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合
——要允許別人跟自己持有不同意見——
“大家好,我是新來的演員,我叫楊湫,在我們這部劇裏飾演姚執着老師的妹妹。”楊湫在片場興奮地向大家打招呼。
這姑娘看着朝氣蓬勃,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估計還沒有段淩兒大。
“你好你好。”沈清溪客氣地和她握了握手。
不知怎麽的,她總覺得這姑娘好像有點眼熟。
沈清溪盯着楊湫的臉看了好半天也沒想起來到底在哪兒見過這姑娘,便挨着趙清清耳語:“我怎麽老覺得我在哪兒見過她。”
趙清清翻着劇本,呆呆地回答:“什麽?”
“就是這位楊湫小妹妹,老覺得很眼熟,是不是你們古表的哪個小學妹?”
趙清清擡頭仔細地看了看那位楊湫,誰知剛好對上那姑娘的眼神,楊湫紅着臉立馬撇過頭去了。
趙清清撓撓頭發,确認自己從沒見過楊湫。
“那大概是你們民舞的小學妹?要不然就是芭蕾舞系的?”
趙清清有些無語:“我們學校那麽多學妹,我哪能每個都認識?還有,你怎麽一看見人家長得好看就覺得眼熟,上次你還跟我說姚老師看起來眼熟,我尋思着你該不會是在電視上見過姚老師?”
沈清溪敲了敲趙清清的腦門兒,無情回怼:“至少我從來沒眼熟過你。”
趙清清氣得用手指着她:“你!”
段淩兒聽見這話,實在憋不住笑出來聲來。
沈清溪在怼人這方面簡直是天賦異禀,趙清清自知從來都怼不過她,只好敢怒不敢言的哼哼了兩聲,轉頭就去找姚執着告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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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清清這厮從一開始對姚執着的懼怕敬畏轉眼就變成在外面受了氣就要回去找老師訴說委屈的告狀精學生。
沒有別的什麽原因,只是在一個劇組相處久了,他發現他們姚老師其實還挺平易近人和藹可親的,他只是缺一個将他強勢拉入群聊的人而已。
趙清清惦着腳尖飄到姚執着跟,一頓前添油加醋,“姚老師你看,她有事沒事就以怼我為樂。而且……而且她還打我!”
趙清清假裝揉着自己一點都不痛的腦門兒,接着訴苦:“我本來就沒有家,我這棵無家可歸的小白菜已經被摧殘得體無完膚了。她這次竟然還帶人身攻擊的!
她上次還詛咒我再也長不高!我還好心讓她繼承我的零食,她居然這麽對我!
你說她是不是非常過分?本來就是她自己眼神不好,看見人家漂亮她就覺得眼熟!姚老師你可要替我做主……”
趙清清張着小嘴聲情并茂事無巨細叭叭叭地羅列了一堆沈清溪的可恨之處。
沈清溪支棱着耳朵,看似在認真揣摩劇本,實際上卻做着偷聽的不良行為。
她倒想看看趙清清還能編出什麽花兒來,更想看看姚執着怎麽給趙清清當家作主。
姚執着聽完這一連串的控訴無奈地笑着,最後輕輕嘆了口氣。
他像是想起了些什麽。
确實,趙清清說得不錯。
他安撫性地摸了摸趙清清的頭,仿佛在摸自己家的傻兒子。
然後偷偷瞥了一眼沈清溪,故意擡高了聲音道:“嗯,确實是她眼神不好,待會兒我替你教訓她。”
趙清清已然忘了摸頭會長不高的定律,在聽到了想要的答案笑容瞬間綻開。
他也不管姚執着會不會替他報仇,就這麽歡天喜地的去找跟組的表演老師對劇本了。
他這人好哄的很,幾句好聽的話就能讓他瞬間開心起來。
而一直在偷聽的沈清溪內心卻滿腹疑惑。
她擡眼望了望窗外這萬裏無雲的晴空……
她是在哪裏不小心得罪姚老師了麽?
