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A市的夏天熱得一塌糊塗, 哪怕窗外狂風呼呼，卻依舊讓人覺得燥熱不堪。

書桌上的手機鈴聲響起，打斷了宋清然的思路, 她吓得打了個激靈，眼眸微微垂了下, 是何以随。她沒多想, 直接接了起來。

“還沒睡嗎？”他問她。

宋清然瞥了眼牆上的挂鐘, 十點一刻不到, 明顯沒話找話。

她輕聲回了句沒有。

“在做什麽？”

宋清然忽然笑了下，眉間短暫地舒展開，“在做前兩天你給我拿的物理卷子。”

男人聞聲, 也笑。

又問，“有不會的嗎？”

宋清然咬着唇, 半天沒吭聲。

她的視線不知何時起又看向書桌上的那本日記, 食指放在那張空白頁面上反複摩挲，好好的筆跡, 怎麽突然就消失了呢？

電話那頭的何以随也沒在意她沒回答這件事，手裏的煙續得老長，他抖了一下，煙灰正好落在趴在他腳邊的梧桐身上, 它甩了甩，依舊朝他搖着尾巴。罕見的是, 今晚連貓也跟着湊了過來。

他笑了笑，或許是宋清然的苦口婆心有效果了。

雲朵被狂風吹散，月亮明晃晃地挂着, 何以随擡眸看了眼, 他在想, 這月亮可真圓。

“清然。”他忽的出聲叫她。

宋清然也被迫從飄遠的思緒中抽離出來，注意力重新落在這通電話上，“怎麽了？”

他說，“別怕，我一直會在。”

每個人都會離開你，但我會一直在。我會永遠站在你身後，只要你回頭，我就會義無反顧地，走向你。

這是他給她的答案。

從電影院出來時，她同他說了這樣的一段話。

“或許，城山三郎從來就沒有真正地接受過容子的離開，他只是一直固執地活在回憶裏。電影裏的容子好像一直在教她的愛人明白遺忘，懂得放下，學會釋懷。可我不一樣，其實我有點自私，我渴望有人能無限回憶我，明白愛情的力量完全可以超越生死的距離。”

她沒問他任何的問題，但他還是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他永遠那麽坦蕩明亮，喜歡的人和事都極力争取，如同少年時一般。

他喜歡她嗎？

呼吸滞了片刻，心思亂了一地。此刻，宋清然的心裏又升起這個問題。

他對她，應該是有點……

心裏的猜測還未呼出就又被一陣突兀的聲響打亂。

風總是不适時宜，緊閉的窗戶被它強勢推開，風灌了進來，書桌上的日記随之‘嘩嘩嘩’地翻開。女孩看向窗外，細眉微微彎起，拿着手機起身将窗戶重新關好。

她轉身，狠狠地閉了下眼睛，再睜開時漆黑的瞳孔變得異常堅定，“何以随，其實我喜。”

話到嘴邊忽的就剎住了腳。

電話那頭的何以随感受到她的片刻失神，有些疑惑，“怎麽了？”

宋清然死死地看着面前的日記，整個人仿佛都被定住了，她用了很大的力氣朝着電話開了口，“我現在有點事，晚點再和你說。”

說完就匆匆挂了電話。

2008年3月13日  天氣  晴

生日快樂。

2008年4月27日  天氣 陰

聽說他昨天打架了。

薄薄的紙張在女孩的指間來回翻動，可無論宋清然重複多少遍這個動作還是沒能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一頁。

這，這怎麽可能呢？

她不可能記錯的。

這兩頁之間明明還有一頁。

2008年4月26日天氣 晴

我好像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

這一頁去哪了？這怎麽可能啊？

宋清然搖晃着腦袋不敢相信，她忽然想到了什麽，拿起書桌上的黑色碳素筆，正要寫，想了想，又甩到一邊，從筆筒裏拿了另外一支。

2009年 5月20日  天氣 晴

我和他去看了電影。

她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兩行文字，甚至不敢眨眼睛。倏忽，這行字和之前的那道筆跡一樣，再次神奇地消失了。

她吓得整個人直接朝後倒去，手掌下意識地拽了下桌布，‘嘩啦’地一聲，書桌上的東西被她悉數甩到地上。

宋清然怔怔地看着一地狼藉，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開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忽然陷入了冗長的回憶，穿越後的各種片段朝她湧來。無法拯救的李教授、阻止不了的流言，還有籃球賽時唐六一相機裏那張無故消失的照片。

