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得來的心髒

“終身監禁,關到精神病院。”

一整個青春,像是舍不得吃的奶油冰棒,還沒有嘗到甜味,就看着它一點一點融化,弄得滿手膩乎乎的。

但他沒有任何感覺,戴着鐐铐,像被拔去爪子的獸類,已經麻木不仁了,只是看着對面的瑪利亞。

瑪利亞正在織一件毛衣,很開心的樣子,表情相當柔和,她頭上的牆角已經變得斑駁,灰色的蜘蛛拉起長絲,織着無形的網,然後咬掉無意闖進網中蛾子的頭,可憐的蛾子頭都沒了,卻依然煽動了兩下翅膀,穆法硰看着,在心裏數了數字,五秒後,它不動了……

穆法硰又看向了瑪利亞,他的腦袋就像她手中的那團毛線,怎麽繞都繞不出去。他被人關進了這間布滿灰塵的房子,一絲光亮都看不見。他日日夜夜都能聽見人的哭泣聲,嘶吼聲,絕望像是拉開序章,卻從不肯落幕。但那些聲音從不屬于他,他很安靜,偶爾會想起家裏,他們那間由木頭造的破舊房子,有着腐爛的味道。

桌子上放着的羊奶酪,估計早已便宜了某只黑毛老鼠,吃吧……穆法硰在心裏說,好好美餐一頓吧。

瑪利亞也喜歡吃奶酪,可她卻再也沒機會品嘗了,她就像那只被咬掉頭的蛾子,就算破繭,也活不了多久,就算掙紮,死亡的毒素也早已注入她的身體。

痛苦……彌漫在他的眼裏,想起她,就會喚起他少數的情感之一,痛苦。

痛讓什麽都變得沒有意義,穆法硰能看到無數只從鐵欄裏伸出,發了瘋想要抓握住什麽的手,他們那帶着污泥的指甲,布滿凍瘡的手,一遍又一遍的抓着什麽。

這裏關着的都不是人,只是有一口氣,卻沒有尊嚴的牲畜而已。

這個懲罰很好,沒有什麽比給你一絲渺茫的希望,然後讓你堕入無盡的深淵更加好的懲罰了。

但他偶爾也會想起,幼時母親衣服上的皂香,以及輕柔的聲音,她總是說:“你會找到,比我更加值得讓你愛的人。”

“嗬!”他有一瞬間感覺心髒停止了,可他嘲諷的笑了,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即使他沒了生存的欲望,可本能依然折磨着他。

心髒跳着,血液卻逐漸變冷,他看着自己的雙手,也被凍瘡折磨的幾乎沒有一塊好肉了。

但無所謂了,他不再是人,也不是牲畜,只是像牲畜一樣的活着,卻又能思考,他是什麽呢?穆法硰心裏想着,卻笑了,他輕輕撫摸着右眼,擡頭,才發現瑪利亞消失了,和她的毛線一起。

“把301號囚犯帶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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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瘋子?”獄警咋舌,露出厭惡的表情,囑咐新來的菜鳥“301關着的幾乎是個傻子,被關進來兩年多了,從沒開口說過一句話,但不是個啞巴,只是瘋子而已。”

“瘋子?”新來的獄警不當回事:“這裏關的哪個不是瘋子,新進來的那個不是割掉了他母親的頭?”

“這個和那個剛好相反,是個俄狄浦斯。”

“俄狄浦斯?”

“連這都不懂嗎?!”他怒啐他一口:“就是戀母,只要你不要在他面前提他的母親,他基本就會乖乖任你擺弄,這小子長得很俊,原來有個愛搞alpha的獄警打他的注意,結果被他咬掉了一只耳朵。”

“這麽誇張?”新來的很明顯不信,他哈哈大笑,熊一樣健碩的身材使他目中無人。

獄警懶得理他,恨不得讓他吃點苦頭才好呢。

新來的獄警大步闊首的打開了鐵欄,他看見了一個……處在男人和少年之間的……男人?他很難表述自己看到的這個人。

穿着髒獄服,身材很高挑,手臂和腿都很長,但比例又協調,不同于類人猿給人一種猥瑣的感覺。

他确實如剛才的獄警所言,長了一張漂亮的臉蛋,對于alpha來說,很俊朗。

只是右眼上傷疤有點減分,但還好……這牢裏關着的全是歪果裂棗,這個alpha有足夠的資本鶴立雞群了。

就是那雙異瞳讓人感覺不舒服,跟要吊死人的貓似的,眼睛看起來很詭異。

“呦。”他出口調侃:“小妞,有人看你來了,運氣好的話能被人保釋,離開這個鬼地方。”

他不在乎穆法硰不回應他,畢竟剛才的獄警都說了,他被關起來兩年,一句話都沒說過。

說不定是腦子被撞壞了吧。他想。

穆法硰被他拽着走,神情沒有變化,也不感興趣要去哪裏。

只是對方打開了一扇門,有明亮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屋子裏,穆法硰眼睛感覺到了痛,他兩年生活在暗無天日的地方,不适應這樣的光線。

可他沒有閉眼,以一種冷漠的神情注視着一切。

“就是他嗎?”

