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1)
祝青簪他們在靈犀鎮呆了一個月, 這一個月就像做夢一樣,非常平靜,不大的靈犀鎮裏,祝青簪從最開始的魂靈吉祥物, 受夠了靈犀鎮中人的參觀。
他師父趁着這機會斂財, 看祝青簪一次就收一件法器, 很快,他們這個不大的院子就有一個房間被堆滿了, 祝青簪又感動又憋屈,這種行為,他原本是想用在小黑蛟身上的, 沒想到被他師父率先用在了他身上。
而這一個月,他小師弟神出鬼沒的,不知道做什麽,偶爾回來也是滿身疲憊, 抱着祝青簪就睡了,今天也不例外。
“小師弟,師父到底叫你幹嘛啊, 每天怎麽這麽累?”活像打了一天怪獸似的。
而祝青簪料想得也沒錯,宮軒冥這段時間确實打怪獸去了, 因為靈犀鎮地處各界交界處,周圍有許多各界靈獸,魔獸, 妖獸什麽的,危險異常。
他師父雖然沒有言明他的靈力不再純淨, 卻門兒清着,給他指了一個方向就讓他練去了。
那地方不是秘境, 也不是普通之地,裏面昏暗得不見天日,宮軒冥就在那地方修煉,怕祝青簪擔心,沒與他說。
“師兄,抱抱!”宮軒冥滿身疲憊,只有感覺抱着祝青簪才能放松一點,可他心裏也繃着一根弦,他怕那根弦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斷裂。
祝青簪聽話地轉身抱着他,非常心疼,可是師父斷然不會害他,就連被靈犀鎮的人參觀完後,他師父他變得神出鬼沒起來。
埼玉這段時間像是被揍怕了,沒敢造次,跟巫靖兩人負責起了做飯。
範九逆、蕭雲還有陸子時,在三天前離開了。
陸子時收到家書,說陸家出事了,他不得不回去,而範九逆跟蕭雲則是收到宗門消息,也不知道是什麽消息,總之趕了回去。
好幾次,祝青簪都感覺,這種平靜,好似醞釀着一場暴風雨。
祝青簪抱着宮軒冥的手微微收緊,“小師弟~”
祝青簪心裏突然升起了滿滿的不安來。
而此時,巫靖跟埼玉房裏。
Advertisement
巫靖滿臉愁苦,魂靈越來越成熟,他不知道這種平靜的日子還能持續多久,可是那股不安一直萦繞在他心間,怎麽都揮之不去。
這一個月來,他再也沒收到過魔宗的消息,巫靖也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沒再聯系過他爹,或許是私心,亦或者是……
他看向正坐在桌前發呆的埼玉,至今他都沒弄清楚埼玉所謂的“主人”是誰,這一個月就像是一場夢,這夢做的越久,便越讓他不安。
這種不安毫無由來,明明他們在靈犀鎮,鎮中大能許多,怎麽都應該放下心來,就算縮在靈犀鎮一輩子,遠離紛擾,他也心甘情願。
巫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産生的這種感覺,可就是讓他想要逃避,眷戀起了這裏的與世無争。
又過了幾天,堆放各種法器的房間炸了,靈虛一臉灰頭土臉的出來,白發染成了黑發,祝青簪聞訊過來的時候,使勁兒憋着笑。
靈虛道:“笑吧笑吧!”俨然一副不在乎了的模樣。
不過靈虛向來不在乎外貌。
突然,靈犀鎮後方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大響,震得整個靈犀鎮都在晃動。
巫靖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來,死死抿緊了唇。
“小師弟!”祝青簪一驚,神念一動就朝聲音傳來之地掠了過去。
那方天地祝青簪之前去過,他小師弟就在裏面修煉,但是不知道在修煉什麽。
而此時,那裏陣法開啓,大地被撕裂了一道可怖的口子,絲絲縷縷的黑氣從裏面掠了出來。
靈犀鎮的人聞訊全都沖了過來,掠空地掠空,落地的落地,卻絲毫沒有驚詫之意,反而帶着幾分期待。
期待?他們期待什麽?
