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番外四
冬日的蓮花池已經不複生機,不遠處的八角亭內,姚執着正手執茶筅攪拌着面前的一盞茶,他沒……
冬日的蓮花池已經不複生機,不遠處的八角亭內,姚執着正手執茶筅攪拌着面前的一盞茶。
他沒做過點茶這種東西,手法極其笨拙,由于過于用力茶湯都灑出了一些。
沈清溪坐在他對面撫琴并時不時擡眼笑着看他,他認真又笨拙的樣子有一種反差的可愛。
“有人來了。”姚執着擡眼望見蓮花池邊有三個人正往他們的方向走來。
沈清溪手掌撐住琴弦,待人走近了,她頭也不回地向身後的幾人吩咐着:“來了就先進去坐,外面冷。點心已經放在桌上了,我稍後就來。”
其中一位身型瘦高,頭戴黑色圓禮帽穿着藏青色大褂,外面套了一件黑色大衣頭的中年男人點了點頭便帶着身後的兩人向大廳走去。
姚執着在看清跟在他們身後的一個女孩兒時不禁皺了皺眉。
那女孩兒是楊湫。
清溪昨晚只說今天會有人來做客,但一點也沒提楊湫會來這事。
楊湫遠遠地就看見是姚執着坐在亭子內,她皺着眉內心疑惑着。
姚執着發現她在聽到清溪的聲音後肩膀不自覺地抖了一下,連頭都不敢擡起來,安安分分地跟在那兩位男人後面進了屋。
“我以為你們會晚一點到。”沈清溪笑意盈盈地跨進門檻,姚執着跟在她身後捧着一個木質托盤。
她從姚執着手裏接過茶盞挨個遞到三人桌上,“來,嘗嘗這茶怎麽樣,剛剛弄好的。”
另一位穿着黑色羽絨服的中年男人說道:“我們自己來端就行了,外面這麽冷的天怎麽還能麻煩您……”
沈清溪打斷他,“沒事兒,我就愛做點吃的喝的給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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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日穿了條灑花紅枚枝馬面裙,上身是一件乳白色對襟羊絨短衫。
那位穿藏青大褂的男人覺得她穿得有些單薄,不禁關心道:“在外面要多穿點兒,大冷天的。”
“行了我知道了,別批評我了,剛才姚老師已經批評過我了。”沈清溪看了一眼楊湫繼續說:“我記得小秋愛吃雙皮奶,昨天晚上我跟姚老師一起做了點。”
姚執着當下就算滿腹疑惑,沈清溪一個眼神他還是去廚房端過一小碗雙皮奶放到了楊湫面前。
而楊湫始終低着頭摳着手指紅着臉,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
穿藏青大褂的男人看了看楊湫,有些責怪:“這孩子,怎麽不知道道謝?”
楊湫吓得趕緊站起來就要道謝。
“沒事兒,別吓到孩子,她看見我或許還不習慣。”沈清溪拉過楊湫的手讓她坐下,“你別在意,叫我姐姐就行,之前沒跟你說是怕你不自在。”
楊湫不敢說話,老實地點了點頭。
沈清溪笑着坐在大廳上方的太師椅上,而姚執着還疑惑地呆站在下面。
“執着,坐啊。”沈清溪提醒他。
姚執着是頭一次聽見沈清溪這麽喚他,心房不禁顫了一下。
他回過神來看了看位置,挪動腳步準備坐在那位穿羽絨服的男人的下方。
沈清溪看着他呆呆的樣子忍着笑再次提醒他,“執着,那裏不是你的位置。”
姚執着茫然地環視了一圈這個會客廳,除了主位上沈清溪的右方有一個空位置之外,就再沒有其他可坐的了。
他反應過來便笑着坐在了沈清溪右邊的太師椅上。
“恭喜師姐!”
“咳咳——”姚執着剛坐下端了桌邊的茶喝了一口,便被這句話吓得嗆了一下。
他瞥見那兩位中年男人站起身來鄭重地朝他鞠了一躬,楊湫也吓得趕緊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他們叫的什麽?
師、師姐?
姚執着覺得這倆男人的年紀看起來應該都能當清溪的爸爸了……
沈清溪急忙伸手幫姚執着拍了拍背,“你小心點兒喝。”她瞪了一眼還站在下面的兩人故意責怪道:“瞎恭喜什麽?我好不容易把人騙回家的,再讓你們給我吓跑了。”
姚執着:“……”
姚執着受到了沖擊,他覺得他需要平複一下心情。
下面的倆人忍着笑意緩緩坐下,他們知道沈清溪是故意這樣說的。
“他們兩個是我師弟,這位叫楊一村,是楊湫的爸爸。”沈清溪這才給姚執着介紹着,她又指了指穿羽絨服的男人說:“這位叫郝銘。”
姚執着局促地對下面的兩人點了點頭。
他偷偷挑眉看了眼沈清溪,而沈清溪則沖他眨了眨眼。
怪不得她當初對楊湫那麽包容,看楊湫這樣子也像是才知道這事。
姚執着不禁低頭輕笑,這小妮子真是……調皮。
楊一村低頭抿了口茶仔細品了品,他皺着眉看了眼手裏的茶,猶豫着開口,“師姐,這茶……”
沈清溪假裝教訓着:“不許挑剔,這茶他泡成什麽樣你們就喝什麽樣的。”
郝銘不禁笑了笑,“謝謝師姐夫,麻煩您了。”
姚執着:“……”
他喊他什麽?師姐夫??
