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
祝青簪掌間絲絲縷縷的靈力不停的往宮軒冥身上輸送, 直到他感覺力竭才滿頭大汗地松了手。
不夠,他的靈力不足以讓宮軒冥恢複,怎麽辦?難道他要眼睜睜地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
祝青簪忍着那些血腥氣狠狠咬上了自己的舌尖,猛烈的痛意讓他頭腦暫時清明, 他站起身, 還未有所動作, 腳腕就被宮軒冥一把抓住,“大師兄, 你要去哪?”
宮軒冥現在虛弱異常,臉色蒼白得好似随時都會死,他微笑着柔聲道:“我去給你找點水。”
“我不渴。”宮軒冥不會再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 不會再像上輩子那般大意,他還有很多事需要祝青簪在他身邊,來證明巫靖所言的真僞。
祝青簪抿了下唇,覺得小師弟不怕他有什麽危險, 蹲下身輕聲勸道:“師弟,你唇都發幹了,你放心, 師兄沒事。”
祝青簪想再去被他扔下的那個人那裏看看,看看究竟是自己眼花, 還是錯覺,怎麽會那麽巧,居然有個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被他遇見。
“師兄。”宮軒冥的呼吸突然急促, 有點兩眼發黑,但不論如何, 他都不會讓祝青簪離開。
祝青簪見他固執,只能答應下來, 或許就是他的錯覺呢,也許,被他帶出來的就是一具平常屍體呢,反正那個地方很多屍體,會産生怎麽樣的氣體讓他産幻幻覺也不一定……
祝青簪極力壓住內心的驚惶,席地坐了下來,把宮軒冥抱在懷裏,“好,師兄不走。”
宮軒冥:……
宮軒冥沒再說話,方才祝青簪幫他輸送靈力,讓他幹涸的經脈已經恢複了些許,也沒再多言,就着這個姿勢開始調息。
祝青簪怕他無聊,或者怕,壓着內心的恐懼開始給宮軒冥哼歌,這次不再是《采蘑菇的小姑娘》,祝青簪換了一首。
他音色清冽,仿若有讓人凝神之效,宮軒冥閉着眼睛,嗅着祝青簪身上清冽的香氣,漸漸入定。
祝青簪一直在哼,一首哼完換一首,直到他感覺到宮軒冥已經入定,他才情緒驟然一松,張口就噴出一口鮮血,暈了過去。
暈之前祝青簪都還在想,暈血把自己暈吐血的,他可能是修真界第一人。
Advertisement
祝青簪醒來的時候,面前升了一堆火,火上架着一只靈獸在烤。
而他小師弟正拿着串着靈獸的棍子翻面,“小師弟,你沒事了?”
“嗯。”宮軒冥沉沉地應了一聲,當他醒來看到祝青簪倒在血泊裏的那一瞬,還以為祝青簪出了什麽意外,用靈力探知過祝青簪的身體,才知曉他是因為給自己輸送靈力力竭而吐血。
只是宮軒冥怎麽都想不透,為什麽?
讓自己靈力枯竭,嚴重的會損壞丹海,這輩子都只能淪為一個廢人,他為什麽能為自己做到這種地步?
在宮軒冥的記憶裏,祝青簪一直勤于修煉,心高氣傲,何時變得疏于修煉的。
他微微垂眸看向自己的肚子。
他雖傷及腹部,卻并不致命,遠沒有血藤在傷口上來得嚴重,吃了丹藥止了血便無大礙。
這一刻,宮軒冥突然覺得自己看不懂祝青簪了,如果他真心懷鬼胎想要自己死而獨吞秘境的機緣,這不是很好的機會?
祝青簪食指微動,猛地坐了起來,口裏喊道:“小師弟?小師弟?”
宮軒冥看着他從地上彈起來,略微抿了下唇,回道:“我在這裏。”
祝青簪倏地轉頭,就見宮軒冥坐在一個火堆前,火上架着一只兔子。
祝青簪顯然松了口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卻還是不放心,要看看宮軒冥的傷口。
他走過去扒了宮軒冥的衣服,就見腹部傷勢已經恢複,只有衣服前後有兩個窟窿。
祝青簪有點疑惑,他随便拿得一枚丹藥啊,怎麽好得這麽快?
