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懵懂情緒

“求……親?”周暄愣了愣,胡亂合上了手裏的書,一顆心砰砰直跳,眼前立時浮現出路征含笑的眼睛,她忍着羞意,低聲道,“誰陪他來的?”

連翹笑道:“聽說請的是京城中有名的王媒婆,王媒婆那張嘴啊,巧的很,就沒有她說不成的親事。”

“媒婆?”

“是啊,聽說王媒婆近兩年已經不大說親事了,也不知道宋家出了多少銀子才請她出山……”連翹很開心,也有點羨慕自家姑娘,然而卻驚訝地看到周暄臉上的紅潮一點點褪去,轉而變得蒼白起來。

周暄站起身來,許是站得急了,身子微微晃了一晃,她才問道:“宋家?哪個宋家?”

難道不是她麽?剛剛飛到半空的心在聽到“宋”字後,猛地墜落下來。

“是泾陽侯家的公子啊,就是那個來過咱們府上的宋探花啊。”連翹的聲音有遮掩不住的興奮,在連翹看來,一家有女百家求,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那位宋探花又是青年才俊,而且聽王媒婆的意思,宋探花傾慕姑娘已久。大概這就是戲文上說的,才子佳人,天作之合吧?

“是他?!”周暄呆了片刻,“怎麽會是他?你沒聽錯吧?”

哪有求親被拒了之後,還再遣人上門的?她很快想到,話不能這麽說,畢竟爹爹推拒了之後,那個宋愈可是去找過祖父的,還拜托過林樾蓉來勸說她,這人說好聽點是锲而不舍,說難聽的真的近似于無賴了。

她是真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沒聽錯啊。”連翹也察覺到了姑娘似乎不大開心,雖然不知道緣由,卻還是說道,“聽得真真兒的,的确是宋探花。怎麽了?姑娘,不高興嗎?”

說到最後,她聲音也壓低了,小心翼翼觑着周暄的神色。一開始,她以為姑娘是開心的。

周暄皺眉,這讓她如何能高興得起來?她嘆了口氣:“我當然不高興。”

“姑娘不喜歡那個宋探花?”連翹試探着問,她尋思着,那人是探花,是頂頂聰明,很會讀書的人,又長的不差,姑娘不應該不喜歡啊。可是,若是歡喜,也不會是這個反應。

周暄瞧了連翹一眼,說道:“不喜歡。”她心說,鬼才會喜歡那個莫名其妙的人!剛開始,她還以為是……

“那可怎麽辦?老爺夫人不會就這麽應下吧?”連翹急道,她雖然不明白姑娘為什麽會不待見宋探花,但是姑娘做事必然是有原因的,只是老爺夫人就未必知曉了啊。婚姻大事,歷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老爺夫人允了,那可怎麽辦?日後成了怨偶,姑娘豈不是會天天以淚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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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暄搖了搖頭,心中煩躁稍減,爹娘一向疼她,這種事肯定會先跟她通個氣,就像上次那般。他們是不會随随便便就将她許配出去的,更何況,爹娘已經拒絕過宋愈一次了。饒是這位王媒婆口燦蓮花,也很難改變他們的決定吧。

但她心裏仍是堵堵的,莫名的慌亂。她想了想,對連翹道:“你再去幫我看一看,看爹娘那邊怎麽說。”

連翹領命而去,留周暄一人坐立不安。她打開書,又合上,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梳妝臺邊的“扳不倒兒”吸引,她用手撥了撥“扳不倒兒”,大紅色喜慶的娃娃搖搖晃晃,似乎在對她笑。她又按了按“扳不倒兒”的圓腦袋,輕聲道:“真是個傻瓜!”

也不知是在說她自己,還是在說“扳不倒兒”,或是在說別人。

真奇怪,明明篤定了爹娘不會随便答應,她還這麽心煩意亂幹什麽?她回想着自己的心情,剛剛得知有人來提親時,她內心未必沒有期待,是不是說,事實上,她是在期盼着別人來提親?

