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

說時遲那時快,一陣疾速的腳步聲響起,後腦勺上的壓力消失了,喻時仍舊保持着舉槍的姿勢,側過頭去看身後,不知何時趕到的李遇撲在一身黑的男人身上,兩人雙雙倒地,李遇将槍口對着男人說:“你才應該放下。”

男人眼見黑壓壓的槍口對着自己的眉心,才把手上的槍松開,槍支掉在地上,李遇用極其別扭的姿勢伸腳踢開。

喻時示意另外兩個人把手放在後腦勺蹲下,她去看了一眼手術臺上的向零,臉上毫無血色,額頭還有已經凝固的血跡,身體冰冰涼涼的仿佛剛泡過冰水一樣,她脫下了自己身上的外套,蓋住向零果露的上半身,去聽了一下心跳和呼吸,雖然微弱但萬幸的是她還活着,剛剛才被切開的傷口還在不斷的冒出血液,喻時找了随便一塊布去按壓着,白色的布很快就被染紅濕潤,她能感覺到自己按壓着的手掌變得粘膩了起來。

正在醫院其他地方搜索的其他夥伴在收到通知後趕了過來,與此同時救護車的鳴笛聲從遠處傳來。

将車鑰匙交給李遇之後,喻時跟着救護車一起去了醫院,向零的手術過程并沒有很久,醫生說向零被全身麻醉,那些人是想讓她還活着的時候摘除器官,因為死亡後摘出來的器官質量會下降,另外身上有大大小小的新舊瘀傷和碰撞傷,除了肋骨有比較嚴重的骨裂傷以外,其餘都沒什麽大礙,剩下的只需要靜養就好了。

喻時當然看見了那些傷,手臂腹部腰側都有,都是這兩天造成的,肋骨都裂了也難怪要請假不上班。

喻時去幫忙辦了入院手續,打了個電話詢問了李遇進展如何,李遇說包十黑在只穿着內褲的情況下跳樓逃走,在跑了七條街後被他按在地上摩擦,至于背後器官的買主還在繼續調查。

喻時進了病房,向零還在昏迷中,她聽見醫生罵了幾句那群人手藝不精,麻醉打多了,向零一度在手術室內心跳停止,還好給救了回來。

喻時看着眼前漸漸恢複血色的人,她緊繃的神經這才徹底放松下來,于是坐在病床邊上就睡着了。

似乎剛睡下沒多久,喻時會被尖叫聲驚醒,睡眼朦胧地看見護士們正在按壓着向零,向零則歇斯底裏地發出尖叫聲,掙紮着從床上起來,喻時馬上幫忙把人壓在床上,醫生聞訊趕來打了一針鎮靜劑,人才安靜下來。

抹了把臉,窗外天已大亮,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早上八點了,今天是她的休假日,她也不急着回去上班,時間很充裕,便找了醫生詢問向零的病情。

在雙方毫無保留的交談之下,醫生給出了答案,說向零由于長期被家暴,患上了後遺症,精神會因為突如其來的變化而高度緊張,更何況經歷了昨天的事情,醒來看見自己身處陌生的環境,身邊全是陌生人,這才無法控制想要逃跑。

喻時經醫生一提醒,隐約記得昨晚在向零房間的抽屜內有幾瓶藥罐子,當時沒有注意是什麽藥,但是她以防萬一拍了現場照片,将照片中的藥罐子放大,經醫生确認那确實是治療精神緊張的藥物,醫生說往後配藥給加上去就好了。

後來喻時又問了如果向零每次醒來都這麽失控,是不是每次都要打鎮靜劑,醫生則說盡量避免用藥,因為用多了對身體不好,如果可以的話看能不能先安撫下來,鎮靜劑則留到最後。

李遇從局裏出來,正要去醫院看看向零的情況,要是狀态允許的話,希望能錄份口供,今天他的搭檔休假,他也不去打擾,自己去了醫院,結果來到向零的病房外,見到喻時一個人坐在外頭的椅子上。

“喻姐,你一整晚都待在醫院嗎?”在不遠處的販賣機裏投了兩瓶咖啡,遞給喻時一瓶。

喻時把冰冰涼涼的咖啡放在額頭上,思維也清醒了不少,“擔心她夜裏有什麽情況,就沒走。”