“師兄,”宮軒冥看着埋頭看他腹部的祝青簪,第一次,很由衷的道了聲“謝謝!”
“謝什麽?”祝青簪不在意,跟他并排而坐,雙眼直勾勾地盯着火上的肉。
“謝謝你救我。”宮軒冥的語氣很慎重。
祝青簪伸手搭着他的肩,“我不是說過嘛,你是我的小師弟,救你是應該的,而且,我什麽都沒做。”只是輸送靈力而已,距離洗白還差得老遠了。
他得熬過去啊,根據這段時間的經驗,祝青簪覺得自己應該好好克服一下暈血的症狀,不然再出現這種事,小師弟只會一味的擋在他面前,修煉,祝青簪覺得也應該提上日程了,跟在宮軒冥身邊,多半還會遇見各種危險。
宮軒冥沒再多言,自然不知道祝青簪那簡單的想法,他只是在猜測,祝青簪這輩子跟上輩子行為的矛盾之處。
看似一樣,可卻又有什麽地方不一樣。
“小師弟,我來吧!”祝青簪接過了宮軒冥的活兒,又哼起了歌。
他嗓音清冽,聲音中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靈力,讓人靈臺清明。
宮軒冥轉頭疑惑地看着祝青簪,他像是絲毫未覺般雙眼一直看着火上的靈獸,想起之前的那一瞬感覺,究竟有什麽地方被他忽略了。
靈魂純淨之人,六界,六界除了一個修真界又有哪六界,究竟還有什麽地方是他不知道的?
他看着祝青簪柔和的側臉,百思不得其解,巫靖又究竟是什麽人?是用這些話來诓他,還是……
“好了!”祝青簪撕下一條腿遞給宮軒冥,囑咐道:“小師弟,找食物這種事你還是別自己去了,下次叫上我,我們一起去,秘境如你所言,危險重重,我不想你以身犯險。”
祝青簪語氣認真而真摯。,“而且你才受傷,師兄,不想你遇見危險。”
一個能為他舍棄生死的人,祝青簪是真的不想他以身犯險。
如果說之前他還懷有自私的心思,那麽在經歷宮軒冥為他受傷後,祝青簪就真的是想全心全意地想對宮軒冥好。
宮軒冥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他,那眼神看得祝青簪有點懷疑人生,為什麽……他感覺他小師弟看他的眼神,像是他沒穿衣服似的?
宮軒冥看了他許久,之後才道:“好!”
而此時,一處山崖下。
墨色煙霧團團四起,那煙霧轉瞬凝聚成一具棺材,朝那具屍體一扣。
漆黑的棺材中,那雙眼緊閉的人倏地睜開眼了眼睛。
**
祝青簪吃飽喝足,便把頭靠在宮軒冥的肩膀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
宮軒冥話少,基本都是祝青簪在說。
想念師尊,想念落雪宗,想念師兄弟們。
“也不知道其他師弟們怎麽樣了!”祝青簪有點擔心,怕他們想他跟宮軒冥一樣去找秘境,然後掉進去。
這次下山的弟子全是築基修為,在修真界而言,很低下。
“唉~”祝青簪嘆了口氣,腦袋在宮軒冥的肩膀上蹭了蹭,模樣像只小貓咪。
“師弟,你困嗎?”祝青簪仰頭輕問。
宮軒冥搖頭,修真之人其實睡不睡覺都無所謂,但是他這個大師兄,好像很樂于睡覺,這時就有點熬不住的勢頭來。
“師兄,要不你先睡。”宮軒冥開口。
祝青簪猶豫了一下,點頭,只是把宮軒冥的腿掰了過來,枕在他腿上。
“你別自己一個人離開了,有什麽你喊我。”說完就把頭朝裏埋在宮軒冥的肚子上睡了過去。
宮軒冥:……
祝青簪均勻的呼吸聲傳來,宮軒冥垂下頭,看着祝青簪柔和的面龐,這人單看表面,如何都看不出他那副隐藏的蛇蠍心腸。
宮軒冥思及此,突然怔住,什麽時候開始,他對祝青簪竟生出了些許隐秘的不忍來?