沈清溪仔仔細細地在心裏播放這幾日的相處細節,在确認自己并沒有哪裏惹着姚老師以後,她得出了一個結論。
那就是——姚老師這人近墨者黑,已經開始學着趙清清睜眼說瞎話了。
之後的幾天,沈清溪越看楊湫越覺得眼熟,人總是有那麽一股執着的勁兒,越是想不起來的東西就越會拼命去想。
但她很完美的依舊沒有想起來到底在哪見過這姑娘,倒是看出這姑娘貌似對自己很有敵意。
譬如,某天中午沈清溪請劇組人員喝牛奶跟果汁,這姑娘緊跟着就讓她的四五個助理去買奶茶冰激淩請全劇組人飲用。
某次沈清溪給段淩兒安利了一款非常好用的面膜,這姑娘立即插嘴說這個面膜只适合年紀大的人用,年輕人根本不用這破玩意兒。
再比如某一天,沈清溪合上《白夜行》這本書,轉頭問姚執着:“筱冢明明非常懷疑雪穗的過往,但在雪穗母親的葬禮上因為雪穗貼着他的後背對他示了一次弱裝了一次可憐,他就覺得自己之前可能誤會雪穗了,這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
姚執着從劇本中擡起頭來,思索了一會兒回答說:“這可能是男人的劣根性。”
“是吧?他老公也是因為雪穗裝可憐便答應跟雪穗結婚了。”
沈清溪歪了歪頭湊近姚執着,“你覺得她老公要是沒有出軌的話,雪穗會對她老公手下留情麽?”
姚執着想了想,“恩……可能會,也可能不會,人都是複雜又局限的生物,他們都不完美,也都做錯過事。”接着,他鄭重其事地對她說:“但我絕不會像書裏面的男人那樣心軟,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直接拒絕就好。”
沈清溪愣了一下,沒明白姚執着為什麽會突然扯到他自己身上,她讷讷道:“嗯……而且她老公怎麽能因為雪穗忙工作沒時間給他做飯而發脾氣?所以我覺得也不完全是雪穗的錯……”
“那你是覺得雪穗做得是對的?明明她才是犯罪的人!為什麽要替罪犯開脫!”楊湫急切地打斷了沈清溪的話。
姚執着聞言皺了皺眉。
沈清溪懶得跟楊湫掰扯,于是面帶微笑着說:“是,你說得都對。”接着便拿起劇本認真看了起來。
一句話便被堵住了嘴,楊湫氣結。
姚執着看了沈清溪一眼,問道:“你不再跟她探讨一下麽?”
沈清溪嘆了口氣,“每個人的社會經歷不同看待一件事的看法也會不同,不能強行讓別人跟自己的看法一樣,沒什麽可探讨的,再讨論也是蒼白。況且她說得也沒錯。”
姚執着目光灼灼地盯着清溪顫動的眼睫,微微勾了下嘴角。
然而,這件事後全劇組的人都感覺到楊湫對沈清溪明裏暗裏的敵意了。
連陳導都私下詢問過沈清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沈清溪也很迷惑啊,她想破腦袋瓜也想不出自己到底是哪裏惹這位小姑娘不痛快了,只能無辜聳肩。
陳導無奈,他聽說這楊湫家裏好像是挺厲害的,反正他得罪不起。
要不是看她演戲還勉強過關死也不會用她的,整天在片場帶着四五個助理不說,還經常嫌棄造型師給她弄的服裝和妝容不好看。
開玩笑!她楊湫的服裝造型可是整個劇組最貴最好看的好麽!
