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董煦是被餓醒的, 他攏了攏外套斜眼看向板房,然後低頭在地上找到一根木棍,他從褲包裏掏出一把小刀對着木棍削了起來。他将木棍的前端削尖, 而後又手拿着木棍對着空氣便作勢要插魚。
這些東西都是從向導那學來的,想當初去北漁鎮的沿海公路上玩速降時, 那個向導帶着他們在海邊淺灘上插魚。
他站起身走到河邊,脫掉了鞋子挽起了褲腳。待雙腳浸入冰冷的河水裏後,他開始搜索水裏的魚。但由于太靠岸邊了,并沒有大魚, 只有一些豆丁大的小魚, 于是他艱難的将腳從淤泥裏跨出,直到水沒過了他的膝蓋, 他這才看見不遠處有一條魚。他屏住呼吸,高擡起手,心裏默數着123, 緊接着猛地将木棍插進了水裏。
冰冷的河水撲打在他臉上, 他眯着眼從水裏抽出手來,木棍的尖端正插插在一條草魚上,他用手拂去臉上的水,看着手裏的魚歡呼地大叫一聲。
為了一頓飯,全身都濕透了。
他緩緩地走回到岸上,卻發現那個女孩站在岸邊看着自己。
董煦低着頭,手背上的傷口還在隐隐作痛,于是他轉身走向另一邊, 但是女孩卻跑到了他跟前拉住他的衣服。她用依山語說了句話, 可是董煦根本聽不懂, 于是甩開了她的手。
女孩再次拉住董煦, 這次他終于不耐煩地擡頭,卻發現女孩哭了,她擡手指向板房,似乎在說着阿媽的死去。
董煦動了恻隐之心,他蹲下身擡手抹去了女孩的眼淚,言語突然輕柔起來:“我妹妹曾經也是個愛哭鬼,奶奶走的時候,她坐在殡儀車上哭了一路,大人怎麽勸她也不聽。”
他說完後,擡眸看向那間異常平靜的板房。
之後他将那名婦女從板房裏拖了出來,此刻的屍體已經變得十分僵硬,他咬着牙将屍體拖向樹林裏的坑前,而他濕掉的衣服滴了一路的水。正當董煦準備将屍體推進坑裏時,女孩再次撲到女人身上,她用着依山語喚了一遍又一遍“阿媽”。
董煦上前将女孩拉起來,快速地将屍體推進了坑中,女孩的支撐便在那一刻崩塌了,她直接跪坐在地上。
董煦拿着鏟子将土一點點鏟回坑裏,很快坑便被填平了。董煦身上的衣服也幹得差不多了,他本來準備收工時,只聽”啪嗒“一聲,他下意識地回頭卻怔在了原地。
只見一名瘦高的女生站在樹林之中,她身上穿的灰色衛衣和牛仔褲滿是泥水,地上掉落的是幾大包藥和食物。
“阿姐!”女孩激動地奔向女生,然後将頭埋在女生的懷裏放聲哭泣。
女生擡眸看向董煦,目光又轉向了地上,似乎一切都明白了。她眼眶一紅卻平靜地伸手帶着安撫意味地揉了揉女孩的頭發,“阿南,沒事的啊,阿媽只是睡着了。”
董煦沉默了。
魚被火烤的兩面金黃,董煦拿出小刀将魚分成了三份,他先遞給了阿南,然後再遞給這個叫倉珍女生。
“謝謝。”
“你會說普通話?”
倉珍點頭,“會的不多。”
董煦一聽像是找到了親人,他激動道:”沒事,我終于找到一個能說得上話的人了。“
倉珍低頭笑了笑,別過頭看向拿着樹枝在地上畫畫的阿南,“阿南從小就在這裏長大,也沒接觸過外面的人。”
董煦吃了一口魚,吐掉了嘴巴裏的魚刺,“那你的普通話為什麽說的這麽好?”
“我的母語是依山語,普通話都是阿媽教我的。”
董煦眼睛一亮,“那你們的阿媽是文化人啊。”那一刻他突然替這個女人感到惋惜。
倉珍低頭淺淺的笑了一聲,“我阿媽她,是被阿爸從外面買回來當媳婦的。但是她真的很愛我們。”
董煦一時不知道如何開口。
她笑道:“我聽阿南說,你迷路了?”
“嗯,對。”他趁此機會給倉珍描述了一下之前休息的地方,“那裏有一條小溪,還有草地,還有一群牛,遠處有山,應該離這裏不遠。”
倉珍将這些景色在腦海裏過了一遍,“我知道是哪裏了,等會我帶你去吧。”
“太感謝了,對了,你有手機嗎?我想給我朋友報個平安。”
“嗯,有。”她将手機拿給了董煦。
董煦接過後便輸入了高巍的手機號打了過去。倉珍趁着他電話的間隙轉身看向阿南用依山語問道:“阿妹,讓你帶的東西放哪了?”