是因為巫靖的話,還是……
祝青簪摟緊了他的腰,往他小腹上蹭了蹭,宮軒冥倏地沉下臉來,眸間晦暗,他掌間微微蓄力,就見祝青簪癟了癟嘴,夢呓了一句:“小師弟,師兄會保護你的。”
安全的度過一晚,祝青簪醒來時已然天明。
宮軒冥的手輕輕放在他頭上,靠在洞壁上閉眼淺眠,一感覺到祝青簪動了,他便睜開眼睛。
祝青簪也沒料到宮軒冥竟然真的讓他在他腿上睡了整整一晚,當即就有點慌了,“小師弟,你腿麻不麻,要不要我給你捏捏?”
“不用!”宮軒冥語氣微寒,祝青簪:????
他又把小師弟惹生氣了?
“師兄,走吧!”宮軒冥率先站了起來,他身長玉立,一個月時間身形拔高到跟祝青簪的身高不相上下。
祝青簪:……
他小師弟好能長。
祝青簪跟着宮軒冥出了山洞,外面雲霧缭繞,安靜得出奇。
“小心。”祝青簪再大意也察覺到了不同,伸手牽住了宮軒冥的手,自己走在最前面。
宮軒冥看着祝青簪牽着他的那只手,沒有動作。
外面非常安靜,除了他們倆的腳步聲,再也沒有其他聲響。
宮軒冥知道這方秘境中他需要的東西在哪裏,只是那地方比起其他,危險很多,有靈獸相護。 “小師弟,我們往那邊走。”祝青簪覺得那邊比較寬闊,視野極好,有什麽危險也能在第一時間察覺。
宮軒冥沒有多言,反而抓緊了祝青簪的手。
祝青簪當他害怕,安慰道:“放心,昨天的事我不會在讓它發生一次,我會護好你的。”祝青簪偏頭,朝他揚起一個清淺的微笑,“師兄說話算話。”
他會護好宮軒冥,也在內心祈禱千萬不要遇上危險,可天公不作美,祝青簪覺得他帶路走得已經非常小心翼翼了,也攔不住那些兇悍的靈獸擋路。
他們面前出現了一群靈獸,四下分散,看起來像是在覓食。
祝青簪:……
他把宮軒冥擋在身後,滿身防備地拔.出長劍,“小師弟,跟緊我。”
宮軒冥未作多言,也拔出了劍,兩人小心翼翼地繞過那些覓食的靈獸,準備繞路而行。
靈獸長相奇怪,可是他師尊在後山養的靈獸長相更奇怪,祝青簪心裏有了幾分懼意,畢竟後山的靈獸并未生出靈識,這些秘境中的靈獸都很兇殘的。
兩人走得小心翼翼,祝青簪的視線一直在靈獸身上,并未注意腳下,宮軒冥四下環視一圈,發現那些靈獸竟然故作不知般将他們包圍了起來。
宮軒冥:……
“小師弟,他們是不是在向我們靠攏?”祝青簪的聲音裏帶上了幾分顫音,不知道現在用幻化術把自己僞裝成他們的同類來不來得及。
想到這裏祝青簪就慌了,丫的他也不會幻化術啊!
