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 14

不知道是因為他跟嚴杉太久沒見,還是因為那通女人鬧事的電話,嚴岚想多半是因為後者,他跟嚴杉的關系和緩了許多,他沒看嚴杉再帶女人回來,他也讓自己普普通通地過著學生生活。

不一樣的是,他沒再像國中小時那麽乖巧。不過翻牆出去學校外面吃個乾面這種事也還好,吃膩學校餐點又不是太懶的人,好些都翻過,偶然他跟嚴杉聊起那家乾面,才發現嚴杉也翻過牆。

那是有天爸媽出去喝喜酒了,管家阿姨也休假,他看了看冰箱裏還有類似的面條,想想那個味道不難做,興致突來想試試看,乾脆如法炮制了他跟嚴杉的份。

「是學校附近那家乾面?」嚴杉邊吃邊問他。

「嗯。可惜家裏沒有魚丸,只能弄個花枝丸蛋包湯。」嚴岚邊吃邊想那個味道。「好像還是魚丸比較搭。」

嚴杉看了嚴岚一眼,表情略略古怪。好像想說些什麽,又回去低頭吃著面。

嚴岚納悶。「怎麽了,不好吃嗎?」自己又吃了一口,嚼了一嚼。「味道差不多啊。」

嚴杉又吃了幾口,才擡起頭來看著嚴岚。「如果是這碗和這湯,我也許會更常翻牆。」

嚴岚難得地怔了一會兒,才發現自己是被稱贊了。但他不覺得自己真的做得比較出色,畢竟店家是專門就是在做這些的,每天不曉得做上多少碗。

「謝謝,就合你口味吧。」嚴岚笑了起來。但就算只是合口味,被這樣說果然還是很開心。「你也爬過牆?」

「也?」嚴杉微眯起眼。

「喔。」嚴岚聽出嚴杉在質疑什麽了。「對啊,那裏好吃,你說我怎麽可能沒有爬過?」

「要小心。」嚴杉語聲雖淡,卻極有力。

「放心,不會被教官抓到的。」嚴岚笑道。說真的被抓到也還好吧?他想。

「我指的不是那種小心。」嚴杉頓了下,迎上嚴岚疑惑的眼,又隔了好幾秒,才接道:「運動神經沒有很好的人,自己多留意些。」

嚴岚懶得反駁他的運動神經并沒有那麽差,只是相較嚴杉或許沒有這麽好,但他跟嚴杉有六歲的差距,一直以來嚴杉覺得他比較弱也是合理的。他只是淺淺笑了起來:「再不濟也不會連道牆都翻不過去。」

嚴杉盯著嚴岚看了一會兒,欲言又止。

嚴岚笑著,想著這大概就是嚴杉身為哥哥的關懷方式吧。他當然不想要只有這些,但是嚴杉沒帶女人回來,他就可以再鴕鳥一點,滿足於現狀。可以跟嚴杉這樣相處,對目前的他來說已經足夠。

高一的生活相對嚴岚之前的學校生活來得更自由,有更多自己的時間可以運用,原來就習於自己安排生活的嚴岚适應得不錯,學業成績也有一定的水準。

比較特別的是嚴岚透過自己的同學,認識了嚴杉的同學。

原因就是某個老師發考卷的時候,看著他的名字多想了一下,然後提到幾年前似乎也有姓嚴的學生,單名的。

「明明長得不太像。」老師看著嚴岚。「應該不是兄弟,可是看到你和你的名字,就會想到他,名字……好像是……」

嚴岚笑了笑,沒有說嚴杉的名字,就等著老師提,到底是不是。

「啊,想不起來。」老師把考卷還給嚴岚。「考得不錯。」還贊美了一下。

可能只是巧合吧。嚴不是個很常見的姓,但也不會少到完全沒有,嚴岚拿起考卷走回自己的位置。

雖然他跟嚴杉聊過學校的老師,嚴杉給這個老師教過沒錯,但是老師提的到底是不是嚴杉,就不知道了。

他沒特別想讓現在的老師知道他跟嚴杉的關系,自然不會想主動提。

人多多少少會陷入比較之中,這在他中小學的時候就很清楚了,雖然大多數的老師都很喜歡他,說他比起哥哥更乖巧更貼心,也許很多人家的弟弟妹妹都渴望聽到這樣的話,所以老師們才會這樣操作吧,因為确實也有那種兄長非常優秀,弟妹追得很辛苦的例子。

