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以墓志銘

千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考古專業研二的劉宛筠,最近兩年都沉迷在唐末的複盤課題中。

跟導師一起琢磨了頗多文獻,導師認定,唐昭宗早已處于死局,毫無破局餘地。

若不清理把持朝政的楊複恭,以尋其庇護,楊複恭把持着朝政,他什麽都做不了。

借朱晁的手,清洗以楊複恭為首的朝中宦官,朱晁也将趁勢做大。

當勢大的朱晁對一衆皇子痛下殺手,還軟禁了昭宗。

這又迫使李茂貞和李克用不得不暫時聯手、對峙朱晁,昭宗這才從中,幸保性命。

若昭宗是個昏庸皇帝,怕是乾寧年間,他便已身死。

大唐疆土,被一衆節度使蠶食瓜分。

他這個無權無兵又無財的皇帝,空守長安,又如何力挽狂瀾。

“歷史已經如此,還琢磨有什麽用?”導師看劉宛筠煩的亂抓頭發,他噗嗤笑道。

劉宛筠一臉堅毅搖頭道:“如果……”

“沒有如果。”

“好了,告訴你個好消息,和陵課題,學校已經批準了。”

“趕緊收拾收拾,準備下地,你能近距離接觸你癡迷的唐昭宗了。”

聞聲,劉宛筠兩眼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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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陵就是唐昭宗的冢陵。

驚喜同時,劉宛筠對老師的話否定道:“我才不是癡迷唐昭宗,早前,太平公主墓被發現,我是被她的墓志銘吸引,才迷上大唐的。”

婕妤懿淑天資,賢明神助。

詩書為苑囿,捃拾得其菁華。

翰墨為機杼,組織成其錦繡。

……

在太平公主的墓裏,卻出土了她為上官婉兒作序的墓志銘。

劉宛筠做這個課題的時候,整個人當場先驚如雷劈,後從頭腐到尾。

歷史圈對上官婉兒情性亂蕩的刻板印象,也全然颠覆。

衆所周知,宋朝以前,女人地位很高。

昭宗和何後是一對相敬如賓、相互扶持的模範夫妻,何後也是個有才華、且很受昭宗賞識的女人。

……

來到一處一望無際的麥田,和陵就位于這麥田中。

酷暑當空,麥田已收,枯黃稻草鋪的大地,滿地金黃。

課題組十餘人站在麥田中央,每個人都很興奮。

當年怕因發掘而損壞和陵,因此發掘工作,擱置了幾十年。

能參加和陵的發掘,劉宛筠覺得自己簡直走了大運。

對她這個歷史學者來說。

沒有什麽,比發現颠覆典籍所載,更令人興奮的事了。

如上官婉兒并非宕婦,竟是百合。

如周武王既是管理學鼻祖,也是初代戰神。

歷史充滿截然相反的一面,這也是歷史的有趣之處。

……

和陵的地表建築,早已毀沒,但地底墓室還在。

劉宛筠頻頻許願,希望墓室沒有被盜洞損毀。

“開工!”

老師一聲興奮,課題組全員拿起鏟子,如火如荼的開挖。

這一挖,就是一個多月。

猜測墓室距離地面,約莫十五米。

深深的壕溝裏,劉宛筠正在側挖。

不知不覺,整個人就橫躺在了壕溝與壕溝之間的橫洞裏。

挖出的橫洞約莫五六米遠時。

咣的一聲悶響,她的鏟子終于鏟到了石磚狀物。

“挖到墓室啦!”劉宛筠興奮喊道。

“宛筠,你小心點,輕點兒、慢點挖。”

