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蘇格拉底(2)
在電影院選了片,是費南主演的民國片子,方非爾就在裏邊客串一亂世美人,野戰情愛的片段倒是有兩三個鏡頭,但都是說點勾引的話然後拉燈拉床簾,不過方非爾穿上旗袍,身段婀娜,妝容美豔得如同妖精一般,那雙清淡的眉眼朝鏡頭一望,無情無欲卻委實狐媚勾人,當初選中她來演這個角色,導演就是看中她穿着旗袍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勾人勁兒。
放映廳基本滿座,來看的大多都是男女結伴,方非爾和駱斯衍坐在第四排邊上的位置,駱斯衍坐裏頭的座兒,讓方非爾坐外頭,下車時還找了頂鴨舌帽給她戴着,免得被人認出來有麻煩。
在保護她這點上,方非爾覺得駱斯衍的工作做得很到位,另外還有一進場他看見別人都拿着可樂爆米花,就也去買,但方非爾不吃那麽高熱量的東西,他才作罷。
影片放到四十多分鐘的時候,方非爾演的蘇悅兒一出場就是一場露身材的出浴戲,水汽氤氲朦胧之中,鏡頭給到鎖骨以上腿根以下,蘇悅兒披衣從飄搖的簾障裏走出來,到妝臺前坐着梳頭發,這時就有個穿軍裝的男人推門進來,把她抱上床,接下來就是方非爾口中所謂的野戰情愛。
駱斯衍聽見旁邊男的都在小聲感慨談論方非爾的身姿容顏,他盯着屏幕,眉心緊了緊。
确實以前都沒看過方非爾演的電影,但這他媽演的都什麽爛片段,廣電那邊居然能過審。
方非爾歪頭望着駱斯衍一本正經的模樣,就用胳膊肘去捅他,低聲問:“怎麽樣,我演的真不真?”
男人眉眼清淡,沒理,她繼續捅,“駱斯衍?”
不理,又捅,還是不理她。
方非爾挑眉一笑,湊到男人耳邊說:“其實這個不算什麽,我還拍過更大膽的照片,現在就發給你看。”
“再張嘴就回家去。”駱斯衍終于說道。
最後到底是沒把電影看完,方非爾就被駱斯衍拉出了電影院。
那片子根本沒法看下去,一看見小姑娘在別人身下承歡,雖說是演出來的,可那也忒真實了點兒,偏偏小姑娘還是一副無所謂之的樣子,或許就印證了沈澤說的那句話“咱都無法理解那些富二代富三代酒池肉林的生活”,還有搭戲那男的長得有點不錯,他要再看下去就是給自個兒心裏添堵。
到小區的地下停車場,駱斯衍一下車就往電梯口走去,方非爾小跑上來握住他的手,他沒動,方非爾也就握着,跟着他的腳步邊走邊說:“其實那些都是借位,幾個鏡頭剪在一起就成了,我沒被占便宜。”
駱斯衍無動于衷。
“駱斯衍,”方非爾推推他的肩,忍住笑說,“再悄悄告訴你,只有出浴那場戲是我本人,剩下的床戲是李景言給我找的一替身演的,當時拍那場戲的時候,李景言死活不讓拍,揪着導演讓把這場删了,但導演又是個追求藝術的藝術家,當然不肯删,最後商量好讓替身拍。”
“意思你本來也想拍的是吧?”駱斯衍開口。
“沒有,”方非爾望着駱斯衍突然笑起來,“也怪我經紀人接戲的時候沒好好看劇本,演到那兒的時候确實有床戲,但露的那些是導演臨時加的,我想跟導演說删戲的,要是不同意,我就不拍了,我也不知道李景言會突然冒出來。”
“以後要還是不好好看劇本,你那經紀人該炒了。”駱斯衍說。
方非爾點了下頭,捏了捏駱斯衍的掌心,笑着問他:“駱斯衍,你是不是吃醋了?”
“我呸,”駱斯衍用眼睛斜睨方非爾,“我就是無法理解你們演員幹嘛非得露那麽多去演戲,你該不會是以為我對你這個毛都沒長齊的臭丫頭有意思吧?”
