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翠綠的樹冠裏藏匿着一群金絲猴,他們銅鈴一樣的眼睛在警惕地掃視着四周的動靜,而金絲猴幼崽則緊緊地摟住他們的母親安穩入睡,忽然一只成年的雄性金絲猴尖聲一叫,随即猛地跳到對面的樹枝又不停轉換到多個樹枝上,它這激烈地舉動無疑驚得金絲猴群快速逃離當前領地。
丁思月靠在副駕駛門上,在目睹了金絲猴群的異常行為後緩緩地放下望眼鏡,遞給一旁的曲朗,“這片區域應該進了什麽別的大型動物。”
曲朗:“其實我們猜測過會不會是熊,還聯系過動物研究協會和野生動物保護中心,但是……”
“不會是熊,以金絲猴群的脾性,成年熊反倒還會讓它們三分。”
周畢延:“的确協會和保護中心也說了不會是熊,因為這樣我們才覺得潘寧還有活着的可能。”
丁思月嘆了口氣,她心裏清楚,看猴群的反應想必這個家夥比熊還可怕。
“畢延,潘寧在哪被襲擊的?”
“就是在那個緩坡帶上。”周畢延伸手指向山腰。
丁思月微微偏頭壓低聲音,“把家夥都拿上,我們上去看看。”
“好。”
周畢延從皮卡車後面拿出三把麻醉.槍遞給丁思月和曲朗,這個時候的周畢延還有些擔心丁思月,“師姐,你确定要用這個槍嗎?我那還有別的。”
丁思月正垂手調試槍,而曲朗聽後大笑一聲,“你太小瞧你師姐了,她以前在松川那是狩獵之王。”
丁思月拉動槍.栓,擡眼瞅了曲朗一眼,“少給我扣帽子啊。”
“我可沒有,不信你去問德昭……”曲朗話到此處臉上的笑容一僵,小心翼翼地注視着丁思月的表情。
她顯然神色恍惚了幾秒,不自覺地捏緊了槍。
周畢延察覺到氣氛不對于是走到二人眼前,“怎麽了嗎?”
“沒事。”丁思月直起身往上山的小路走去。
曲朗也跟了上去,周畢延則與他并肩而走。周畢延看着和丁思月還有些距離便側頭低聲詢問他,“德昭是誰啊?為什麽你一提到他,師姐就不對勁了?”
他垂眸嘆了口氣搖頭道:“一個已故多年的舊人了。”
“難怪,那你們之間的感情一定很深吧。”
他沉默了,腦海裏浮現出松川的藍天白雲,卻不知該如何作答。
另一邊,高巍和董心遙用無人機幫桑卓一家找到了逃跑的三只羊,大家正在院子裏商量上山的路線時,高巍從人群裏走出來站在圍欄前往外眺望下方的房屋和夾在兩山之間的河流。他轉身靠在圍欄上,目光一轉,越過人群看見斜上方的一戶人家門前的藤椅上坐着一名中年女人,她懷裏抱着一根拐杖,一只橘貓還蜷縮在她的腿上。中年女人頭發淩亂的散落在兩肩,目光呆滞無神。
“已經商量好了,”蘇丹走了過來,“不過還要去借一只狗。”
“狗?”
蘇丹目光看向斜上方的那戶人家,“就是白瑪阿姨家的那只大黃狗。”
之後高巍跟着蘇丹走了一段上坡路和一節臺階,剛跨進院子,伏在白瑪腳邊的大黃狗便立馬起身沖着二人呲牙并且狂叫不止。
白瑪聞聲把頭僵硬地轉向門口,高巍這才發現她根本看不見。
她說了一句依山語,高巍大概辨別出應該是在問“是誰?”
蘇丹沒敢上前,只是站在門口用依山語回了話。
白瑪放松了警惕,随後用拐杖拍了拍大黃狗示意它安靜。在白瑪和蘇丹的簡單交談後,她喚了大黃狗的名字,高巍這才聽清原來這狗叫格烏,她又用依山語囑咐了幾句,便示意蘇丹可以帶狗離開了。
格烏好像真的聽得懂人話,它腦袋一偏,黝黑明亮的大眼看了眼白瑪,然後走到蘇丹身旁順着臺階往下走,走了一會兒它察覺二人還沒跟上于是在細微的雨中翹着尾巴等着他們。
一行四個人蘇丹、高巍、董煦和吳钊外加一條狗就這樣開始往山裏前進。
這時蘇丹喚了一聲:“格烏。”
它腳步一停轉身跑到蘇丹身前搖着尾巴坐了下去,他彎腰拿出一團羊毛放在它的鼻子前,“記住這個味道。”随後他拍了拍它後腿,“去吧。”
随後,四人便緊跟着蘇丹和一條狗順着村裏唯一的主道上山。
一行四人漸漸走到主道的盡頭,在盡頭是一條環山小路,路的四周由茂密而又高大的樹林包圍,小路本身則更窄僅容納的下一個人走,再往裏一探頭便是一望無際又幽暗的小道。
蘇丹和格烏打頭陣率先走進去,高巍弓腰跟在蘇丹之後。小雨還未停,沒過多久,高巍的馬丁靴便已經沾滿了紅泥。
蘇丹手拿着鐮刀除掉了擋路的野草和樹枝,嘴裏還吹着口哨碎碎唱着依山民謠。
“欸,蘇丹大哥,你唱的是什麽故事?”董煦從吳钊背後探出頭來問。
“都是些生死離別的故事。”
高巍擡頭問道:“情親故事?還是愛情?”
