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姨媽
“公主沒有大礙,徹底醒來就好,接下來千萬不要太操勞,好好調養身子很快便能恢複。”禦醫這幾天也揪着心,此刻終于喜笑顏開,“補兩天湯藥,再服用從宮裏帶來的補氣血的丸藥,很快就沒事了。”
旁邊蘇之湄看到唐臻醒來,高興道:“殿下,你且養着,老大夫,我陪你去抓藥!”
禦醫和蘇之湄離開,映月和映心立刻圍了上來。
映心還好,映月眼圈紅紅的,已經哭開了:“殿下,您可心疼死月兒了!上回落水都沒暈這麽些時候,這次睡了快三天,可把咱們都急壞了!”
“好了好了……我沒什麽事,就是想補足精神,貪睡了些。”唐臻漸漸恢複了力氣,拍了拍映月的手,“你的傷怎麽樣了?”
映月擦着眼淚:“月兒好着呢!都是皮外傷,上了藥快結痂了。”
“那就好。”唐臻說,“福生也沒事?”
“他皮糙肉厚的能有什麽事!”提到心上人,映月羞紅了臉,“殿下,月兒給您去燒些水喝。”
說罷就噔噔噔地跑出去了,臉上挂着淚,也挂着笑。
唐臻看向跟前的映心:“這幾日映月有傷,都是你在照顧我吧?辛苦了。”
同樣都是長途跋涉過來的,這丫頭也不容易。
“沒有,蘇姑娘也幫了我好些,守夜的都是葉典史,心兒不辛苦。”映心回頭瞟了眼葉庭軒,輕聲道,“殿下,葉典史這幾天都沒合眼,一直守着您呢。”
門口的葉庭軒突然局促,張口想解釋說這是他的職責所在,但又覺得這話說出來違心,想來想去沒找着合适的詞兒,錯過了辯解的最佳時機——
唐臻已經向他看過來了。
四目相對,葉典史第一次覺得手腳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唐臻只是沖他點頭一笑,轉頭看向映心:“幫我打點水來,我要起床梳洗。”
“是,殿下。”
映心出去之後,唐臻才對葉庭軒招了招手。葉庭軒有些不自在,挪着步子到她床前,很公事公辦地問:“殿下還有什麽吩咐?”
“瞅瞅,帥哥的臉是這麽用的嗎?”看對方為自己衣不解帶地操勞成面前這副模樣,唐臻心裏滿滿全是感動。
這算徹底冰釋前嫌了吧?
葉庭軒哪懂這句話,頓時一懵:“嗯?”
唐臻見他呆萌的模樣,忍不住笑了,随後緩聲道:“就算是為了照顧我,你也該顧好自己的身體,不睡覺可怎麽行,會禿頭的。”
葉庭軒:“……”
這人別是睡傻了吧?怎麽這麽多怪話?!
“殿下還是顧好自己吧。”葉典史聲音冷漠,“睜眼就問這個問那個,沒想過問自己的情況?”
唐臻揉了揉臉:“禦醫不都跟我說了嗎,我還問什麽。再說有你們照顧,我能有什麽事。”
葉庭軒沉着臉:“手腳多處擦傷,左臂有輕微骨折,兩個腳底板全是磨出來的大燎泡——這些不用禦醫說,殿下都應該清楚,卻還瞞着不告訴我,殿下對自己的身體就這麽不在意嗎?就非要逞強?以後我還怎麽相信殿下?萬一殿下有個閃失,叫我如何向皇上交代?”
啧啧啧,這一連串問題,老幹部真能唠叨!唐臻聽着腦仁疼。
“那都是小傷,我也不是逞強,是覺得沒必要那麽嬌氣。”
“殿下是千金之體,自當好好養護,何來嬌氣一說?”
“什麽千金不千金的,嬌氣就不對!”
“可殿下如此罔顧自身安危,會令其他人擔心!”
唐臻剛醒,着實沒什麽耐心,此刻低喝一聲:“葉庭軒!你煩不煩人?”
葉庭軒沉下臉,抿唇不語。
他自知方才說的話太過逾矩,也沒什麽好為自己辯駁的,可這幾天幾夜,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她,自己心裏有多焦躁不安,只有他自己心裏清楚。
再也不想看到她這樣!
這人能顧及到所有人所有事,怎麽偏偏不挂心她自己?!
“好了好了,咱不吵這個,以後我注意。”唐臻也覺得對方在關心自己,沒必要寒了人家的心,便沖他讨好地笑了笑,然後伸出手臂,“快,拉我一把,我要起床。”
葉庭軒看見那笑容,就覺得心頭的火突然被澆滅了,無奈道:“還是再躺會兒吧,等女官來了扶你下床。”
“躺這麽久渾身疼,一刻都不想多躺。”唐臻可憐兮兮地看着他,懇求道,“你都抱過我了,拉一把有什麽問題?”
