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連着下了好些天的雨, 又濕又冷,成功澆滅宋清然外出的欲望。她坐在客廳,圍着爐子, 看着潮濕的地板很是洩氣,本來還想悄摸溜出去打游戲呢。
吃過早飯, 宋清然懶洋洋地躺在沙發上看《知歡》, 烏黑的長發自然散開, 百無聊賴。
聽聞愛情, 十有九悲。
這一期的《知歡》裏有這樣的一個故事,男女主是青梅竹馬,女主對男主的愛意熾熱坦誠, 持續了很多年卻始終沒有得到回應,于是要求男主陪她去廣場上看了一場煙花。
“煙花徇爛奪目卻也只不過是過眼雲煙, 世界上哪來的永遠。沒有人會一直等。以後, 我就不等你了。”
女主對男主說完這句話後,當晚就去了另外一個城市。
只是, 這一別,竟是永別。
她再也沒有見過他,她永遠也不會想到,那麽多年的坦誠, 與他最後的告別居然是那句因絕望而撒的謊。
多年後,她還是怕冷, 還是會随身佩戴那個平安符,只是不再喜歡看煙花。
那個平安符,是他在她生病做手術那晚特意為她求的。
而在她走後的第二年冬天, 他病發去世。
“還好不是在她最喜歡的春天。”
這是他逝世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故事很短, 宋清然卻看了很久。
她怔怔地看着右下角的那個投稿地址, 有那麽一瞬,她忽然很想,很想将他寫下來。
庭院裏的風順着窗戶縫隙悄摸溜進來,電視上播放着宋煜常年收看的尋寶節目。胡同口時不時傳來商販的吆喝聲,仔細聽的話,還能聽到理發店循環播放的流行歌曲,屋裏屋外一片祥和。
冬日裏雨後的天空陰陰沉沉,宋清然平時睡覺就喜歡拉窗簾睡,眼下氛圍正好,她接連着打了好幾個哈欠,拿着書的手指逐漸松了下來,‘啪’的一聲掉了下去。
随着這聲響,屋外瞬間大雨瓢潑,大片雨滴砸了下來,宋清然直接驚醒了,一臉懵地往窗外探去。
宋煜在庭院外驚呼,“萬幸萬幸。”
宋清然順着聲看過去,就看到她爸一身濕噠噠的,懷裏抱着盆花。她爸雖然喜歡養花,倒也沒有到這種愛花如命的程度吧。她抿着嘴,皺着眉走了過去,“您快去換身衣服。”
看到他臉全淋濕了,宋清然又急又氣,板着臉教訓,“您這都多大人了,怎麽還跟小孩子似的跑去淋雨呢?”
宋煜扶了下眼鏡,直起身子将懷裏的盆栽放到一旁的木架上,宋清然這才看清,是那盆洋瓊花。話到嘴邊也就開了口,“爸,您這花是哪來的?什麽時候開始養的?”
宋煜看着她,滿臉慈容,“這花還真有點來歷,養了十多年了。”
宋清然聞言更好奇了,這花一直放在庭院裏的嗎?她怎麽好像從未注意過。
宋煜看她毫無印象的模樣倒也不覺得稀奇,“你那時候還小,長大了對這些花花草草也不感興趣,沒有印象也正常。”
宋清然越聽越迷糊,耳邊宋煜的話仍在繼續,“不過說來也挺奇怪,按理說洋瓊花耐寒,應該是很好養的。”話及此處,宋煜眉目緊蹙,“可是這十多年了,這花還真從未開過。”
“我以為這盆花大抵是永遠也開不了了,可是今年它又開了。你看,這都結花苞了。”
順着他的手指方向,宋清然側目,盯着那盆花就看了起來。葉子綠得發豔,白色的花苞像個團球似的綴在上面,她恍了神,不由得就想到自己婚後養的那盆,也是這樣。
大自然總是如此神奇,萬事萬物皆不可強求。她養了整整四年都不曾開的花,偏偏在他們離婚時開了。她愛了那麽多年的少年,她以為不會有結果的他們卻又在她最絕望的時候迎來了轉機。
她這一愣,愣了好久,直到宋煜換了衣服出來她依舊呆呆地凝視着那個方向。
“清然。”
她依舊沒反應,于是宋煜又喊了一聲,宋清然這才回過神來,胡亂地搖了下頭,“怎麽了?”
宋煜坐在藤椅上,沖她招手,“你過來。”
她走過去,坐在了旁邊的小木墩上。
宋煜摸了下她的頭發,給她講起了往事。
“你三歲那年趁着你媽媽在庭院曬被子,悄摸跑出去玩,你媽媽回頭一看,把整個胡同都找遍了就是沒找到你,急得直接跑去單位找我。那段時間隔壁街道就被拐了倆孩子,你媽媽急得直跺腳。”
宋清然始終茫然地看着他,腦海裏關于這件事絲毫沒有記憶,不過聽到她媽媽跺腳時忍不住笑出聲來,“媽媽不是說我們腳底下住着小矮人嗎?”