祝青簪抿緊了唇,那裏只有小師弟,他們能期待什麽?自然是……
半空黑雲翻滾,各種雜亂的力量彙聚于半空,厚重的劫雲凝聚于上空,其中醞釀着磅礴的力量。
“喲,靈虛,不錯啊!那小子竟然在短短一個月之內都渡劫了!”
靈虛一臉自豪,“那是,也不看看是誰的徒弟。”
緊接着靈虛掠空,在周圍布下道道法陣,法器不要錢似的往裏扔,不止有法器,還有符箓。
靈犀鎮的人也動了,往裏布下避雷法陣,第一次,祝青簪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究竟有多弱,掠空的全是化神修為,半空的盡皆元嬰,那些金丹全在地上翹首以盼,眼中全是興奮。
宮軒冥靈力不再純淨的事,靈犀鎮的人好像早就知道了,還幫他們 。
祝青簪心中微驚,卻也來不及更震驚,只能定定地看着劫雲中心,前面兩次渡劫,祝青簪都印象深刻,每一次都沒有防備,任由雷劫把他小師弟劈得外焦裏嫩,這一次……這一次終于,不是他無力的一個人。
埼玉滿心憤懑,轉頭瞪着靈虛的背影,有這麽好的修煉地方,這老東西居然讓宮軒冥那個殺千刀的吃獨食,還整整吃了一個月,自己則一直被他奴役。
越想埼玉就越氣,氣得指甲都伸出來了。
巫靖伸手搭在埼玉的肩膀上,埼玉回頭,就見巫靖朝他搖了搖頭。
埼玉冷哼一聲,轉頭看向了祝青簪,這段時間的祝青簪讓他徹徹底底的認識到,不是一個人,那個人,從來不會對人發出和善的笑,也不會尖叫着對靈虛求饒,更不會拽着別人的衣袖撒嬌。
雖然祝青簪有時候對他挺混蛋的,壓根就像沒見到他一樣,可還是讓他憋屈得慌,哪怕多給他一個眼神,他也覺得自己做這一切是值得的。
可是祝青簪因為宮軒冥,對他總是很疏離,這一個月來,祝青簪從沒主動跟他說過一句話,無論他做什麽,他都好像看不見他。
“埼玉,別搞事。”巫靖怕他搞破壞,提醒道。
埼玉雙手抱胸,一臉不屑,“我是那種人嗎?”
巫靖:……
你不是那種人,你比那種人還那種人。
宮軒冥這次渡劫很順利,當最後一道雷劫落下時,祝青簪清晰地聽見了“啵”的一聲輕響,劫雲像是不甘般緩緩散去,另外賜了祝青簪一道雷劫,劈得他整個人都麻了。
埼玉在一旁又心疼又幸災樂禍,誰讓他連個眼神都不給他的。
巫靖:……
宮軒冥渡完劫,身上的氣息陡然瞬變,他原本漆黑的眸子已然變得暗紅,那紛雜的力量在他周身自動形成了一道結界,他掠空,單膝跪在靈虛面前,千言萬語,都化作一聲:“徒兒,多謝師尊。”說完朝着靈犀鎮前來幫忙的人慎重的作揖叩首。
祝青簪也轉身,朝着靈犀鎮的前輩們恭敬地一拜,靈犀鎮的人看都沒看他們一眼,架着靈虛就跑了。
來得快,去得也快。
洛白衣的視線在祝青簪跟宮軒冥身上來回掃過,嘆息道:“你們有一個好師尊。”
這話說得意味深長。
修真界的人很少有人能淡然接受自己徒弟靈力不純之事,靈虛卻全然不在乎,反而費盡心思地處處相護,不惜損壞了自己的修為,如此心思,卻不願讓自己的徒弟知曉。
君墨淵懷裏抱着小瑛,敲了一下洛白衣的額頭,嗔道:“多事。”
洛白衣:……
兩人又打起來了。
要問祝青簪在靈犀鎮一個月見的最多的場景是什麽?
