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昭宗李晔微服行于宮內,打算前往禁苑,取些佳釀後,于禁苑陪陪皇後。
行經西內院時,瞧見西內院門外,停着十餘架馬車。
李祺正在旁,盯哨裝運。
“父皇?”瞧見父皇走來,李祺走上前去:“東院事疏漏了些東西沒帶,祺兒接托,幫東院事裝車運過去。”
“哦?那你呢?”昭宗笑容深邃。
李祺臉一紅,旋即不羁地昂起頭:“我自然也要過去。”
昭宗心知攔不住她,只得無奈一笑,擡步進入西內院。
卻見朱案旁的木箱裏,擺着厚厚一沓圖紙,昭宗湊上前去,拿起一幅。
“早前便知劉東院是個畫家,沒成想,畫作竟如此栩栩如生。”
這幅畫,畫的正是幽雲十六州、連片的古長城。
長城之下,崇山峻嶺,遙遠天邊,烏雲壓頂,奔騰的千軍萬馬,以背影連綿成軍,聲勢浩蕩。
又拿起下一幅,昭宗卻被刺了眼——
畫中,是屍摞成山的慘象,一枭賊立于屍山之上,仰天舉劍,身形無比高大。
而四周叛軍齊齊望他,高舉呼勝的手臂。
幾個露臉的賊将,面露癫狂的嚣張,讓人看着,咬牙切齒的恨。
看着這觸目驚心的畫,昭宗仿佛都能聞到,畫中場景的硝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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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草草放下畫,背過身去。
而心裏在想,劉筠的畫,真實地叫人嘆為觀止。
若是讓劉筠行遍天下,他劉筠,便能成他的眼睛。
代他,看遍大唐。
李祺将擺在朱漆竹架上的幾支卷軸,拿下來放入木箱裏。
一想這幾支卷軸應該也是畫,只是比別的單幅畫作,保存得更精心些,便略帶好奇地展開一幅。
這一展開,李祺差點笑出聲來——
畫的,是她。
“嚯,畫的活靈活現呢。”
昭宗轉頭一瞧,畫中竟是他的愛女,不禁地發出贊嘆。
李祺的心如泡入蜜罐。
畫裏她的形象,是她率部攜糧草,馳援東川時。
騎着馬的她,風塵仆仆,神情疲憊又堅毅。
重點是,畫裏那時,是劉宛筠第一次見到她時。
“父皇,還那般堅定以為,他不喜歡祺兒嗎,他心裏,早就有祺兒了。”
“這畫,就是證據。”
昭宗看李祺那得意的笑容,無奈苦笑道:“祺兒,這你就不能怪父皇了,誰叫他将對你的心意,藏的這麽深呢。”
“他學識淵博,格局遠大,注定是為蒼生謀道之人,若祺兒是普通人,他跟祺兒去過平凡日子。”
“入世不得志,你說,他會自在嗎。”
李祺略露不滿反駁道:“父皇,正因祺兒不是普通人,他才喜歡祺兒的。”
“此普通非指身份,而是思想,若祺兒是個普通人,卻有不普通的思想,他還是會喜歡祺兒的。”
“哈哈,好了好了,父皇知道了,你們除非在一起,否則無論跟誰,都會不自在、不得志。”
“相配,相配,行了吧?”
昭宗寵溺地摸了摸李祺的頭,旋即想起什麽般,道:“對了,祺兒,你母後……有喜了。”
“什麽?!”李祺先是一驚,随後欣喜:“真的?我這就去探望母後!”
……
禁苑,積善宮。
積善皇後一身樸素着裝,坐在茶案旁。
一邊翻閱經籍,一邊慈愛地垂眸,看向腹部。
她正在琢磨,給孩兒起個什麽名字。
“母後!”
李祺興奮的嗓音,驚的積善皇後茶盞一顫。
瞧見李祺興沖沖跑來,她慈愛又略帶責怪道:“行事風風火火的,吓娘親一跳。”
“母後,聽父皇說,您有喜了,祺兒特意來看看呢。”
李祺蹲在皇後身旁,滿眼神奇的擡手,摸了摸娘親的肚子。
此前,她從未想過自己嫁人後、相夫教子的日子。
而現在娘親有喜了,她自然地去想,等劉筠忙完了大事,将來,她會跟劉筠,過上怎樣的生活。
他們所生活的雨花閣,未來會是怎樣的場景?
這一想,便自然想到了……孩子。
她喜歡孩子嗎?若是喜歡……
“想什麽呢。”皇後笑着看着出神的她,給她斟了杯茶。
“娘親,您現在……開心嗎?”李祺探尋般問道。
“當然開心呀,娘親翻完了幾本經籍,都還沒能确定,給即将出生的孩兒,起個怎樣的名字呢。”
看娘親滿臉期待的幸福笑容,李祺又想道——
或許,她應該也喜歡孩子吧。
如果喜歡,她會給孩子,起個怎樣的名字?
……
幽州城郊,劉宛筠坐在臨紮營帳內,手中執筆,快速地寫寫畫畫。
天色由白轉黑,再由黑轉白,她就這麽疾筆了一日一夜。
手邊不知不覺,便摞下厚厚一沓圖紙。
“鎮撫大人,全軍已整軍完畢,正等您前去指令。”副将薛連行入營帳道:“若無指令,便例行操練了。”
劉宛筠站起身道:“有指令,走吧。”
偏僻的郊外,五萬府兵五校一排,列了整整一百排,場面十分浩大。
“即日起,取消日常操練事宜,取消解甲時務農規定,由校尉帶領,執行其他軍務。”
此話一出,議論紛揚。
兩名副将也愣了,趕忙低聲詢問道:“軍中規定,若不操練,則解甲歸田務農,鎮撫大人這是要做何安排?可有明文指示?”
