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024

“這件事,你最好不要讓沈黛知道。”

沈絨意思很明白,沈黛不喜歡同性戀。

盛明盞當然知道,恐怕沒有哪個家長會希望自己孩子是同性戀。

即便是開明的沈黛。

“嗯。”盛明盞說,“明白,我不會讓她知道的。走吧,她還在等着咱們。”

盛明盞一只手垂在身側,一只手扣着書包帶,依舊沒有要去牽沈絨的意思。

之前是沈絨自顧自走在前面,盛明盞看出她有心事,只跟在身後看着她,不想上去打擾。

而現在,既然沈絨已經知道她的性取向,那她也該保持距離比較好,免得讓沈絨覺得不舒服。

盛明盞就要走,沈絨捏着她袖子的手指施力,阻止了她的動作。

盛明盞有些不解地回頭。

“不牽手嗎?你以前不都牽着我的嗎?”

沈絨看着她的眼神就像只落單的小鹿,惶恐,甚至是委屈。

看沈絨這副模樣,盛明盞明白了。

沈絨并不想因為性取向的問題,讓她們倆好不容易磨合出一點兒輪廓的情感有什麽嫌隙。

也不想讓盛明盞覺得自己被回避,被歧視了。

雖然嘴上不饒人,但沈絨一直都是個很為別人着想的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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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牽。”

盛明盞重新握住了沈絨的手,帶着她往ZM廣場深處去。

ZM廣場是N城人流量最大的廣場,城市的中心。

每個十字路口的綠燈亮起,雙向而來密集的人潮和車井然有序地穿湧不息,奔赴屬于自己的目的地。

熙來攘往間,兩人要并肩而行不是那麽容易。

盛明盞察覺到沈絨為了跟在她身邊,已經被撞了好幾下了。

但沈絨一點兒都沒落下,反而往她身邊靠得更緊,加快步伐要跟上她。

盛明盞再次放緩了步子,把她往自己身邊帶了帶。

控制好方向,将她往人少的路線上領。

“沒關系。”

兩人到了和沈黛約好的餐廳門口,進門的時候盛明盞說,

“不用勉強,我不會覺得你在歧視我。而且你不是

說過了嗎,你不會怕我的。”

沈絨柔軟的頭發被吹得有些毛糙,讓她原本就有點兒自然卷的頭發更加蓬松,但不顯淩亂。

反而多了一絲被慌亂籠罩時獨有的乖巧。

她的頭發和她的性格一樣,永遠不服帖。

“我沒覺得你覺得我在怕你。”

沈絨這套娃宣言說完之後,盛明盞笑了,但她自己沒笑。

盛明盞也沒好再笑。

沈絨站到她面前,擡起高傲的小腦袋盯着眼前人。

盛明盞第一次知道,仰視也能将傲視感表現得淋漓盡致。

“盛明盞。”沈絨沒好氣地說,“你知道被人真心喜歡着,是件多幸福的事情嗎?”

沈絨從小在無數密集的課程中長大。沈黛忙,她爸也成天在外鬼混,爺爺奶奶不待見沈黛,連帶着沈絨也不怎麽喜歡。

她是蔣阿姨帶大的,但她知道蔣阿姨不是她親媽,所以不能理所當然地對蔣阿姨讨要寵愛。

她的早熟,來自于不健康的家庭關系。

每次沈黛看着她又考了第一的成績單,或是聽聲樂、舞蹈老師又誇獎她之後,都會很開心,說“真不愧是我女兒”。

沈黛誇獎她的時候,沈絨就有一種自己還是被愛着的幸福感。

她特別想被疼愛,但磕磕絆絆間長大的她也明白,“被愛”是需要理由的。

當她是個優秀的孩子時,她會被愛。

當她給家人蒙羞的時候,就會被嫌惡。

就像她小姨一樣。

渴望愛的人處于弱勢,因為她們得到別人給予,才會開心。

沈絨不允許自己處于弱勢,所以她總是用犀利的言語和滿不在乎的表情來僞裝自己。

更不想付出,她清晰地知道,付出的那個人比渴望得到的人,更容易受傷。

而盛明盞是那個勇敢的給予者。

對她好,對沈黛好,甚至不惜危險救下秦允——對她的同學都可以不計代價挺身而出。

這麽好的盛明盞,憑什麽要受到傷害?