葉庭軒:“……”
趕緊拉起來了事吧!
抱是抱過了,但他是第一次真切觸碰公主的手腕,只覺得膚如凝脂,柔軟細滑,令他不敢用力握下去,只是虛虛地扯着,好在唐臻原不是全指着他,自己也撐了一把,終于坐起身來。
雖然她穿得不少,但葉庭軒還是背過身去,快走了幾步,離床鋪盡可能遠了些,又不敢太遠,怕公主站不穩要人扶,他好立刻能到她身邊。
唐臻躺得确實渾身難受,感覺整個身體都不像是自己的——想到這句話,她不禁樂了,本來就不是自己的。
她抓着床柱猛地一起,确實腿軟,但好歹站住了,然後就覺得……不太對勁。
唐臻轉頭往床鋪上看,撩開被子,果然看見褥子上沾了些血跡。
啊啊啊!郁悶!
之前這具身體可能落水受了寒,又是一通舟車勞頓,可能導致月經失調,一直沒見來,唐臻還尋思這事兒呢,可別原身有這方面的隐疾,想着回頭找機會問問映月,沒想到一休養,這就來了。
“唉!”她嘆了口氣。
葉庭軒緊張地轉過身看她:“怎麽了?”
“我姨媽來了。”唐臻已經感覺到小腹開始墜痛,下意識地回答。
葉庭軒不明所以:“姨媽?”
“哦……就是那什麽……癸水?月事?月信?”唐臻琢磨着古代月經該叫什麽,索性把自己知道的詞都說出來。
她每說一個,聽得葉庭軒太陽穴就重重地抽一下,臉頓時燙得像火爐,立刻背過身向外走去。
“殿下還是好好休息,我我我先出去了!”
葉典史走得是挺快,就是左右腳拌蒜,好懸沒摔一跤。
唐臻怔了怔才明白,連着敲自己腦殼,自言自語道:“睡傻了真是,跟他說這個。”
葉庭軒頂着一張大紅臉,低着頭直愣愣往外沖,剛出房門就撞上了端着一臉盆水進來的映心,險些把那盆水撞翻。
映心見他急匆匆的,吓了一跳:“葉典史,殿下出什麽事了嗎?”
“沒、沒什麽。”葉庭軒連映心的眼睛都不敢看,“你們先忙,我回去收拾一下再過來。”
焦瑪方才被他放到了院子裏,這會兒嗷嗷叫着迎上來,他彎腰撈起狗子,甩開長腿邁着大步一溜煙就不見了。
映心端水進了卧房,才知發生了什麽事,聯想葉庭軒的大紅臉,捂着嘴笑個不停。
唐臻被她伺候着換衣服,嘟囔着:“也不至于吓成那樣吧?”
“吓倒不至于,肯定是窘的,葉典史又沒有與女子交好過,面皮薄得很。”
那倒是,唐臻心想,葉庭軒那絕對是個純情少年,自己跟他比起來,都像個……嗯,老那啥。
雖然胡子拉碴,但帥哥害起羞來,真的很想讓人逗一逗呀,可惜就是跑得太快。
不過她現在也顧不上別的,原身的身體有很明顯的痛經症狀,此刻唐臻覺得小腹開始隐隐作痛,身體也越發難受,開始頭暈惡心出冷汗。
映月送來了熱水,喝下去胃裏舒服了一些,但夥房送來的飯菜,雖然都是清口好消化的,唐臻仍是一口都吃不下去。
換完了衣裳被褥,她只好乖乖躺回床上,叫人把禦醫找回來,請他開副止疼的湯藥。
本來一副雄心壯志,起床要跑去找王知縣議事,現在反而被姨媽封印在床上,唐臻蜷縮成一團,欲哭無淚。
此刻就是很想念現世的止疼片、姨媽巾,古代這樣真是太不方便了!
算了,唐臻,知足吧,你這還是穿越成了公主,萬一是個苦命人,連躺在床上嘤嘤嘤的資格都沒有。
看見公主疼得厲害,映心抓了藥趕緊去煎,可是煎藥也需要時間,等她把藥湯子端上來的時候,唐臻已經出過幾波冷汗,渾身都被水洗過似的連被子都濕透了。
葉庭軒回家刮刮胡子洗了臉,換身幹淨衣服,帶着焦瑪又溜溜達達過來,本以為唐臻會要去縣衙,打算跟她一起去,誰知進了院子才知道,公主又躺回去了。
對女性生理健康一竅不通的葉典史,此刻愣了愣,心想公主這麽一個好強的性子,能讓她又躺回床上去,這得有多難受?!
他走進廳房,沖卧房方向張望,看見映月一瘸一拐地抱了被子出來,連忙攔住問:“殿下怎麽了?不是、不是說沒事了嗎?”
