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花開未聞
那吸食過人血的男子性命無憂,只是當夜就發起了高燒。
阿寒給他纏上了繃帶之後,又為他擰幹了毛巾敷在了額頭上。
不多時,杜汐飏突然趴在床邊吐了起來,滿地刺目的血水,混着一股腥氣,讓人胃裏跟着翻騰了起來。
阿寒拿手帕為杜汐飏擦拭過了嘴角,又扶他躺下,聽他神智有些不清的嘀咕道:“別走,阿寒。”
眼裏的悲哀一閃而過,阿寒将毛巾整理好了重又敷在他的額頭上,手卻被他一把攥住。
“留下陪我好不好,這宮裏好冷,好冷……”杜汐飏喃喃着,突然抑制不住的抖動了起來,前一刻還發着高燒,這一刻全身又像是被至于冰窖一樣,冰冷到可怕。
“我可以什麽都不要,但唯獨不能失去你,阿寒,不能留下來嗎,好好正視我啊,我比他要愛你……”杜汐飏神志不清的說着,攥緊阿寒的手怎樣也不願松開。
一夜未眠,阿寒靜默的守在杜汐飏的床邊,那男子整晚忽冷忽熱,說出來的話也是時而溫柔,時而又凄厲,半是哀求半是脅迫,看起來尤其悲哀。
等到日上三竿時,杜汐飏終于是轉醒,細長的眼睛眨了幾下,正欲起身卻見身側還趴了一個淺睡的女子,那烏黑的發絲散落在床邊,看起來毫無警覺性一樣。
心裏某處柔軟了許多,杜汐飏伸出手來,正欲撫上她的額頭卻聽阿寒小聲呓語着:“琦钰哥哥……”
伸在半空的手猛然停住。
杜汐飏的眼裏有無盡的情緒一閃而過,收回了手,挪動了一□子,試圖坐起來。這一動作将阿寒成功的驚醒,那女子急忙扶了杜汐飏坐好,然後躬身退後了幾步,等候命令。
輕笑了一聲,杜汐飏說道:“替曼華宮完成最後一件事情,我給你解藥,還你自由。”
阿寒不敢置信地看向他,努力掩飾着眼底的喜悅,出口詢問道:“不知宮主有何吩咐,阿寒一定照辦。”
伸手撥開額前粘了汗水的淩亂發絲,邪魅而冰冷的臉上劃過一絲決絕,杜汐飏回答說:“殺了翊凕教的教主,從此之後,天涯海閣,塞北荒野,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都可以自由的前往了。”
滿心的期待化作了破碎的泡沫,阿寒緩緩地跪下了身子,說道:“阿寒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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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身,合上了房門。
這一生,所有的愛恨都将不複存在。
“你還是不懂,所謂的愛不是占有,而是成全。”耳邊似乎還回響着錦兒說過的話。
床榻上的如妖男子低低地笑了起來,細長的指甲刺進了自己的血肉裏,再痛也蔓延不到心上。
“哪怕恨我一輩子,也不要
惦記別人一輩子,起碼讓我能在你的心裏占有一點分量吧。”這麽說着,他疲累的合上了眼。
阿寒離開曼華宮的時候,“飯團”像是感覺到了這一次的不同尋常,無論阿寒怎麽驅趕,都亦步亦趨地跟在她的身後,動物是很敏感的,也許它知道,這一別,再無相見之日。
斷崖邊上,應約而來的藍同樣一身白色長袍,坐在斷崖上信手撫琴,背景是蒼茫的巍峨山脈,給人一種天神下凡的感覺。