“陛下的指示,說來複雜,因此決議,分別安排行事。”
“令大軍原地靜坐等候,叫衆校尉上前來,分別安排。”
“是,大人。”
兩名副将聽罷後,匆匆下去傳令。
不多時,五百名校尉走上前來,劉宛筠逐個對談,分派任務。
“你們十位校尉,帶領麾下将士,去附近深山伐樹,伐得的樹木,全部運到幽州主街附近。”
“大人,這是要伐多少樹?”校尉愣着神情問道。
“一直伐,直到我下派其他任務為止。”
“是,大人。”
……
陸續間,伐樹大隊、運沙大隊、挖土大隊、開采山石灰大隊等等,陸續派出。
又派了幾隊人去到主街附近,搭建上百個燒磚窯。
五支丈田分隊,由幽州出發,分別前往盧龍五州,重新丈量及劃分農田畝數。
鑄鐵監建址落定,建造圖交付給校尉,叫校尉帶領百人,照圖搭建。
鑄錢監、造紙監、印刷監、糧庫、錢庫、物資儲備庫等等,亦如是。
半數兵力留在幽州城郊,按照主城建造規劃圖,在幽州主街旁,照着圖紙規劃,建造三條主幹道。
規劃的主幹道長達兩裏,主道兩邊,規劃建造上千間商肆、三百間府邸。
另又在主幹道東西兩側,各規劃了一片住宅區,派人按三丈一間,規範待建住宅範圍。
這片地是拿來賣的,由買主自行承建。
其餘兵力則帶着錢款,前往周邊城池,按采購清單,采購各類物資,如糧食、肉類、銅礦、鐵礦等。
外出的兵力,順便帶出紙刊,将消息散布出去——
幽州大量募工,男女不限,包吃包住。
築工月奉五千錢,磚瓦匠月奉六千錢,燒磚匠月奉計件、多勞多得。
木工月奉七千錢,鑄工月奉八千錢。
各類女工月奉五千起。
……
一通安排下來,主街附近的開工陣仗,風風火火。
不出五日,來幽務工者絡繹不絕,主城建設如火如荼。
“聽聞燒磚匠燒個三百件磚,就能得百錢呢,一天能燒個至少兩千件、也就是将近七百錢。”
“咱不如退掉兵籍,去燒磚得了。”
“要是能掙下這些錢,咱回鄉後,讨個媳婦兒過日子,能過的美滋滋啊。”
“我也想呢,但你瞧校尉大人兇巴巴的,他能同意?別想了。”
兩名将士推着推車,載木材返程間,嘀嘀咕咕。
對城內給出的優厚工錢,一臉向往。
而帶隊的校尉走在前頭,眉頭愁煩地擰成疙瘩——
鎮撫交了另一份任務給他,三日後回歸主街,帶隊建造商肆和鋪路。
本來隊伍裏頭的人,就在惦記退兵籍去務工,被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後索性直接兇巴巴訓斥,堵了回去。
這要是去了主街,隊伍豈不是要直接,原地作鳥獸散?
這天,劉宛筠坐在營帳案前,仍在執筆,寫寫畫畫。
“大人,末将實在是頂不住了,隊伍裏頭鬧着要退兵籍去務工呢。”
“連諸多校尉都動了這心思,再這麽下去,軍不成軍,又如何再凝聚?”
都尉張适一臉憂心忡忡,終于忍不住,進來彙報這情況。
劉宛筠莞爾一笑,不動聲色:“是嗎,那你傳下去,退兵籍當然可以,照這個告示來辦。”
說着話間,劉宛筠頭也不擡的拿起一份公牒,遞給張适。
張适一臉疑惑的接過,打開。
裏頭的內容,驚掉他下巴:“欲退兵籍者,退籍後,依規發安置費……黃金五兩?!小米十石?!”
“大人!若這告示張貼下去,退兵籍竟反倒厚重犒賞!大軍直接全跑光了!不可啊!”
“是嗎?”劉宛筠忍着笑,又拿起一份公牒遞過去:“那你再看看這個。”
“兵籍者待完成主城打造後,若退兵籍,依規于盧龍鎮五州內,選領十畝良田,同時發放安置費黃金十兩,小米二十石,所領之田,依攤畝制納賦。”
“哇……”退兵籍安置費之豐厚,讓張适都雙眼發光。
若屆時他也退兵籍,有這麽豐厚的安置費和良田在名下。
蓋十間氣派的坯瓦屋,都還能盈餘一大半。
或者直接在新主街買一間宅院,收成的糧食也能賣錢。
不知不覺,張适陷入到對未來小日子的暢想中,久久回不過神。
“诶對了,大人,攤畝制是何意?”
“陛下昭書曰,改攤丁制為攤畝制,一畝良田,納賦兩成,十畝同兩成,二十畝亦如是。”
“哦哦哦,可以啊,若天災禍事等致使欠收,亦能依實際收成來繳賦,良制,良制!”
“末将即刻傳達消息去!”
說罷,張适興沖沖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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