本來她劇裏的人設就是千金大小姐,吃的穿的用的都是頂級的。
各種奢侈品都是劇組找各大品牌借的,有的甚至是直接買來用的,還有一些珍藏限量款的東西那可都是……
“哎!”陳導無奈嘆了口氣,他一向不屑于演員的潛規則,可偏偏這楊湫是選角導演正兒八經定下的,現在完全找不出理由「退貨」了。
最後,陳導拍了拍沈清溪的肩膀安慰着,“她戲份不多,咱再忍個十天半月的,很快。”
這要是放在以前,誰敢這麽在沈清溪面前這麽放肆?不用她自個兒動手就有人替她解決了。
沈清溪從來都不個什麽聖母瑪麗蘇,她這人一向睚眦必報,斤斤計較。
這次能忍着完全是不想給劇組添麻煩,再加上這兩年她在家裏待得越發的修身養性,慈眉善目,這點小事還完全氣不着她。
再說了,她從小到大見過的勾心鬥角,殺人不見血的事兒多了去了。
楊湫這些小兒科的伎倆還不夠她塞牙縫兒的,看她自己在那跳腳就像在看初中小屁孩兒抱團玩心眼兒一樣,幼稚至極。
沈清溪沒多說什麽,對陳導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
本來這日子也可以相安無事地過下去,可我不犯人,總有那麽一些不長眼色的來惹我。
又過了兩日,沈清溪照例拉着姚執着跟臺詞老師對戲。趙清清時不時地來插科打诨一下,比如十分狗腿地給沈清溪捏捏肩膀,再給沈清溪扇扇風扇,或者隔一會兒就跑過去問她餓不餓渴不渴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沈清溪被他鬧得煩不勝煩甚至于佯裝要揍他,他也不惱,故意拿着小風扇吹亂沈清溪的頭發然後拔腿就跑。
中午的時候,沈清溪轉了半天頭也沒找着她的保溫杯,趙清清看見那杯子就在她身後,便拿過來擰開蓋子遞給了她,他一套動作做完了還不忘占幾句嘴上便宜,“也不知道你這大眼睛長來幹嘛的,長你臉上也是浪費了,不想要就捐給有需要的人。”
沈清溪接過杯子喝了口熱水,她今天懶得怼他,便宜他了。
倒是姚執着幽幽地接了一句:“嗯,估計淨顧着看帥哥美女了吧。”
趙清清十分捧場地沖姚執着鼓掌,就差對姚執着頂禮膜拜了,姚老師說得實在是太對了!
沈清溪沒忍住把嘴裏的水咳了出來。
這這這還是她認識的姚老師麽?
她真的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麽時候得罪姚老師了?
她就差把碩大的問號打在腦門子上游街示衆了。
沈清溪蓋上蓋子,故作兇狠,“姚老師,我發現您最近很是嚣張啊。”
這姚老師最近怼她不是一次兩次了,果然不能讓他跟趙清清走太近,好的不學,盡學一些沒用的……
看着沈清溪美目怒睜佯裝生氣的樣子,姚執着表示十分的滿意,勾着嘴角繼續跟表演老師熟悉劇本去了。
而我們一旁不聲不響的段淩兒一瞬間好像也明白了點什麽……
正當幾個人聊得開心的時候,化好妝的楊湫出現了。
楊湫自然看見剛才他們幾個玩鬧的樣子,此時她心裏一陣嫉妒,自己在劇組晃蕩了這麽多天趙清清都沒正眼看過自己幾次。
她從趙清清出道開始就粉他了,而且還熬夜給他投過票!
畢竟每個女孩子少女時期都有點藏不住的小心思。
可這趙清清根本就不帶理她的,每次看見自己就像撞了貓的老鼠,吓得撒腿就跑。
現在看見他圍在沈清溪面前故意搞怪逗沈清溪開心,她心能過得去麽?
她自然過不去。
楊湫擡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白色香奈兒套裝,手裏拎着一只紅色的Prada手袋,她自信地撩了下頭發,風情萬種地走過去,十分做作地坐在了趙清清的旁邊。
一秒鐘的時間,趙清清渾身上下的毛都炸了起來。
秉着此人惹不起但可以躲得起的原則,趙清清不動聲色地朝段淩兒的位置挪了挪。
楊湫的眉當即皺了起來,臉色也變得極其難看。
她忍了忍,露出自己最甜美的笑容,“清清哥哥,你們剛才是在聊清溪姐姐的眼睛麽?”
趙清清聽見這掐着嗓子的聲音,瞬間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不自覺地擡起屁股離她更遠了一點。
看着趙清清那一副唐僧進了蜘蛛洞的慫樣,沈清溪生生憋了吃奶的勁兒才沒讓自己笑出聲來。
而姚執着仿佛沒聽見楊湫說話一般,依舊低頭看着劇本。
趙清清明白做人要有禮貌,不能讓女孩子感到不舒服,可他實在不想回楊湫的話,簡直是進退兩難。
段淩兒這位老實姑娘怕氣氛太過尴尬,萬一上升到劇組矛盾就不好了。
所以便主動接了話茬,她幹巴巴地對楊湫道:“對,我們在讨論清溪姐的眼睛很大很漂亮。”
楊湫挑了下眉,她等的就是這句話,幾乎是想也不想的開口內涵,“哎呀,我也很羨慕清溪姐的眼睛,又大又亮。”
她伸出右手欣賞了一下自己手上戴的藍寶石戒指,停頓了兩秒,繼續說道:“也不知道清溪姐是在哪裏整的?我也想要去試一下,不過據說很疼,我有點不太敢……”
角落裏,劇本在姚執着手裏逐漸變了形。
沈清溪也愣了一下,完全沒想到這小姑娘居然在這等着她呢。
她這問得還相當有水平,最後還故意添了句「我也想去試一下」有意無意地來說明她自己天生麗質沒整過。
趙清清臉色逐漸難看。
這人是來挑事兒的麽?