如果這一幕能就此定格該是多好,一切都在這一刻終止。白衣女子站在他的身後,靜靜聆聽這悠揚高遠的琴聲,曲子永遠不會結束,他們也永遠不必拔劍相向。
生命尚且有終結的那一刻,何乎一首曲調。
藍停止了演奏,拍打了一下雪白的長袍,看向身後眉眼如畫,傾國傾城的女子,溫和的笑了笑,仿佛撥開雲霧的陽光一般,美到讓人想要落淚。
“你來了。“他如此說道。
“嗯。”阿寒點點頭,遲疑着該如何開口。
“這個給你。”藍說了一句,突然遞給阿寒一包棗糕,笑了笑,道:“這麽多年了,也許你已經不喜歡吃了吧。”
阿寒打開紙包時動作一僵,接着笑了笑,說道:“是啊,過去這麽久了,怎麽可能還喜歡,又不是小孩子了。”
一語雙關,藍自然聽得出來。
阿寒捏了一塊糕點放進了嘴裏,味道依舊,酸酸甜甜的,一如這段有始無終的感情。
一口糕點嗆在了嗓子裏,阿寒拼命咳嗽了幾聲,藍正欲上前為她拍打一下後背,卻見阿寒猛然抽出了襲月,直直地刺向了自己。
躲閃不及,那劍稍刺穿了藍的肩膀,帶着一股子淩厲,又深入了幾分。
“阿寒。”藍看着那毫不留情的女人,有些驚訝地呼喚了她一聲,仿佛根本沒有感到疼痛一樣。
“我今日是奉命來鏟除翊凕教教主的。”冰冷的回答從阿寒的嘴裏溢出,不帶一絲的感情,手裏攤開的糕點散落了一地。
“是嗎,是來殺我的嗎?”藍出聲詢問着,咬牙往前邁出了一步,那利劍又刺入了幾分,傳來一聲割破血肉的聲音。
阿寒的表情并沒有出現一絲的變化,一回手将襲月抽回,瞬間血光輕濺。
“對我也能出得了手嗎?曼華宮培育出來的殺手果真不凡。”藍疑似諷刺地說了一句,卻見那冰冷的寶劍指在了自己的喉嚨處,聽阿寒輕啓朱唇,說道:“拔劍吧,如果是你的話,我願意公平的比試。”
“锵——”傲日出鞘,兩劍相撞,擦出幾點火光來,兩點雪白的身影舞動着,彼此都沒有後退,卻
也沒有全力以赴。
“怎麽,不是想取我的性命嗎,曼華宮的副把手不至于就這點能耐吧。”藍說着,攻勢陡增,招式也淩虐了許多。
“當然不僅如此。”阿寒說着,眼裏浮起了一絲的銳利,手裏的襲月殘卷着地上的沙塵,招招索命,卻又不給自己留一絲的退路,步步逼近,卻只攻不守。
如果,他們不是在生死決鬥,這翩跹的一幕在別人看來,一定美到了極致。
果然是詛咒嗎,這傲日和襲月的主人注定要互相殘殺,輾轉換了幾代主人,卻逃不過命運的戲弄。
“為什麽?”藍拿劍狠狠抵住了阿寒的進攻,眯起了眼睛問道。
“因為比起你,我更在乎宮主。”阿寒說道。
“呵呵,你根本不擅長說謊。”
“不然怎樣,十幾年的感情你以為會輸給我們那短短幾天的相處嗎。”阿寒說着,劍鋒一轉,又刺向了藍。
“我就偏不信,除非你殺了我。”藍說着,竟是扔掉了手裏的劍。
襲月在逼近他胸口的位置停住,阿寒只一頓,将利劍推進了他的體內。
猛然後退了幾步,藍死死看向面前的女子,然後笑了幾聲,說道:“好,阿寒,你果真下得了手,曼華宮果真收留了一名忠心為主的好殺手。”
說完,踢了一腳地上的傲日,然後接在了手裏,迎着阿寒逼來的襲月狠狠地刺了過去。
最好的結果是攜手一生,既然不可能,那就一同赴死吧。
白衣晃動,落日歸西。
兩劍相撞,眼見着就要刺穿對方的身體。
襲月突然自阿寒的手裏滑落,傲日卻收勢不及,帶着毀滅的力量狠狠刺進了阿寒的胸腔。
“琦钰哥哥,我什麽時候才能做你的新娘呢。”
“等你十五歲了,我立刻娶你。”
“那時候你還會給我買棗糕和面人嗎?”
