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淚珠

姚執着哭了?

姚執着的眼角挂着一滴晶瑩的淚珠,沈清溪就這麽看着它滾落到濃密的鬓間然後消失不見一瞬間的事,快得好似這滴淚根本不曾存在過。

沈清溪有一瞬間的錯愕與慌張。

姚老師這是哭了?還是她看錯了?

以姚老師這種性格,眼淚好像從不屬于他。

沈清溪嘴唇翕張,想問的話在喉頭翻滾了半天,最終說出口的卻是,“還是很疼麽?”

大概是怕疼,疼哭的?

那一瞬間她仿佛又在他的眼眸裏看到了某種名為脆弱感的東西,它偶爾會不小心流露出來,然後瞬間藏匿。

仿佛那種東西被他關押在內心的最深處,只有主人在放松警惕的時候才會狡猾地露出一點眉目來,随後又立刻消失不見,讓人捕捉不到。

過了幾秒,床上的人平複了一下,愣愣地搖頭并主動翻了個身,把整個背部都留給了沈清溪。

沈清溪張了張嘴,最終沒有再繼續追問。

醉了吧?都喝醉了還能問出什麽……

凸起的肩胛骨形成美好的弧度,沈清溪熱了下毛巾,極輕柔地順着後脖頸往下擦拭,毛巾劃過脊骨的時候,她能明顯感受到身下人輕微的戰栗,大概他也是努力克制過了才不至于抖得那麽慌張無措。

沈清溪眉頭深皺,心裏滿是擔憂和疑惑。等她擡起頭來時只看見姚執着将整張臉都埋藏在雪白松軟的枕頭裏,手臂蜷縮在腦袋兩邊,死死地扣着床單,指尖已經輕微泛着白。

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單看背影和肢體動作沈清溪也能感受到他的不适。

沈清溪緊張地問道:“是胃疼、還是哪裏疼?你都告訴我,我、我輕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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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執着的臉依然埋在枕頭中,蹭着枕頭稍稍搖了搖頭。

這下沈清溪更加小心翼翼了,也沒心思欣賞姚執着這具性感迷人的身體了。

她屏着呼吸,擦拭的力道比方才更為溫柔,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碰到哪裏弄疼了他。

以至于收拾完之後她身上都出了一層熱汗。

沈清溪小心地幫他蓋上被子,把被角也給仔仔細細地掖住,嚴絲合縫,她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不要走……”姚執着翻了個身面朝着沈清溪拉住了她的手輕輕晃了晃。

他只露出一雙霧蒙蒙的眼睛,眼神裏全是不舍。就好像小時候害怕自己一個人睡的小朋友,哀求着父母陪他睡覺一樣。

“好,我不走,我就坐這陪你。”沈清溪一直覺得喝醉酒的他不太對勁,不放心他自個兒一個人,她随手把毛巾扔在床頭的小幾上,一屁股坐在地毯上。

她握了握他的手,想給予他一點安全感,“還有哪裏難受?要不要喝點熱水?”

姚執着嘴角好像彎了彎,他搖了搖頭安心地閉上眼睛很久都沒有說話,久到沈清溪以為他會就此睡着。

她耐心地等着,一直等到她上下眼皮開始打架,腦袋漸漸靠近床沿的時候,她依稀聽到了一句話。

“已經好久沒有人問我疼不疼了……”

姚執着的語氣裏滿是哀傷和委屈,像是鼓起了畢生的勇氣才把這句話訴之于口。

大概是錯覺吧,沈清溪半眯着眼睛腦袋逐漸栽到被子上。

趙清清非常擔心沈清溪的身體會熬不住,大半夜的又不好驚動導演跟工作人員,只好估摸着時間等姚執着休息了才跟沈清溪打電話替換,着急忙慌了一個晚上。

“早啊,姚老師,你是要喝粥還是豆漿?吃煎餃小籠包還是油條?”沈清溪坐在他窗邊問他。

她昨天回房間睡了一小會兒,半夜不放心又跑過來看了一眼,最後又被趙清清轟回去休息。

不過,幸好最後小白及時回來,要不然趙清清今天估計得頂着黑眼圈開工了。

“我……”姚執着微眯着眼睛,腦袋還沒醒透,等過了三分鐘他才終于反應過來昨晚的事。

一向淡定從容的姚老師此刻臉上滿是尴尬。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沈清溪一眼,“昨晚我……你、你一晚上都守着我?”