但他聽到這樣的話,總是不開心。

那是因為你們都不夠了解嚴杉──他總是這樣想。會回老師說可是他都拿嚴杉當榜樣。

才會有老師笑說:「對,嚴杉也很優秀,是個好榜樣。」又有點可惜地說:「不過像你一樣,更愛笑感覺就更好了。」

為什麽人一定要愛笑?他當然也想要嚴杉開懷地笑,但是他不會覺得嚴杉非得笑才是好,他也不想這樣比較自己跟嚴杉。

嚴杉在大人面前太常有那種不由衷的笑容,他反倒覺得嚴杉太辛苦了。

不過老師似乎還是想起那個名字了,某個中午快快地吃完飯,他正要跟同學去打網球,剛好在走廊上遇見老師,老師叫出他,說:「我想到了,你認識嚴杉嗎?」

「他是我哥。」真的就是嚴杉,嚴岚也沒有什麽好否認的。

老師反而疑惑地皺起眉。「但你們長得不像,氣質的話……也不一樣,但很奇怪我就是想到了。」

嚴岚微笑起來。這老師會看到他而想到嚴杉,讓他心情不錯。「我們爸媽再婚,沒有血緣關系。」

「喔,難怪啊。」老師恍然。「他現在好嗎?」

「還不錯,謝謝老師的關心。」

跟老師聊了幾句,要跟他一起打網球的古長鏡,在老師走後倏地拉住他。「嚴岚,我見過你哥耶!原來是你哥啊,我還以為只是名字像而已。」

「啊?」嚴岚望著古長鏡。這人跟他不同國中小,好像也沒有什麽其他管道能見過嚴杉,怎麽會看過的?

「你哥是我堂姐的表哥的同學。」

「……」嚴杉家是三代單傳,嚴岚自己也只有母系的親人,簡單來說他沒有任何堂兄弟姐妹,聽到這一串他一時之間有點反應不過來。

古長鏡又換句話說了一下。「嚴杉是我伯伯的女兒的舅舅的兒子的同學。」

「……」嚴岚不是不能懂,但脫離自己生活範圍太遠的,果然還是有點不太容易懂。「你怎麽會認識嚴杉?」還是直接切入重點比較快。

「也不是認識啦,就見過啊。我堂姐跟我很好,她又跟她表哥也蠻好的,所以我們也一起熟了嘛,就之前,我堂姐把我抓去什麽學系博覽會去逛啊,說是要支持表哥一下,就看到嚴杉了。」

「你怎麽會知道是嚴杉?」嚴岚好奇。照道理說這類的活動,嚴杉是不可能跑出來自我介紹的,以他認識的嚴杉,甚至連這類的活動都不會太愛去。

「就我堂姐的表哥,跟你哥,聽說是他們系上的兩大吸睛臺柱之類的吧。」古長鏡兩指指向自己的眼睛。「對了,我可以叫我堂姐的表哥縮寫嗎?因為我也不知道到底要怎麽喊,是要喊堂哥還是表哥,家裏長輩大家說法也都不太一樣,所以都直接叫他顧翔哥,他的名字加個哥啦。」

「你早就該縮寫了……」再不縮寫,嚴岚懷疑他頭都要痛起來了。「你剛剛說你哥和嚴杉吸睛?他們做了什麽事?」

「他們什麽事都不用做就可以吸睛啊,人形立牌你懂吧?顧翔哥基本上就站在那裏笑就會有人去跟他聊天,至於你哥,我好像沒有看到他笑,他臉色難看得很,好像根本不想要去,但我看好多女生的眼睛還是黏都在你哥身上。」古長鏡回道。