“還沒醒過來嗎?”李遇在病房門口透過小玻璃看了一下裏面的情況,窗簾半掩着,好像還沒醒。

“醒過了,但是情緒很不穩定,給注射了鎮靜劑。”喻時陳述着,接連灌了好幾口咖啡。

“啧!怎麽就有這麽個畜生老爹。”李遇一臉厭惡,現在局裏的人凡是知道這件事情的,無一不對向遠至投出厭惡的眼神。

“買家怎麽樣了?”将喝完的飲料瓶子扔進垃圾桶裏,喻時伸了個懶腰。

“包十黑從昨天就一直保持沉默,除了吃飯喝水上廁所,啥也不說,買家的身份也只有他自己知道,現場抓到的其他人,只負責摘器官和運送,其餘一概不知。”

“錄口供這事交給我,你先回去,看這情況你也幫不上什麽忙。”

把李遇打發走了之後,喻時進入病房,坐在床邊,外頭仍舊下着綿綿細雨,天氣很冷,她身上只穿着一件不算保暖的毛衣,外套染了血,回去還得看看能不能洗幹淨。

李遇來的時候帶來了水果,她剛好有點餓,又怕去吃飯的時候人醒過來,便挑了一顆蘋果,用紙巾擦了擦就開始啃蘋果。

剛啃沒幾口,嘴裏的大塊蘋果還沒嚼碎,她剛好和另一個人四目相對,然後在對方逐漸變得驚恐的表情中,不自覺地就将即将發出的尖叫扼殺在對方口腔裏,向零見對方捂住自己的嘴,更為恐慌了,張嘴就咬,差點就換喻時尖叫出聲。

她扔下手裏的蘋果,嘴裏的蘋果也不管嚼沒嚼碎,先吞下去還差點把自己噎死了。

慌亂中她坐到床上去,用盡了全身力氣去把人抱着,忍着被咬的疼痛和掙紮,低聲安撫道:“不要怕,你很安全……”

巡房的護士在門口看見,正打算進來幫忙,被喻時制止了,她一直重複着安慰的話,直到向零粗重的呼吸聲逐漸平複下來,最終松開了口,然後把臉抵在她的肩頭上咬牙抽泣,喻時持續撫拍着向零的背部。

連哭都要忍着,也不知道她為什麽要這樣,喻時這樣想着,卻沒有松開她。

哭了很久,喻時因為保持同樣的姿勢太久沒動,四肢都麻了,向零這才安靜下來,而且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整理好自己以後,才拍她手臂示意可以松開了。

喻時仍舊很謹慎,動作不敢過大怕又驚動向零的哪根神經,在确認對方真的平靜下來之後,才完全離開病床,坐回椅子上。

向零一只手掩着臉,喻時看得出來對方因為剛剛的行為感到羞恥和愧疚,這才假裝不在意地問:“要吃蘋果嗎?”

向零沉默着,然後擡起了頭,又恢複了喻時以往看見的那副表情,冷淡而疏離,似乎在組織語言,過了片刻她才回答:“不用。”

“那我先吃,你別介意。”說完喻時把氧化了一些的蘋果放進嘴裏繼續啃。

兩人就這樣沉默着,僅剩下突兀的啃蘋果的聲音,氣氛要說有多尴尬就多尴尬,喻時雖然在吃蘋果,但是眼神還是盡可能地去注意向零,見向零一直僵硬着身子,她扔了果核就去幫對方調整床的高度,讓向零可以靠着。

“醫生說你肋骨骨裂,動作最好不要過大,不然那能疼死你。”

出乎意料地,向零冷淡地說了一句:“反正習慣了。”

是習慣了疼痛,還是習慣了骨裂,不管是哪一種,喻時都覺得這種事情還是不要習慣比較好。

“向遠至還有那些人,已經被抓了。”邊觀察着對方的表情,喻時邊說:“如果你有什麽想說的,等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吧!”