穆法硰聞言,看了說話的男人一眼,西裝革履的精英做派,黑色的頭發,紫色的眼睛。

他明白了什麽,可不太在意,他又看到了瑪利亞,這一次瑪利亞來到這個男人面前,摟住了男人的脖子,然後露出貝殼一般的牙齒,對穆法硰笑:“殺了他,把獻給我。”

穆法硰頭痛欲裂,腦袋裏叫嚣發出尖利的聲音,像是玻璃摩擦時凄厲的慘叫,他慢慢眨眼,汗濕透了全身,發出了兩年來第一個聲音:“不。”

他從喉嚨裏把它擠出來,長久不說話,讓他的吐字變得很奇怪,聲音也嘶啞,像是煮毒藥的巫婆。

“什麽?”男人沒有明白,只是看着他,繼續說:“以後,你就叫穆法硰了,我會帶你去c國,這也是你母親的意思,她的死,我很遺憾。”

穆法硰看着他,像看見了以前劇場裏的舞女,畫着濃豔的妝容,抽着一根廉價的煙,眼神空洞而又高傲,跟穆法硰說:

“你母親原來是修女,是受到感召的人,已經将一生都奉獻給上帝,可是……”她吐了一口煙:“你也知道沒錢的貧窮姑娘很可憐,金發藍眼的漂亮姑娘更可憐,因此遭到了強暴,不過也沒準是收了對方的幾個錢呢,就乖乖躺平了呢。”

她咯咯的笑:“哦對了,你跟你的親生父親長得很像,都是一頭黑發,說不準你有c國的血統。”

“已經兩年了。”,男人抽了一支煙,淡淡看他一眼,漫不經心的說:“你想在這裏過一輩子?”

男人的身影變得扭曲起來,像是油畫畫出來的一樣,深深的綠色,如同沼澤裏的顏色,蜿蜒着……匍匐在穆法硰面前。

“時間到了。”男人點煙,動作一氣呵成,像老電影裏的紳士:“我給你一個機會,你要不要?”

穆法硰沒有回答,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知道回答什麽,對方說的對于穆法硰而言沒有任何吸引力。

大仇已報,剩下的日子,茍延殘喘才是他應該過的生活。

他開始想念他的牢房了,那麽小那麽安全,蜘蛛咬不斷他的頭,卻咬斷了他的人性。

“我已經……”穆法硰繼續用他古怪的口音說話,他說:“不是人了。”

房間似乎在縮小,不斷的,不斷的……他能聽見鳥的叫聲,讓他想起了殺掉的那個可憐蛋,相同的鳥鳴,那是報喪鳥的叫聲。

手指無意識的顫抖着,不是膽怯,只是他控制不了而已,如同本性,想要吞噬。

男人發出笑聲,類似于嘲諷:“跟我走吧,要贖罪的話哪裏都可以。”

穆法硰沉默,只是不明白對方的話,可能他被關起來太久了,長年累月對着牆壁,和他的母親。這兩年,他沒和任何人交談過,所以不能再聽懂人這種生物,說的話了。

“我給你一支筆。”男人遞給他香煙:“會抽嗎?”

穆法硰慢慢搖頭。

“一支筆,你想畫什麽都可以,當然……”他輕描淡寫的吐煙霧,對他微微一笑:“畫你的母親,也行。”

穆法硰雙眼微微睜大。

男人就這樣把他領到了c國,他從不讓穆法硰叫自己父親,穆法硰也不叫,他沉默着,學習着各種男人灌給他的知識。

也許是精神分裂,他記這些沒用的東西很快,數字……文字,人們稱他為天才。

但對于穆法硰而言,重要的記憶像是故鄉的海,母親踩在沙灘的腳印,被海浪無情沖去……

他不記得了,母親和他快樂的時光,變成了空白,什麽都沒有了,只剩下男人給他的數字,家業,和錢。

日以繼夜的,是病痛,精神分裂給他造成了難以消融的痛苦,他走在黑色的水流當中,一步一步的走着,等待自己被溺死的那一天。

有一種叫做精神醫生的生物,他們對自己很自信,穆法硰很了解他們看自己的眼光,那是一種看動物的神情。

精神醫生的眼珠很大,黑色的瞳仁發出凄凄的光,拿着電鋸想要鋸開穆法硰的頭蓋骨,把他的大腦摘出來,注射他們引以為豪的藥物。

他們的針管,銀針閃爍着光,總是想紮進穆法硰血管裏。

穆法硰的回應是,朝着對方的胳膊連開三槍,叫他再也不能舉起那條胳膊。

看吧,毀滅是如此簡單,小小的針能做什麽呢?

他不可能叫任何人給他打針,去殺掉瑪利亞。瑪利亞……他的母親,是他的心髒現在唯一跳動的原因。

從她那得來的這只心髒,就算痛苦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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