那必然是洛白衣跟君墨淵打架了,兩人經常打得昏天黑地,靈犀鎮的人時不時會出現一兩聲的“加油”吶喊,往往這種時候,輸得會是君墨淵。
小瑛則經常抱着一個雞腿啃,一臉無奈。
小白跟小黑蛇這段時間也是神出鬼沒的,祝青簪也沒管,反正它們知道回來。
“走了!”巫靖看着下方深情對視的兩個人,推了埼玉一把。
埼玉那雙眼眸裏不知道醞釀着什麽,嫌棄的拍了拍被巫靖推過的地方,不滿道:“我自己知道走。”
“還看!”巫靖見埼玉說了走也沒走,視線反而落在祝青簪身上,拍了一下他的後腦勺。
埼玉:……
“給你一分顏色你就能開染坊是不是?”埼玉追着巫靖跑了,兩人在半空過招,事實證明,就算巫靖現在是元嬰,他也打不過埼玉,被埼玉壓在地上,坐在他腰上,反擰着手。
巫靖:……
“你還敢不敢教育我?”埼玉反手一巴掌抽在巫靖的屁股上,就像教育小孩子似的。
巫靖什麽時候被人這麽抽過,他爹都沒有,當即掙紮了起來,“埼玉,你放開我,我都是為你好!”
“好個屁!”埼玉抽得更兇了,兩人小時候打架巫靖經常被埼玉這麽抽,當即繃不住那一身表面的溫潤,猛地翻身而起,朝着埼玉的屁股抽了響亮的一個大巴掌。
埼玉:???!!!!
兩人打得不可開交,滾了一身泥,最後巫靖還是不敵,被埼玉從後繞過脖子,擰着巫靖的手臂,“你居然還還手!”
巫靖被勒得脖子都紅了,埼玉看着他雪白的脖子,舔了一下虎牙,喉間突然覺得很癢,很渴,想要一口咬下去。
忍不住欺身嗅了嗅,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巫靖整個人都僵住了,脖子上溫軟的觸感,那是——埼玉這個死不要臉的舌頭?
埼玉突然将巫靖一推,快速消失在這方天地,他毒發了。
“埼玉——”巫靖大喝了一聲,此地哪裏還有埼玉的影子。
祝青簪看着淩空落在他面前的小師弟,他小師弟渡劫化神了,那渡劫的力量固然龐大,可更龐大的是靈犀鎮的人。
祝青簪無法想象,如果現在宮軒冥的身邊只有他一個人的話會怎麽樣。
“師兄!”宮軒冥看着祝青簪的眼非常亮,一個月的努力,一個月的厮殺,他終于成功了,他們師尊不止沒有怪他,還想方設法地幫他。
“師弟~”祝青簪伸出手,将宮軒冥額前的頭發拂開,看着那雙深邃的眼。
宮軒冥瘦了,卻也更加強大了,每天晚上的相擁而眠,祝青簪都想要穩點什麽,可他知道,宮軒冥不會說,直到此時、此刻。
祝青簪千言萬語不知道應該怎麽說出來,宮軒冥急切的修煉,迫切地變強,他能感覺到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因為他,可是,為什麽師父想着讓宮軒冥提高修為,卻不讓他做點什麽呢?
這一個月祝青簪的修煉進度又停滞了,雖然靈力一樣的吸納,修為卻不見漲,還是金丹一階,他不知道自己怎麽才能變強,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才不能成為拖累,他完全不得要法。
他也曾問過師父,師父卻跟他裝傻。
宮軒冥看着祝青簪心疼的表情,拳頭緊了緊,想要離他更近一步,卻又很忐忑,他很想把祝青簪抱在懷裏,任何時候。
風過,樹動,祝青簪跟宮軒冥兩兩對視,宮軒冥的視線直白,祝青簪的視線卻暗藏連他自己都未曾發現的情愫,最終都只化作一股濃濃的無力來。
“回去吧!”他不知道這樣的平靜還能持續多久,可是這難得的平靜,無法改變什麽,那就好好享受吧!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祝青簪都跟宮軒冥呆在一起,他們師尊給祝青簪留下一本功法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埼玉也消失了,巫靖整天都在廚房唉聲嘆氣,時不時瞟一眼膩歪的宮軒冥跟祝青簪兩人,覺得自己這個電燈泡瓦數特別大,沒幾天就跟小白還有小黑蛇混一堆去了,變得神龍見首不見尾。
五天後,就連巫靖都沒再出現過,祝青簪久違地拿起了鍋鏟,看着宮軒冥道:“師弟,今天想吃什麽?”