祝青簪看了越來越近的彩虹豹,準備拼了,他松開了宮軒冥的手,拔出腰間玉笛,“小師弟,你先走,我拖住它們。”
就在祝青簪拔笛那一瞬間,數十頭彩虹豹仰天長嘯一聲,朝他們沖掠而來。
它們奔跑的速度特別快,祝青簪把長笛放在唇間,一道尖利的曲音猛地刺破雲霄。
宮軒冥還未反應過來,一頭彩虹豹立即躍空,朝他們撲來,祝青簪幾乎調動起了周身靈力,可那彩虹豹明顯比他厲害,動作雖有停滞,但分毫不受影響。
祝青簪轉頭就見宮軒冥還愣在那裏,吼了一聲,“師弟,快走。”
祝青簪抽出長劍,揚手就朝彩虹豹的方向狠狠一劈,淩厲的劍氣掠過,那頭彩虹豹發出一聲慘叫,驟然被祝青簪那一劍劈過咽喉,烏黑的血猛然飙飛,濺了祝青簪一身。
宮軒冥看着那頭彩虹豹飛濺出的血液,眉頭緊皺,黑色的血,不是靈獸——是洛河之獸,也被稱為,鬼獸。
這方秘境怎麽會有鬼獸?
衆所周知鬼獸之脈位于洛河之盡,絕非這方秘境可有。
宮軒冥眉頭死死地皺了起來,他仰頭看向半空,密密麻麻的黑色霧氣萦繞于半空,那黑氣有毒,修真之人也不可敵。
“小師弟,走啊!”祝青簪揮劍砍獸,那些黏膩的黑色血液讓他非常惡心,比墨濃稠,更有一種無法言喻的腥臭氣體,硬要形容一下的話,可能更偏向于腐臭味兒。
祝青簪快被這味道熏暈了,卻見他小師弟就跟吓傻了一樣看向半空。
祝青簪抽空朝半空看去,當即便感覺胃裏一陣反胃,他覺得自己看到了鬼。
無數幽靈飄掠于半空,堵死了他們的生路,他們就像被關在了一處囚牢裏,四面八方都是銅牆鐵壁。
祝青簪一把拽住宮軒冥,猛地調動火靈根,長劍之上驟然升起火焰,他朝他半空狠狠一劈,一劍劍勢帶着勢破山河的氣勢。
可是,半空那些幽靈,消失掉一半,立馬又有其他的掠過來填補。
宮軒冥已經咬緊了牙,腦子裏飛快掠過上輩子的所見所聞,可是上一世他并未去過洛河,只曾聽聞。
沒有頭緒。
既然沒有頭緒,那就殺出去。
宮軒冥渾身氣息陡然大變,祝青簪能清晰地感覺到來自宮軒冥身上的壓迫感。
靈力仿若化作了風,絲絲縷縷掠過這方天地,他一頭黑發無風自動,祝青簪仿若聽到了輕微“啵”地一聲從宮軒冥身上傳來。
祝青簪面色一凜,就見宮軒冥突然嘴角溢出了一絲鮮血。
“小師弟?”祝青簪震驚地看着宮軒冥,就見宮軒冥下一瞬猛地睜開眼睛。
那一眼冰寒異常,祝青簪不受控制的渾身僵住。
半空的幽靈像是聞見了什麽其妙的美味,尖利嘶嚎着猛地俯沖而下,那些彩虹豹亦然。
祝青簪幾乎用出了畢生所學,火靈根的火焰肆虐着這方天地,水靈根交錯而來。
他一劍揮斬于彩虹豹的背上,長劍瞬間斷作幾節。
祝青簪的身形不可抑制地被猛烈的氣浪掀飛了出去。
而宮軒冥嘴角的血卻是越來越多。
祝青簪也沒想到宮軒冥竟然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晉升金丹,稍有不慎,輕則走火入魔,重則直接殒命,三魂不尋。
祝青簪不能讓他出事,他雙手結印,蹲身往地上狠狠一拍,無數藤蔓從地底鑽出,将諸多彩虹豹纏繞,卻在下一瞬直接被掙脫,那些幽靈好似瞬間變惡靈,緩緩組成一直巨大的鬼怪,張着血盆大口就要将祝青簪一口吞噬。
祝青簪猛地調動火靈根,火勢從他身上傳來,如狂舞的火龍般,驟然掠空,猛而化作數股,朝着四面八方肆虐而去。
随着靈力不斷流逝,祝青簪也感覺越來越力竭,水木火三系靈根交錯調動,讓他感覺身體不堪重負,他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三系靈根這樣頻繁交錯的使用。
祝青簪轉頭看了一眼宮軒冥,見他站在原地,那些幽靈鬼霧正想纏上去吞噬他的身體。
“不要!”祝青簪瞳孔驚惶猛縮,就在一抹黑氣将自己凝聚成一把尖錐想要刺破宮軒冥的識海時,祝青簪猛地沖了上去,伸手狠狠擋住那一擊。
手被刺穿,祝青簪像是感覺不到痛一樣,冰涼的氣息從手背掠至全身,讓他有一瞬微怔,腦子裏突然想起一個聲音來,“祝青簪,回來吧!回到屬于你的地方。”
祝青簪只覺得五雷轟頂,回來,回哪裏?
