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電話是邬茵打來的。說是陸氏在海城的那個新能源項目的開發, 謝氏打算競标。
邬茵說，陸氏在港城有不少和謝家的合作，千絲萬縷, 關系很是緊密。謝家在英國又有産業, 在做新能源這一塊上有經驗, 想讓陸執銳賣謝老一個面子。
陸執銳也知道。謝家雖然在港城地位顯赫，但港城的資源畢竟和大陸沒法比。這幾年的港商都在躍躍欲試地來大陸賺錢，謝家也算其中之一。
商場上多個朋友不算壞事，日後還有哦互相幫忙的地方。自家母親開了口，陸執銳也沒拒絕，當即說讓季岚去接待即将來海城的謝景珏, 也算是陸氏的誠意。
挂了電話之後，陸執銳回到了露臺上。
就見幸熾坐在鋼琴前, 正按着琴鍵玩兒。他不會彈琴，在鋼琴上随便地按來按去, 落在陸執銳的耳朵裏, 居然還有點悅耳。
陸執銳難得地有了閑情逸致。
“想學彈琴？”他問。
可是幸熾卻搖了搖頭。
“沒有，就是有些累了。”他的語氣乖巧極了, 軟軟的，讓陸執銳聽起來就覺得挺愉悅。
“那走吧。”陸執銳難得地順從其他人的心意, 聽話得有點離譜。“回去休息。”
幸熾點了點頭，跟着他站了起來。
夜風習習，薔薇搖曳, 連陸執銳都沒注意到, 幸熾将自己的曲譜都忘在了鋼琴上。
——
距離幸熾進組的時間越來越近了。
陸執銳這段時間每次晚上睡着, 都能看到幸熾在家裏, 不是背臺詞就是練歌。這都是連他都在休息的時間了, 可見幸熾這個小明星當得一點也不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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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這段時間輿情評論好轉多了，還吸了不少的粉絲，幸熾進組前的工作很是順利。不過，眼看着進組的時間越來越近，劇組卻出了一件不小的事。
長橋月原來的投資人因為財務問題，跟劇組解了約，聽說換了新的投資人。
姜導的片子向來收視和口碑都有保障，加上長橋月是個出名的大IP，要不是實在拿不出錢來，原來的投資人也不會輕易放棄。而其他好多家公司都躍躍欲試，聽說這個新的制片人能拿到這個項目，還是托了陸總的關系，讓時總幫的忙。
娛樂圈裏的這些新聞，真真假假的，誰也不知道事實究竟是怎麽回事。幸熾從同行口中聽到，也就當是個八卦，聽完了就過去了。
他每天除了練習，隔三差五的，還是像從前一樣給陸執銳送點下午茶。
他這兩天才學會做蟹黃酥。這東西坐起來有點難，他連着試了兩三鍋才終于做得像模像樣。前一天晚上，他做到十一點多才烤好出爐，看着看起來不那麽糊、吃上去也沒什麽異味的蟹黃酥，幸熾終于松了口氣。
“明天就給陸執銳送去。”他跟身邊握着的小貓說。
小貓坐在那兒，看了一眼他手裏的蟹黃酥，眼睛裏居然不知怎麽，像是有點嫌棄的意思。
它簡短地喵了一聲，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走了。
小貓似乎有點嫌棄他的蟹黃酥，不過幸熾覺得不要緊，把蟹黃酥裝好了盒，第二天就送去了陸氏。
他進出陸氏一直很方便，沒讓季岚來接，自己坐電梯到了陸執銳的辦公室。
這個點兒，陸執銳不一定在，八成是在忙。不過幸熾來也不是為了見陸執銳，他在忙最好，自己就能把東西放下就走。
果然，剛到陸執銳辦公室門口，幸熾就看到了等在門口辦工作前的季岚。
“幸先生來了？”季岚趕緊站起身迎上來，讓人給他拿來了一把椅子。
“嗯，我做了一份蟹黃酥，想給陸總嘗嘗。”幸熾腼腆地笑了笑。
“那幸先生您稍等一下。”季岚說。“陸總辦公室有客人。”
幸熾點頭，乖乖坐在那兒等。
等了挺長時間，也不見辦公室裏有動靜。幸熾還惦記着自己沒背完的臺詞，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跟季岚說。
“要麽就不打擾陸先生忙了？岚姐替我轉交就……”
最後一個“好”字還沒說出口，陸執銳辦公室的門就從裏面被推開了。
幸熾擡起頭，就看見了逆光之中，西裝筆挺的謝景珏。
乳白色的三件套條紋西裝很襯得起他的氣質，讓他穿來不僅不顯得花哨，還有種港城公子哥特有的風流和優雅。
謝景珏的目光對上了幸熾的。
他愣了愣，接着莞爾一笑，就連嘴角勾起的弧度，都優雅而有分寸。
他朝着幸熾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你好。”他說。