宮軒冥的一句“吃你”哽在咽喉,變成了“都行”。
祝青簪随便做了點,吃完宮軒冥就拉着他把靈犀鎮周圍都逛了一圈。
宮軒冥能感覺到祝青簪有心事,想問,卻又害怕他問出的問題自己沒法回答,他的身體裏現在雖然還有靈力,但非常微薄,其他雜亂的力量占了大半,并且他能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心境變化,他變得很想獨自占有祝青簪,只想他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只想這個人寸步不離地在自己的視線之內,想讓他的所有,都只是為他。
這種想法很危險,也很自私,可他無法控制,在渡劫後,這種想法變得愈來愈烈,越來越強。
此時,他們站在一處山峰上,将靈犀鎮盡收眼底,洛白衣跟君墨淵又打起來了,小瑛尖叫着在後面追,林嬸嬸拿着她的大木槌跟在跟在後面攆。
一切都像是沒有變,可一切又都好像變了。
宮軒冥的手很自然地落在祝青簪的腰上,往他身上攬了攬,祝青簪沒有反應,反而像是累了般把頭靠在宮軒冥的胸口,那鼓動的心跳,讓祝青簪很滿足,也很眷戀,或許是習慣,也或許是別的什麽。
這一個月,祝青簪心裏有太多的疑問,也有太多的想念,只有晚上短短幾個時辰跟宮軒冥的相處,讓他覺得白日裏會變得格外漫長,好在……都過去了。
“喲,居然躲在這裏!”身後突然傳來一道陌生又熟悉的聲音。
祝青簪整個人都是一僵,旋即猛地想起那聲音屬于誰。
他跟宮軒冥同時轉身,就見夜溟一身黑袍,邊沿繡着金線,看起來危險又華貴。
這次,祝青簪終于看清了夜溟的長相,他的五官沒有那天晚上看起來深邃,可眼眸暗紅,微長的虎牙上染血,而在他手中,提着一個人,那人一身張揚的紅衣,渾身是血,赫然是消失了好多天的埼玉。
“埼玉!?”祝青簪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埼玉脖子上有兩個汩汩冒血的血洞,那不可一世的臉蒼白無比,艱難地仰起頭,看着祝青簪虛弱道:“快跑!主人……啊——”
他的話未說完,夜溟拽着他尾椎骨的地方狠狠用力,埼玉就發出了一聲慘叫。
他臉上冷汗大滴大滴地滑落,夜溟把他提了起來,舔過他脖子上的血,那模樣要多嗜血有多嗜血,他道:“埼玉,我說過,你的血我早晚會嘗嘗。”
埼玉幾乎奄奄一息,祝青簪視線一凜,想也不想地攻了過去,宮軒冥緊随其後。
卻在下一瞬,夜溟将埼玉直接将祝青簪扔了過來,雖說修真界的人大多皮糙肉厚,可埼玉現在的模樣也不經摔的,而且後面就是懸崖,這一摔,埼玉本來的半條命可能全沒了,祝青簪只好接住他。
沒想到祝青簪剛接住他,埼玉就張口吐了祝青簪一懷的血。
“埼玉,埼玉,埼玉……”祝青簪緊張地喊道,埼玉見祝青簪還摟着他不跑,幾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推了他一把,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宛若将死之獸的悲鳴,“跑——”
祝青簪被他推了個踉跄,抿緊了唇,那股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強烈到祝青簪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
就見埼玉身/下出現了一道奇怪的法陣,接着接二連三的法陣亮了起來,從埼玉為始,一直繞到了正在打鬥的宮軒冥後面,一道結界猛地升起,鏈接成了一個半圓的屏障,半空脩地發出噼啪聲響,那方空氣都好似被扭轉撕裂了一樣,道道紫色煙霧從裏面掠出。
緊接着,祝青簪看到了一只白色的腳,随後的腿,再然後是上身與——臉!
