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吶,這是防毒蟲的藥,我們當地人叫‘一條’就是像這樣。”

中年男人說着擠了一下瓶身,從頂端冒出一根細長的綠色半凝固體,“就只需要一條,然後抹在露在衣服外的肌膚上,保證沒有稀奇古怪的蟲子來咬你。”

高巍接過,“謝謝。”

這時,門口走進一個穿着暗紅色長袍,小麥膚色的男人。

“查旺,來來來,我給你牽頭小牛犢兒來。”

被叫查旺的醫生從椅子上站起身,“岡朶紮央,你幹什麽呢?回去回去,這牛犢我不收。”他推着男人的背往外送,“趕緊走。”

岡朶紮央力大穩站在門口,反倒是将查旺往裏推,說着一堆不怎麽能讓人聽得懂的依山族語,不過大概意思是“我家兩小子都是你接生的,這禮你得要。”

“這都是小事,大不了下次去你家吃頓飯,這牛我可不要,你就趕緊走,別在這耽誤我開藥。”

岡朶紮央見高巍一行人,然後向查旺用依山族語問了句:“來旅游的?”

“進山的。”

聽後,岡朶紮央沖着高巍一行人連連擺手,說着一口僵硬的普通話,“不能去,路險。”

高巍:“我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所以才要進山。”

岡朶紮央臉色一變,神色緊張起來,“什麽重要的事?”

“我們是搞自媒體的,就是拍一拍視頻。”

“不是記者?”

“記者?”高巍一行人面面相觑,而後他沖岡朶紮央說道:“不是。”

“哦,那沒事。進山的路險,本……人好,你們外……的行。”

因為他的普通話夾雜着依山族口音,所以難免聽得不太清楚。高巍一臉茫然地看着查旺,然後問了句,“他剛剛說的是什麽意思?”

“本地人進山是沒有問題的,但是外地人進山多半有去無回。”查旺轉身從櫃子裏拿出幾袋藥包放在了桌上,“想着你們要進山,我就多送你們幾包藥,這些都是專治水土不服和耳鳴的藥。麥城的村民大部分都是從山裏遷出來的,很多人都不願再進山,有些舍不得祖先爺的就還留在山裏,運氣好你們或許能碰上幫你們一把或者給你們指路。”

高巍點了點頭,道了謝就和另外兩人離開了。

上車後,丁思月将一塊香噴噴的糯米餅遞到坐在副駕的高巍眼前,“剛剛和小遙去買的。”

高巍一愣,回頭看見後座上兩個男人已經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其中吳钊在吃的間隙裏擡起頭,嘴角還貼着糯米粒,“阿巍快吃,真的好好吃。”

高巍:“……”

之後,丁思月将車停在了民宿門口,她并沒有熄火,而是單手放在方向盤上側頭看向高巍:“你們先下車吧,我還有事。”

“好。”

待車門一關,丁思月挂好檔轟下油門揚長而去。半路上,天又開始下起了小雨。

丁思月雙手搭在方向盤上,目光注視着前方,思緒卻飄向了遠方,一些舊事深藏在心底又被迫拖出來反複在心上鞭打。挂在後視鏡上的馬草繩随着颠簸左右搖擺,她眉頭緊皺,随即将方向盤往左一打拐進一條山道。

越野車快速地穿過密林,突然眼前一亮,只見前方是一條湍急的河流,在溪流上還有一座用石頭搭建的橋。因為麥城是典型的河流沖積扇平原,位于兩座大山之間,所以這條河流算是麥城的締造者,也是麥城賴以生存的母親河。