那情景,嚴岚大概可以想得到。嚴杉就是那樣的人,無論把嚴杉擺在哪,都能吸引許多目光,不管嚴杉本身願不願意意被看。

「不過聽說顧翔哥跟嚴杉八字不太合就是了。」古長鏡又笑。「可能太帥的男人八字都不太合,跟文人相輕一樣的道理。」

嚴岚狐疑地看了古長鏡一眼──是這樣嗎?

「對了嚴岚,既然也聊到顧翔哥,我跟你說為什麽我要找你打網球的真正原因嗎?」

「這樣聽起來就是沒說過。」嚴岚直截了當地回。

「因為我每次都被我顧翔哥慘電,他的網球還蠻強的,可是沒什麽人可以陪他打又不愛上他──我說的是事實,很多人跟他打球根本就不是想打球是想打……唉喲想泡他或被他泡吧。」古長鏡嘿嘿了兩聲。「我親戚又沒有人要陪他打,可是他又超愛打,就拉我去陪他打,我哪打得過,只好在學校多偷練一下,免得每次都輸得太難看。」

說到這裏,古長鏡突然雙眸發亮的看著嚴岚。「喂嚴岚,你有沒有興趣認識顧翔哥?」

「幹嘛?」

「我看你是可造之材,你才學沒多久的網球就都快打得比我好啦,你去顧翔哥那裏送死……啊不是,你去陪顧翔哥練球好不好?」

「你幹嘛不去?」嚴岚莫名其妙。

「我比較愛打電動或打撞球啦,跟顧翔哥打網球根本就是去被整的。」古長鏡解釋道。

「所以你希望我被整?」嚴岚直覺回道。

「唉喲也不是,就既然你看起來對網球也有興趣,那你們就切磋琢磨一下啊。」古長鏡笑咪咪的。

嚴岚不置可否。他沒有想要刻意認識古長鏡的哥哥,當然也沒有不能認識,對他來說,學網球就是他纾壓的一種管道而已。好像也沒有愛網球愛到要為網球做什麽事。

當然,認識嚴杉的同學,某種程度意味著他可以更明白嚴杉的學校生活,但是他現在好不容易跟嚴杉過得比較平靜了,會不會因此而破壞掉這種平衡?他不知道,也不想賭。

何況他以為,因為嚴杉才去認識人這種想法,對那個被認識的人也不公平。

不過認識人有時候也不是自己就能決定的,某天放學,嚴岚反正不趕時間,走得很緩,還沒出校門就看到早就應該出門了的古長鏡對他沖過來,一臉求情。

「怎麽了?」嚴岚納悶。

「唉喲,顧翔哥來堵我陪他去打球了啦,我之前跟他說可以,但我根本不記得啊。」古長鏡解釋道。

「那你就去啊,有什麽問題?」嚴岚回道。

「可是我又跟小巴他們約好要去打撞球了啦,大家現在都在等我。」古長鏡說道。

「所以?」嚴岚挑眉。

「反正顧翔哥只是想要有人被他打趴……唉喲不是啦,顧翔哥只是想要有人讓他慘電……咦也不對,顧翔哥就是要有伴而已啦,誰都一樣,嚴岚,你就代替一下我好不好?」古長鏡央求道。

嚴岚望著眼前高高壯壯黑黑的少年,又想著自己,他自己的身高是抽高了,個子不矮,但身軀怎麽樣看都還算太瘦,運動只是讓他變結實,但肉還是很不多,還有,他就是那種不容易曬黑的人……