“無論你喜歡的是誰,都沒有錯。”

沈絨非常堅定地對盛明盞說,

“你就是你,才不

會因為喜歡的是誰而有什麽不同。”

盛明盞心中一動,溫暖的感覺從心窩裏蔓延。

她沒想過,會被一個比自己還小兩歲的女孩開導。

“嗯……謝謝。”

盛明盞挑來揀去,最後只選出了這句話。

“沈黛沒跟你說過嗎?”沈絨将頭發理好,回眸笑彎了漂亮的眼睛,“一家人從來不用說‘謝謝’。”

回憶層層疊疊堆在盛明盞心頭,第二瓶酒下去,睡意依舊模糊。

她的打開安神歌單,播放那首安撫過她無數遍的《Adieu》。

……

J'aiperdudutemps

我耽誤了太多時間

Onesttellementbêteàvouloircachertousnossentiments

我們愚蠢地想要隐藏所有的感情

Voilàquetupars

現在你要走了

Jetedemandepardon

希望你能原諒

J'auraisdtedire

我早該告訴你的

Depuissilongtempsquejet'aimaistant

這麽久以來,我都深愛着你

……

今夜伴随着《Adieu》的旋律艱難入眠的人,又多了一位。

一覺醒來,沈絨感覺頭不暈皮不疼了,似乎退燒了。

很好。

刷牙的時候走到客廳,看昨天晚上立在門後的椅子沒倒,沒有人進入的痕跡。

洗漱完畢之後,她給秦允打電話。

秦允說:“昨天晚上阿姨一覺睡到大天亮,什麽事都沒有,你放心吧。你怎麽樣?燒退了嗎?”

沈絨摸着自己的額頭說:“應該退了,我這就過去。”

“那就好。這會兒阿姨說想喝小米粥。我正準備下去給她買。你慢慢的過來不着急哈。”

沈絨戴上口罩出門,這個點鐘交通還不

算擁堵,她迅速坐上公交車前往醫院。

去的路上她給《遠方》劇組官方郵箱發送了郵件,希望能夠得到登臺的角色,無論再小都行。

這頭郵件剛發送出去,《撩動全城》的姜哲成助理就來添加她的微信,将合同和彩排的時間表發送給她。

沈絨租的小區距離腫瘤醫院非常近,就兩站地。

她從車上下來路過一家水果店,想問問秦允病房裏是不是只剩下蘋果了,如果只有蘋果的話,她再帶點橙和猕猴桃上。

結果秦允半天沒回複她。

大概是去樓下打飯了吧,沒聽見。

沈絨便直接買了一兜水果,上樓。

進入病區的時候,護士讓她來拿檢查預約單,給單的時候護士說:

“你老公要麽一直不來,一來就好大動靜。讓他下次別破費了,咱們護士站的夥食還可以。”

說着,護士眼神往邊上瞟了一瞟,沈絨跟着看過去,看到一大堆的水果和糕點。

“老公?”

沈絨納悶。

我什麽時候有這玩意了?

護士忙得沒時間在意她的疑惑,給完單子就被另一位病人家屬叫走了。

沈絨轉身往沈黛病房去,握在手裏的手機震了一下,有個陌生的號碼給她發了一段視頻。

沈絨停下腳步,點開。

視頻裏是她大姨在溜小命,背景是大姨小區裏。

視頻拍得非常清晰,還是以一個明目張膽的角度拍攝的,距離不會太遠,而大姨完全沒發現。

沈絨就看了幾秒鐘,寒毛倒豎。

楊晟!