她摸了摸發燙的臉頰,不敢再想下去。

周恕夫婦果真如周暄所想的那般,并沒有立刻應下。

——事實上,王媒婆的過度誇贊,教楊氏有些許的反感。他們夫婦已經拒絕過一次了,再次上門,是想說自己求娶之意甚誠呢?還是想說周恕夫婦眼光不行呢?而且,林大姑娘即将成為泾陽侯繼夫人,楊氏不大願意看到女兒有個與其年齡相仿的繼婆婆。

楊氏本想直接婉拒,然而她知曉三姑六婆常在內宅走動,嘴皮子略微一動,就能毀了人的名聲,要了人的命,也沒必要得罪她們,就耐着性子含笑聽着。待王媒婆歇息喝茶時,她才忖度着說道:“這事兒只怕不大合适,我們姑娘年紀小,想多留她兩年,婚事上并不着急。而且,我上頭還有一層公公婆婆呢,總得和他們商量了再說。”

王媒婆将茶杯一放,詫異道:“這還需要商量?依我看,這事兒跟貴府的姑娘商量就是了。難道貴府的姑娘沒跟您提起嗎?這一對兒女他們,他們……”說到這裏,她暧昧地一笑,說道:“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日後總歸是要做夫妻的,即便有些什麽,也不打緊……”

她這話裏話外的意思,無非是在暗示宋愈與周暄有私情了。

周恕立時皺眉喝道:“胡說什麽?!”

王媒婆咋了咂嘴,臉上卻仍帶着了然的笑。

楊氏則眼前一黑,額角突突直跳,她以手撐額,半晌才恢複正常,冷聲說道:“不知道王媒婆從哪裏聽來的這話?空口白牙,沒有證據這話可說不得!我今日身上不适,恐怕是不能招待你了。你先回去吧。”

王媒婆也不久留,立即起身告辭。對楊氏,她既同情又鄙夷,還是大家夫人呢!姑娘跟人私定終身也不知道。還在她王媒婆面前擺譜?等問了她姑娘,自個兒後悔生氣去吧!

楊氏手指輕顫,好一會兒才恢複正常。她向來疼惜女兒,信任女兒,不信女兒會做這樣的事情。可又隐隐害怕女兒年紀小,不懂事,給人哄了去,日後教人瞧不起。

周恕勸慰了她一會兒,楊氏好半晌才覺得胸口氣順了些,她略歇一歇,就去女兒院中找女兒,想問個明白。

那廂連翹本是要來聽一聽的,但膽子不大,也不敢離得近,也聽不清他們說什麽,只看到王媒婆離開時,神情懊喪,不像是事成了的樣子,暗暗放心,回去回禀姑娘。

周暄聽了連翹的話,點一點頭,心緒稍寧,但仍然不大開心。她略看了會書,忽然看見母親過來,愣了一愣,連忙起身行禮。

楊氏擺手教女兒坐下,她撿起桌上的書,翻了一翻,見是一本游記,點一點頭,也不說話,自己在旁邊坐了。

周暄看母親似乎心情不大好,小聲道:“娘怎麽了?”

楊氏笑笑:“沒事,就是想跟你說幾句話。”言畢揮手令丫鬟出去。

母親如此嚴肅鄭重,周暄心頭一慌,下意識坐直身子,輕聲道:“娘親,您說。”

“今日宋家又來提親了,你知道吧?”楊氏開口便道,又看看女兒的神色,見其眉頭緊鎖,絲毫不見歡喜,她心下稍安,又道,“那王媒婆說親不成,竟然說一些渾話……”

有些話不好對女兒說出來。

“什麽渾話?”周暄不解,她沒跟媒婆打過交道,也猜不到她們會說什麽。

楊氏嘆一口氣,輕聲道:“她暗示說你可能與那個宋公子關系匪淺……”

“什麽?我和……”周暄忽的站了起來,臉頰氣得通紅,“我何曾和他關系匪淺了?我總共才見過他見面?他為什麽要這麽說我!”

這一刻,她真是厭惡極了宋愈。她又沒有得罪過他,他幹嘛要說這種話!讓祖父和林樾蓉來勸說她還不夠嗎?還要讓媒婆上面當着她爹娘的面說這些?