這樣左想右想,他實在很難不笑出來:「你确定你好代替嗎?」

「吼,嚴岚,我不是說那個好嗎?是只要有人、有會打網球的人就好了!」古長鏡繼續拜托。

「你幹嘛不找別人?」嚴岚又問。「學校裏會打網球的人那麽多。」

「唉喲嚴岚你看起來跟顧翔哥就比較處得來啊。」古長鏡已經陷入随便掰模式了。

「你哪只眼看到的?」嚴岚又笑出來。「你自己說嚴杉跟顧翔八字不合的,我是嚴杉的弟弟喔。」

「可是你跟我八字很合,我又跟顧翔八字不合,怕他怕得要死,所以就負負得正,你們就合了。」古長鏡哀求。「好啦嚴岚求求你,我再不去會被小巴他們砍啦。」

「你确定這種邏輯讓你考上這間學校?」嚴岚笑道。

「嚴岚你不要見死不救啦。我就頭腦不好健忘啊,這所學校是我不小心蒙上的,你就幫我嘛。」

都已經被求成這樣了,嚴岚也不是那麽見死不救的人。「那明天幫我買碗乾面回來,我明天懶得爬牆。」

「十碗都幫你買。」

「我還要魚丸湯加蛋包。」

「好好好,什麽都好。」古長鏡一口答應。「快點,我帶你去找顧翔哥。」

嚴岚就是這樣認識顧翔的。

顧翔真的就像是古長鏡說的那樣,是個相當容易吸引人目光的人,但是氣質跟嚴杉不一樣,很不一樣。

除了一張好看的臉,顧翔整個人的氣質溫文清雅,跟看場合笑的嚴杉完全不一樣,顧翔是那種笑咪咪的人,看起來很謙和極好親近。

嚴岚聽過幾次古長鏡說過顧翔,大概明白顧翔不像表面上那麽簡單,也說不定顧翔就只是對自己的家族弟弟愛惜,所以特別愛戲弄。

但真的見到本人之後,嚴岚有些确定古長鏡為什麽怕顧翔怕得要死的原因了,确實是被戲弄得蠻慘,另外就是……這個人确實沒表面上那麽溫和無害。

當天顧翔是開車來接古長鏡的,車子就停在學校附近巷內,剛好有停車格,古長鏡匆匆忙忙把嚴岚推給顧翔之後,就飛快逃了。

「真可愛的孩子。」顧翔笑吟吟地給了嚴岚一個結實的擁抱。「嚴杉怎麽會有像你一樣可愛的弟弟?」

嚴岚沒有閃躲,跟著微笑,忖度著從方才他看到的顧翔。

一開始他跟古長鏡并排走向顧翔,顧翔的笑容明明比較淡,但在他看起來反而相對亮眼,像是那個笑容是真的。

等聽到古長鏡介紹并落跑之後,顧翔的笑容不一樣了,更燦爛更迷人,卻反而黯淡,不像是真的好心情。而顧翔的擁抱算是緊密的,卻沒有讓他感到友善,純粹就是一種禮儀式的應付,似乎還有點不高興。

他微倚在車側,專注地看著顧翔那種笑容,好像有些明白什麽。古長鏡那個粗線條。唉。

「你真的想打球嗎?」嚴岚微偏著頭。「怎麽覺得你表妹的堂弟……算了我們都叫他股長……走了之後,你似乎沒有很開心?」

「看來你這孩子不只有可愛,還很聰明呢。」顧翔仍然笑得滿面春風。「跟你打球好像可以有別的樂趣,所以我改變心意了,走吧。」極有禮貌地為嚴岚開了車門。

「謝謝。」嚴岚也不客氣地進了車子,盡管他根本不需要別人幫他開車門。「你喜歡跟股長打球吧?」

說不定不只是打球而已。要不一個有這種條件的大學生,哪需要到一個高中來攔人放學,在學校怎麽說都不缺人打球,要約到合适的人的機會也很多。

「太聰明有時候會不可愛。」顧翔也進了車子,邊發動車子,邊笑笑地說道。

嚴岚一點也不在意顧翔這麽說。「所以你喜歡的不是聰明的人,對嗎?」

「唉呀。」顧翔搖搖頭,笑得很困擾。「嚴岚,嚴杉有你這樣一個弟弟,肯定困擾得要死,難怪他在學校常常都一副死人臉。」

嚴岚跳過岚杉相關的那段話,直戳紅心。「你喜歡股長?」

「喜歡逗他玩,覺得有趣,看他大個兒灰頭土臉的樣子,就是有趣,但是不是到要出手的程度……我想還沒喜歡到那程度吧。」顧翔笑道:「沒想到你這孩子看得出來,怎樣,你該不會喜歡嚴杉那死人臉吧?」