來人一身輕塵,宛若谪仙,眉目清朗,卻生了一雙紫眸,眉間一道晶藍的流光印記,閃着細碎宛若星河般的碎光。
待他徹底出現在這方空間時,祝青簪感覺整個空間的時間都好似停止了。
宮軒冥跟夜溟的打鬥還在繼續,埼玉依舊保持着驚恐又擔憂的表情朝祝青簪呼嚎着一聲“跑”字。
祝青簪渾身都動不了,只有一雙眼睛能動,他眼睜睜地看着那人朝他淩空踏步而來,不過一兩步,就從百米高空到了他身邊,伸手挑起了祝青簪的下巴,冰寒的氣息凍得人頭皮發麻。
君寒燼打量着祝青簪,那雙淡紫色的眼眸一眼好似看進了祝青簪的靈魂深處,讓他從心底裏産生了一種名為恐懼的情緒。
“小魂靈,你熟得很慢啊,需要我幫你嗎?”君寒燼眼角眉梢都帶着笑,卻伸出他那只素白的手在祝青簪眉間輕點,冰涼的觸感好似滲透了他的靈魂般。
冷——
祝青簪整個人都覆上了一層幽藍的冰晶,卻無論他怎麽努力都動不了,真正的,他感覺自己現在是個真正的蝼蟻,只要面前這個人一念,他便能被碾成粉碎,只要一念。
魂丹忽然在他丹藥急速旋轉了起來,旁邊本就很小的金丹很快就被魂丹吸收殆盡,赤紅的魂丹在丹海絞起了一陣旋渦,祝青簪感覺自己經脈中的靈力都不受控制的往丹海倒流而去。
疼,神識被壓制的疼;靈魂被凍結的疼;還有——靈力回流的疼。
三種疼痛讓祝青簪痛得目眦欲裂,眼球充血,卻無法哀嚎,無法慘叫,他的嘴就像不是自己的了一樣,就連張開都無法做到。
“小魂靈,第一次見面,送你個禮物吧!”說完君寒燼手中出現了一個淡藍色的球,對準了祝青簪的眉心,那顆淡藍色的球瞬間化作股股流光,沒入祝青簪眉心,在那裏,出現了一道跟君寒燼眉心一模一樣的印記,只是那印記,是銀白色的。
祝青簪咬緊了牙關,倏地發出一聲大喝,那聲爆喝出口的瞬間,祝青簪就感覺自己能動了,他一掌劈在君寒燼腹部,卻像是什麽都沒觸碰到似的,君寒燼的身形閃了閃,從原地消失了。
那邊宮軒冥見此微驚,下一瞬他便感覺自己能動了,出手毫不留情地一掌狠狠拍在夜溟胸口,夜溟整個人都不受控制地飛了出去。
“師兄!”宮軒冥驚恐地轉頭,就見祝青簪渾身都萦繞着一層淡藍色的光芒,那光芒說邪氣不邪氣,說神聖也不神聖。
可是,宮軒冥卻驚恐的睜大了眼睛,随即是不可遏制的暴怒。
他轉頭,眼神冰冷的盯着君寒燼,那一眼,好似凝結了天地間的所有煞氣,五指一扣,一把黑色長劍猛地出現在他手中,長劍一凜,飛身就朝君寒燼狠狠刺去。
卻在下一刻君寒燼的身形陡然消失,半空傳來一道宛若呢喃的聲音:“小魂靈,你會主動來找我的!”