楊氏連忙安撫女兒,又道:“興許不是那個宋公子說的。”畢竟是大家公子,想來不會随便說這種渾話。她又續道:“恐怕是那王媒婆急于求成,才說這話。”她有些後悔,或許不該就這樣來問女兒的。

她忙攬着女兒,柔聲勸慰。

周暄覺得委屈,又想到之前的事情,不安湧上來。在母親面前,種種情緒交織,她将頭埋在母親懷裏,輕聲抽泣,良久才抽抽噎噎道:“不是王媒婆,就是他說的。娘你不知道,他想法子讨了祖父的歡心,祖父前幾次叫我過去,都是在說他多好多好,要我嫁給他。我不要嫁給他……”

楊氏怔了怔,原本正在輕拍女兒脊背的手也頓了一頓,竟有此事麽?她只當忠勇侯最寵這個孫女,所以才會一次又一次地叫她過去說話,原來真正目的竟是為了做媒麽?

老實說,楊氏不讨厭宋愈,年輕後生,眉清目秀,書又讀得好,看上了自家女兒,眼光也不錯,而且求娶的态度還挺堅定。——但是這都是建立在沒有傷害女兒的前提上,當宋愈的行為給女兒造成困擾時,她對這個看似執着而深情的年輕人就沒什麽好感了。

——別說求親兩次,求親十次,該不同意,還是不同意。

她輕輕拍着女兒的脊背,柔聲道:“別怕,別怕……”她在這個年紀的時候,沒有父母護着。她既為人母,就會好好護着自己的女兒。

在母親的安撫下,周暄漸漸平靜下來。想到自己這麽大人了,還在母親面前哭鼻子,就覺得沒意思起來。楊氏自然不會笑話她,又陪女兒說會兒話,才起身離去。

周暄下午睡了好久,醒來時還有些暈暈乎乎的。她教丫鬟搬了小凳子,就坐在母親種花草的小院子中。

——近些時日來,她常常在這個小院子裏見到路征,她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兩人的一種默契。

路征是在大約半個時辰之後出現的。今日休沐,他一大早就陪着舟山先生外出訪友,剛回來不久。他在自家沐浴過後換了衣衫,就慢悠悠晃着來了周家。

此時已是夏日,天氣漸熱,到周家後,他的頭發已經全幹了。他跟周恕夫婦閑聊幾句,就借故來小院中找周暄。

剛一進院門,他就看見了陰涼處坐在小凳子上,腦袋一點一點的周暄。——這舉動,旁人做了,他或許會覺得不雅,可是周暄做着,他竟覺得分外可愛。

他站了片刻,她并沒有發現他,他輕手輕腳慢慢上前,誰知剛一走近,周暄就睜開了眼睛。

一睜眼就能看見路征,周暄的眼中不由地就盛滿了笑,雙眼亮晶晶的看着他:“征……”剛說出一個字,周暄就止住了。想起今日的事情和自己的一些莫名的小情緒以及那些若有若無的空歡喜,她生生收起了笑容,将臉撇到一邊,只做不曾看見路征。

路征愣住了,剛才還是一臉喜意,怎麽突然就變了?他是哪裏做得不對了?他咳了一聲,開口道:“周暄?”

周暄只得轉過頭,站起身來,福了一福,輕聲道:“路哥哥。”

“你不開心啊?”路征直接問道。

周暄垂眸道:“我臉上沒寫字。”

路征“哦”了一聲,又道:“你是不是沒睡好?我有幾個安神的法子……”

“沒有,我睡了好久。”周暄打斷了他的話。

“那是怎麽了?”

周暄見他呆呆愣愣的,似乎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她嘆了口氣,說道:“也沒什麽,就是今天有人來家裏提親……”

“提親”兩字,她聲音壓得極低,說完還若無其事看着路征,她面上極為鎮定,然而一顆心卻砰砰砰跳動不停,連呼吸都緊促起來。

她攥着手心裏的帕子,想看看路征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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