姚執着再次受到了沖擊。
姚執着只能點點頭,然後努力保持微笑。
沈清溪忍着笑拍了拍姚執着的手安撫着,她轉頭問郝銘,“老四去哪兒了?怎麽今天沒跟你們一起來?”
郝銘老實回答:“他說他要出去采風,去新疆了吧。”
沈清溪皺了皺眉,“這快過年了,現在外面又不太安全,他腦子裏是糊的漿糊麽?”
楊一村笑了笑替人解釋:“我看他就是不想回家過年被他媽媽催婚吧。”
沈清溪無奈嘆氣,“你給他打個電話。”
楊一村打通電話開了免提把手機遞給了沈清溪。
“喂,師兄,有什麽事麽?”
一道低沉的男聲從手機中傳來。
沈清溪輕哼了一句沒好氣地問道:“你現在在哪兒?”
對面忽然之間沉默了。
沈清溪有些不耐煩,又加大音量問了一遍。
幾秒之後,對方才顫顫巍巍地叫了一聲:“師……師姐。”
沈清溪語氣非常嚴厲,就像是老母親在教訓不懂事的兒子,“你還知道我是你師姐?知道現在外面是什麽樣子麽你就出去瞎蹦噠,沒看見新聞麽?你是想氣死我麽你!你都四十歲的人了能不能讓我省點心!”
姚執着手裏的茶杯都被吓得顫了一下。
楊一村和郝銘對此已經見怪不怪了,可姚執着是第一次見沈清溪這樣……
以一副長輩的姿态教訓一個比她大十多歲的人。
對方嗫嚅着:“師姐您還好意思說我,您不是也……”
沈清溪疾言厲色,“你說什麽?”
“沒有沒有,我是說我錯了。”
沈清溪繼續批評,“你不想去相親我去跟你媽說,你媽媽身體不好,別讓你媽操心!這點道理還用我提着你耳朵教給你麽?”
對方的語氣忽然軟了下來:“師姐,我知道錯了,你別生氣,我這就回去……”
“你最好是!明天晚上之前你回不來就再也別踏我的門口。”
“哎!師……”
不等對方說完沈清溪便直接挂了電話。
姚執着給她遞了杯水,哄着,“別生氣了,生氣對身體不好。”
楊湫緊張得手指都快扣破了,她吓得瑟瑟發抖啊。
沈清溪給了姚執着一個安慰的笑容,她轉頭看向楊一村,“中午留下來吃飯,我和執着給你們做。”
“怎麽能讓師姐夫給我們……”
“行了行了,擱我這還客氣什麽,他頭一次見你們也沒帶什麽東西送你們,就讓他做頓飯,當見面禮了。”
“那就謝謝師姐夫了。”
姚執着嘴角抽了一下,他在努力的消化着這個稱呼。
于是,假裝老成地回了一句,“應該的。”
“對了,小秋你跟我來一下,我有樣東西給你。”
被沈清溪叫到名字的楊湫慌張地擡頭看了她父親一眼,楊一村對她點了頭,她才站起來小心翼翼地跟着沈清溪進了旁邊的院落。
“對,就是最上面那個小木箱,你慢點啊。”沈清溪站在地下幫姚執着扶着書架上的梯子。
清溪的卧室和卧室外的大書房僅用一個頂天立地的紅木書架隔斷,楊湫尴尬地站書房內透過書架的縫隙偷瞄着卧室內的人。
“之前……對不起。”楊湫看着捧着箱子走到她面前的沈清溪,鼓足勇氣,無比真誠的道歉。
“沒事兒,我又不會跟小孩子計較。”沈清溪拍了拍她的肩膀,“不過,你以後出去工作可不能再那樣了。”
楊湫乖巧地點了點頭。
“這個,是我師母留給你的。”沈清溪打開小木箱子,從裏面拿出了一個更小的木盒遞到楊湫手裏。
楊湫打開來,裏面是一對碧綠的玉镯和一對很小的金镯子和小金鎖,那金镯子小到像是嬰兒戴的。
“你出生之後師母給你準備的,結果她還沒送出去,你媽媽就帶着你走了。”
沈清溪笑得有些苦澀,“這些年……你媽媽都是怎麽跟你說一村的事的?”
楊湫嘴唇張了張,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算了,還是別說了,只要你們母女倆過得好就行,你後爸對你好麽?”