2008年1月28日天氣 陰

果然，最讓人難過的還是生死離別。

2008年7月22日天氣 陰

她們說我是一個糟糕透頂的人。

2008年6月1日  天氣 晴

這個角度的他，該有多好看，有些遺憾沒能給他拍張照片。

難怪為什麽有的事情輕而易舉地就改變了，可有的事情卻是拼盡全力都無法更改。

原來，是因為那本日記啊。只要是她在日記裏寫到的，全都無法更改。

所以，穿越的原因很可能并不是因為那場毫無預兆的大雪，而是因為她的日記。她突然想到自己穿越前曾在日記裏寫過這樣的一句話。

如果能重來，如果真的能重來，那就都重來一遍吧。

然後，然後她就燒毀了自己的那本日記。

她愣了愣，立馬就從淩亂的書本間找到了那本日記。她死死地抿着唇，緊張到喉嚨都在不斷地吞咽，是不是只要把這本日記燒了就能回去？

窗外狂風仍在叫嚣，宋清然看着腳邊的打火機，可是，真的要回去嗎？回到另外那個時空，何以随還會有記憶嗎？他會記得她陪他一起度過的這段時光嗎？

她一直都想回去，可是等到真的找到能回去的辦法時，她卻又猶豫了。

現在的他，應該是有那麽一點喜歡她的。他的好，他的笑，他的溫柔，腦海裏不斷湧現出他們在一起時的片段。

一個念頭在她腦海裏清晰地呈現出來，織成密密麻麻的網，将她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

她真的，不想回到他不可能會喜歡上她的那個時空。

—

早晨的風溜進脖頸，宋清然下意識地縮了縮，垂眸上了公交車。往下行駛時，街道兩旁的梧桐樹一片翠綠，倒影在車窗上，她凝神看了兩眼，眼下的烏青很是明顯。

還是那個夢。

她心裏想着事，一路皺着眉。

陳爺爺對她的到來似乎并不意外，和往常一樣招呼她進了書房，古色古香的牆面和她上次陪何以随來拜年的那時候一樣，還挂着高考倒計時。宋清然淡淡掃了眼，很快就移開了視線。

陳重俞扶着桌沿坐下，朝宋清然招了招手，“來，過來。”

宋清然依言過去，然後将自己手裏的日記本遞了過去，陳重俞卻連連擺手，沖着她直搖頭，“這個我看不了，只有你自己能看。你就算是想給別人看，那個人也絕對不能是我。”

此話一出，宋清然心中已然明了，陳爺爺早就知道，他什麽都知道。

可是，為什麽不能……

心底的疑問還未成形，就被陳重俞搶先開了口，“我說過，許多事要你自己明白才是真的明白，別人告訴你的通通都不能作數。”

是啊，可那時的她怎麽也想不明白這其中的深意，後來學業繁忙也就淡忘了。

“所以，這才是我跟何以随穿越的原因，對嗎？陳爺爺。”

陳重俞看着她，點了下頭，“不錯，這才應該是你們穿越的真正原因。”

宋清然沒有順着往下問這其中的關聯，陳爺爺不說自然有他的道理，而且現在她更想知道是另外的事。

“那如果，”她咬了下唇，還是問了出來，“如果我們不回去呢？不回去的話會有什麽影響嗎？”

陳重俞笑笑，也是料到了她會這麽問，“這個不是你能選擇的，時機到了自然也就該回去了。”

宋清然想到每次談到這個問題時何以随總是面露疑色，他不是個坐以待斃的人，她相信他查的資料絕對不會比她少。

陳爺爺肯定也不會向他透露這些，所以他肯定還不知道這些事情。

宋清然托着下巴，眼神四處轉了轉，最後再度落在高考倒計時上。她在想，既然穿越的原因是同日記有關，那麽按理說穿越的時間也應當同日記相對應。

她回憶了一下大概還有，對，她快速在腦海中抓住那個數字，是17天。

目光重新聚焦，她這才發現牆面上的那個高考倒計時并不是真正的倒計時，今天距離高考，應該是15天。

所以，原來她看了那麽多次的數字，就是他們回去的倒計時。

正想着，陳重俞看向她，眼裏帶了某種情緒，還是慈祥占了大半，“你跟我來。”

……

宋清然當天回去就把這件事情告知了何以随，她避重就輕，簡單地提了下自己的那本日記。

“我當時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就想着重頭再來一次又會活成什麽模樣。”她苦笑了下，“我也沒想到自己無意間許的願望居然真的實現了。”

何以随也跟着笑了起來，“那這麽說的話，也算好事，你不用再擔心高考的事情了。”

“嗯。”她應了聲，又說，“只是枉費你給我補了那麽久的物理。”

“不枉費。”他答得快。

宋清然感覺自己的臉在燒，她擡頭，天邊的紅霞紅得滾燙，橘紅的光暈一圈又一圈，挂在天邊，像重岩疊嶂的山峰。

作者有話說：

電影《原來，你已不在身邊》，這個電影我自己也沒有細看過，只看過講解，感覺應該會很不賴，等我看了再告訴你們吧。

為了不影響大家的閱讀體驗，我打算把六月有話說全部删減到《六月有話說》裏，當然還會在這裏補一點情節，以後如果有機會出版《所愛隔山海》的話可以當作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