“都有,太難了,那些年的日子,唉。”
這時,頭頂傳來了無人機的聲音,一行人隔着層層疊疊的樹葉看見了空中黑色的無人機,董煦激動地朝它揮了揮手,他們知道那是董心遙,随後無人機短暫的停留後向前方飛去。
大約用了一個多小時,一行人便翻爬上了山頂,站在山腰時沒有發覺岩山風光,登頂那刻,方圓十裏的群山一覽無餘,亮白色的雲在山間游蕩,太陽被雲層掩蓋,卻見縫射.出幾束刺眼有力的光芒投入疊嶂的山峰之中。
“哇啊——”
董煦停下腳步面朝大山張開了雙臂大喊了一聲。
吳钊見狀将董煦一把拉走,然後拖着他緊跟着高巍和蘇丹。
無人機下,四人外加一只狗便順着山頂小道往山下走去,随後無人機一個俯沖貼着山腰的翠綠樹冠掃視了一圈,發現山羊并沒有在原來發現的地方吃草根而是往山腰上走了幾百米。
“阿巍哥,羊離你們很近,你們趕過去剛剛好,不過……好像少了一只羊。”
高巍蹙眉擡手将耳機往裏塞了塞,“你看看周圍有沒有。”
“我看過了,沒有。”
正當高巍思索時,蘇丹興喜地笑道:“我看見這幾個小羊崽子了。”話音剛落,就拿着早已準備好的繩子跑了過去。
董煦還沒有見識過真正的山羊便感覺十分新奇,于是也拉着吳钊跑了過去。
只有格烏用鼻子貼在地上不知道在嗅什麽,随後它一邊嗅着一邊往另一條小路跑去。
高巍見狀便快速跟上,最後在距離發現兩只山羊五百米外的一個水杉林裏格烏停了下來,緊接着它狂叫了幾聲,察覺到高巍跟來了于是下一秒跑到他腳邊,他蹲身摸了摸它的腦袋,再一擡眸,發現了一地的血和躺在血泊裏已經殘廢并瑟瑟發抖的山羊。
高巍擡手點了一下藍牙耳機,“吳钊,另一只羊我找到了,在Y字路口往左下去五百米,這羊被食肉動物咬傷了,前腳已經沒有了。”
突然,格烏仰着頭嗅了嗅感受到了空氣裏飄來的壓迫,它壓低身子往後退,對着通往山下的小路就是一陣狂叫和呲牙。但是僅僅相隔幾秒後格烏站直身子,看上去又嗅到了別的味道,眼睛一亮,激動地搖着尾巴朝着那條路跑去。
“格烏!”
高巍眼眸一沉,盯着那條小路,猶豫了片刻,最後跟着格烏跑了進去,在路上的時候,他摁了一下藍牙耳機,對着董心遙說道:“小遙,你飛到我這邊來幫我探路。”
“好。”
丁思月踩着一地的枯葉已經快走到半山腰時,她回身看了一眼還在事發地停留的曲朗和周畢延,然後她繼續往前走,因為在這附近的地上她發現了一些幹了的血跡,雖然不确定是不是潘寧留下的,但直覺告訴她,潘寧一定還在這山上的某處。
她擡腳跨過橫斷在路上的樹幹,随後聽着草叢裏窸窸窣窣的聲音,她瞧見了一條雄性雪山蝮正在盤圈,圓鼓的腹部看上去這條蝮蛇才飽餐一頓,她小心翼翼地從蝮蛇身旁走過,再往前就是金絲猴群的領地了。
她将槍放在地上,空手走進它們的領地,緊接着她将食指和大拇指放在嘴中吹了一聲響亮的哨子。
随即回複她的是尖銳的猴叫聲,大小猴子從幾百米外的樹上一個接一個的跑過來,這時,雄壯的猴王直接落地跳到她身旁的大石頭上,用它火亮的眼睛瞅着她。
丁思月從包裏拿出幾個蘋果遞給它,它低頭看了眼那蘋果,然後接過揣在懷裏。
她試探性地擡手要去觸摸,但是它警惕地後退随即轉身跳回了樹上。她笑了笑,并不在意。心想它能記住自己已經很不錯了,與人類保持警惕對它們而言并不是壞處。
她看着被衆猴擁簇的猴王道:“皮皮,你果然沒讓我失望。”
五年前她在岩門山RTK1+2作業時,剛好遇上岩山猴群和其他猴群争奪領地,而皮皮的父親保衛領地失敗,岩山猴群便成了其它猴群的晚宴,弱小又無助的皮皮就躺在母親的血泊之中,幸好猴群已經吃飽喝足沒有趕盡殺絕,不然岩山猴群便真的從此滅絕了。
後來她撿走了它喂養了幾天便送去了動物保護中心,但是卻因為這小家夥認了她做母親,在保護中心不吃不喝所以又被送了回來。兩年後,在她離開羅庫前将它放回了岩門山,她知道,皮皮終有一天會帶領岩山猴群重回岩山。
“啪嗒”
一個對講機掉落在丁思月腳前,她拿起對講機,擡頭看着皮皮,“你是不是知道潘寧在哪?”
皮皮盤坐在樹幹上左顧右盼又撓了撓腦袋,随即從猴群裏走出,這時一只小金絲猴擡手去抓皮皮手裏的蘋果,它側身沖小金絲猴呲牙以示警告,然後跳到另一個樹枝上回身看了一眼丁思月,見她跟了上來,它才繼續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