嚴岚怔了一下,沒有想到被一個初見面的人随口猜出來,不過他自己不都猜中別人的了?笑了笑,他難得的沒有否認:「這算是回敬我嗎?」

「真的是啊?!這下子我跟嚴杉梁子結更大了。竟然拐走這麽可愛的孩子。」顧翔啧了幾聲。

嚴岚跟著笑了,跟這個人聊天明明高來高去,卻讓他覺得輕松有趣。「你剛剛不是說太聰明有時候就不可愛?」

「但外表是可以加分加回來的。」顧翔微笑。「你這外型是極品啊。居然喜歡嚴杉,我認識不錯的眼科,要不要去洗一下眼睛?」

「很可惜我早就洗過了,效果不太大。」嚴岚笑答。「還是不要浪費錢比較好。不如來讨論一下你跟嚴杉的梁子吧?」

這是嚴岚跟顧翔第一次的見面,他們聊得頗愉快,後來真的去打了球,嚴岚沒有感覺到古長鏡口中跟顧翔打球的那種壓力,他明白顧翔放了不少水。

至於顧翔和嚴杉的梁子?就如嚴岚心裏猜測的,并沒有什麽真正的梁子,純粹就是不對盤、頻率不合,有些人恐怕一輩子都沒有辦法跟對方成為稱兄道弟的好朋友,顧翔和嚴杉大概就是這種關系。

「不過我還真沒辦法提供你嚴杉什麽感情情報,我對他的私事一點都不熟。」顧翔笑著說道。

「不熟很好啊。」嚴岚喜歡這樣。

他喜歡顧翔這個人,不是愛情的那種。純粹就是他有種自己可以跟顧翔變成不錯的朋友的感覺。

正因如此,他慶幸他不是為了嚴杉認識了顧翔,也沒有因為顧翔多知道什麽嚴杉的事。

「所以不需要我之後為你刺探什麽軍情?」顧翔微笑。

「嚴杉那人……你覺得真的那麽好查?免了吧。」嚴岚笑著反問。「你不如多教我打點球吧。下次你找個人一起,我把股長一起帶來,打雙打,怎麽樣?」

顧翔眯起眼。「做球給我?真是可愛的孩子啊。」

「免得你只跟我打,滿腹郁悶?」嚴岚笑答。

於是他們有了某種默契。嚴岚甚至隐約有種感覺,明明嚴杉名義上是他哥,但他不真的把嚴杉當成哥哥。

可是顧翔,對他來說反而比較像是哥哥這樣的角色。

為什麽會這樣,他不曉得,或許人跟人之間緣份和認定就是很難說。

認識顧翔的那天晚上,嚴岚有考慮了一下是否要告訴嚴杉──我意外認識了你現在的同學。

但最後,他沒有說。

因為對他來說,顧翔不是他為了嚴杉而刻意去認識的,他也沒意願從顧翔那裏知道關於嚴杉感情方面的事情。

顧翔是他的朋友,而不是嚴杉的誰。

他沒說,看起來顧翔也沒有說。他跟嚴杉的相處仍舊沒變,還算和諧,嚴岚喜歡這樣的日子,看起來沒有得到更多,但至少暫時不會再失去什麽了。

嚴岚稱得上平靜的生活,還是發生了讓他放在心上的事情──田宛真和她女朋友分手了。

當初大考完之後,田宛真考得好,她女友考試有些失常,兩人上了不同的學校,高一開學不是太久,就聽說田宛真的女朋友移情別戀了。

嚴岚不是從田宛真那裏聽到的,是同學參加社團,校際活動時認識田宛真的女友,回來心花朵朵開,想要追田宛真的女友,才被別人嗆說田宛真的女友早就跟友校的其他社員在一起了,兩個人是現在的同學。