“你糟蹋過她家的玉米地?”趙清清皺着眉轉頭看了沈清溪一眼。
“我連她家玉米地在哪兒都不知道。”
趙清清依然不解,“那她幹嘛老針對你?”
沈清溪表示無可奉告,她去哪裏知道為什麽?
段淩兒現在就很後悔,無比後悔!
自己剛才是腦子進了漿糊才會去接楊湫的話!
楊湫這話一出,趙清清和段淩兒本能地朝姚執着看了過去。
只見姚執着一直低着頭,眉眼埋在額前的劉海裏,嘴角抿成一條線,看不太清他的神情。
但他倆人同時注意到了姚執着捏着劇本的手,那雙骨節分明的手上青筋暴起,力道還在不斷加重,劇本在他手下已然不成形,堪堪沒有夭折。
段淩兒小心翼翼地跟趙清清耳語:“怎麽辦?姚老師貌似生氣了……”
“那哪裏是貌似……”趙清清擔憂地擦了擦腦門上的汗,姚老師已經生氣了。
看着趙清清段淩兒親密地湊在一起,楊湫突然又刀了段淩兒一眼,弄得段淩兒一臉莫名其妙。
段淩兒湊近趙清清,用只有倆人能聽見的音量說了一句:“我覺得吧,姚老師可能喜歡清溪姐……”
她吐字如蠅叫,但趙清清還是聽清了。
人類的本質是八卦,趙清清也不例外。
趙清清望了望段淩兒,随後倆人莫名地沖彼此點了點頭,就差熱淚盈眶,熱情相擁了!
趙清清覺得段淩兒上輩子肯定是自己的親妹妹,果然兄妹的心思都是相通的!
沈清溪心知楊湫這女孩兒的聰明之處,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問出來,讓人回答不是,不回答也不是,擺明了是存心讓人尴尬。
正當姚執着忍着怒氣準備開口的時候……
沈清溪合上劇本突然冷笑了一下,她随手縷了縷耳邊的碎發,漫不經心道:哎呀,我确實動過。”
趙清清:“??”
趙清清聽了這話滿臉疑惑,要不是在沈清溪家裏見過她小時候的照片他都要信了她的鬼話!
她小時候可比現在好看多了好吧!
誰會把自己越整越難看啊?
所以,他沒過腦子直接問了出來,“你為什麽把自己越整越難看?”
沈清溪:“……”
她看了趙清清一眼,像是在看垃圾一樣,“閉嘴吧你!”
不待趙清清反駁,沈清溪幽幽地開口說:“我記得應該是還在我媽肚子裏的時候吧……我自己拿着美工刀一刀一刀的割的。”
她掀開劇本,不緊不慢地翻了一頁,都沒正眼瞧楊湫一下,“小妹妹,你試不來的。”
“噗!”趙清清一個忍不住,沈清溪無比嫌棄地往旁邊躲了躲,生怕被濺一臉的唾沫星子。
姚執着擡眼望了望沈清溪,他實在沒想到她會這麽回答,倒是白操心了。
沈清溪無視楊湫臉上的怒氣,發出一聲喟嘆。
楊湫面上過不去,又實在想不出怎麽罵回去,只能漲紅着一張臉跺了跺腳離開了,幾個助理見狀都不敢說什麽,吓得頻頻抹汗,心驚肉跳地跟着走了。
“這姑娘也太不堪一擊了。”沈清溪順手拿起水杯,還沒等她擰開,姚執着便非常有眼色地替她擰開蓋子,雙手捧着水杯,恭恭敬敬地奉上,就差遞到沈清溪嘴邊親自喂她了。
“嗯,不錯,有眼色。”沈清溪露出滿意的神色,毫不客氣地接過杯子喝了一口。
趙清清和段淩兒見狀無端地對視了一眼,心中莫名達成了某種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