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 23
走了幾步,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傍晚時分,嚴岚問嚴杉:「你要再回公司嗎?」
嚴杉看向嚴岚。「你怎麽來的?」
「坐捷運啊。」嚴岚平日極少開車,工作的餐廳附近要停車不容易,更何況車子不是他的,是家裏的,油錢保養費對他來說都是負擔。
「我送你回家。」嚴杉回道。
「不回公司?」嚴岚疑惑。「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剛剛把事情處理得差不多。」嚴杉說道。「不進公司了。我們回去。」
嚴岚點點頭,跟著嚴杉走到停車場,進了車子後,想到真的很久沒有跟嚴杉在一起共處這麽長的時間,雖然也不過是幾個小時。突然間就很想要跟嚴杉多相處一下。
也許也非突如其來的念頭,而是他現在才敢稍稍放縱他自己。
「我回家做小籠包給你吃好不好?」嚴岚提議,但一說出來就看到嚴杉臉沉了,他知道嚴杉還在介意他的手傷,并且把這全怪到小籠包上頭了。
「我不用右手,我用左手,總可以吧?」實在太害怕右手真的完全不能用,嚴岚有在休息時間自己試著用左手偷練一下。當然不可能有他右手來得巧,但是……以非慣用手的作品來說,還過得去。
「你做不膩?」嚴杉揚聲。「不許做。」
手應該沒問題,讓嚴岚放松許多,也就沒跟嚴杉争執,他此時此刻就想跟嚴杉在一起,或許說些什麽,或許什麽也沒聊,就只是靜靜的相處,什麽都好,所以他又提了意見。
「那我們到外面吃飯好不好?我怕等醫生看診等太晚,有請李阿姨不要做我的晚餐。」
嚴杉點頭。「我也說了別煮我的份。」
「今天讓我請?」嚴岚看嚴杉邊開車臉色又邊嚴肅了起來,知道嚴杉很介意他收入太少的問題。「放心我也沒錢請你吃鮑魚、魚翅、松露、魚子醬之類的食物,就讓我随便請你,謝謝你下午陪我看診?」
就算他一臉若無其事,也知道自己好轉中,但不可否認,在等待的過程,還是會慌張。嚴杉的存在确實讓他的心凝定了不少。
嚴杉随口說了一個金額。「就只能吃這麽多錢,多的我出。」
「好。」看來嚴杉真的很怕他連自己都養不起,不過現在一點都不想跟嚴杉吵的嚴岚微笑回應。「那餐廳讓我選?」
嚴杉開口。「你選吧,別去家裏的餐廳就好。」
「那好。」嚴岚又笑,想必嚴杉是平日常在接觸,都厭煩了。
想到嚴杉一直很排斥他的工作,從他開始進這家小籠包餐廳工作一直到現在,沒到過他工作的餐廳吃飯,嚴岚都覺得可惜。「那我們去我工作的餐廳吃飯吧。」
果然一說,嚴杉臉色又沉了下來,擺明了不想。
「放心,我今天絕對不會動到手。」嚴岚保證。「而且我工作的本店要排太久,我們去分店?」
嚴杉還是不置可否。
嚴岚笑著繼續鼓吹。「就當成陪我去吃一次?我自己也很好奇別的店到底是怎麽樣。你也知道我就連休假日都很少出門吃飯。」
嚴杉沒回答,嚴岚笑笑地靜了下來,看嚴杉開車的方向,他知道嚴杉沒有說出口的答案了。
車子裏,不太大的空間,兩個人,內心一個莫大的壓力警報解除,嚴岚內心異常平靜,沒多說些什麽,享受著這樣恬淡的時光,看著嚴杉将車子開到他提的餐廳附近去停好,兩個人下了車,一起走向餐廳。
東區的人行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不少,嚴岚心情松了許多,腳步也比平日緩上不少,看著好幾對情侶牽手摟腰走過身畔,忍不住想著他很久沒有空去留意的問題──到底誰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嚴杉的身邊,親膩地挽著嚴杉?
才想著,他左手臂被人一把扯了過來,是嚴杉。
「怎麽了?」那瞬間嚴岚心跳快上許多,他得極力克制才能讓自己鎮定下來,嚴杉只是抓住他的手臂,他卻覺得被抓住的絕對不只手臂。
明明什麽事都做盡了,但是這樣在街上的碰觸卻讓他悸動不已。
「走路要看路。」嚴杉淡淡說道,松開抓住嚴岚的那只手。「剛剛差點有人撞到你右手。」
原來如此。是他剛剛分心了根本沒留意到,想到嚴杉這樣仔細,嚴岚微笑地說道:「謝謝。」忍住差點要脫口而出的話:那你可以牽著我的手走路嗎?