“如果你喜歡,我一輩子都買給你。”
……
咳嗽了一聲,阿寒吐出了一大口的血,藍急忙伸手将她接住,哀嚎了一聲,萬分的凄厲。
“為什麽,為什麽……”他反複發問。
“琦钰哥哥,我已經二十歲了,錯過了五年,注定等不來你的嫁衣了。”
“我們現在就去訂做,今日就成親。”藍說着,将阿寒抱了起來,含淚走出了幾步,卻聽阿寒說道:“來世吧,來世我等你,此生,我不可能做你的女人了。”
“別說這種話,我們将來要走的路還長,怎麽可以就這麽放棄了,我立刻帶你去求醫,不會有事的。”
“答應我,你會好好活着。”阿寒執拗地要求。
“你活着就有我藍琦钰,
你死了,我也不會獨活。”
“不,你要活着,要活着。”阿寒說着,拿臉貼在了藍的脖頸上,生命的最後只反反複複重複着這句話。
懸崖上,夏季的暖風陣陣拂過。
不知明的野花散發着清幽的芬芳。
“小寒,是解鈴花的味道,你最喜歡的花兒,聞到了嗎?”藍抱着懷裏沉睡的女子輕聲問道。
沒有回答,藍又邁進了懸崖一步,說道:“我們在山下大片種植怎麽樣,這樣每逢盛夏,就會開出萬千的白色花朵了,我們可以在院子裏樹一個秋千,你可以一邊聞着花香一邊蕩秋千。”
回應自己的依然是沉默。
“你似乎不太贊同我的建議呢,那這樣吧,等你醒來的時候,我們再重新商量過。”
藍說着,抱了懷裏恍若女神一般絕美的女子縱深跳落懸崖。
一陣風過,解鈴花迎風搖曳,幾多染血的花朵兀自嬌豔着。
誰來采撷。
作者有話要說:別走開,還有一個很短的後記
☆、後記(完結)
無數次從馬背上跌落下來,杜汐飏胸口的白紗被滲出的鮮血浸染,掙紮着翻身上馬,繼續前行。
走過了許多的地方,始終不見那抹清麗孤傲,遺世獨立的白色身影。
妖媚的臉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杜汐飏咳嗽了幾聲,咬了咬牙繼續四下裏尋找阿寒。
你不該對一個女人過分執着的,我有預感,阿寒這輩子都會是你的夢魇。
回憶着郁薇曾經說過的話,杜汐飏低低的笑了幾聲,“是啊,說對了,她怕是永遠都會成為我的夢魇了,有夢還好,要是夢醒了,夢碎了,她不在了,我,又該如何呢……”
隐隐似有一曲哀傷的調子傳來,也許是幻聽,也許是真實。
遠
天地之別
近
咫尺之隔
對望
一心之遙
轉身
此生了卻
你笑
他人心悅
我泣
曾與誰說
幻滅
燃盡了天邊的晚霞
似血淚天際流過
重生
鋪開了空白的紙張
這一生重新寫過
雨送黃昏
對影二人
依然只留我
獨斟
獨飲
獨自抒着相思恨
……
杜汐飏勒住了缰繩,尋着那聲音走去,近了,天地間只餘一片蒼茫的蕭冷之色,鼻尖是一種不知名的花香,似乎來自前世,又飄散向了來生。
斷崖上,兩把并列的情侶寶劍就那樣安靜地躺着,地上斑斑的血跡一時間刺痛了杜汐飏的雙瞳。
他從馬背上跌落下來,搖搖晃晃走到了崖邊,低頭看向那一片無盡的黑色。
“阿寒,你終究是跟着他走了嗎,怎麽可以,我呢,我又該怎麽辦……”他頹然地翻了個身,躺在了那凹凸不平的山石上。
耳邊,晚風拂過。
倘若真有來世,還能否再相遇呢。
作者有話要說:本書至此完結,第二部估計得明年了吧,手上要趕的稿子實在太多,像是《狐魅》,《愛卿,侍寝!》,關于後世篇,大家有什麽想法可以提出來,說實話,我把第三世的大綱想好了,第二世的還沒構思呢……呵呵,謝謝陪我一路走來的朋友們,結局也許傷害了一些人吧,其實我寫到結尾的時候自己都把自己虐哭了,不過我這人向來犯賤,就算是這樣也堅持着這樣的結局,為的就是寫完之後,會對自己說一句:果然是這樣啊……如果惹了大家傷心,真的很抱歉,然後希望大家能開開心心,妹子的話好好學習,還是覺得不要在網文上浪費太多的寶貴時間吧,禦姐們,希望工作順利,感情順利,各種順利吧,鞠躬!2011年11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