聽到這消息,嚴岚默默消化了一會兒,掙紮猶豫了很久,到底應不應該告訴田宛真。

他跟田宛真一直都保持著聯絡,當然沒有像以前同校時那麽常聊,但還是蠻關心對方,交情也很不錯。

該說嗎?田宛真不知道曉不曉得……嚴岚在這段時間內,完全沒有感覺田宛真到底有什麽失常,會不會根本不知道這件事?

如果真的還不曉得,那她到底會希望知道,還是乾脆不要知道比較好?

嚴岚還在考慮的時候,古長鏡來約他去聯誼了。

「嚴岚,跟我們去啦,那班的女生很正耶。」

古長鏡說了一大堆,嚴岚根本沒仔細聽,要是他真的聽得夠仔細,沒把古長鏡說的那一大串關於女生到底長得多漂亮,感覺多吸引人的話當成耳邊風的話,他會在此時此刻就發現那班就是田宛真在的班級。

「我真的沒興趣。」嚴岚懶洋洋地回道。

「嚴岚……」

「不要。」

「拜托啦!」

「再拜托幾次都沒用。」

總之就是古長鏡狂求,嚴岚無論如何都不答應的情形,直到古長鏡不小心說出來──

「那班花指名說你去她才肯去啦!」然後一副說漏嘴糟糕了的樣子。

「班花?」嚴岚挑起眉。

被嚴岚看到最後,古長鏡終於眼睛一閉,壯士斷腕似的招供。「好像就是你以前的同學之類的,說你要去她才有安全感,才願意去。」

嚴岚聽到了田宛真這個名字。

「到底怎麽一回事?」嚴岚直接約了本人出來,跟本人求證。「為什麽非得要我去,你才肯去?」

當然還有另一個更深層的問題──你會考慮去聯誼,是因為你知道了些什麽,還是你純粹就是想要去看看?

田宛真笑得很甜美。「喔嚴岚你好嚴肅,你去我才有安全感啊,你不要對我那麽兇嘛,你就去啊,你知不知道我失戀很可憐耶。」

嚴岚靜了一下。「所以你知道?」

田宛真點點頭。

「什麽時候知道的?」嚴岚又問。

「她變心我就知道了,她什麽也沒說,但我就知道了。」田宛真笑道。「女人的第六感是很可怕的……欸嚴岚,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我不傷心也不難過好嗎?」

嚴岚不置一詞,用審視的眼光看著田宛真。他不懂,不懂若是真的深深地喜歡過,又嚐到背棄的滋味,怎麽可能不傷心也不難過。

「怎麽不可能?」田宛真又笑。「嚴岚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在想,我怎麽會不傷心也不難過對吧?但是……其實我在跟她一開始交往的時候,就覺得什麽都可能發生。她可能因為跟我朝夕相處而喜歡上我,為什麽不可能因為跟別人朝夕相處而喜歡上別人?沒有那麽難接受。」

嚴岚沒有回話,默默地想著嚴杉。想著若換了一個人,進到那個家裏,成為他的哥哥,他就有可能也喜歡上那個人嗎?

