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幸熾并不知道這樣的場合該怎麽敬酒。他鼓起勇氣, 盡量使自己保持平靜地走上前去,可還沒有笑起來,那位陸總就淡淡地掃了他一眼, 收回了目光。

幸熾只好停在了原處。

接着, 他看見那位陸總身邊的另一位、在娛樂圈裏赫赫有名的大老板時總, 湊在陸執銳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麽。

他說完之後,陸總的目光輕飄飄地一掃,在幸熾的臉上停了停。

“嗯,是挺像的。”陸總淡淡地說。

當時的幸熾并不知道陸總說的這個“像”是像什麽,可能是像圈裏的某個明星,或者陸總的某個熟人。

他只知道, 他回去沒兩天,王存洲就高興地告訴他, 陸總看上他了。

這對幸熾來說,是一項很嚴峻的選擇。

他不是沒有拒絕的機會。拒絕能夠讓他的人格保持幹淨, 只是會在之後的十幾年裏過得非常辛苦。他會像其他被雪藏的藝人一樣, 靠着合同上的空子在外打工賺錢來湊他外公後續的手術費,一直到某一天王總消氣, 重新給他一次工作的機會。

按王存洲的脾氣,這樣的機會應該不算太晚。幸熾知道, 他不是那種會把人往死路上逼的人。

但是,幸熾現在腦子裏想的,卻不是幹淨不幹淨。

而是那雙被海水熄滅的眼睛, 反複地出現在了他的夢裏。

海中有水妖, 他知道, 但他卻沒想到, 有一天他會在水妖的歌聲裏, 連自己的方向都找不到了。

他迷迷糊糊地被人送到了陸執銳的床上。

當時的陸執銳正在隔壁省出差,回到酒店看到了幸熾,有些意外。看那樣子,陸執銳應該事先并不知道幸熾會來,估計那“陸總看上他了”的話,也不是陸總親自說的。

不過,這天陸總可能是喝了點酒,又或許因為不是公開場合,他比那天在宴會上好說話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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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幸熾那副驚弓之鳥的樣子,他指了指套房裏的沙發,讓他坐下。

“王存洲讓你來的?”陸執銳給自己倒了一杯解酒的茶。

幸熾不敢騙他,也不知道怎麽說話,只好乖乖地點了點頭。

“王存洲沒囑咐你什麽?”陸執銳看他這樣,反而來了興趣。

幸熾趕緊搖頭。

看他這樣,當然不像是會說謊話的樣子——甚至,連話都快不會說了。

陸執銳見過太多在自己面前游刃有餘的人,忽然有只炸了毛的白兔掉進了窩裏,居然難得地多了點興味。

“也什麽都沒教你?”

幸熾不理解。

需要教什麽嗎?他一時連該點頭還是搖頭都不知道了。

陸執銳擡眼看了他一會兒,放下了手裏喝了兩口的茶。

“過來。”他說。

幸熾乖乖地走了過去。

他不知道,自己這副單純又小心的樣子,讓那個自身也潔身自好、經驗欠佳的陸執銳産生了極大的愉悅感。

他只知道,自己被陸執銳一把拉進了懷裏,接着就是一個漫長又疼痛的夜晚。

——

那之後,幸熾成了陸執銳的人。

就連王存洲都沒想到幸熾這麽有手段,居然就能留在了陸總的身邊。于是,那個項目被陸總輕描淡寫地随手丢給了他,而幸熾,也成了他們公司要好生供着的一尊大佛。

畢竟第二天,陸總的特助季岚女士就出現在了他的辦公室裏。

“陸總讓我來看看幸先生最近都有哪些通告。”季岚說。“我查看了一下,幸先生之前的曝光量一直都不高?”

哪有什麽曝光量啊,他才進圈多久。

王存洲卻是笑着說:“實在是我們公司一直不太景氣,能給小幸拿到的資源也很有限。”

季岚不是看不出他話裏的意思,但是她是帶着陸總的任務來的。她沒跟王存洲計較,說:“那以後幸先生的資源就由我來安排。”

王存洲當然是樂意的。

幸熾從那之後就忙了起來。

他的通告一下變多了,甚至都很優質,周圍工作的藝人都是他平時根本沒有機會接觸的。陸執銳也給他換了房子,就在外灘對面,是海城最為繁華的地段。

這樣的不勞而獲,讓幸熾很惶恐。

每次,他都要反複跟陸執銳表示感謝。通常陸執銳很忙,都無法及時收到他的謝意。

他又不敢打電話打擾他,只好在一次去陸執銳家的時候,極其誠懇正式地向陸執銳表達了謝意。

同時,他還想告訴陸執銳,自己不需要這些,以自己的能力,也無法勝任這樣的工作。

但是,他剛道完謝,陸執銳居然看着他,輕輕笑了一聲。

幸熾有點疑惑。

“過來。”陸執銳又是這樣說。

幸熾走到了他面前。

“不需要。”陸執銳把他摟進了懷裏,摸貓兒似的順了幾下他的頭發。“給你的就收着。”

