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挑釁

“哈喽哈,我是雲崇彥,我現在在羅馬尼亞度假,不方便接你的電話,稍後我會回你,拜拜喽~”

雲傾扣下電話,不知道這是第幾次聽到父親說他在度假,上一次是在哪兒?格拉斯哥。十年了,這個“稍後”卻一直沒有來。十年他一直都在度假,甚至有段時間她都快要忘記父親了。但是,怎麽會忘記呢?至少每年的那一天,她都會想起父親。

“莫亦年,你個笨蛋,我為什麽要替你做飯,我為什麽要做給你吃……”雲傾帶着淚痕一點點蜷在柔軟的闊床上,這是莫亦年的房間,這張大床也是他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甚至多一天,她想的都是莫亦年。

柔和的風輕輕扶着雪緞般的簾紗,淺睡中她做了一個夢,夢見父親終于度完假回家了。但是,她的家在哪兒呢?父親責怪她,厲聲呵斥。雲傾被這一聲呵斥吓醒了,記憶中的父親從來沒有這樣嚴肅的對待過她,那個總是把她牽在身邊捧在手心的父親為什麽十年都不回來?

雲傾往更深處蜷着,身上多了一床被子也不想理。為什麽會越來越多的思念父親呢?為什麽會越來越頻繁的和莫亦年吵架呢?她想不出,一點點收縮自己,把自己藏在那個黑暗的殼裏。

“莫亦年,我最後問你一遍,放不放我出去?”雲傾拿着電話,咬着牙一字一字說道。兩天了,莫亦年兩天沒有回莫宅,是不想回來了和自己吵麽?但是,我也不想逼你,是你自己選擇的。淚水冰涼,從眼眶滑落。莫亦年,我跟你在一起十年了,我不想用這種方式對你。

莫亦年握着電話的左手,那個臂膀的根處,猛的一震。

“不放。”冰冷堅決的臉上淡淡說出這兩個字,電話嘟的一聲挂斷了。這兩天他不回家,就是不想和她談論這個問題,雖然他知道,她一直在用“不吃飯”來威脅自己。但是她不吃飯的時候他吃過嗎?他也沒吃,他一整天都在辦公室,連秦關他們都不敢進來打擾。

雲傾放下電話,穩住顫抖的心和不穩的腳步,一步一步走下樓。傭人們見小姐下樓了,立刻擺上新鮮可口的食物。

“都拿走!”雲傾大聲一吼,兩天沒進食的身體,因為用力,大腦一陣眩暈,臉色也随之更白。傭人們吓得立刻停住了擺食物的動作,退到一邊,不敢擡頭看雲傾。

“拿番茄過來,蛋,精肉,西芹。”雲傾忍住大腦的眩暈,走下最後一個臺階,借着扶手,給了自己一把向前的力。傭人們雖然不知道她要這些東西做什麽,但還是立刻拿過來了。

洗好切好傭人們送來的菜後,雲傾閉了閉眼,讓身體裏所剩的力氣片刻集中。打開竈臺的火,因為太過用力,“嘭”的一聲火苗蹿到了最高,後面的傭人吓得一個退後。

倒油,燒熱,放蛋,翻炒,起鍋,倒油,放番茄,翻炒,放炒好的蛋,放鹽,放調料。雲傾憑着記憶中秦雪陽的動作一步步做這些。打開竈火的時候,她也是一驚,甚至有一瞬間想要倒地,但是心中響起了被莫亦年抱上車的時候,拳頭打在秦雪陽身上的悶聲,她忍了下來。

炒肉,炒芹菜,起鍋。身後的女傭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傾小姐……傾小姐竟然會下廚?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傾小姐,什麽時候學會的?

“打電話叫莫亦年回來吃飯。”冷冷的命令。

“哦……哦哦……”

優雅的将兩盤菜端到桌邊,傭人們做好的菜早就撤了。其實她下樓吼人的時候,是因為聞到香味,眩暈會更強烈,怕自己真的忍不住就動筷子吃了。

“少……少爺,傾小姐……傾小姐做好了菜,等着……少爺您……回來吃飯。”握着電話的莫亦年,聽着傭人顫微的聲音,一驚,傾兒做飯了?

“好,我馬上回來!”莫亦年挂了電話抄起椅靠上的西裝,箭步向電梯奔去。其實他也餓的早沒力氣奔跑了,但是聽說雲傾下樓了,還給他做飯了,就欣喜得所有的力氣全部回來了。

傾兒什麽時候會做飯的?你個傻瓜,你幹嘛要學這些,我做給你吃就好了,只要你在我身邊,只要我能動,我會永遠給你做。

繃了兩天的臉,現在笑起來竟然會有些僵硬。但是心裏,卻有一種莫名的感動。

“好吃嗎?”雲傾玉白的臉上機械的扯出一個上揚的幅度。莫亦年連連點頭,完全忽略了對面人臉上神情的反常吓人。

“嘭”,餐盤落地的聲音,又是一聲嘭。莫亦年端着碗筷兒的手僵在了那裏,剛剛還笑着的臉,此刻什麽都不是,表情僵化。

“莫亦年,這是我那天要學了做給你吃的,現在你嘗到了,我可以走了。你不是覺得被你養了十年我什麽都不會嗎?現在我想告訴你,我也可以用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

雲傾一字一句,心在滴血。莫亦年的心何嘗不是在滴血呢?他本是滿心欣喜的回家,以為他的傾兒他的公主想他了,沒想到,她卻是用這種方式傷害他!