楊湫抿着唇微微點了點頭。
沈清溪放下心來,“那就好。”
“我前兩年送你的那些包你還喜歡麽?我本來想送你一些你喜歡的,可我問了一村半天他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麽,我就想着每年送你幾個包做生日禮物。”
楊湫紅着臉,她當初還故意拿那些包在劇組炫耀,想想都社死。
“我很喜歡,謝謝姐姐。”
沈清溪輕笑,“其實你剛出生的時候我也送過你一塊玉,也不知道你媽媽還留着沒有。”
楊湫搖了搖頭,這個她還真的不知道。
“你出生的時候是秋天,所以我就給你取了楊秋實這個名字。我那時候年紀小,不識得幾個字,你別介意。”
“沒有沒有,我很喜歡這個名字,我身邊的同學朋友都覺得很特別。”
沈清溪幫楊湫縷了縷耳邊的頭發,認真端詳着她,“你和你媽媽很像,很漂亮……”
她拉着楊湫的手坐到落地窗邊的木榻上猶猶豫豫地開口道,“今年……你能留在北京過年麽?”
楊湫直接愣了一下。
“你爸爸這些年很孤單,你媽媽帶着你離開之後他就再也不會說笑了,要不是每年我硬拉着他來我家過年過節,我都不知道他……”
沈清溪說着眼眶不自覺地泛紅,“今年,陪他過一次年吧,就當是我懇求你。”
楊湫垂下眼睛有些猶豫。
沈清溪拍了拍楊湫的手,“你媽媽那裏,我寫封信請你給她寄過去,她見到我的名字就會明白的。”
楊湫這才點了點頭。
下午四點鐘,外面逐漸飄起了小雪。
“師姐不用送了,外面太冷。”
沈清溪站在大廳門口倚着門看着他們,“我什麽時候送過你們?開車記得小心一點兒,到家了給我發個消息。”
郝銘穿上羽絨外套率先出了門,他有些無奈,“知道了師姐,我們都是快五十歲的老頭子了還讓您這麽操心。”
雪簌簌地打在院外的梅樹枝上,沈清溪和姚執着站在門口望着院外的三人逐漸走遠。
“一村!”
沈清溪望着楊一村的背影猶豫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叫住了他。
郝銘知道他們大概有話要說,便帶着楊湫先行出了院門。
楊一村折返回來,染了一身寒氣,“師姐,怎麽了?”
沈清溪伸手幫他拍掉肩上的落雪,看着他的眼睛說:“我剛剛跟小秋說了,她說今年會留在北京過年。”
姚執着看見楊一村的眼眶瞬間便紅了。
他微微低了低頭,盡力忍着,“謝謝,謝謝師姐。”
“自從你倆分開以後,我從不問你這些事。當時我還小,也并沒有權利和資格去過問你的家事,再來我何嘗不是怕你難過……”
沈清溪伸手抱住他,小聲勸着,“一村,放下她吧。”
一行清淚落了下來,楊一村在沈清溪哽咽着哭出聲。
成年人的愛情消逝在無邊的等待裏,像一片雪花消融後凝成的一滴淚水。
姚執着抱着沈清溪坐在窗邊看雪,聽沈清溪講以前的故事。
“一村是山裏出來的大學生,他以專業第一的成績考上了美術學院,我師父當時是美院的教授,他很欣賞一村就收他當了徒弟。他在大學時遇見楊湫媽媽的,兩個人很恩愛……”
想到這裏,沈清溪不禁嘆了口氣,“怎麽說呢?那個時候學美術是賺不到什麽錢的,一村家裏就更不用提了,窮得叮當響,有時候連學費都交不上。後來……他們有了孩子就更拮據了。”
“所以,楊湫的媽媽就偷偷帶着孩子走了,連句話都沒留。一村也是前兩年才找到他們母女倆的,但楊湫的媽媽已經再婚了。”
沈清溪玩着姚執着的手指,神色淡淡的,“這事兒誰都沒有錯,談戀愛可以窮一些,但結婚過日子全是柴米油鹽。人首先是要吃東西要活命的,楊湫的媽媽只是做了一個選擇而已。”
沈清溪不是什麽不識人間愁滋味的大小姐,生病住院之後她見過太多人是人非,世間百态。
“我那時候太小,根本意識不到這種事,只覺得他們生了小孩是一件開心的事,我還巴巴的拿着姥姥送我的一塊兒玉墜給了他們。
早知道他們缺錢,我就把我的壓歲錢全拿出來送給他們了。我師母也給他們準備了一筆錢卻沒來得及送出去……”
姚執着安慰地揉了揉她的手指,“別自責,你給他們送錢也只能解決他們一時的問題而已。”
“我不是自責,我哪有那麽愛攬事兒。我只是覺得明明很相愛的兩個人最後卻分開了,有些難過而已。”
沈清溪握住他的手晃了晃,“你看,感情就是這麽一件脆弱的事,一點風雪就能被随意摧折。一村現在不缺錢,但再也找不回原來的人了。”
姚執着為了讓她開心故意說道:“你還好意思說別人?那你還因為身體原因這種小事拒絕我呢。”
沈清溪:“……”
她掐了一下姚執着的手指擡頭兇他,“你現是在跟我算賬麽?”
姚執着立刻認輸,“不敢,我錯了。”
沈清溪笑了笑,“哼,這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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