“口嫌體正直,”方非爾擡起兩人牽在一塊兒的手,“你的行動出賣了你的真心哦隊長。”
駱斯衍不以為意,伸開五根手指,冷淡道:“把你手拿開。”
“不要,”方非爾一根一根把他的手指按回去,使勁握緊了,“牽都牽了,我要是放開就虧大發了。”
此時電梯在負一層停了,駱斯衍拉着方非爾走進去,按了五樓,方非爾順勢靠住駱斯衍的肩膀,駱斯衍淡淡開口:“別得寸進尺。”
“我可管不了那麽多,反正都是你慣的,你慣的。”方非爾說,又挨近他幾分。
駱斯衍沒說話,嘴角卻不知所然地隐隐帶着一絲笑。
從電梯裏出來的時候,駱斯衍看見駱文義正站在他公寓門口,眼神往這邊掃來,他忙将與方非爾握在一起的手別到身後,側頭低聲對方非爾說:“先松開,以後讓你怎麽都行。”
“不要,你比我還忙,以後我肯定更難找到你。”方非爾說,看了看不遠處站着的駱文義。
“聽話,”駱斯衍的語氣有些像哄孩子一般,“明晚我跟你吃飯,不會騙你。”
方非爾聞此立馬應下,“好,騙人是小狗。”
“嗯,”駱斯衍點頭,“你先回家去。”
兩人走到駱文義面前,駱文義看了方非爾一眼,駱斯衍就道:“爸。”
方非爾一愣,還以為眼前這位穿着軍裝常服手拿軍帽的男人是駱斯衍以前的上級什麽的,所以她剛剛才膽大的跟駱斯衍扭捏,臉上立即露出一個得體的笑,“叔叔好。”
駱文義朝她點了點頭,對駱斯衍說:“開門,有話要問你。”
方非爾就自覺地回自己家了。
——
“那姑娘誰?”駱文義一到客廳坐下就擺臉色問駱斯衍,“你怎麽會跟她混在一起?”
“沒誰,就對門鄰居,”駱斯衍回答,“喝茶還是白水?”
駱文義一拍桌面,嚴詞厲色地吼道:“還喝什麽茶,我駱家的臉都被你丢盡了!今晚讓你去陪蘇影吃飯,你小子上哪兒鬼混去了!電話還給我關機,我這張老臉在老蘇他們面前可算是丢得一幹二淨,你實話告訴我是不是因為對門那姑娘?”
“不是。”駱斯衍站着一動不動。
“少給我裝!”駱文義怒氣沖沖地盯住他,起身背着手,“就那姑娘的樣子,你是我從小養到大的,什麽品性我不知道!但我今天也就把話跟你講清楚,我需要的是一個門當戶對将來能為駱家長臉的兒媳婦,能讓我承認的只有蘇影,不管你喜不喜歡,你将來都必須給我娶蘇影進門!”
“我也跟您說明白,我不喜歡蘇影,更不會娶她,誰愛娶誰娶去。”駱斯衍說,眼睛淡漠地直視駱文義。
“你……”
駱文義勃然大怒,一口氣堵在氣管沒及時吐出來,引起一陣強烈咳嗽,駱斯衍趕緊上前來扶住他:“爸!”
“沒事,老毛病犯了,”駱文義撫着胸口順氣兒,好一會兒才緩過來,臉上也沒那麽多怒意了,他推開駱斯衍,俯身拿來軍帽,摸着帽子上的軍徽對駱斯衍說,“這軍徽是一名軍人的信仰,更是軍人的魂,當初你脫下軍裝離開部隊,但你永遠是獵獅的兵,多少苦難都過來了,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現在卻連個小小的美人關都過不了,我看你是在外邊待得太久連本都忘了!”
“您說得沒錯,我就過不了美人關,”駱斯衍的聲音淡下來,“我不像您是名職業的特種兵,心裏只有你的部隊,所以當初我媽死的時候,您連救她的資格都沒有!”