他是現代人,要回也是回現代,那聲音不論怎麽說都像是魅惑,祝青簪不信。
他眸間掠過一縷白色光芒,原本想要一口吞掉宮軒冥的彩虹豹跟幽靈,盡數朝祝青簪掠去。
這邊宮軒冥只感覺龐大的靈氣猛地灌入身軀,枯竭的丹海得到填補,他刷地睜開眼眸,就見面前的祝青簪渾身染血,一只靈獸咬着他的手臂,而他正被那些黑霧纏繞得動彈不得。
周圍一片瘡痍,大樹拔地而起,彩虹豹的屍身布了遍地。
宮軒冥微怔,不可置信地喊了一聲:“師兄……”
那邊祝青簪狼狽不堪,費力擡眸看向宮軒冥,染血的臉上勾起一個輕笑,他輕聲道:“你沒事就好!”
宮軒冥一直認為祝青簪就算裝模作樣的救他,也不可能真正把自己置身險境,他恨過,悔過在落花鎮為祝青簪擋掉那一擊,可親眼看到面前這幅景象,五味雜陳都不足以形容他內心的震驚來。
祝青簪是自私的,是只為自己考慮的,他做事從來都是有目的而為之,卻不會真正為誰豁出性命,而今……
“快、快走!”祝青簪費力地吼了一句,剛剛晉升金丹,下一刻等待他的便是雷劫,沒有陣法法寶護身,就算渡過雷劫也要沒了半條命,他不想宮軒冥有事。
祝青簪幾乎咬碎了牙,猛地豎起二指,口中念訣,木靈根被他極力調動,那些倒在地上的樹木,瞬間活了一般揮舞着枝丫朝無數彩虹豹掠去。
祝青簪轉瞬又調動火靈根,想要将那些幽靈燒成灰燼。
然——
許是世間諸多事便注定要事與願違,他的靈力枯竭,丹海發出一陣絞痛,竟是要收縮般。
“祝青簪——”宮軒冥內心驚懼,尚不穩定的金丹修為,靈力難以控制,他朝祝青簪飛身而去,長劍所過之處盡皆黑色血氣,無數彩虹豹命喪于他劍下。
祝青簪見他一劍就要落在自己身上,下意識的閉上了雙眼,心裏猛地燃起了求生欲。
——我不想死!
他真的不想死,能活,就不死。
可是下一瞬,祝青簪就感覺自己身上的重量一輕,咬住他手臂的那只彩虹豹被宮軒冥一腳踢飛了出去,就連那些想要吃掉他的幽靈也在金丹修士的一劍之下毫無還手之力。
半空的黑霧漸漸散開,宮軒冥給渾身是血的祝青簪周圍布下一道防禦陣,縱身掠了出去。
無數慘烈的嘶吼聲傳來,祝青簪聽得真切,卻睜不開眼睛。
他太累了,丹海的絞痛讓他整個人都蜷縮成了一團,太疼了。
祝青簪不怕蛇蟲鼠蟻,卻偏偏最怕疼,他什麽都能忍受,就是受不了疼。
這種疼,就像是來自靈魂一樣。
“祝青簪,接受我吧,我會替你好好活下去的!”那道聲音又響了起來,祝青簪死死咬住了唇,向來溫潤輕塵的臉上生出了幾分怒意,“接受你?又回去?你他媽腦子有病吧!替我活,我他媽好不容易撿回來的命,要你來幫我活?”