丁思月剛走下車,河風便吹亂了她的頭發,她攏緊風衣緩步走上簡陋的石橋,清澈的河流淌過岸邊堆積的碎石發出清脆的響聲。她從包裏裏拿出兩根馬草繩,然後彎腰放在了石橋上。

“我回來看你和德昭了,”随後她直起身望向河流的發源地,“雖然也不是第一次了,但也請你們保佑我進山順利。”丁思月說完便轉身回到車上驅車離開。

她走後,河風越吹越猛,像是他們最有力地回應。

當晚,丁思月做了一個夢。

一個穿着暗紅色長袍,脖子上戴着一串銀器的少女正騎着馬奔騰在松川的草地間。

“喂!你等等我!”一個皮膚黝黑的異族少年,騎着黑色的馬緊跟其後。

少女勒住馬,回頭笑道:“你慢死了,我爸媽還在等我們。”

“你說你一個外鄉人,怎麽比我還像依山族?”少年小喘着氣,強烈的紫外線使得他眯着眼看着少女。

少女不以為然,笑容燦爛:“我就是依山族人啊。”話音剛落,她扯緊缰繩,腳後跟往馬肚上一蹬,“駕!”

之後,兩個少年騎着馬一同步入落日餘晖之中。

睡夢之中的丁思月忽然緩緩地睜開了眼,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本想着繼續睡,結果屋外又一次傳來了熟悉的尖叫聲。她只好披着衣服走出去查看情況。

剛走出去,見董心遙房間裏的燈亮着,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果不其然,她走進房間又是和前天晚上一樣的場景,只不過這一次是董心遙自導自演。因為白天在糯米餅店外,她就與丁思月說過會有辦法讓他們一行四人離開。

高巍察覺到有人站在身後,剛回頭便和她對上了眼。

丁思月眉梢一挑,“怎麽?還覺得是我幹的?”

聽後,高巍下意識的別開了目光。

另一邊,董心遙小臉煞白,着魔般地不停哀求董煦:“哥,我是不是惹到不好的東西了?我好害怕,我們回家好不好?求求你了,我真的快受夠了……”

董煦耐住性子安撫她,“哥在這,別怕。”

“哥,我真的看見什麽東西站在我床邊上。我們回家吧……求你了!”

說起來,別人的去留本就和丁思月無關,她稍停了一會兒,便轉身離開。

“等等。”

丁思月一愣,沒想到高巍追了出來。

“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

“沒有。”

她回答的幹脆利落,說完就離開了。

高巍回到房間門口,迎面便遇上董煦。他面色沉重一面拉住高巍,一面帶上門。

“小遙怎麽樣了?”

董煦焦灼地撓了撓後腦勺,随後嘆了一口氣,“吳钊在裏面陪着她。這兩天我都守着遙遙睡的,根本就沒有什麽東西,但是她總是半夜驚醒,然後見鬼了一樣不停發抖。”他回頭往屋內看了眼,壓低了聲音,“真的,你兄弟我這輩子第一次遇到這麽邪門的事,尤其還發生在自己的親妹身上。”

高巍看的出來董煦這幾天沒有休息好,黑眼圈極重,精神也沒才來的時候那麽好。

他猶豫了一會兒道:“你打算怎麽辦?以小遙現在的狀态,是根本不能進山的。把她一人留在麥城更不可能,唯一的辦法只有帶她回家。”他又補充了一句,“但是……”

“但是我們不可能放棄進山的機會。”董煦接下了他的話,董煦糾結地直撓頭,“別說了,我現在很亂。”

這時,屋內傳來了東西跌落的聲音,以及吳钊和董心遙的說話聲,董煦立馬推開門,只見董心遙蜷縮在牆角,地上是碎掉的玻璃杯,吳钊不停地安撫着董心遙,但是她都只縮在牆角不肯擡頭看人。

董煦上前,“遙遙。”

“別過來……別過來……”

高巍眉頭微皺,之後退出了房間,關上門時,心裏已經有了一個是去是留的答案了。

他獨自走到民宿外,然後打開車門坐進了駕駛室。他拿出手機反複的翻看油管上自己曾經拍攝的視頻,他已經有三個月沒更新視頻了,油管上他是擁有百萬粉絲的博主,日常生活中,他是職業選手也是父母眼裏“叛逆”的兒子。

“叮——”

一條消息從上方彈出。

媽:兒子,今年回來過年嗎?