“葉典史你懂什麽呀!咱們公主身子虛,每次癸水都疼得要命,冷汗濕透幾床被子都是常事,還有幾次生生疼暈過去。”映月知道方才葉庭軒與公主已經尴尬過一次,便沒有再避諱,心直口快道,“你們男人哪知道女子不易。”
葉庭軒伸手摸了摸映月懷裏的被子,當真是濕漉漉汗涔涔的,頓時心頭一驚:“真出這麽多汗?”
“那還能有假?!”
“我……我方便進去看看她嗎?”他猶豫了一下才問道。
可別叫公主覺得難為情就好。
“當然方便了,你可是未來驸馬,照顧公主也是天經地義的。”映月聲色俱厲道,“誰敢多嘴老娘拔了他的舌頭!”
這會兒映心撩開門簾道:“映月,讓人去燒壺熱水,湯婆子不知道擱哪兒了,也沒工夫找,先灌個水囊勉強用着吧。”
“嗯,知道了。”
“灌水囊作何用?”葉庭軒問道,“為何要用熱水?她不是在出汗嗎?”
映月一臉“你們男人真是什麽都不懂”的表情:“汗是冷汗,又不是熱出來的。女子這個時候畏寒,熱水囊敷在小腹能舒服一點。”
葉庭軒立刻道:“我去吧!”
說罷,他把焦瑪往地上一放,先跑去夥房讓下人燒水,接着飛快跑回自己家,進了房間沒頭蒼蠅似地四下翻找。
看得跟進來程衍一愣一愣的,問:“你找什麽?”
葉庭軒找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沒工夫搭理程衍,沖門外大叫:“福生!”
“來了!”福生眼看着自己收拾好的房間被搞得一團糟,忙問,“少爺,你找什麽?”
“我那水囊呢?”
“收在雜物房了。”
“快快快,拿給我!”
葉庭軒跟着福生去了雜物房,拿到水囊立刻一陣風似地跑出院子,只剩下程衍和福生倆人大眼瞪小眼。
程衍好奇:“又不出遠門,他要這個做什麽?”
葉庭軒跑進公主院裏的夥房,見水還沒燒開,但左右這不是用來喝的,只要溫度夠了就成,他拎起正燒着水的銅铫子,咕咚咕咚把水囊灌了七分滿,擰緊之後晃了晃,見不漏水,也不會燙着人,才快步進了公主卧房,站在門邊不敢多往裏走一步。
“水囊灌好了!”他着急地把東西遞給映心。
映心見他滿面焦急,忍俊不禁,抿唇忍住了笑,趕緊轉過身把水囊塞進了唐臻的被子裏:“殿下,來暖暖肚子。”
方才喝過湯藥,可是好像一點效果都沒有,唐臻疼得更加厲害,被子被掀起帶來的這點小涼風都讓她渾身一顫,像抓住什麽寶貝似地抱緊了水囊,整個人佝偻得像個蝦米。
葉庭軒站在門口,遠遠望着她,想過去又不敢過去。
映心幫公主塞好被子,回身看見他這副戰戰兢兢的模樣,搬了把椅子放在床邊,笑道:“葉典史,你過來坐吧,不妨事的。”
葉庭軒遲疑了一下,走到床邊坐下,他看着唐臻身體在微微顫抖,不由地問映月:“女子……當真如此難熬?”
“因人而異,有人就沒什麽事,但咱們殿下向來身子骨弱,每到這個時候頭一天總是難熬。”
葉庭軒不可置信:“頭一天?一共要幾天?”
“這每個人也不太一樣,有人三五天,有人六七天。”看對方是未來驸馬,映心也不避諱,有問必答,“殿下每回都得七天。”
“月月如此?”
“正常的話,必當月月如此。”
“不能開些方子止疼嗎?”
“禦醫已經開了,但效用并不大,況且是藥三分毒,不建議多服。”
“就只能生扛着?”
“自然。”
葉庭軒對于這些知識了解得相當模糊,他只知道女子要有月事,有了月事才能懷孕生子,卻并不知這當中每個人的區別,更不知痛起來竟然如此令人無法忍耐。
而且得每月遭受一次,才叫正常,這真是……
手臂骨折了都忍着沒說的殿下,這會兒縮在被窩裏一直發抖,睫毛都被汗打濕了,結成一簇簇的,臉也白得吓人,看着就令人心疼。
他很想去摸摸她的臉,但也知道這于禮不合,手從膝蓋上擡起兩三寸,又放了回去。
映心是個仔細人,注意到了這一幕,便道:“葉典史陪公主待一會兒吧,有您陪着,她心裏也能安穩些,我與映月在外邊候着,有事兒叫我們就成。”
“嗯。”葉庭軒木木地點了點頭,目光只顧看着床上的唐臻,突然就覺得,若是自己能替她疼該多好,左右自己是個男人,不怕疼,這麽一個柔弱的姑娘要遭這樣的罪,老天爺怎麽忍心!
作者有話要說:
小葉同學,面對疾風吧!
心是動了,竅還沒開,不過也快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