“我可沒那麽好心,半夜小白回來了我就離開了。”沈清溪一提這事兒就沒好氣,“還有,我警告你啊姚執着,以後不能再喝酒了,更別想替別人擋酒這回事兒了,聽見沒有?”

姚執着此時腦子混沌一片,正望着她愣神。

他覺得是自己聽錯了,小溪剛才是喊他「姚執着」麽?

兇巴巴訓他的樣子果然也很可愛。

“哎哎哎,你發什麽呆呢!姚執着,你到底聽進去了沒有?”她不耐煩地伸出手在他眼睛前晃了晃。

“替你擋酒怎麽能算是別人……”姚執着确認自己沒聽錯之後小聲反駁着。

“我說你這個人真是……”

沒等沈清溪說完姚執着便掀開被子下了床,他的上半身依舊是光裸的。

昨晚在燈光下沈清溪沒空欣賞他的身體,現在青天白日的,早晨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盡數灑在他光潔結實的肩膀上,仿佛給他的肌膚渡上了一層蜜。

他本身就很白,沈清溪總覺得他那是病态的表現,這會兒在光的包裹下整個人都顯得暖洋洋的,連氣質都比之前柔和了很多。

沈清溪出于對美的欣賞,眼睛毫不吝啬地在姚執着的身上逡巡着。

他的睫毛被晨光照得泛光,随着眨眼地動作不斷有細小的微粒漂浮在空中。

完美的頸線,滑動的喉結,精致的鎖骨,精壯的胸膛,泛着淡粉色的凸起……

再往下是性感勾人的人魚線,曲線慢慢消失在松松垮垮的黑色褲腰下。

這完全是沈清溪極為喜歡的身材,肩寬腰窄,肌肉勻稱,瘦而不柴。

沈清溪欣賞得入神。

免費的美色,不看白不看。

姚執着裝作看不見沈清溪明目張嘴的窺視,他毫不在意地光着膀子走到洗手間門口,饒有趣味地沖着眼神還在他身上黏糊着的沈清溪問道:“昨晚,我的衣服是你脫的?”

他确實是有點記不太清楚了,知道自己那點酒量,他怕自己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又或者說了什麽胡話。

“是我脫的,怎麽了?姚老師不會是要我對你負責?”沈清溪感受到了對方揶揄的眼神,當仁不讓地回了句嘴。

她在嘴炮這方面異常執着,堅決不認輸的那種。

“哦,也不是不可以。”姚執着點了點頭,語氣淡淡的。

他幹脆利落地留下這句話,飛快進了洗手間。

姚執着把真心話當笑話說出來後就落荒而逃,他靠着門吐了口氣,有點鄙視自己。

但這話倒是讓留在門外的沈清溪愣住了。

姚老師這人慣不會開玩笑的,沒想到今日竟然被他堵了話,果然是被趙清清帶壞了。

這天的早飯是沈清溪讓自己的廚師給做的,他爹媽到底不放心,怕她在劇組吃不好睡不好,中廚西廚各請了兩個師傅,專門負責她的一日三餐,沈清溪為了讓他們放心便答應下來。

她又不敢讓人知道自己是如何如何嬌貴麻煩,只讓自己的助理每天把飯菜給送過來,撒謊說是自己訂的飯菜。

“我……昨晚沒說什麽胡話吧?”姚執着喝了一口熱粥,覺得胃裏暖暖的,他睨着沈清溪的臉色試探着開口。

“你昨晚啊……”沈清溪有意逗他,故意拖長了音調吊他胃口。

姚執着有些緊張,眼睛不自在地眨着,他昨天的記憶停留在沈清溪給他喂藥,之後的事情就不太清楚了,零星幾點碎片怎麽也拼湊不完整。

“你昨晚抱着我的胳膊撒嬌喊媽媽來着。”沈清溪一本正經地随口胡绉。

沈清溪的表情極其莊重,姚執着信以為真,張了半天嘴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最後只好紅着脖子默默吃飯。