她并不強迫對方錄這份口供,畢竟這等同于把受害者傷口再撕開一次,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替另一個人去承擔那份痛苦,如果向零沒有辦法的話,她會當作受害者無法錄取口供的狀态去處理這宗案子。

沒有強迫,沒有催促,喻時就這樣安靜地陪着向零,看着窗外風雲變化,綿綿細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

“他家暴的行為是從我高二的時候開始的。”向零的過往是從這一句話開始的。

她小時候家境不錯,父親向遠至自己開了一家公司,生意也很好,夫妻恩愛女兒孝順成績也好,一家三口擺出去就是模範家庭的标杆。

但是向零其實也會厭倦生活,成績發下來,她沒有一點期待,老師的贊美也把她的努力當做理所當然,屬于“正常發揮”,她自己也是如此,生活沒有驚喜,千遍一律的生活仿佛過的并不是自己的人生,仿佛有個游戲玩家把完全通關的存檔再重新玩過一遍而已,而她就是那個被操縱的游戲角色。

某一天,她放學後并沒有直接回家,而是踏入了一間便利店,她在零食架上找着喜歡的巧克力時,瞧見有個男的在角落的面包架上拿了兩個面包,一個藏進了外套,男人拿着另一個去結了帳然後離開,便利店裏只有她看見了整個過程。

她走到面包架上去看了一眼價格,男人拿去結賬的面包比外套裏藏着的面包便宜了不少,也不知道在這之前是不是也藏了店內其他的東西。

她轉頭去看天花板,店內安裝了兩臺監控,其中一臺并沒有紅點,她拿了巧克力之後,便去櫃臺旁邊的冰櫃裏選取飲料,利用這個角度她瞟了一眼櫃臺邊的電腦,只見電腦熒幕上原本該有兩格的監控現在只有其中一臺開着,另一臺也不知道是壞了還是沒開,收銀員在忙着給顧客結賬,并沒有注意到她的舉動。

她腦袋一熱,就模仿着偷竊男的行為,從監控照不到的零食架子上偷偷摸摸撿了幾根巧克力棒,塞進預先開好縫隙的包裏,然後拿着一瓶飲料和一袋巧克力去結賬,一直到安全走出便利店,她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

她不缺錢,也不缺用錢就能買到的巧克力,她缺的可能是目前生活中找不到的感覺。

刺激!

那天晚上,她把偷來的巧克力棒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她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把東西偷了過來又扔掉,她就只是不想留着而已,也不想吃掉。

接下來的日子,她偶爾也會偷竊,挑不一樣的地點,偷不一樣的東西,然後把偷來的東西全都扔掉,沒人發現,也從沒被抓到過。

漸漸地,偷這些小小的東西變得輕而易舉,只要做好觀察,看準時機,她絕不會被發現,學校裏她依舊是正常發揮的資優生,放學後她是手法熟練的盜賊,這種別人都不知道,只有自己知道的小秘密,讓她心裏永遠留存着一種孤傲的熱情。

在高一學年結束後,高二開學以前,向零在一間書店裏徘徊,她已經觀察這間店好幾天了,監控的範圍大致上也能劃出來,什麽位置和什麽角度是監控死角,她都一清二楚,這幾天從書店裏陸陸續續買了不少書,是時候偷一本了。

向零在挑了幾本高二需要的課外書後,又随手挑了一本小說,放進包裏,然後大大方方拿着課外書去結賬。

拎着袋子走出書店,她心裏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這種感覺在她走離了書店幾步之後,被一聲呼叫打斷:“向零!”

她頓住腳步,體內的血液仿佛在頃刻間凝結了,轉過身子去看,一個熟悉的人影就站在書店的入口處,手裏拎的是和她一樣的袋子。

那一瞬間,她可能是心虛,也可能是害怕,她從呼喚她名字的人眼中看出來了,自己的一舉一動在經過一年後終于被人看見了,當下她什麽也沒想,拔腿就跑,向零的母親一看女兒跑了,想當然的就追上去,她想知道對方是出于什麽理由才會在書店裏偷竊。

向零跑了很遠,直到沒人追了便停了下來,她從包裏扒出那本偷來的小說,順手就扔進了身邊的雜物堆,腦袋裏全是亂七八糟的想法,媽媽到底看沒看見她偷了東西,還是只是單純地偶遇而已,想到此處她也覺得自己反應太大了,現在要想彌補也很可疑,回家後到底要如何解釋才能蒙混過去,在這個時候手機響了,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懊惱得抓了一下頭發,也不知道該不該接,最終她任由手機去響,直到自動切斷。