是楊晟拍的。

心裏浮出不好的預感,沈絨快步走向病房。

剛到門口,便看見有個男人坐在沈黛床邊的椅子上,背對着沈絨,正在削蘋果。

他身邊站着兩名身高接近一米九的男人,臉上的肌肉跟石頭一樣硬。

沈黛是清醒的,她的床被搖了起來,原本正看着眼前人,沈絨進來的時候她的視線轉移到了沈絨這邊來。看上去并不害怕,但神情多少有點兒局促。

“小絨!”

秦允本來被堵在窗邊,看到沈絨來了,立即往她

這邊挪,緊緊挽住她胳膊。

楊晟轉過頭,挂着一臉大尾巴狼的笑容,“喲,小絨來啦。”

打完招呼,楊晟将蘋果遞到沈黛面前,說:“來,吃個蘋果補補身體!”

楊晟的聲音很大,絲毫不顧及這裏是醫院。

同病房的人直皺眉頭,但見他似乎不太好惹的樣子,也不敢多說什麽。有位病人家屬暗暗去了護士站。

沈絨一把将蘋果給奪了過來,擠到沈黛和楊晟之間,冷言道:“我媽現在不能吃蘋果。”

與此同時,楊晟看見沈絨已經将水果刀握進手裏,刀尖朝着他。

楊晟哈哈笑了幾聲,“別緊張,我只是過來聊聊天而已。順便提醒你們一下啊——”

他提高了聲調,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沈黛。”

他看向沈黛:“欠我的錢到底什麽時候才能還啊?還不了,拿你女兒來抵債我也不介意……”

楊晟還沒說完,沈黛操起床頭櫃上秦允買回來的小米粥,劈頭蓋頂砸向楊晟。

楊晟眼疾手快擡胳膊擋了一下,滾燙的小米粥一半澆在他身上,另一半打翻在床腳。

“姓楊的,你好意思?”沈黛咬牙切齒,“從頭到尾就是你設的局,為的就是把我們家套進去!告訴你,只要我還活着一天,我不可能讓你動我女兒!”

沈黛氣得渾身在發抖,說話的聲音飄得沒根,但極其堅定。

憤怒會讓活人失去理智,又能讓行将就木的人迸發前所未有的能量。

這沈黛,分明已經半截身子入土了,可面對她的時候,楊晟依舊有種不好輕舉妄動的壓力。

仿佛下一刻她就會不顧一切,撐着七零八落的身子沖上來和他拼命。

護士長過來了,警告楊晟他們不要在醫院大喊大叫,不然她馬上報警。

“你跟我出來。”

沈絨瞥楊晟一眼,便往屋外走。

楊晟笑嘻嘻地跟着去了。

沈黛想起身,秦允也想随着一起來,沈絨對她們搖了搖頭。

走出病區,沈絨和楊晟以及他的兩位随從,站在昏暗的樓梯間。

這事兒簡單得很。

沈絨想,楊晟不就是想跟我結婚

嗎?

可以。

那就跟他結婚。

沈絨要咬牙走到活路,才能反殺。

今天楊晟逼着她走投無路,她記下了。

楊晟讓她多難熬,來日她會全部讨回來,連筋帶肉地狠狠撕他一層。

“明天你在哪?合同我簽好給你帶過去。”

沈絨沒半句廢話,直截了當。

楊晟聽她這麽說,眼睛亮了起來。

“行,那我明天可就在公司等着沈小姐了啊。沈小姐生命裏有這麽多重要的東西,如果明天我見不到你的話,可不知道你會失去點什麽。”

沈絨笑了笑,笑得清甜純美,讓楊晟微微一愣。

沈絨說:“錢給我準備好,現在請你離開。”

楊晟留下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後,便帶着人離開了。

沈絨讓秦允回家休息,她在醫院照看沈黛。

秦允只能走了,沈絨沒跟沈黛說她和楊晟之間具體發生了什麽事。

沈黛被氣得狀态很不好,第二天大姨來了,大姨說她馬上就要出國,這是最後一周了,以後真的沒時間過來了。

沈絨很快接話,“我知道了,大姨,我很快就會把小命接走。麻煩您今天再陪我媽一下,我也會把她接回家照顧的。”