“混賬!別提你媽!”駱文義揚手就給了他一巴掌,本來壓下去的怒火在此刻又冒了上來,“以為自己當了兩年特種兵就懂什麽是榮譽什麽是使命了嗎!你根本連個幹蛋都不懂!過幾天我會讓孟文書把獵獅預備役隊員的申請資料送過來,你給我回特種部隊裏去!”
駱斯衍咬了下腮幫子,有點疼,但眼神仍舊漠然,“我不回,您沒權力替我做決定。”
“我是你老子!你不回也得給老子回!”駱文義戴好軍帽,板着臉看了眼駱斯衍,而後負手離開公寓。
好長一段時間,陽臺的玻璃門只開了一道縫隙,屋裏都是煙草的氣味,桌上煙灰缸裏撚滿了煙頭,些許煙灰落在桌面上。
他從小跟駱文義都不能耐心地坐下來促膝長談,父子倆也從來不會為一件事打商量,都按照自己的方式來做,不管對方心裏怎麽想,就針鋒相對了十多年,為此這些年來兩人吵過無數次,脾氣一個比一個還臭,誰都不肯先服軟,能吵到差點幹仗的那種程度,但駱文義畢竟是父親,年齡也大了,也不能真的幹仗,于是很多時候他都選擇避讓,能不吵就不吵,死命壓住骨子裏的桀骜不羁。
而他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母親之前是在墨菲特做派駐外交官員,自他記事起就一直是家裏阿姨在照顧他,那時通訊還不發達,他很少能見到父母親,後來在他十歲的時候,墨菲特發生反政府示威游行,母親被抓去做了人質,駱文義接到解救任務立即趕往墨菲特,可卻在任務行動過程中,駱文義為了心中那所謂的職業特種兵稱號,沒能及時救出母親,眼睜睜看着母親死在自己面前,那時他是恨着駱文義的。
所以他才會去讀軍校,進入獵獅特種大隊,無論多苦多累多難他都必須堅持下來,只為了向駱文義證明他們不一樣,就算有天真的要在國家與愛人之間選擇,他也絕不會重蹈駱文義的覆轍。
絕不會。
駱斯衍靠着沙發背吐了口煙圈,煙霧缭瞭往上飄,壓在抱枕下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伸手拿來一看,屏幕上躍然顯示着“寶貝爾爾”四個字,之前被方非爾悄悄存進來一直到現在,他都沒記得改一下稱呼,索性就這樣了,有時候看着還覺得挺親切舒服,又瞧瞧時間,已經接近十一點。
“喂。”駱斯衍點了接聽。
這廂,方非爾正窩在床上跟他打電話,“駱斯衍,你還沒睡呢。”
“還早,睡不着。”駱斯衍說,指尖夾着的煙已燃到盡頭,他起身把煙頭撚在缸裏,又回來靠着沙發。
“都十一點了,要不我過去陪你說話解悶,免得你老想我。”方非爾問。
“不用,”駱斯衍一笑,看了一眼煙霧彌漫的客廳,“現在這裏就不是你該來的地兒。”
“你怕什麽,睡都睡過了,我又不要你負責。”方非爾開玩笑道。
駱斯衍習慣性地用舌頭頂頂腮幫子,哼笑了聲,“你來是還想再睡一次?”
話落,他起身去把陽臺的玻璃門推開,拉開陽臺上的編織椅坐下,拿起編織圓桌上的金屬打火機在手裏打圈兒轉。
“一切都看你哦駱隊長。”方非爾笑着說。
駱斯衍哼笑一聲:“現在像你這樣毛都沒長齊的小姑娘說話都這麽大膽啊。”
“麻雀雖小,但五髒俱全,”方非爾說,“更何況我是一只美得掉渣的孔雀,還是那種錯過我就會讓你捶胸頓足,後悔都沒用。”
駱斯衍笑笑,“行了,你早點睡,我明早還得回隊裏。”
“別忘了明晚你答應我的晚飯哦。”方非爾的聲音甜糯糯的,讓人聽了心裏惬意。
“好生記着的。”駱斯衍說。
方非爾樂了會兒,“嗯,晚安啦隊長。”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