她背靠在牆邊,覺得還是要假裝什麽都不知道比較好,于是便把剛買來的課外書一并丢了,然後又去服裝店買了些衣服把這一身換掉,她決定要假裝自己從沒去過書店,媽媽看見的那個人穿着和自己不一樣,只要能裝,她能裝到讓對方懷疑人生。

重新整理好自己,她叫了一輛計程車回家,可稀奇的是,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那扇被她關上的家門卻再沒人打開過,她雖然也很忐忑父母回來,但是現在更疑惑的是,手機沒收到任何來電,家裏也沒人回來。

像是抓準了時機一樣,手機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她吓了一大跳,看見來電顯示,并不是想象中的人,于是接了電話,等對方把該說的話都說完以後,她當場就腿軟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似乎還沒完全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情,她腦袋裏一片空白,她好像經歷了一場漫長的空白思考,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麽都沒想,但是心跳很快,快得她有些心悸,喘不過氣,也有些暈眩……

過了良久,她指間掐得死緊的手機被她摔了出去,撞在牆角邊上彈射出無數碎片,等她冷靜過後,這才匆匆把手機撿起,手機已經壞了,熒幕全都碎了。

在後悔自己的一時沖動之後,她帶着恐慌的心情去了醫院,面對她的是蓋着白布的媽媽,還有蹲在牆角痛哭流涕的爸爸,最後是由警察大叔對她說明的情況,她媽媽在過馬路時被一輛行駛中的貨車撞倒,貨車沒有違反交通規則,也沒有超速,是她媽媽在綠燈閃爍即将轉紅時還過馬路,車禍地點是她幾個小時前逃跑的路線,換言之就是她媽媽在追她的時候被車撞死了。

事情搞到這種地步,她也沒有再隐瞞下去的必要,在說出真相後換來了向遠至的一頓耳光,直接打到她趴在地上起不來,嘴角滲血,要不是警察制止她覺得自己很可能當場死亡。

後來她和向遠至之間的隔閡越來越深,交流也是沒有必要就不說話,因為突如其來的變化,向遠至在工作上做了不少錯誤的決定,最終導致公司倒閉,也開始酗酒,酗酒後常常又打又罵,罵出口的話往往都是“你害死你媽”,向零每次一聽這句話就不反抗了,就任由向遠至去打,甚至覺得打死就好了。

他們搬了家,向零在學校雖然假裝若無其事地生活着,但是因為學習成績日趨下降,背後同學們的閑言閑語她也沒少聽見,在死命把成績往上拉之後,她順利完成了高中三年的學業,考了大學,也申請到了全額獎學金。

但是因為長期家暴導致她精神方面出現問題,也是她自己去找的醫生,向遠至再沒管過她,他們成為了同住在一個屋檐下的陌生人,再後來向遠至的賭瘾越來越大,把家裏能賣的都賣了,錢都在賭桌上輸得一幹二淨,向零原本一天打一份工再沒辦法維持這個家的生計,于是只好中途休學,醒着的時間都用來打工。

再後來,就發生了這件事,向遠至也許是真的厭倦了,也許是因為看見向零就無法忘記她之前的所作所為,便去打聽了黑市裏器官買賣的價格,在聯絡上包十黑之後就把人賣了,用自己養了那麽多年的女兒換來了在賭桌上繼續歡樂的籌碼。

“我記得你上次問我,為什麽周佳倩母女會因為周成信的死感到傷心。”

“我絕不會為他感到傷心,不管他未來怎麽樣,我都只會厭惡他。”

向零第一次在談話中正視了喻時,眼神依舊是冷漠得毫無感情。

喻時盡量不表明任何情緒,她像個毫無感情的機器人問:“那你當初為什麽不讓我幫你?”

“因為他每次打我的時候,都會罵我害死了我媽。”

在對方冷漠的語氣中,喻時啞口無言,她一時之間找不到要怎麽将話題接下去,向零兀自開口:“而我确實害死了我媽。”

這一句話更讓喻時覺得渾身不自在,她啞着嗓子問:“你做了什麽?”