這讓幸熾之後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他看着陸執銳難得帶了笑意的眼睛,心想,或許這樣讓他開心,也是回報他的一種方式。

很神奇。

明明陸執銳是個沉默寡言、不茍言笑的人,但幸熾和他的相處居然意外地愉快。或許這樣受到過良好教育的人,骨子裏就會帶着對他人的禮貌和尊重,時間久了,幸熾居然在和陸執銳的相處中漸漸輕松了起來。

他從沒談過戀愛,時間長了,居然一步一步開始期待、愉悅、甚至心動。

或許是因為身份太懸殊了,他又是一直仰望着對方,所以讓他高興的原因往往簡單又純粹。或許是他努力了很久做好的一道點心,陸執銳多吃了幾口、誇了他一句,或許是陸執銳出差之後特意給他帶了什麽禮物,又或許是陸執銳對着他難得地笑了笑,多說了幾句話。

他會因此而給陸執銳發很多信息,給他分享自己細碎的生活、同時又不打擾他。還會因此而反複琢磨陸執銳的喜好和心思,還會因此熬夜做點心。

甚至,就連陸執銳身邊的人,他都照顧到了,每次給陸執銳帶點心的時候,還會專門多帶幾份,分給來接他的司機、季岚和陸執銳辦公室當天當班的秘書。

時間久了,就算向來冷淡的季岚,對他的态度都溫柔了不少。

而陸執銳,也在他這樣的努力之中,似乎一點一點地在對他變得更加親近。

他的話變多了,也總會對幸熾露出些笑容來。有時候閑了,還有心思摟着幸熾陪他看個電影,或者站在一邊看他做飯。

幸熾隐約感覺,那雙被海水熄滅的眼睛,似乎又漸漸重新燃起了跳動的火焰,就像當年驚鴻一瞥,他看到的那樣。

而那簇火焰,是屬于他的。

心裏的小鹿蘇醒了,因為年輕,所以活潑,在幸熾的心裏蹦個不停。

一直到了這一天。

那天,陸執銳讓季岚提前叫他去了他家。幸熾算着陸執銳下班的點,特意做了幾道自己才學會的粵菜,還用砂鍋煲了粥。

粵菜坐起來很麻煩,幸熾忙了大半個下午。他向來有睡午覺的習慣,但是又怕煲粥煲得過了火候,就一直守在竈臺邊。

困意襲來,他揭開砂鍋蓋的時候一不小心,将手指燙破了。

但是還好,那鍋粥煲得很成功,香味溢出來,濃郁極了。

幸熾小心地将粥熱在了砂鍋裏。

可是這天,陸執銳一夜都沒回來。

第二天一早,幸熾從沙發上醒來,就看到陸執銳正坐在遠處的餐桌上靜靜地吃早飯,一條毛茸茸的毯子搭在幸熾的身上。幸熾坐起身,就見陸執銳淡淡地擡頭:“醒了?”

幸熾走過去:“嗯。陸先生,您什麽時候回來的,我都不知道。”

陸執銳輕描淡寫:“時勉有個局,叫我去喝酒,就在外面住了。”

說到這兒,陸執銳擡頭看他,淡淡問:“怎麽了嗎?”

幸熾回過頭。

廚房裏的幾盤菜,和砂鍋裏的粥,早就已經放涼了。陸執銳家的傭人正在收拾廚房,正将盤子裏的剩菜倒進垃圾桶。

陸執銳順着他的目光回頭看了一眼。

“你做飯了?”他随口問。

幸熾将昨晚被砂鍋燙紅了的手藏在了身後:“嗯。”

陸執銳哦了一聲,沒再說話了。

幸熾沉默了很久,終于鼓起勇氣,輕聲說:“只是……陸先生不回來,怎麽不講一聲呢。”

陸執銳臉上露出了兩分疑惑的神情,像是不理解為什麽要對他講。

幸熾忽然覺得有些委屈。

他垂了垂眼,輕聲說:“那陸先生,我就先回去了。”

說完,他甚至沒等陸執銳說話,轉身就走了。

他不高興了,有些委屈,陸執銳應該能看出來。但是,之後的幾天,陸執銳都沒再聯系他,一直到四天之後,他收到了季岚的消息。

【陸先生今晚有空,我五點左右叫司機去接您。】

就好像那天,他不高興的事根本沒發生過一樣。

幸熾那天的情緒已經被自己消化掉了,但是,這種喜怒哀樂根本沒受到重視的感覺,卻讓他覺得有種說不出的壓抑。

這一天,他在陪陸執銳吃飯的時候,情緒也不太好。

他努力想讓自己高興起來,但是對上陸執銳那張冷淡又疏離的臉,他卻高興不起來。

或許,給予出去的情感太多,就會貪婪地想要得到一些。

而今天,陸執銳的心情也不太好。

飯吃到一半,陸執銳忽然一言不發地放下了筷子。幸熾擡頭,就看到長桌對面的陸執銳抱起胳膊,眉心緊皺,一雙眼睛冷極了。

“你今天怎麽了?”他問。

作者有話要說:

“你今天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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