“一個男人,相處了一天,他就值得你這樣做嗎!”更響的一聲“嘭”在客廳地板上響起,莫亦年暴怒,摔了手中的碗,轉身出門。今天,看來他回錯了。可以走了?一頓飯,你就想走了?你以為我莫亦年這十年來對你,只是一頓飯的感情?雲傾,你太讓我傷心了。莫亦年重重閉了眼,打開車門,一踩油門,彪馳而去。

秦關看着總裁辦公室裏間大床上臉色蒼白的莫亦年,暗暗咽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沒人敢勸他吃。一天前他就接了一個電話,龍殿裏的那個人在他離家的時候就暈倒了,這件事,他不敢告訴莫亦年。

“給我起來,吃!”陳泊兇惡的端了一碗粥,用力擱在桌上,思考都不思考,過來拉莫亦年。一把将他狠狠夾在腋下。上一次醉酒的事,他還記得,大哥就算醉了,也是個清醒的人,那筆帳他怎麽會不算呢?所以酒瓶砸到他腦上的那一刻,他知道來了。這一次,又會是什麽呢?但是,管不了那麽多,死了的話,連給他報複的機會都沒有。

“你……給我走開……”莫亦年閉着眼,搖晃着腦袋,伸過來推陳泊的手也似柔弱無骨。陳泊立刻使了一個眼色,陸西法和秦關領命,馬上過來幫忙。秦關把碗遞給陳泊,自己和陸西法按住莫亦年。其實也不是按,他現在虛弱得只需要輕輕扶着。

“你不活過來,怎麽知道雲傾死在你前面?”陳泊粗魯的将調羹塞到莫亦年口中,但是他就是不肯吞下調羹裏的粥,“啪”的一聲,調羹斷了。秦關和陸西法都是一震,秦關瞥了一眼陳泊手中剩下的半根調羹,這調羹是爛木做的麽?陳泊也是一震,但随即,他就知道湊效了。對付他,就是要拿出他的軟肋。還好,他早就準備了第二碗。

“給她找個房子,讓她走。”

靠在桌邊的秦關和端碗離去的陳泊都是一震,莫亦年喝下粥蜷在大床上,緊閉着眼。陳泊微微側頭,還是沒有回頭,默默走出房間。秦關微張的嘴,沒有說話,微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抿上了。這件事,還是他去辦吧。

莫宅,莫亦年摔碗走後,站起上樓的雲傾,才剛站起,就暈倒在桌邊。莫宅的傭人追出去叫住莫亦年,都來不及。打莫亦年的電話,關機。打電話給秦關,那端傳來暴吼的聲音,不消十分鐘,陳醫生來了,給她輸液,醒來後,拔掉。再沒人敢為她輸液,直到她一次次昏迷,但是每一次醒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拔掉手上的營養針。她以這樣的方式,向莫亦年挑釁。拿生命做賭注的前提是,愛。她愛他,她敢這樣做。他愛不愛她?不必問。

“不用拔了,大哥……給你找好了房子。”

這幾天雲傾的狀況,一直是向秦關彙報的。秦關沒接完一次電話心都要痛一次,這十年來他也算是看着雲傾長大的,不說血清關系,情義是不能割斷的,雖然從她懂事後,他就沒少遭罪,但是他一直,把雲傾當做妹妹。不僅因為大哥愛着她。

雲傾按在針尖處的手,微微一震,随後,不留情的拔掉,鮮血頓時順着指尖滴下。

“嘶……”秦關閉了眼,吸了一口冷氣,左邊胸膛裏某個地方,絲絲疼着。

“不用扶,我能走。”雲傾微微側頭,秦關伸出的手就愣在那裏了,觸及到了她眼裏的敵意後,讪讪收回。胸膛裏那個跳動的物體,有點點改變。這個天使,變了嗎?

“西壩河的案子準備的怎麽樣?”

“這是資料,明晚有一個飯局。聽說有人作梗,但估計問題不大。”

“嗯,找人擺平。”

秦關淩晨四點半回家,八點半準時起床進公司,準備資料,九點見莫亦年彙報。這些天,他們兄弟幾個日夜兼程,但沒聽見一個人抱怨不滿。在大哥面前,他們也不提雲傾的事,莫亦年亦不問。吃飯,睡覺,工作,都在他的總裁辦公室。

“我來守吧。”

“嗯,好,我回去補補覺就來替你。”

“不用,多睡睡。公司的事,明天還需要你出一趟面。”

“沒事,明天下午你也有事。”

陸西法揉揉眼睛甩甩頭,讓大腦變得清醒,淩晨四點就來這裏,現在已經晚上十點多。莫亦年沒有吩咐,這一次,他們卻都默契的做起了這件事。莫亦年也從來不管他們白天做什麽,在不在公司,他交代的事,他們做完就好。

“那我走了。”

“嗯。”

陳泊沒有回頭也沒有招手,徑自坐到了視遠鏡前。陸西法見沒有其它要交代的事,擡步離去。

雲傾拿着桌上一疊疊報紙,圈圈點點。打電話,交談,挂電話,再圈點,再打電話,交談,挂電話,圈點。一個人要生存,就要找一份工作養活自己。她雖不是海龜,但是K市A大的文憑,還是有的。就憑A大的文憑,找一份養活自己的工作,不難。她不要求錦衣素食,有一個陽光明亮,安靜流淌的房子,一份充實夠一日三餐的工作,就好。

雲傾放下電話,圈下這個覺得還滿意的工作,明天去遞簡歷,面試。算一算,已經有幾家中意的公司,放下報紙,伸個懶腰,忽然覺得,明天要做的事,是人生的第一步。每一個第一次,不都是會緊張的麽?是的,會緊張。就像……想起了某人,嘴角不經意浮起的笑,漸漸消減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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