“那天放學後,我去便利店偷了東西,我媽看見了,追着我跑,被大貨車撞了。”

向零說這句話的時候,十指糾纏在一起,她第一次告訴別人這件事。

“如果你真的覺得自責,那就把自責放在心裏,一個人默默地去承受,一直到死,就像這一次,我也會把沒及時接到電話而來不及救你的自責放在心裏,放一輩子。”頓了頓,喻時繼續說道:“但沒有人可以把責任安到你身上,也沒有人能把對別人的傷害冠以任何看起來堂皇冠冕的理由,如果一個人對別人的惡意逆來順受,那只會無限助長他人的惡意,加害者不會因為受害者的忍受而感到愧疚,他們只會産生一種自己所實施的錯誤行為實際上是正确的錯覺。”

向零聽完,沒有反駁,也沒有接話,她微微側過身子,喻時看不見對方的眼睛是否張着,她直覺話題到此結束了,于是囑咐了幾句便離開了病房。

後來向零在醫院住了将近一個星期,經醫生診斷可以出院後,喻時和李遇把人送回了家,家裏事先簡單的打掃過了,被兩人弄壞的門鎖也裝上了新的,原本喻時要把人帶回自己的家照顧直至傷口完全愈合,向零拒絕了,堅持要回這棟舊公寓。

接着因為案情嚴重,在進入提控流程後,排期上庭的時間比預期的要更快,而且現場設為非公開審訊,除了相關人士其餘閑雜人等一概不允許聽審,也是為了保護受害者的隐私,媒體所知道的都是警方透露的公開消息。

最後一次判決向零沒去,在罪犯一致認罪且證據充足的情況下,她沒有出席的必要,她也不想知道結果,向遠至是生是死,再與她無關,原本以為事情會就這麽結束,但實際上并沒有。

包十黑在認罪供詞中表示,器官沒有買家,這是一項疑點,沒有買家的話,為什麽急着摘取器官?

器官可不像其他東西,離了人體生命就開始倒數,時間越長,品質越低,所以一般上買賣器官都是在确認買家之後才會實施摘取,這也是為什麽向零沒有被綁了之後就馬上被切開,因為買家賣家需要再三确認器官的品質以及交易細節,雙方都需要安排至少一個醫療團隊,從摘取到放入另一個人的體內,過程是越快越好。

雖然喻時強烈要求要再詳細調查一下買家的線索,但是上層下了命令要盡速結案,免得多生事端,而且媒體大衆的輿論對警隊會産生不好的影響,最後案子在喻時對着高隊罵了幾句髒話後悄然落幕。

喻時把向零摔壞的手機拿去修好了,裏頭也存好了自己的號碼,讓向零有事情就找她,自己也會三不五時地過來看看,雖然每次向零都沒什麽表情的開門讓她進去,兩個人待在同一個空間裏只有喻時會尬聊,向零負責回應,而且有多簡短就多簡短,她們說過最多話的一次就只有醫院那一次了。

周末下午兩點,兩人都坐在沙發上看着電視,頻道從打開時就一直是世界動物頻道,兩人都沒有主動去更換頻道,而且各自心裏将原因歸咎為找不到遙控器。

電視裏正在播着獵豹獵殺羚羊的過程,喻時沒頭沒腦地突然問了一句:“你是不是覺得特別尴尬?”問完還有點後悔,哪壺不開提哪壺,她們之間已經夠尴尬了,問完之後空氣感覺都凝結了。

向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說“是”感覺會更加尴尬,說“沒有”又覺得自欺欺人。

喻時再問:“你之後有什麽打算?”

“賣房念書。”向零看着電視裏獵豹追殺獵物的畫面,雙方跑得不相上下,最後是獵豹追上了羚羊,咬住了獵物的喉嚨。

“找到地方了嗎?還沒的話需不需要我幫你找?”喻時撇頭去看了一眼對方,對方正目不轉睛地盯着電視看。

“你總該給我留點事情做。”向零眨了眨眼睛,她能感覺到喻時在盯着自己看,于是強迫自己去看電視裏突如其來的兩只獅子正在交/配的畫面。

“哦,也是。”喻時抓着頭發順了順頭發,自己好像把大部分的工作都幫忙做了,連掃地煮飯都包攬了下來,明明自己獨居時就只會煮方便面,結果來到這裏突然點亮了廚藝天賦。

但也就只是點亮了,并沒有升級,煮得其實并不好,向零沒揭穿對方常常把鹽放多了的事情,每次把人送走後自己總是要灌幾杯白開水去除嘴裏的鹹味。

“你是不是味覺失調?”想到這,向零不由自主地問起,因為每次對方都把自己煮的菜吃得跟人間美味似的,讓她不由得自我懷疑了起來。

“我可能只是口味比較重。”加鹽加辣加胡椒,是她每次點外賣的标準備注。

“你高興就好……”向零嘟囔了一句,喻時沒聽清,她又接着說:“你以後可以不用過來了,我自己能行,傷也好了。”