算起來高巍兩年沒回家過年了,但是每年都會寄一箱世界各地的特産回去。

這一次,他回了句:回來。

他收了手機,垂眸看着後視鏡上挂着的照片,然後擡手取了下來,照片上是一家五口的合照,他用指腹輕輕地在照片上摩擦,在照片上站在他與另一個男孩中間的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女孩,這是家中最排行第二的妹妹,也是他最心疼的妹妹。他取出脖子上挂着的一根黑繩子,在繩子的中間用透明樹脂包裹住的是一簇頭發。

這也是高巍不得不去喀斯山的一個十分重要的原因。

他重新戴上繩子準備啓動車打算去進山口看一看時,結果瞧見了丁思月走出小巷,他低頭看了眼時間,已經淩晨了,心想這個點她要去哪?

他思忖片刻,立馬開門下車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他從丁思月的車與牆面之間的縫隙穿過,剛準備拐出巷口只見丁思月環手抱胸靠在牆上正盯着自己。

“去哪?”

高巍淡然地繞過丁思月,“睡不着,出來走走。”

丁思月側頭目光落在高巍的後腦勺上,“沒想跟蹤我?”

“沒有那閑心。”

丁思月“哧”地笑出了聲,“你還真不會撒謊,”她直起身往前走,“我出來就看見你在車上了,只是賭了一把你會不會跟上來。”話音剛落,她已經走到了高巍身前。

她察覺身後人沒有動靜,于是回頭,“你不是說睡不着嗎?走吧。”

“去哪?”

丁思月打開手電筒,腳下路被瞬間照亮,“随便走走,去不去随你。”

他遲疑了一下擡腳跟了上去。

高巍從最初落後丁思月幾步,到後來與她并排而走。

“我很喜歡麥城。如果不是要離開,我或許會在這住一段時間。”他道。

“你想好要離開了?”

“嗯,”他神色凝重,“我不可能讓團隊裏的任何一個人出事,他們都是因為我才來的,我不能自私的為了追求夢想,就讓他們陷入危險。”

其實在麥城這幾天裏發生了太多的事,讓他內心的念頭不斷動搖,甚至因為做什麽事情都不順利,讓他開始覺得真如丁思月說的那樣惹怒了山神,但最終讓他決定離開的還是他對團隊裏每個人的責任心。

“你是個好隊長。”這時,丁思月停住了腳步,“你聽。”

二人腳步一停,便聽得河間蛙聲陣陣,河流清脆的叮铛聲與蛙聲成了麥城獨屬的伴奏曲。

高巍正聽的入神,丁思月打斷了他,“走吧,我帶你去個地方。”

“嗯。”

大約走了十多分鐘,丁思月的腳步慢慢停了下來,她将手中的電筒往高處照了照,路邊的路牌映入二人眼簾。只見路牌上寫着“羅庫高地國家公園群入口”。

“這就是你們要去喀斯山的入口,從民宿開車到這只需要幾分鐘。”

丁思月用手電筒照向進山的路,高巍順着光看去,只見公路直通向黑暗深處。

“谷歌搜索的時候只說了喀斯山位于麥城以北759公裏,從去年開始才對外開放。”

“這裏的一切都被羅庫山脈包圍着,老人總說,沒有一只鳥能飛的出去。”她說着走到了路牌旁的地圖前,整個羅庫山脈的支脈、國道、省道,以及各個國家公園的分布都在地圖上一覽無餘。

“喀斯山就在中心地帶,那是山脈的心髒所在。”她回頭看着高巍,“每年的7、8月是喀斯山風景最美最容易進山的時候,明年你們有了充分的準備可以再來。”

高巍嘴角一彎,“好,謝謝。”

作者有話說:

好久沒動筆了,看的人少了,求一個推文應該不過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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