她小時候有一個毛病,情緒激動起來就喜歡跺腳。後來她媽媽就和她說,我們腳底下住着小矮人,每次跺腳他們都要修房子,很辛苦的。于是宋清然再也沒跺過腳,因為她媽媽說什麽她都會相信。
人們對于未曾知曉的往事總是會染上層神秘的濾鏡,故事繼續,宋清然聽得更加聚精會神。
“整個胡同的人都幫着找,你張叔,劉姨,還有隔壁的楊老師,眼見着天都黑了,你媽媽哭得嗓子都啞了。我都打算去派出所報警了,結果你又回來了。”
宋清然濕潤着眼眶,有些哽咽地開口,“我就這麽自己回來了嗎?”
宋煜望着她笑,擡手刮了下她的小翹鼻,“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路癡,更何況你那時才三歲。”他停頓了幾秒,輕聲開口,“一個叔叔送你回來的。”
“他送你回來的時候,還給你送了這盆洋瓊花,這花先前一直都是你媽媽在養。”
宋清然垂眸,她爸其實也并不喜養花,這一庭院的芬芳都是因為她媽媽。
她媽媽很愛花,她常說一句話,“只要世界上還有花還在開,一切就都還有希望。”
都說女兒和父親最像,她和她爸一樣,對養花草并沒有興趣。
可他們都一樣,都在為愛的人,做着原本并不喜歡的事。
“那您呢?”
宋煜抿唇,笑着搖頭,“爸知道你會回來的。”
宋清然也笑,笑着笑着眼淚就掉了下來。
她小的時候,宋煜對她很嚴厲,态度也總是很嚴肅。某天清晨,陽光鋪滿了整個庭院,她媽媽坐在藤椅上給她紮小辮兒,宋清然想到剛剛睡懶覺被她爸訓了一頓,很是郁悶。
“媽媽,我覺得爸爸一點都不愛我。”
“你小時候有次發燒,燒到39度,你爸爸吓壞了,坐在你床邊守了你一晚上,一直守到你退燒才頂着熊貓眼去上班,還有你說看見茜茜買了新裙子,你爸爸不也給你買了。”
小的時候,宋煜總是很嚴厲,不喜言辭。可是長大後才知道,父親的愛意深沉濃郁,總是藏在風裏雨裏。
她想,那一次,他肯定也像無數個父親一樣,急紅了眼。
愧疚感忽的就湧了上來,宋清然張開手就抱緊宋煜,聲音隔着布料,悶悶的,“爸,對不起。”
宋煜仍是笑,摩挲着她的背,“你那時還小,不知事,現在出落成懂事的大姑娘了。”
大雨急速而下,轉為小雨,宋清然把頭擡了起來,“那個叔叔是本地人嗎?我們今年去給他拜個早年吧。”
宋煜目光溫和,跟她解釋,“你四歲那年我們就去過一次,本來想給他送點自家做的月餅,結果連家門都沒跨進去,他拒絕了,說不喜歡熱鬧,更不想被打擾。”
沒想到兒時的自己還有一段這樣的經歷,宋清然實在忍不住好奇,嘿嘿幹笑了兩聲,她撇撇嘴,“還真有點想知道我的救命恩人長什麽樣。”
“知道你會好奇。”
宋煜說着,将夾在書本裏的照片朝宋清然遞了過去,她笑嘻嘻地接了過來,照片裏的男人表情嚴肅,明明懷裏的孩子笑得都快溢出屏幕,可他周身的氣壓卻明顯低沉壓抑。
可比這更讓宋清然值得去在意的是,這個照片裏的人怎麽越看越眼熟,看起來怎麽那麽像,不會,哪來那麽巧的事情。
宋清然屏氣凝神,狀似無意地問,“這位叔叔姓什麽?”握着照片的手指不自覺用力,因着風而生冷發白,她說這話的聲音帶着顫意。
年代久遠,宋煜細細回憶了一番,“好像是姓李。”
雨又大了起來,院子裏的桂花樹随風搖曳,光禿的樹枝相互拍打,發出嘩嘩嘩的聲音,手裏的照片直直地往下墜。
宋清然渾身一震,她怔怔地回憶着,心口傳來劇痛,“這孩子,怎麽拿個照片都拿不穩。”
“對了,照片背面好像有寫。”
她低頭,指間碰到照片,反複撿了好幾次才将照片撿起來。
“下回別再走丢了,丫頭。”
而署名,是李沛。
呼吸一滞,屋裏适時地傳來手機鈴聲,宋煜起身回屋。宋清然轉眼看向那盆洋瓊花,瞬間淚如雨下。
耳邊再度傳來李沛喚她的聲音。
“丫頭,來嘗嘗我剛煲的湯,絕對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丫頭,來看看這本,這才是你們女娃娃應該看的。女孩子就是要多出去見見世面,才能決定自己想要的生活。”
“丫頭。”
“丫頭。”
……
所以,是不是早在他們第一次見面,甚至是她第一次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就已經認出了她是他曾經帶回家的那個丫頭。
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為什麽她會執着于養洋瓊花?為什麽她會在回來後選擇聯系李沛?為什麽李沛偏偏允許她自由出入他的書房?為什麽上一次李沛逝世的時候,她會不由自主的難過到想要掉眼淚?
原來,不只是那本讓她知曉自己穿越緣由的那本書,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經幫過她了。可她忘記了,她最後到底還是沒能救他。
他們之間的緣分,才不是露水。
作者有話說:
我上學前班的時候,有一次差點被人販子拐走,那年我五歲。後來,家裏人經常拿我當反面教材教育弟弟妹妹不要亂跑。但是說真的,本人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還是又更新啦,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