今天的心情會不會好過頭了?嚴岚在內心笑問著自己,他竟然會這麽沒大腦地想要說出這樣的話。
不過就放肆自己想一下吧,就這幾個小時,應該不會太過份,他跟嚴杉的距離……應該不會因為他這幾個小時沒念書就會再難追上吧?至少他手看來沒問題了。
進了餐廳,當然是嚴岚負責點菜,共同生活在一起那麽久,他對嚴杉的口味也很清楚,很快地就把餐點點好,就等著上菜。
在等待用餐的同時嚴岚開始随口聊著工作的事情,像是皮到底該怎麽杆、小包要怎麽摺才會漂亮,又親手幫嚴杉調了醬汁,餐點很快就送上來了。
「你看,這包子真的很漂亮。」嚴岚笑笑地說道,接著又放輕了聲量。「雖然我覺得……還是我們店的更好看。」
「我不懂你為什麽要從這裏開始。」嚴杉吃過一輪之後,終於開口。「之後卻又要到法國去,感覺像是全部砍掉重練。」
「你懂的。」嚴岚笑著說道。「就在這個行業的你怎麽會不懂?雖然你不是在第一線做戰的廚師。你看,每年有多少人前仆後繼的到法國去?真正能活下來的人又有多少?如果我不比別人多會一些,我又怎麽能讓別人看見我?這是特色,你比誰都懂。」
你只是舍不得自己的弟弟做這麽勞力的工作,收入在你眼裏看來卻又這麽微薄,嚴岚在內心加上一句。
嚴杉沒回什麽,就是沉默,嚴岚也不急著再解釋。
對嚴岚來說,可以像今天晚上這樣一起吃頓飯,聊聊理念和想法,沒有兩個人張牙舞爪的沖突,對他來說就很珍貴了。
吃完飯,兩個人回到家,進家門口之前,嚴杉對嚴岚落下一句話:「我還是不支持你走這行。」
嚴岚沒有生氣,想著嚴杉今天陪他去看診,走路時還會幫他留意右手,他知道嚴杉是真的心疼他。於是他笑了,淡淡說道:「我知道,我會努力的。」
嚴杉凝了嚴岚一眼,沒特別說什麽,打開門就進了家門,嚴岚也跟著進了門。
那之後,嚴岚的手在仔細的保養下沒再有什麽病痛,嚴杉也沒有再對嚴岚的工作發表過什麽意見,嚴岚就這樣繼續跟工作還有語言奮戰,日複一日,一直到他在這個工作已晉升了好幾級,以一般人沒有過的速度。
他在這個工作共做了兩年多,接著他離職,準備飛往法國。
嚴岚內心明白,這次出去,他真的會跟嚴杉分離很長一段時間,他早就決定,若是沒有能讓自己功成名就,他不打算回臺灣。他不允許自己只是當個過過洋水的廚師。
他有企圖野心,想在巴黎也站得穩健。
要跟嚴杉分離他當然還是惆悵不舍,但這次是他主動的決定,不再像以前他求學時代那樣被動地看著嚴杉走,心态不同了,此時的他也清楚,若是終歸得不到,留在身邊反而更難過,不如就放自己高飛。
那些時差、那些距離,确實還是重要,但又都不再那麽重要了。
他還有很多等著他要去完成的事。
往巴黎的班機是淩晨起飛,嚴岚想叫計程車自己到機場就好,嚴杉卻堅持著一定要開車送他,連行李都不讓他扛,大概還在怕他的手要是受了傷就不好。
「放心,我的手沒事。」嚴岚笑道。
嚴杉還是沒理他。
「他要做你就讓他做。」媽媽偷偷把嚴岚拉過來對嚴岚說道。「不然再來也好一段時間沒辦法享受了。」
「媽。」嚴岚看著這個撫養他長大,跟他感情甚深的媽媽,心裏浮上濃重的離愁。
「我去找你你要帶我去吃大餐喔。」媽媽對他笑了笑。「要好好的。」
「好。」嚴岚笑著點點頭,眼裏泛著淚,好不舍媽媽。「媽你也是。」跟媽媽擁抱了好久。
嚴杉将行李都上好了,嚴岚也上了車,讓嚴杉送他到機場去。兩個人一路多半是安靜,沒多聊些什麽。
已經不是交通巅峰時間,一路上車流極為順暢,車子很快地就到了機場。嚴杉還是去幫嚴岚拉了推車過來将嚴岚的行李都上了推車。
「謝謝。」嚴岚望著嚴杉,內心情緒多得辨不清,卻只擠得出這句話。
嚴杉搖搖頭,嚴岚知道那是不必道謝的意思。
「那我走了?」嚴岚推著推車,半轉頭,就要離去。
「嚴岚。」嚴杉突然出聲喚道。
「嗯?」嚴岚又轉頭回來,看著嚴杉。暗自要自己千萬不能再回頭了,原來在這樣的時候,只要多看自己心愛的人一眼,就會更舍不得走。
然而,就是很想再眷戀地多望上一眼,彷佛一眼瞬間。
「如果有困難,就回來吧。」嚴杉淡淡說道。「不要硬撐。」
「你要養我?」嚴岚開玩笑。
嚴杉點了點頭,神情看似淡漠,卻極堅定。
「謝謝。」嚴岚笑了笑,專注地凝視著嚴杉。太過溫柔了,這個男人。「希望我不會讓你有表現的機會。我走了,你也保重。」
嚴杉淺淺地點頭。
這回,嚴岚是真的轉身了。
舉步,即是天涯。
作家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