吼完祝青簪就感覺自己差不多大半條命都沒了,也不知道哪兒來的神經病,趁他弱,要他命麽?
祝青簪疼得腦子都好像成了漿糊,眸間只有不斷掠過的宮軒冥的身影,雖然他看不清他的動作,卻能感覺到強勁的靈力。
他的小師弟,身姿卓越,就算初升金丹,那一手靈力也使得游刃有餘。
真的是公認的天才。
祝青簪安慰地想到,唇間勾起一抹輕笑,他覺得這樣的小師弟就很好,強大,努力,只是千萬不要朝我開/炮……
祝青簪極力保持清醒,就在宮軒冥一劍落下,周遭再也沒有彩虹豹與幽靈之後,他收劍,朝祝青簪快速掠來,撤了防禦陣,把祝青簪摟在懷裏。
祝青簪看着宮軒冥,唇角的笑異常溫潤,他緩緩伸出手,卻見自己伸出去的手坑坑窪窪的異常難看,又伸出右手,卻見右手也差不多,他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傷成這樣的,只能輕聲道:“小師弟……”
祝青簪咬着唇,強迫自己不要暈,他有種自己暈了,就再也醒不來了的感覺。
宮軒冥的臉非常非常地沉,他把祝青簪攔腰抱了起來,輕輕地道了一聲:“師兄,我不會讓你死的。”
我也不想死啊!祝青簪心道。
方才那句話卻像是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般,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宮軒冥抱着他飛掠的速度特別快,祝青簪感覺自己像個破布娃娃一樣,在宮軒冥懷裏像是沒有重量。
靈魂純淨之人,妖魔鬼怪皆想吞噬,他是這世間,融合萬物最好的容器。
靈魂純淨之人,善,便是這世上最為純良之人;惡,便是這世間最惡之人。
巫靖的話言猶在耳。
祝青簪,是這世上各方力量最好的容器,他證實了,也證明了。
可是證明了之後呢?
他垂眸看向祝青簪,沉聲道:“師兄,別睡。”
祝青簪疲憊地掀起眼皮,朝宮軒冥勾起一個非常難看的微笑,他不睡,他會堅持住的。
宮軒冥抱着他一路飛掠了很遠很遠,祝青簪能聽到靈獸們的慘叫之聲,睜開眼眼前卻是一片迷蒙,他什麽都看不清,是天黑了麽?
祝青簪疑惑地想,下一刻,他便感覺小腹上覆上了一只手,絲絲縷縷的靈力從他掌間傳來。
宮軒冥看着祝青簪,輕聲道:“對不起,師兄,我錯了!”
因為上輩子發生過的事,他便堅信上輩子自己所見所感,完全忽略了他這輩子對自己的好。
“師兄!”宮軒冥将額頭抵在他的額頭,揮手便是一劍,那一劍劍勢無情,無數朝他沖掠而來的靈獸被劈成了兩半。
在宮軒冥背後,是密密麻麻的傷痕,他要護住懷裏的祝青簪,後背便不可抑制地暴/露出來。
巫靖所言,幾乎讓他在這次的試探中信了十成十。
他是天底下所有妖魔最好的容器,所以,上輩子,待他好的那個大師兄早就死了,他被人奪了舍,奪得無聲無息,所有人都沒有察覺。
宮軒冥的腦子裏乍然清明,所有一切想不通的問題,在得到答案的那一刻,都想通了。
不是師兄變了,是師兄在護他的時候受傷,早就被不知道那方妖魔奪了舍。
宮軒冥幾乎成了一個殺神,所有朝他們沖掠而來的不論是靈獸魔獸還是什麽,全都被他揮斬于劍下。
衣袍在滴血,不知道是他的還是那些獸的。
他要帶祝青簪去那裏,丹海枯竭收縮不是小事,他不能讓祝青簪有事。
宮軒冥咬緊了牙,猛然提速,所過之處沒有一片完好之地,山林被他夷為平地,這方天地到處都是慘叫的嘶嚎之聲。
他渾身是血,步履堅毅。
祝青簪鼻尖都是濃烈的血腥氣,像是有錯察覺般,他忽然擡起手,覆在宮軒冥的胸膛上,絲絲縷縷微弱的靈力朝他體內輸送過去。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得住,但是,他們當中,總要有一個活下去的,只是……他希望他死後,小師弟是能記得他的。
祝青簪的想法很消極。
未知的秘境中,兩個人都在極力強撐。
直到祝青簪感覺胸前猛地灑下一片溫熱,宮軒冥抱着祝青簪,突然跪了下去,染血的臉看向對面一道五彩的光。
找、找到了,他找到了!