“嗯,我接下來警局也會比較忙,也不能常來了。”

順着話尾接下去,喻時最近是聽說警察內部可能會有些調整和變動,也不知道和他們組有沒有關系,“你接下來還是要小心一點,有事還是得找我。”

“我知道。”

兩人又尴尬地看着動物世界,最後還是喻時先告辭的。這一次告別,幾乎成為她們人生中最後一次相見。

在各自越來越忙碌的生活中,雙方互不聯絡成為了一種無形的默契,喻時自從那一次以後,每每離開座位時都要檢查手機在不在,手機似乎成了護身符,再沒被她落下過,而向零則找了新的地方搬走,大學複學後用比別人更短的時間完成了學業,投入社會工作。

過了四年,喻時成了隊長,李遇還是她的搭檔,那些老組員在四年的時間裏,升遷、調職、退休的都有,現在和她一個組的全都是新面孔,還有一個剛畢業的新人刑警。

這天喻時和組員們收到發現屍體的通報,一行人匆匆趕到現場去調查,地點是在一座橋底下,有晨間遛狗人路過此地時,黃金獵犬突然失控拖着主人跑到橋底下開始挖土,結果就挖出一只手來,狗主人一看馬上就報警了。

喻時一組和鑒證團隊是一起抵達現場的,現場已經有比較早到的警察在保護現場了,好事群衆在警察的阻擋下聚集在安全線外觀看,現場議論的聲音不斷。

喻時和組員們下到橋底,屍體還在土裏沒挖出來,被狗刨出來的手就在那裏放着,鑒證同夥正在為現場拍照,之後派了兩個人把屍體挖出來,屍體出土時全身果露,是具女屍。

随行法醫書夏簡單地鑒定過後,對喻時報告:“初步推斷死了兩天,脖子上有勒痕懷疑是被勒死的,身體各處都有大小不一的擦傷和瘀青,可能是死前掙紮和被毆打留下的,至于其他的等解剖之後再說吧!”

“屍身全果,沒有衣物也沒有任何證件,看來沒辦法馬上知道身份。”喻時盯着毫無生氣的屍體看,呢喃了一句:“還好臉還好好的。”

警戒線外一個人影正舉着照相機拍攝現場照片,喻時一見到對方用的是專業相機,馬上就用身子将屍體擋得嚴嚴實實的,并且用眼神警告對方不許拍攝,距離太遠也不知道對方看見沒,沒過多久,那人就帶着相機走了。

結果不到一個小時,報道就出來了,喻時一看內容,還有照片,作者幫她和其他警員的臉打了馬賽克,整張照片只看見了女屍的雙腳,因為大部分被自己擋住了。

于是很确定寫這篇報道的人就是剛剛那個拍照片的人,只是在自己遮擋之前對方應該拍了其他照片,但是卻挑了這張放出來,還幫她糊了馬賽克,一看作者名字,叫“一線”。

喻時記得這個名字,偶爾會在其他報道上看見,比起其他記者,她的優點就是快而詳細,有時候會讓她以為是不是和警察認識,提前獲得第一手資料,但是轉念一想,這個機率太小了,案件的分派從來都是随機的,光刑偵部分就分了好幾個組,她不可能每個組都認識一個人吧?