大姨唉聲嘆氣,說她實在沒辦法了才出國,不然的話怎麽也不會在這節骨眼上丢下你們這苦命的娘倆。

沈絨應了兩聲,對沈黛說“我馬上回來”後,風風火火背上包出去了。

她去了一趟安真劇場。

日間的ZM廣場無數的廣告牌依舊奪人眼球。

站在長街入口處,各大劇場的招牌輪番滾動着最近熱門的音樂劇海報。

她在疲于奔命的空隙裏,隐約聽說最近長街有了新金主。

這新金主出手大方,不僅買了一大波本土原創音樂劇IP,打算做文化輸出,更是要引進一批海外大熱劇。

長街這幾年疲軟的态勢有可能被此人打破。

長街的招牌多了很多海外劇的預熱廣告。

它已經被這位新金主握在了掌心裏。

沈絨來到安真劇場前門。

空無一物黑色的廣告

牌,在光彩熠熠的長街腹地,顯得狼狽而格格不入。

她走進劇場,仔仔細細用眼睛記錄下安真劇場最後的模樣,然後回到空蕩蕩的後臺,把楊晟給她的那份合同簽了。

把安真劇場,和她往後十五年都賣給了楊晟。

沒關系。

沈絨在紙面上寫自己的名字,一筆一劃幾乎劃破紙背。

沒關系的,我只要還留着一口氣,終有一天會再将它買回來。

沈家已經要倒了,如果我也趴下了,就真的全散了。

人為什麽活着?

如果沒有要守護的東西,和死人又有什麽兩樣?

沈絨忍住眼淚,不許自己哭。

她告訴自己,我要守着沈家,守護沈家到底。

哪怕只有一絲灰燼,我都要攥緊它。

簽完合同,沈絨最後不舍地看了眼安真劇場。

落入楊晟的手裏,以後它會變成什麽樣?

《汝寧》……

她的《汝寧》,還有複排的一日嗎?

不知道。

她知道自己只能埋頭往前走。

拿起手機,沈絨正準備給楊晟打電話。

突然,後門傳來悶響。

咚咚咚——咚咚咚——

後門被人拍響,隐約有人喊她的名字。

沈絨對聲音特別敏感,她聽得出這個人是誰。

是林枳。

“沈絨,你在嗎?”

沈絨将門打開,林枳見到她,深深地緩了口氣:

“我正愁找不到你人,你怎麽都不接電話?幸好剛才有人說看到你來劇場了。”

沈絨說:“我沒看手機。怎麽?”

林枳發現沈絨手裏拿着一份合同,直接抽了去。

“你……”

沈絨就要搶回來,林枳突然說:“有人出價,比楊晟高一千萬買安真劇場,以及——”

她看向沈絨,“買你今後的二十年。”

沈絨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

“兩億一千萬買安真劇場,再兩億買你今後二十年,商業分成你自己拿着。另外送房一套。”

林枳從自己的包裏抽出一個文件袋,遞到沈絨面前。

“合同已經準備好了,條件很優渥。要求麽也不是沒有,總結下來其實就四個字——你得聽話。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說完,兩個人面面相觑,誰都沒吭聲。

林枳臉上雖然保持着微笑,但她也知道自己剛才那番土財主發言喪心病狂,心裏已經做好了防禦。

要是沈絨想打爆她腦袋的話,她立即抱頭投降。

沈絨倒是沒想打林枳,她清晰地感覺到眼皮跳了又跳。

如果她的答應的話,這四億到手,加上她賣盡家産的一億,等于說将欠楊晟的債一口氣還清了。

又是哪路王八蛋啊?

沈絨心想,看來我真的挺招人恨的,想我賣身的人前赴後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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