周圍的結界在君寒燼消失的那一瞬間陡然一散,氣浪無處着力,“砰”的一聲蕩開,劈倒了一地樹木。
埼玉絕望地閉上了雙眼,眼角不可遏制的落下一滴晶瑩。
夜溟捂着胸口,一臉瘋狂又貪婪地看着埼玉,在他手中,出現了一條赤紅的斷尾,斷尾還在左右搖擺,想要掙脫他的手,卻怎麽也掙脫不開。
“埼玉,你下錯注了!”
埼玉沒有轉頭,也沒有開口,整個人都仿若死了一般奄奄一息,唯有起伏的胸膛告知別人,他--還活着。
靈犀鎮的人察覺到那詭異的靈力波動趕來時,山頂只剩下他們三人。
宮軒冥抱着祝青簪,不住的往他身體裏輸送靈力,沒有人管埼玉。
巫靖一到這裏就把埼玉扶了起來,可是在看到埼玉脖子上汩汩流血的傷口,還有尾椎的傷口時,巫靖忽然就懂了。
他輕輕拍着埼玉的臉,心裏無數句質問的為什麽,全都化作關切的“你怎麽樣?”
埼玉的虎牙咬着唇,咬破了,嘗到了自己的血,才疲憊地睜開雙眼,臉上的笑異常難看,他道:“死不了!”
是的,死不了,如果他沒有毒發,沒有回去,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會如前,他就會一直活在自己一廂情願的幻想裏。
可是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如果的。
巫靖給他喂了幾枚丹藥,直到他閉上眼睛睡了過去,他才有空去看祝青簪。
祝青簪整個人都像剛從冰裏撈出來的一樣,洛白衣跟君墨淵立在不遠處對視了一眼,林嬸捂住了小瑛的眼睛。
來了數十人,卻沒有一個人說話,只有宮軒冥低低的一聲聲“師兄”回蕩在衆人耳朵裏。
不少人擡頭看天,對于這一切,他們也無能為力。
一個一直在靈犀鎮乞讨的老人道:“該來的,終歸會來!”
靈犀鎮避世多少年了,卻也逃不過“存世”二字。
其中一個上前一步,把宮軒冥微微拉開半寸,道:“你是水靈根,救不了他!”
“那要——怎麽辦?”宮軒冥忍着心慌,忍着怒意,忍着想要天地陪葬的瘋狂想法,咬牙切齒地開口。
那人搖了搖頭,伸手在嘴邊吹出了一個響亮的哨音,無數靈獸突然出現,它們背負一朵巨大的黑色蓮花,蓮花中間立着一簇并不明顯的火星,語氣蒼涼地道:“放他上去吧!”
宮軒冥死死握着祝青簪的手,卻又怕把他弄疼了,忍得手臂上的青筋凸起,随後才在洛白衣的一握下緩緩松了手。
洛白衣把祝青簪抱進了那朵黑蓮裏,蓮瓣緩緩閉合,随後突然消失了在了這方天地。
宮軒冥一慌,身形一動一把拽住洛白衣的手,“你把我師兄弄去哪兒了?”他語氣凜冽,眸間赤紅,閃動着縷縷黑氣。
洛白衣心中忍不住苦笑,雖然答應了靈虛會幫這兩個臭小子,可沒想到竟會這麽麻煩。
可,這是他們的約定,他們沒辦法不遵守承諾,這是整個靈犀鎮,欠靈虛的。
“救他!”洛白衣淡聲道,宮軒冥卻沒有放手,而是語氣沉沉地問道:“在哪?”