“謝總好。”幸熾站起身，已經不知道自己這會兒在幹什麽了。
謝景珏露出了兩分驚訝的表情。
“你認識我？”他說。
幸熾不知道自己該說認識還是不認識。
不過，謝景珏并不會留給他尴尬的機會，他笑了笑，接着說：“我看你也很眼熟，應該是在電視上見過。”
他說話溫和極了，沒有半點陸執銳身上那種目中無人的氣質，儒雅又禮貌。
“你是不是就是那個要演長橋月的演員？”謝景珏眯着眼笑道。“前兩天有幸跟姜導聊了聊，看了演員表，見過你的照片。”
——
謝景珏來了海城，是季岚替陸執銳去接的他，今天還出現在了陸執銳的辦公室裏。
那是被幸熾取代了幾年位置的本尊，和陸執銳分道揚镳的幾年之後，軌跡又重新重合在了一起。
幸熾清楚地知道，這幾年是他偷來的。
對着謝景珏那雙溫潤中帶着微笑的眼睛，幸熾莫名想到了幾年前在那場宴會上，他看到的陸執銳的雙眼。
那時候，他剛參加完選秀，在第一輪淘汰的時候就離開了節目組。他們公司老板的主業本來就不是娛樂公司，那陣子正好有一個項目，需要從陸氏的手裏拿。
王總好不容易攀上關系，找到機會能和陸總一起吃飯。他做了不少功課，也是在那時候知道了陸總當年上學時候喜歡過男人。
他在公司挑了一圈，就幸熾家境最不好，長相又最出挑，還正好輸了比賽，正準備接着在公司裏當練習生。
王總找幸熾私下談過一回。
“後天晚上有個飯局，你跟我去一趟。”王總開門見山。
當時的幸熾才出校園沒幾個月，還一直在公司練習，正是最懵懂青澀的時候。不過即便如此，他也從王總的話裏聽到了一些玄機，說：“算了吧王總，我不太會說話……”
“讓你去你就去。”王總說。“你要在娛樂圈裏混，多點人脈總不是壞事。如果真認識了哪個貴人，你的好運氣就來了。”
他這樣一說，幸熾沒什麽不懂的了。
“王總，對不起，我剛進圈子，要學的東西還很多。這樣的機會，就給願意去的前輩吧……”幸熾立馬回絕，根本沒有半點猶豫。
王總心裏比他清楚，自己的這間娛樂公司不大，陸氏的那個項目又要緊。論長相，幸熾就是放在整個娛樂圈裏都是出挑的，哪能再在公司找到其他更合适的人？
知道他年齡小，王總吓唬起他來。
“你是有時間學習，你外公等得了嗎？”他問。
當時簽下這個新人的時候，他是知道的。這個小子願意跟公司簽這麽多年，就是因為他外公急需手術費，其他的工作都沒這樣來錢快。
幸熾明顯一愣。
王總看到他這反應，立刻乘勝追擊。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他說。“進了這一行，就別那麽天真。The star第一輪留下來的，有多少實力不如你的，你心裏不清楚？這條路你早晚都要走，早走總會占點便宜。更何況，你要想清楚，你跟公司簽了多少年的合同。以後你能不能拿到資源，還不都是公司說了算。”
他威脅的話說得明明白白，不同意就會被公司雪藏。
幸熾回去之後，岳纓也給他打了電話。
岳纓手裏藝人不少，他是才被分到她手下的那個。
“後天的事，王總跟我說了。”岳纓語氣冷淡，但卻能聽到些許歉意。“你不用放在心上，也不要太緊張。飯局上人多，那些老板能不能看到你都是一回事，就算是看到了你，也不一定記得住。你不要露頭，吃完飯就回來，王總沒法把你怎麽樣。”
作為一個手下帶了好幾個藝人的經紀人，對他這個新人說這番話，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幸熾也知道，他沒有其他選擇。
于是那天晚上，他在公司做好了造型，跟着王存洲一起去了那場飯局。
觥籌交錯，燈火輝煌，衣香鬓影，是幸熾從沒見過的雲上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裏，就連在公司發號施令、誰都不敢反對的王總，都面帶笑容，小心翼翼地給每個西裝革履的人敬酒，幸熾光是在旁邊看着他，都有點替他累得慌。
再後來，酒過三巡，王總像是終于找到了機會似的，出現在了一個人面前。
“陸總！久仰大名，我是飛騰建築的王存洲。百聞不如一見，陸總真是年少有為，一表人才！”
說完這話，王存洲居然伸手，推了一把一直在他身後當背景板的幸熾。
“幸熾，快來，給陸總敬個酒！”他說。
幸熾端着酒杯，一擡頭，就撞上了一雙黑沉沉的、在熠熠燈光下靜默如深海的眼睛。
那雙眼，和多年前港城深巷中的眼睛重合在了一起。
但是這雙眼，冷淡，平靜，倨傲，再沒了當年在深巷中時，在黑暗中都令人驚心動魄的複雜和火熱。
像是某簇火苗被深邃的海水熄滅了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