他沒有答案。

但他試圖換了許多張臉龐,很多不同的人來置換,都覺得……沒有辦法。也說不定,其實有人可以,只不過他還沒遇到而已。

他不曉得。

「好啦,真的那麽舍不得我,就陪我去聯誼,讓我多認識認識人也好。」田宛真笑嘻嘻地說道。

嚴岚生平第一次去聯誼就是為了這個原因。

他對自己的定位很清楚,就是一個陪襯的角色。他那天完全不在意自己到底穿了什麽出門,甚至就想把自己弄得愈不起眼愈好。

要不是會弄巧成拙,說不定建議他往臉上塗泥巴,他也會真的試試看。

當然他沒有做這種事,畢竟要洗也太麻煩,至於田宛真那裏,他早就說得很清楚。

「要我去可以,但是你不許丢話題要我答或是什麽的,我就要去那裏當隐形人。」

「嚴岚你這樣我約你去哪有什麽意思……」田宛真本來還在抱怨,嚴岚一眼瞪過來,田宛真只好比出ok的手勢。「好啦好啦!好……不要再用那種懷疑的眼神看著我,我說到做到,好嗎?」

總之嚴岚是去了,時節已是冬天,他假裝個不巧感冒聲音剛好沙啞,也就連話都不用說,成功地成為一個存在感不怎麽高的人。

臺北的冬日常接連著好幾天的陰雨綿綿,某天嚴岚放學撐傘上了公車,準備回家,原來正好有位置坐,不過下一站剛好有老人家上車,他二話不說就起來讓了位置,忘了自己的傘就放在位置底下,等快要下站的時候才想起來,回到原來的位置查找,卻發現傘早就不見了。

他有些懊惱自己怎麽會忘記,但轉念一想又覺得算了──傘至少被需要的人拿去用了,而且……望了望外頭的雨勢……應該還算是可以接受的那種小雨,淋一小段應該不要緊吧,反正下站之後他家也不遠了。

沒想到下站之後,他淋了些雨,沖到騎樓下,終於暫時不用傘,他微微放慢了速度,聽到一個他不熟的女聲喚了他的名字。「嚴岚!」

嚴岚望向聲源,看到一張不太熟悉的臉,女生長得甜美可愛,但他真的不太記得她是誰,他禮貌性地露出笑容。

「你忘記我了嗎?」女生對他笑著。「也難怪,聯誼那天你身體不舒服,可能也記不太得。我是宛真的同學,名字裏也有珍,我叫林珍珍。珍貴的珍。」

「不好意思。」嚴岚淡淡笑著,他确實是沒什麽印象,那是因為那天他根本就只有把注意力放在田宛真還有自己這邊的同學身上。

「不會啦,你家也在附近嗎?」林珍珍問著嚴岚。

「嗯。」嚴岚點點頭,正想要快速沖過即将到來的小巷口。

「你沒傘嗎?」林珍珍顯然看到嚴岚身上的濕意。「我幫你撐。」

「不用了,你自己撐就好。」嚴岚婉拒林珍珍的好意,就往前沖,沒想到林珍珍卻也跟著他沖。

個子明明矮了他一截的林珍珍,把手舉得很高很高,撐住他們兩個人。

「真的不用。」又到了騎樓底下,嚴岚再度拒絕。「你淋濕就不好了。」

「沒關系啦,雨又不是很大,我幫你撐,也不會讓我們兩個一起淋濕啊,雨如果很大我才不會幫你撐呢!」林珍珍笑了。「你是宛真之前的同學嘛,我要是不幫你撐,感覺多不近人情。」

嚴岚十分為難。「不用了,反正我已經濕了。」

「就順路嘛!」林珍珍回道。「而且你更濕也不好啊,等等又感冒怎麽辦?」

嚴岚正想停下腳步,掰說他家已經到了,下一個巷口已經來了。

「不然這樣,傘給你,你幫我撐。」林珍珍笑道:「這樣我也不用舉手舉得那麽酸。」

她根本不是在跟嚴岚商量,因為她直接順手把整把傘都交給嚴岚了。嚴岚看著她的眼,亮晃晃地閃著笑意,彷佛自己若是還拘束著,不接下傘,反倒顯得矯情,也只好拿過來,幫她撐過了幾個小巷口。

直到身後傳來喇叭聲,一看,是嚴杉開著車子停在他們身旁。嚴杉拉下副駕駛座的窗戶,淡淡地對嚴岚說道:「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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