果然是在她面前失态了。

媽媽……他自己都忘了有多久沒說過這個名詞了。

沈清溪掰了一半玉米啃着,她突然想起了昨晚那一滴轉瞬而逝的淚。

脆弱的眼神,顫抖的身體和莫名的那句話。

她沒有窺探他人秘密的嗜好,也沒有揭人傷疤的心思。也不知道他之前經歷過什麽,總歸是不好的回憶吧?

何必說出來傷人心呢。

“執着他之前過得很辛苦。”

沈清溪又想起了她四哥的這句話,她不知道這句輕飄飄的「辛苦」裏面到底包含了什麽。

或許,他是想找個人訴說一下?

傷痛憋久了會在心底結成無法自拔的痂,想撕開,除非鮮血淋漓。

後來,在劇組的每一天,姚執着的每一餐都是由沈清溪負責的,細致到他吃什麽零食喝什麽水她統統都要管。

偶爾有一天,姚執着想要喝杯咖啡,都被沈清溪無情回絕。

她美名其曰,“咖啡這種東西,傷胃。”

對于沈清溪的嚴格看管姚執着表示并不介意,甚至十分享受,而且他內心還一度滋生着「她要是能一直這麽管着自己就好了」的想法。

趙清清有一次實在看不過去,憤憤地譴責:“你怎麽不管管我?小清溪我發現你有點偏心啊。”

沈清溪冷酷無情,“一邊兒去。你哪次吃的東西不是廚師做好讓人送來的?廚師都是娜娜老師找來的,那也相當于是我管你了。”

确實,趙清清無話可說。

幸好他已經習慣了沈清溪間歇性以擠兌他為樂的行為,于是轉身沖着姚執着挑了下眉,用只有倆人能聽見的音量,非常不怕死地調侃着,“姚老師這麽喜歡吃軟飯啊?”

他最近的膽子真的是越來越肥了,這種話都敢跟姚執着說出口。

“求之不得。”姚執着随手翻了一頁劇本,語氣悠悠,波瀾不驚。

趙清清:“……”

他就不該嘴欠多問這一句!

就這麽短短一句話,姚執着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就從半坍塌變成了全面塌方。

整個人設都毀了。

“晚上小溪要陪你去練舞是麽?我陪你們一起去吧。”姚執着随手翻了一頁劇本,漫不經心的說着。

看着像是詢問,實際是通知。

趙清清十分不理解,“姚老師你又不會跳舞,去那幹嘛?”

“陳導最近腰不太好,醫生建議要适當的運動,他可以和你們一起去跳。”

“陳導是要跳廣場舞麽?”趙清清已經腦補了一場他們在街舞室跳男團舞,而陳導在一旁跳老年disco的清奇畫面了。

姚執着敷衍道:“差不多吧,醫生說了,陳導這種拖延症患者需要人監督。”

趙清清「切」了一聲,顯然不信要執着的鬼話,自己想去就去,非得拖上陳導。

今天下戲早,晚上九點半,酒店大堂的電梯門剛一打開,就見一位漂亮姑娘邊捂着臉邊急匆匆地從電梯內跑了出去。

在電梯門口等待趙清清的沈清溪姚執着等人看着風一般跑遠的姑娘只覺得莫名其妙。

沈清溪望着那姑娘的背影不禁皺了皺眉,她看着慢吞吞走出電梯的趙清清,不問青紅皂白地教訓道:“我不是跟你說過麽,你要是看見電梯裏面只有一個女孩的話你就等下一趟電梯,不要讓人家女孩子擔驚受怕。”

趙清清剛剛落了東西,又回房去拿了一趟,此刻他覺得自己十分無辜,他即刻為自己辯解,“我不是,我沒有……”

沈清溪顯然不信,“還說你沒有?少狡辯,你看你把人家姑娘吓得都跑掉了,你對人家做什麽了?”