她身後傳來導師的緊張關切。

劉宛筠小心翼翼的清理石磚。

若是動靜大了,引發土方塌方,她将被身上十幾米高的土方活埋。

謹慎中,劉宛筠刨出十幾塊青石磚,露出來的洞口,勉強能擠進去。

剛一拆通墓道,由內撲面而來的陰冷氣息,便瞬間蓋過她的欣喜。

這氣息之陰,像千年不散的怨氣。

吸了口冷氣,她艱難的擠進墓道。

腳下濕滑但堅硬,安全帽旁的電筒是唯一的光源。

四下陰冷無比,劉宛筠不住的打着冷顫。

看清墓室內部結構後,她有點失望。

這不過是個「兩室一廳」的小墓室。

她以為自己挖通的是墓道。實際上,她的落腳點,就是「客廳」。

面前就是兩間「寝房」。

比起武後的乾陵,這寒酸了不止一點半點。

難怪沒有盜墓賊光顧。

手電筒随意一掃,就能看到,兩間「寝房」的中央,各擺了一具木棺。

其他,一無所有。

就在劉宛筠大失所望之際,頭頂忽然傳來隐隐的震動,像萬馬奔騰而過。

“轟轟……”

她心頭一驚,是要塌方了?

“宛筠!快出來!”

“裏頭沒有空氣,你出來拿氧氣罐!”

外頭導師的急喊,聽起來又遠又缥缈。

趕忙要出去之時,不死心的劉宛筠,原地站定,随後轉身,直接走到木棺旁。

棺木經久千餘年,卻毫無腐爛跡象。

手電筒偶然掃過棺木尾側,劉宛筠看到唐楷篆刻的文字——

吾父谥號聖穆景文孝皇帝,亡國君父,非愚庸輩,唐室頹廢,亦志興複,然朝威不振,父屢屯難,使當承平,猶不能免,況危亂乎,況筠棄乎。

——景延。

看到「況筠棄乎」,劉宛筠意外了一下。

筠,這麽巧嗎?

“景延?”這兩個字,讓劉宛筠一時恍神,陷于猜測其身份中。

嘩嘩的土方傾洩而下,幾乎霎時間,劉宛筠眼前黑了又黑。

胸口莫名狠狠的憋悶,她意識頓然渙散。

……

再睜眼時,劉宛筠是被滔天的吼聲驚醒。

她看到眼前,竟不是意料中的金黃麥田,而是黃塵漫天。

一個個身穿軟胄的戰士,騎着戰馬,咆哮着蹄踏沖來。

這種大場面,驚的劉宛筠幾乎當場再次去世。

可是這身體,卻不聽自己控制。

右手摸起身旁,沾滿鮮紅的劍,這一動,引發渾身骨頭盡碎般的劇痛。

可身體并不理會她理智的大腦。

擡手以劍指天,随後緩緩滑落,直到直指眼前沖來的大軍。

這好像是在下軍令?

明明是自己做出的動作,可劉宛筠一團漿糊的大腦,根本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殺!”

但身後似乎有人看懂了,喊殺聲傳來,劉宛筠回頭一看。

本散亂且狼狽的戰士,瞬間齊整成九列方陣。

方陣前排高舉鐵盾,後方橫持長矛,吼叫着奔赴而來!

軍陣掠過,身旁登時飛沙走石。

劉宛筠喝了好幾口沙土,嘴裏滿是腥氣。

這是……

魂穿了?

記憶洶湧。

龍紀、景福、乾寧。

這三個年號,震撼了劉宛筠的大腦——

此乃大唐末年,正是昭宗在位時期。

而她現在,正在率兵,征戰梧州的馬殷。

若是戰敗,嶺南五州将落入馬殷之手,兩廣失去有利的山險防禦,将不保矣。

她對唐史堪稱癡迷不假。

但?魂穿唐末?還是魂穿梧州戰場?

她一個書呆子,哪撐的起這麽大的場面?

眼前厮殺正酣,吼聲震天,血光四濺,而她只覺驚吓,幾乎驚厥到瘋癫。

畢竟鍵政是一回事,親身領銜歷史發展,又是另一回事。

大唐人口近億,而唐滅亡後,中原人口只剩三千萬。

七成中原百姓死于戰火。

她不想死,當然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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