他要守着祝青簪,片刻不能放他離開自己的視線。
可就算自己這樣守着,也出了事。
宮軒冥幾乎咬碎了一口牙,咬得口腔內壁都破了皮,嘴裏全是血腥氣,可這種痛,如何比得上祝青簪所承受的。
洛白衣深深地看着他,搖了搖頭,“你靈力不純,去了,只會害他。”
宮軒冥握着洛白衣手腕的手一緊,随後一松,就聽君墨淵道:“想要護着他,不如變強實在。”
說完他深深凝望着洛白衣,洛白衣莞爾一笑,朝君墨淵伸出了手,兩人直接化作天地間一黑一白兩束流光,消失于此。
宮軒冥看着自己的手,太弱了嗎?就算修為到了化神,也太弱了,太弱了太弱了太弱了太弱了。
巫靖看着渾身氣息驟變的宮軒冥,剛要開口勸他別做傻事,就見宮軒冥回頭看他,視線掠過昏迷的埼玉,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冰冷,道:“巫靖,魂靈成熟在即,魂靈成熟後,你想做什麽?”
巫靖一直繃着的那條弦“铮”地一聲斷了。
他們都知道他留在他們身邊是為了等待魂靈成熟時,可是當種種謎團圍繞于眼時,巫靖不知道這種原本是為了單純的等待在什麽時候發生了一種微妙的變化。
祝青簪對他疏離,卻在危急時刻也會護他一二,在靈虛不準他上桌吃飯的時候會暗暗替他說好話,他們的關系危險卻又和諧。
巫靖一直很怕這種關系會突然在某一天被挑出來大白于口,可是怎麽都沒想到會是這種情況。
“我——”巫靖心頭萦繞千語,可是宮軒冥看着他的視線太冷了,冷到他後面所有解釋的話都說不出來,那種冷像是一道道鋒利的兵刃,直直地射向他的胸口。
“在魂靈成熟前,我不會動他!”現在就算他想動也動不了。
靈犀鎮之前一直成謎,可現在……
巫靖盡力掩飾心中的酸澀,折扇“啪”地一聲打開,微笑道:“你可以放心。”
宮軒冥并不放心,而是神念一動,直接扔下巫靖還有埼玉走了。
宮軒冥一走,巫靖就像卸掉了全身力氣一樣,拿着折扇的手垂了下來,臉上揚起一抹苦笑。
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單純的為了任務,升級成了朋友的關系,他不知道這種關系在他這裏,什麽時候變了質。
每次看到宮軒冥跟祝青簪為了彼此能豁出性命時,他都是豔羨的,因為他也想有這麽一個全心全意對他好的人,不用生命為代價,也不用這麽刻骨銘心,只是想——單純的有一個人對他好,沒有任何目的的對他好。
巫靖感覺自己袍子下擺被人拽了拽,埼玉不知道什麽時候睜開了眼睛,那雙黝黑的雙眼裏滿是疑惑,最後啞着嗓子道了句:“謝謝!”
埼玉這人心比天高,要讓他道謝,比跟他打了一架拿刀橫在他脖子上都難,巫靖彎下腰,有點不敢碰他,輕聲問道:“疼嗎?能走嗎?”
巫靖沒發現自己的聲音輕顫着,埼玉眨了眨有點懵的眼睛,然後突然像是洩了氣的娃娃一樣焉吧了,虛弱道:“疼,不能走。”
埼玉身上疼是真的疼,畢竟,他的兩條尾巴在他毒發的時候被夜溟斬下了一條,他們赤狼一族所剩不多,一條尾巴帶了半生修為,雖然能再生,可再生的時間太長了。
這點疼埼玉能忍,可也不知道為什麽,巫靖那失落複雜的目光讓他非常反感。
而且,巫靖都問了,他也沒必要自己逞能。
巫靖扶着他回了靈犀鎮,終究還是沒有回之前他們住的小院,而是去了一個破破爛爛的客棧。
這邊宮軒冥厚着臉皮去了破賭坊,慎之又慎地拜托囑咐洛白衣跟君墨淵照顧好祝青簪,有什麽消息立即通知他,還分給了他們一股神識,方便他能随時知道動向。
洛白衣在君墨淵嫉妒的目光中坦然收下,也沒問宮軒冥要去哪,幹什麽,這種情況,不用想也知道他要做什麽。
只能微笑道:“一路順風。”
宮軒冥走得頭也不回,既然化神都沒用,那他就超越化神,超越世間所有的一切強者。
君寒燼的臉出現在宮軒冥的腦海裏,劃上了一個兇狠蒼勁又嗜血的“死”字。
師兄,等我,等我回來!一定要等我回來!