阿南擡頭回道:“放罐子裏了,都裝滿了。”
倉珍伸手覆上阿南的臉,“阿姐教你的那些記住了嗎?”
“嗯,我沒有讓人看見,”阿南目光轉向董煦,“那個大哥哥不是壞人。”
“我看得出來。”
這一邊,董煦也和高巍報了平安,他把手機還給了她,“謝謝啊,我朋友們都擔心壞了。”
“說感謝的應該是我和阿南。要不是有你,阿媽都不能下葬。”倉珍低頭看了眼時間,“我現在送你過去吧。”
“好。”
在返程的路上,又要穿過一片密林,對此董煦有很大的陰影。
倉珍走在前面,察覺身後的人沒有跟上,于是回頭:“怎麽了嗎?”
董煦讪笑:“之前就是在樹林裏迷路的,就有點恐懼這個了。”他說完,還是将腳踏進了樹林裏。
聽見董煦談論自己的陰影,為了緩解他的恐懼,她也講起了自己的故事,“以前小的時候要上山割豬草,總是要穿過一片樹林,我每一次都跑的很快,因為樹林那頭就是家了。”
“家?”董煦蹙眉發問,“你們為什麽會住在這裏?我第一次來得時候被驚到了。”
“地震嘛,家早就沒了。”
“岩門溝都是地震幸存者,我們從那過來的,你們怎麽不去呢?”
聽後,倉珍垂下眸,嘆了一口氣,“不是所有人都能去那的。”她扒拉開眼前的植物,擡腳跨過橫在身前的樹幹,“我們是黑戶。”
“但是阿南還那麽小,你看上去還沒成年吧,這要怎麽活?”
倉珍一笑而過,“總有辦法的。”
“我有認識的人在岩門溝,我請他幫忙想辦法給你們上個戶口。”
倉珍斬釘截鐵:“不用了。”
董煦三步并兩步的來到她身前,“為什麽?”
她突然停住了腳,将頭轉向了一邊。
董煦也反應過來自己有點多管閑事了,于是退向一邊給她讓出了道路,“對不起啊,不該這麽問。”他話音剛落,就轉身往前走。
“等等。”倉珍道。
董煦回頭,“怎麽了?”
“你叫什麽名字?”
他一聽笑道:“董煦,草頭一個重的董,和煦的煦。我可比你大,你可以叫我煦哥。”
“好,”倉珍點頭,“煦哥。”
二人穿出樹林時天已經暗了下來,這時眼前開闊了起來,不遠處亮着微光的便是高巍的營地,董煦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地方。
“我就送你到這了。”
董煦側頭:“一起吧,我送一些東西給你和阿南。”
“不用了。阿南還等着我回去。”
董煦細想後,還是沒有強迫她,“好吧,也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再見面。”
“這樣吧,你留一個電話,要是以後有機會可以再聯系。”
“嗯。”
因為董煦的一個電話,所有人都圍坐在一起等他回來。
董心遙坐在石頭上忐忑不安,腦海裏不斷的将道歉的話說了一遍又一遍。吳钊将手放在了她肩膀上,然後拍了拍示意她放輕松。
高巍低頭看着腳下細軟的草陷入沉思。
這時,丁思月的手機震動起來,她看了一眼來電是肖志明,于是倏地起身走向了車裏。
她一邊接通了電話,一邊關上門。
“肖叔叔,都這個點了你怎麽還沒休息?”
肖志明将降壓藥放入口中随後喝了一口水,“雲季那小子天天跟在我身邊,吵的我頭疼。”
丁思月輕笑出了聲,“那不挺好的,雲季很久沒陪你這麽長的時間了。”
肖志明搖了搖頭,“你早點回來,我受不了他了。”
聽後,丁思月笑容一僵,點了點頭,“好。”
“對了,還有件事,”肖志明靠在椅背上,“你還記得那個叫康納·諾蘭的記者嗎?”
“記得。”
“當初他在國內網站發表的那篇文章,導致掀起了國內一場不可多見的血雨腥風。然後他就消失了十多年,現在他又突然出現了,”肖志明笑着搖頭嘆了口氣,“唉,資本的力量啊。”
丁思月皺眉,“怎麽回事?”
“前些天,我帶的學生從推特轉發了一篇文章給我,文章裏的內容就是康納回歸。看的出來,外媒對此很重視。”
“不管外媒怎麽重視,但如果還想拿當年的事诋毀我的父母,那我絕對不會就此罷休。”
肖志明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緩緩走到窗邊,看着窗外厚重的雲層開口:“孩子僅憑你一個人抵抗不了的。”
“我知道,輿論的巨浪沒有誰能夠飛躍,但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
“嗯。放心,國家也不會坐以待斃。”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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