宮軒冥垂頭看向懷裏的祝青簪,将他緩緩放在一片巨大的葉子上,讓他隔絕了地上肮髒的血跡與殘肢。
他單手執劍,用劍當拐杖一樣,拼着最後一口氣力,朝那朵五彩靈花走了過去。
五彩靈花蘊含五系靈氣,傳言是真正的可活死人,肉白骨。
宮軒冥已經感覺有些支撐不住,他回頭看了一眼祝青簪,嘴角的笑清淺,至少,現在他還是那個純良善意的師兄啊,他不會讓他死的,也不會讓他被人奪舍的。
他終于想起了那無法捕捉的小小一縷,是他們太沒用了,上輩子才會讓祝青被人奪了舍。
宮軒冥咬牙,運起體/內僅剩的靈力,執劍朝地上狠狠一插,大地瞬間四分五裂,他長劍費力一挑,那朵五彩靈花被他連根拔起,在它的花梗之下,有一枚方才成熟的種子,這才是五彩靈花的靈氣所在。
祝青簪此時卻又聽到了無數聲音,要他身體的、要他靈魂的……數不勝數。
祝青簪全都無情地罵了回去,他不敢罵比他牛的,還不能罵這些無形之物嗎?
身體是他的,是他的,他不會放手的。
祝青簪現在把自己欺軟怕硬的氣勢發揮得淋漓盡致,可他依舊沒有忘了自己的小師弟,那些無形之物的威脅,讓祝青簪的靈魂都好似打着顫。
修真之人死了便是真的死了,沒有輪回之說,而只有金丹才能修出靈魂出竅的本事,才有借體還魂之機,他距離金丹,只有一步之差。
我不想死!
祝青簪猛地吼了一句那個讓它代替他活下去的無形之物,就在他察覺自己發出聲音之後,便感覺丹海的疼痛消失了,唇間有溫熱的液體流過,他喉間輕輕滾動,幾乎是貪婪地将那些蘊含靈力的東西盡數吞了下去。
他想活下去!
宮軒冥在感覺到祝青簪的吞咽之後,原本一片死氣的眼眸瞬間大睜,他驚喜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祝青簪,就感覺祝青簪正在恢複的手勾住了他的脖頸,像是不夠般極力索取。
祝青簪舍不得那些磅礴的靈力,他貪婪地還想要更多,随着靈力的增多,就連那些烏煙瘴氣的東西的聲音都小了下去。
就在祝青簪緩緩睜開眼睛時,祝青簪被面前的宮軒冥吓了一跳。
他語氣不确定地道:“小、小師弟?”