趙清清有苦說不出,“我!我能做啥啊?我真的啥也沒做,我連看都沒看她一眼,我……”

沈清溪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行了,別解釋了,反正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你都記不住。”

趙清清覺得自己快冤枉死了,他哭喪着一張臉跟上沈清溪,“我真沒有!她是後上電梯的,她一進門我就躲在電梯角落離她遠遠的!”

“那人家姑娘這麽着急跑什麽?”沈清溪邊說還邊用力拍了下趙清清的後背。

趙清清揉了揉自己的背部,皺着一只小臉,都快委屈哭了,“那我怎麽知道啊?我冤枉啊,窦娥都沒有我冤。姚老師你來評評理……”

姚執着不禁笑了笑,那姑娘大概是認出趙清清之後有些害羞,所以才急匆匆跑出來的,沒想到沈清溪卻完全沒往這方面理解。

他安慰地拍了拍趙清清的肩膀,說:“小溪說什麽就是什麽,你聽着就是。”

趙清清:“??”

一旁的段淩兒也不敢反駁什麽,只能看着趙清清憋屈的樣子忍笑。

“我!”趙清清一口氣憋在胸口出不來,他真是有苦難言,想哭哭不出來。

最後趙清清只能跑去跟陳導告狀,陳導舉着一只GoPro一臉無奈,極其敷衍地安慰了好幾句他才漸漸安靜下來。

街舞室內,趙清清跟着舞蹈老師已經跳得大汗淋淋了卻還不肯停歇。

沈清溪跟在他們後面練着竟然也學完了一支完整的舞蹈,這很讓姚執着驚訝。

而旁邊的陳導在一邊跳着格格不入的廣場舞喘着大氣。

幫忙錄像的姚執着和段淩兒并排坐在地上。

段淩兒覺得很好笑,“這段花絮要是放出去,陳導估計會社死。”

“不是咱們社死就行。”姚執着看着攝像機裏的沈清溪說道。

段淩兒被逗笑,相處久了才發現姚老師有時候真的很腹黑。

沈清溪跳累了便擦了擦汗挨着他們坐下,姚執着立馬幫她擰開保溫杯的蓋子遞給她。

他們之間沒有任何交流,所有動作都是自然而然的,仿佛這件事他們已經做過很多次。

“哇,清清哥那個腳背崩得也太厲害了吧?”

段淩兒看着正在獨自練習的趙清清贊嘆着,“清清哥是學芭蕾的麽?他不是跳流行的啊?”

沈清溪喝了口水,回答說:“哪兒啊,他舞蹈學院學古典舞的,我媽媽帶了他們四年。”

段淩兒有些驚訝,“他之前的舞臺一點也看不出來他學古典的啊,完全沒看出一點古典舞跳街舞的弊端。”

沈清溪:“其實一開始也是能看出缺陷的,後來練了一個多月就漸漸适應街舞的節奏了。”

姚執着盯着壓腿的趙清清觀察,他不太懂舞蹈,看不出好壞來。

他向沈清溪說:“他從來沒說過他是學古典舞的,選秀的時候在節目裏也沒提過。”

姚執着說得不錯,甚至趙清清的粉絲可能都不知道他是學古典舞的吧。

陳導實在堅持不下去了,頹廢地靠在牆邊看趙清清繼續折騰,只見其突然連翻了三四個雲裏前橋,吓了陳導一跳。

陳導捂着胸口不禁感慨,年輕人的精力果然旺盛,一整天的拍攝下來還能再跳一晚上的舞。

“哇……學跳舞的果然是會飛。”段淩兒被一個雙飛燕震驚到,她目不轉睛,啧啧稱贊。

沈清溪當然明白趙清清的事,可她沒多做解釋。

她小聲回答姚執着的疑問,“他大概是覺得會給學校和老師丢臉所以才沒說自己是古典舞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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