宮軒冥走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兒,方才祭出黑蓮的老翁看着宮軒冥化作一股黑色流光消失于天際,忍不住嘆息一聲,“命啊,都是命!”
是命,如何逆轉?
翻手颠乾坤的事,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那得是神,而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神明。
如果有神明,為何他不來糾正這個早已瘡痍的世界,反而任由他們互相生殺。
這邊祝青簪被包裹于蓮中,眉心的那縷晶藍仿若要撕裂他的靈魂,如果靈魂可以具象化,祝青簪現在已經被分裂成了好幾瓣。
他感覺自己的腦海裏不停地出現幻覺,一道道“給我”熟悉又陌生,那個與他一模一樣又滿臉邪肆的人仿若活了一般,想要撕扯他的身體。
祝青簪疼得人都快瘋了,他一遍遍地告訴自己,都是幻覺,都是幻覺,小師弟還等着他呢,他一直不醒,小師弟會擔心的,不能昏迷太久,不能。
魂丹不停的旋轉,黑蓮中萦繞着濃重的冰藍色霧氣,那是魂力。
魂力不停地從祝青簪體/內溢出來,很快就把他掏空了,祝青簪感覺自己現在像個破碎的瓷娃娃,禁不起任何的磕磕碰碰,他恨這樣的自己,讨厭這樣的自己,覺得這樣的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就是拖累。
他拖累了所有人。
魂靈,一切都是因為魂靈,魂靈是什麽來的,這個世界上為什麽會出現魂靈這種東西,又為什麽會出現在他身上。
就因為他是穿書的嗎?
祝青簪已經很久沒有想起自己是穿書的人了,他不是這個世界上的人,卻經歷着這個世界上可怖的一切。
為什麽?
祝青簪想不通,明明他只是一個普通人,為什麽會經歷這麽多苦難。
小師弟呢?小師弟呢?
祝青簪感覺自己在迷失,記憶變得颠三倒四了起來,或許是痛到麻木了,又或許是自己太懦弱了。
他想保護的人沒有保護好。
爸爸媽媽呢?爺爺奶奶呢?外公外婆呢?
祝青簪越來越迷茫,他好像從來都沒見過爺爺奶奶跟外公外婆,就連爸爸媽媽也在他很小的時候也以一種詭異的方式去世了。
為什麽詭異呢?
祝青簪隐約記得,好像是在突然猝死的,一天早上祝青簪去上學,直到他起床,他的父母都沒有動靜。以前的每天早上,他的父母都會輪流喊他起床吃早餐上學,只有那次沒有,而唯一的那次,卻是天人永隔。
那他這些年是怎麽過的呢?
扮觀音?跳觀音舞?上學?
一切的一切都好似變得模糊了起來。
祝青簪聽到了“啵”地一聲輕響,他垂眸看向自己的丹海。
是了,他現在在修真界,穿書成了落雪宗靈虛劍尊的大弟子,這是他看過的一本小說,自己經歷的卻跟小說中的情節完全不一樣。
小說中沒有提到過魂靈,沒有提到過很多事,很多沒有的他都經歷了。
所以……
“小魂靈,感覺如何?”
一道突兀的聲音傳來,祝青簪一怔,随即緩緩地挑起眼皮,就見他面前站着一個身着白袍的人,他一頭黑發,眉間一道晶藍的流光印記,谪仙輕塵,淡粉色的唇瓣一張一合,祝青簪卻感覺一股凜冽的寒意從心底朝着四肢蔓延。
君寒燼看着他這模樣微微擰起了好看的眉,淡紫色的眼眸露出了幾分不悅,旋即指尖輕點,落在他眉心,那寒意竟全部凝聚于他識海,變成了一顆冰藍色的小圓球,圓球中間包裹中濃烈的魂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