而且警察內部發消息從來都是通過專業負責人發的,其他人私底下是不能向普通人透露消息的,尤其是記者媒體這一行的人物。

回頭套話自己組員,看有沒有人和這個“一線”有往來。

把死者的照片發出去後,很快就有家屬來認領了,是前兩天報的失蹤。

死者叫易紫雲,是一名服裝銷售員,工作地點是本市著名的一家商場,二十三號失蹤當天前往上班,可是過了下班時間很久家人都沒見她回來,手機打不通,問遍了認識的同事都說她下班後就準時離開了,遍尋不獲後在第二天報了失蹤。

“法醫那邊初步鑒定易紫雲死了兩天,所以應該是失蹤當晚就遇害了。”李遇在白板上寫了點字。

內線電話響起,喻時接聽,是來自法醫部門的電話,在聽了一連串的驗屍報告後,她挂了電話,拿起馬克筆就在白板上寫字,邊寫邊說:“死亡時間大約在二十三號號晚十一點至淩晨兩點左右,鼻腔內沒有任何藥物成分,受害者被帶走時是清醒的,死前遭遇性侵,身上的瘀青和擦傷懷疑是受害者掙紮反抗時被犯人毆打的,雙手皆有被綁的痕跡,推測是皮帶,犯人用手掐着受害者脖子,導致受害者窒息死亡。”

“奸殺啊……”組內的新人君子看着白板上的照片和資料,手裏不停地轉着筆,這是她進組以來遇到的第一件奸殺案。

“DNA呢?”李遇抱着後腦勺,看着死者的照片,大好青春的女孩,就這麽被糟蹋了,要是抓到犯人就把對方的小弟弟按在地上摩擦。

喻時搖搖頭,這也是她首要問的,但是法醫給了否定答案,“沒有,雖然檢驗出了避孕套的成分,但是這東西過于普遍,無法成為有用的線索,而且犯人顯然有預謀,不是突發犯案,法醫在受害者的指甲縫和牙縫裏都發現了纖維,推測是犯人戴着棉紗布手套犯案時,被受害者又抓又咬才留下了纖維。”

“我有個疑問,受害者是在之後才被殺,還是進行時被殺?”君子的搭檔小浪在此時抛出讓人意外的問題。

喻時一個拍手,一臉滿意地看着小浪說:“這種問題也就你想得到。”

“什麽啊,我覺得你在內涵我。”小浪翻了個白眼,不知道的聽了還以為他是什麽變态。

“你要這麽想我也沒辦法,小浪問了個很好的問題,但是很遺憾,我們目前無法得知,犯人在掐死受害者時,并不是一次性掐死,而是等到受害者瀕臨死亡時松開了手,如此循環往複。”從這樣的情況可以得知,犯人是有特殊癖好的變态。

另一名下屬大個子臉部表情都皺了起來,五官扭曲在一起看起來有些猙獰,他摸了摸自己的寸頭腦袋罵:“死變态!”

“之前有一段時間在學生之前流行過這種玩法,就是當一個人快要窒息時,空氣大量湧入肺部會讓那個人獲得不亞于吸毒的極致快感,有個學生玩這個玩到出事,因為這個事家長們還鬧了好久。”

大個子的搭檔咩咩大致說明了一下之前看見的新聞,也不知道是誰開始玩的,突然就在學生們之前流行了起來。

“君子,你們去查的監控錄像呢?”喻時坐在椅子上,拿起水杯将不足一半的水喝得一幹二淨。

“埋屍地點位于監控的死角,所以什麽也沒照到,但是周邊的我和小浪會再查看,商場那邊剛剛聯絡了,說我們随時可以過去。”

君子在鍵盤上敲打着,她和小浪已經準備好看監控看到吐了。

“那大個子和咩咩跟我們去商場,順道找找那些同事問問。”

喻時說完拿了外套,檢查了手機在不在,帶着其他三人出發前往商場。

今天雖然是工作日,但商場的人流量還是很多,正值暑假,沒上課的學生比較多,三三兩兩約出來吃飯唱歌看電影的不在少數,大個子和咩咩先行前往易紫雲工作的服裝店去尋找線索,喻時和李遇就在服裝店外頭徘徊。

“不看監控嗎?”李遇跟在喻時身邊,他還以為喻時下車就會直奔監控室。

“我先看看環境。”喻時在外頭走了好幾圈,在一處有點偏僻又可以看見服裝店的長椅上坐下,“這裏挺好。”

李遇不明白為什麽要坐在這裏,但是等他坐下就有點明白了,這張長椅位于商場內比較偏僻的地方,人流量不多,還可以看見服裝店,“犯人在這裏觀察過易紫雲嗎?”

“有這個可能性,我想犯人既然是有預謀的,那總不會是随便挑的人,他肯定是要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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