熱了,掀開被褥一看,果然二少爺身上鞭痕交錯,深可見骨。
難怪他臉上毫無血色。
主子是多希望他被你活生生打死?鬼手心裏這麽想着,嘴上便這麽問了出來。
“恩?”嚴正卿被他問的一愣,不明所以。
“他又不是鐵做的,他甚至都從未習過武,哪裏能經受得住這樣三天兩頭的打,他甚至還有昏厥症,他......”鬼手說着有些哽咽,倒像受委屈的是自己。
“昏厥症?”
鬼手不情願的點頭。
“行了,你調好藥,我一會幫他敷上。”嚴正卿總結性的說了句,便沒頭沒尾的結束了這場對話。
丞相到底還是心慈的,二少爺昏迷的這幾日,日日都守着。該敷藥的時候敷藥,該喂水的時候喂水。不能說是無微不至,也基本算是體貼。
追風進來的時候,看到主子依舊專注的眼瞅床上人,表情複雜,實在難懂。
于是幹脆不想那麽多,追風低聲喚道:“主子,明日早朝還是不去嗎?”
......沒有回話。
“可是......已經有好幾日沒有上朝,外面已經亂成一團了。”追風适時的停下,等主子的反應。
“繼續說。”嚴正卿冷淡的聲音響起。
“大将軍那邊傳來消息,今日早朝大将軍彈劾刑部餘尚書,說是收受賄賂,還找來種種罪證,餘尚書新晉尚書不久,面上挂不住,反駁了幾句,大概皇上也不想駁了大将軍面子,便真的将餘尚書罰下了。”
“怎麽罰的?”
“也沒怎麽大罰,皇上多少也顧及着您,就又重罰回了之前的侍郎。”
嚴正卿聽後不語,久久後才悠悠開口:“本是一根草,綠了兩天就覺得自己是棵樹了。”
主仆二人這場談話沒有維持多久,便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
腳趾頭想想,也知道是誰。
嚴正卿注意到昏迷中的侯傲無意識的動了動腦袋,皺起眉頭,斜眼示意追風開門。
追風堵在門口,想要給鬼手一個安分點的眼色,但鬼手根本沒理他這份好心,直接一把将他推開,急沖沖的進來,亮嗓:“主子,我都知道了!”
嚴正卿瞥了瞥他,問:“知道什麽了?”
鬼手沒讀出那眼神裏的警告,繼續大嗓門道:“知道你把侯傲......那個......給了弟兄們......”鬼手越說越臉紅,到後面說話也已經結結巴巴。
“那又如何?侯逹把他送過來,就是由我發落的。我想給誰就給誰,難道還要請示你?!”
鬼手一梗脖子,底氣也大了些:“韓尚書、林尚書他們,主子也不過是給他們一個痛快,或者幹脆逼他們退出朝堂便罷,主子為何不能開恩,放侯傲一條生路?不如我把他送走,保證他不插手朝政。”
嚴正卿緊緊盯着他看了許久,再開口聲音低沉的駭人:“這麽說,侯傲如何處置,你都已經想好了?”
“想好了!”
嚴正卿繼續冷着臉看他,聲音卻有了大山一樣壓人的氣勢:“什麽時候,這裏輪到你當家?”
感受到主子真的生氣了,鬼手的氣焰頓時下去了一多半,卻依然逞強:“主子,我......”
嚴正卿随手拿了板子,瞪眼道:“跪下!”
鬼手這才直覺到害怕。一直以來他都莽莽撞撞,大禍沒有小禍不斷,主子也生氣但頂多不過就是閉門思過之類的不痛不癢的懲罰,像今日這樣還真從未有過。一時間竟然連求饒都不會了,只依言顫巍巍跪下。
追風也感受到主子身上散發的凜凜怒氣,再看鬼手畏懼的眼神,忙跪的比鬼手還快一拍:“主子息怒,鬼手有口無心,您饒了他吧!”
嚴正卿壓根沒理他,拿起板子擡了手,狠狠一板朝鬼手打去。
追風眼疾手快,伸了胳膊擋在板子下面,這一板便結結實實打在了追風臂上。
血痕橫現。
三個人同時愣住了。
就連嚴正卿也看出了其中的蹊跷,率先回神發問:“你們兩個?”
追風看看鬼手,對面的人正閃着迷茫的大眼看他,便搖搖頭:“不,我......一廂情願。”
“什麽時候?”
追風又搖頭。
嚴正卿看着地上的兩個人,仔細的回憶着以前,突然問道:“之前跟侯府告密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追風垂頭,短暫的掙紮一番,低聲內疚道:“是。”
鬼手瞪大了眼看他。
嚴正卿一字一頓:“果然......為什麽?!”
內疚充斥胸腔,追風的聲音更加低了下去:“想讓主子除去二少爺,免得鬼手越陷越深。”
嚴正卿聞言一聲冷笑:“所以為了鬼手,學會當叛徒了?”
追風終于擡頭,急忙辯解:“沒有,主子,只有那次,也只是些無關痛癢的東西,鬼手後來也聽了您的勸,乖一些了。”
“所以如果鬼手繼續跟侯傲來往密切,你就準備繼續做叛徒了?”
“不是的主子......”對面的人此刻已是後悔萬分。
“你們兩個,不行。”
追風忙擡頭,乞求道:“為什麽?”
“難道任由你們發展,再看看能出什麽亂子?!”
“我不會了!主子......”
“我說了,不行!”
“可......”
“你是要我現在就把鬼手送走嗎?”
追風便立刻不再求饒。
嚴正卿回頭看看床上的侯傲,對身後二人令道:“下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好想要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