“師、師兄,你終于醒了!”宮軒冥朝他揚起一個虛弱的笑,下一瞬,宮軒冥就再也支撐不住,倒在了祝青簪胸口上。
“小師弟,小師……”祝青簪伸手推宮軒冥,入手卻是一片黏膩,祝青簪感覺自己的心跳都好似驟停了般,他看着看着自己的手,手上黏膩得很,一陣陣濃烈的血腥氣傳進他的鼻腔。
他好似忘了自己暈血般,捧着宮軒冥的臉,一聲聲地喊着“小師弟”。
可是,沒有人回應他,宮軒冥整個人都趴在他的胸口上,生死不知。
“小師弟……”祝青簪慌了,“小師弟,你別死啊小師弟……”
祝青簪的餘光瞄到了周圍,這一眼,卻讓他瞳孔驟然一縮,周圍都是各種獸的殘肢斷臂,血浸透了大地,讓整個大地都變成了一片赤紅。
濃郁的血腥氣傳入鼻腔,讓祝青簪分不清究竟是宮軒冥的還是自己的,亦或是這片大地的。
宮軒冥整個人都像是從血水裏撈出來的一樣,回想起迷糊間隐約的感覺,所以,他的小師弟,一直護着他的。
祝青簪強作鎮定,小心翼翼地把他扶起來,絲絲縷縷的靈力朝他的身體裏輸送過去,他的靈力卻像是填不滿他的經脈一樣,他感覺不到宮軒冥身上的靈力波動。
“小師弟,你別死啊!”祝青簪慌了,他扒開了宮軒冥的衣服,他的後背,手臂,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的。
他的視線突然落在一旁的一處微弱的光亮上,他認得那種花,五彩靈花,傳言可真正的活死人,肉白骨,現在那朵花只剩下一朵花跟花梗,下面的那粒精華種子不見了。
祝青簪伸手撫上自己的唇,他把五彩靈花的種子,給他吃了。
祝青簪微微癟嘴,怎麽辦?他身上的丹藥已經用完了,宮軒冥身上的傷重到他心慌。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小師弟,你別死好不好,小師弟,小師弟……”
祝青簪抱着宮軒冥,靈力一直再往他體/內輸送,不曾停歇。
有琴策跟巫靖兩人尋到這方天地時,只看見無數殘肢斷臂,鮮血将大地浸染得赤紅。
兩人對視一眼,眸間都閃過幾分震驚,那麽多獸,就算元嬰修為也未必能全身而退,祝青簪跟宮軒冥僅憑兩個人……
“那方有靈力波動。”巫靖看向未知的黑暗,跟有琴策對視了一眼,有琴策立即滴酒撚劍,飛身而上,朝着靈力傳來之處掠去。
大地盡皆瘡痍,這方天地,竟像是被屠了一般凄慘。
待他們靠近時,便聞陣陣哭聲。
巫靖生怕祝青簪遭遇不測,猛地加快了速度,有琴策卻頓在原處,不再前行。
那聲音一聽就不是宮軒冥那個小少年的,如此,那便只有——祝青簪了!
他并不想讓其他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巫靖除外,巫靖本就認識他。
他隐匿了聲息,身形陡然後退,不過瞬間便已消失于此方天地。
巫靖:“有琴策,是祝……”
巫靖回頭,哪裏還有有琴策的影子,巫靖:……
為什麽他感覺自己被騙了。
可是此方景象容不得他多想,他飛速掠于祝青簪身旁,在看到渾身是血的宮軒冥時面露不忍。
祝青簪察覺來人,五指一扣,長劍驟然出現在手,朝着巫靖所在之地一指,無形的劍氣飛掠出去,巫靖側身躲過,祝青簪淚跟血糊了一臉,另一只手仍然放在宮軒冥身上沒有動。
“祝兄,是我!”巫靖從黑暗中走出來。
祝青簪卻咬緊了唇,并不相信面前的人是巫靖,他們進來時沒有任何人知道,也沒有任何人看見,巫靖不可能知道他們在這裏。
祝青簪神情凜然,長劍随着巫靖動而動。
“祝兄,真的是我!”在巫靖看來,祝青簪是殺紅了眼,畢竟之前見過宮軒冥跟祝青簪的相處之道,沉聲道:“你把我賣給了歸豔樓。”
祝青簪聞言,神情這才一松,收了劍,卻不敢起身,他看着巫靖,哽着聲音道:“你、你能不能救救他。”
巫靖看着滿地狼藉,深深地看着祝青簪,随即道了聲“好”,這才踩過鮮血,在宮軒冥面前蹲下,伸手探了探他的脈搏。
“沒死!”
“我知道沒死,我就是、就是……”祝青簪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擔憂是真,害怕也是真,感動更真,他知道宮軒冥待他這個小師弟好,明明……明明按原著中所寫,經受這些的應當是他,可是他的小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