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咔噠”
大門被關上, 倉珍被一名警察帶到審訊室裏,她戴着手铐向四周看了看,只見身前有一個鐵欄, 欄外坐了兩面警察。她收回目光拉開了面前的椅子坐了進去。
這時,從外又走來了一名警察, 屋內的警察看向男人時喊了句,“老李。”
李肖強點頭接過下屬遞來的資料,随即麻利地拉開椅子坐了下去。他低頭大致翻了翻,下屬湊過來小聲說了一句話, 他聽後猛地擡眸看向審訊室裏的女孩, 随後他側頭對身旁人說道:“你來審。”
“好,”坐在李肖強右側的警察擡頭看向倉珍, “說說為什麽想到要偷儀器零件?”
倉珍雙手緊緊地扣在一起,“因為我阿媽還等着錢治病。”
“既是黑戶,又是孤兒, 哪來的阿媽?”
倉珍低下頭, 鼻頭一酸,“我不是孤兒,我有阿媽,”她哭了出來,眼淚大滴大滴的落在了手背上,“但是我連她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審訊的警察看向李肖強,卻聽他說了一句“繼續。”
“你還記得你阿媽叫什麽名字嗎?”
倉珍擡手用袖子抹去眼淚,抽噎道:“沈桂萍。”
李肖強一怔, 突然想起之前“寶貝回家”志願者協會和瓊舟市警方都向他提及過一個被拐二十八年的女孩——沈桂萍。
那這一切就說得通了, 由于沈桂萍被拐來的身份, 夫家不肯給她一個名分, 擔心調查起來于是只能将她藏起來。
李肖強身子往前傾,看向倉珍的神情沉重,“地震之後你們在山裏藏了十三年?”
倉珍搖了搖頭,哽咽道:“阿爸一家死在那次地震後,阿媽帶着我和剛出生不久的妹妹去了城裏,阿媽會說普通話又會縫紉,于是就靠着街邊擺攤幫人縫補掙點小錢,但是半年前阿媽在醫院查出了肺癌,她的身體徹底垮掉了,後來阿媽帶我們回到了疊溪,後面的事……你們應該都知道。”
“你應該不是沈桂萍的孩子吧。”
倉珍擡起紅腫的雙眼,在與李肖強對視的那一刻她再次哭了出來。李肖強給倉珍身後的警察使了個眼色,警察會意從包裏拿出一張紙遞給了她。
倉珍接過紙将眼淚擦幹,顫抖着聲音說道:“一個冬天,我的親生父親因為我是一個女孩,所以将我丢在了山裏。是我阿媽将我從雪地裏抱回,我的養父覺得我是個累贅,不肯給我吃的,我阿媽就經常偷廚房裏的土豆給我……”
她說着眼前一片模糊,仿佛回到了十三年前。
沈桂萍穿着樸素的衣服,腰上圍着藍色的圍裙然後一邊曬玉米一邊教她說普通話,“倉珍,來跟着阿媽說,今天我們吃土豆。”
倉珍啃着手裏的土豆,張着嘴艱難地發音,“親……兜?”
沈桂萍聽後笑了笑,然後挽起袖子蹲下身朝倉珍張開手臂,“來,到阿媽這來。”
倉珍跑過去撲進她的懷裏,然後将手裏的土豆遞到沈桂萍的眼下,“阿媽吃。”
“阿媽不吃,阿媽都留給你,”沈桂萍低頭在倉珍頭上親了親,“孩子,你一定要對你阿爸好,讓他把你留下來,明白嗎?”
僅有四歲的倉珍似懂非懂地看着沈桂萍。
“只要有阿媽在,阿媽盡可能給你一個快樂的童年。”
雖然倉珍的童年時常在阿爸的咒罵聲裏度過,但是沈桂萍卻總是把最好最多的愛留給了她。她總是聽沈桂萍說,自己很想念父母,如果不是為了掙錢也不會騙到這裏來。長大後的她也會問沈桂萍,為什麽不去尋找他們呢?她說,對這裏有感情了,更何況現在有了你。
而有一次倉珍躲在門後聽到了阿爸和沈桂萍的談話。
“我買你回來是讓你給我們家生一個小子,不是把你請回來當祖宗!”
沈桂萍一聲不吭,來到這裏已經有十年了,肚子沒有半點反應這也是她沒有想到的。
“如果半年之內肚子還沒有半點動靜,我就把倉珍賣出去,你自己看着辦。”
自從那日之後,沈桂萍四處求子,或許是老天爺大發了慈悲,沈桂萍終于有了身孕,但是沒想到懷胎十月生下了一名女孩。倉珍看着阿爸生氣的從屋子裏走出來,然後自己悄悄地溜了進去。
“阿媽。”
沈桂萍虛弱地撐起身子,“倉珍快來,看看你妹妹。”
倉珍看了一眼還在襁褓裏的女嬰,眼裏一亮,“我可以叫她阿南嗎?”
沈桂萍點了點頭,她擡手摸了摸倉珍的頭發,“你放心,阿媽不會因為有了妹妹就忽視了你。”
“嗯。”
之後阿南生了病,村鎮的醫生沒有辦法醫治,阿爸也不肯讓阿媽帶着阿南去城裏治病,眼見着阿南的病越來越重,阿媽在求阿爸無果後,冒死帶着阿南和倉珍連夜逃出了疊溪。但誰知道,那一逃,河水淹沒了整個村鎮,那一刻,沈桂萍一時間也不知是福還是禍。
當倉珍将故事說完後,在場的人陷入了沉默。
李肖強自從被調來羅庫,除了和動物打交道,總是能聽到一些讓人沉默的故事。
或許這個地方真的有什麽魔力,也或許是他們用着微薄的力量守護所愛的故事讓人動容與沉默。
“警察叔叔,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李肖強合上了手裏的文件夾點頭,“孩子,你說。”
“我阿妹還在疊溪,她是無辜的,我希望她不要像我一樣是黑戶,我想讓她光明正大的活下去。”
“好。”
原本行駛在盤山公路上的車突然停了下來,高巍從睡夢裏醒來,他揉了揉頭發坐直了身子,然後看向駕駛室裏的丁思月。
“怎麽了?”
丁思月挂了電話,随即挂了倒車檔,“曲朗說前面有山體滑坡,我們換省道走。”
之後丁思月快速調了頭,她緊握方向盤,“省道路不好走,你們最好把安全帶系好。”
聽後所有人都系好了安全帶,因為省道和國道的岔路口剛好在疊溪,所以丁思月要重新回到疊溪。
當丁思月再次駛過疊溪大橋時,後座有人打開了窗戶,一股清冷濕潤的風灌了進來。
董煦冷的打哆嗦,“快把窗戶關了,好冷。”
“外面好漂亮,你們快來看。”
董心遙伏在窗臺上伸手想要去抓住那些薄霧,又指向湖面上飛過的鳥,“這裏好像仙境,”她轉頭看向副駕上的高巍,“阿巍哥,我怎麽對這裏沒有印象。”
董煦拍了拍她的頭,“傻丫頭,我們走的時候還是天黑,你怎麽會對這裏有印象?”
“關于這條河有一個故事你們想聽嗎?”高巍道。
丁思月一怔,別過頭看向高巍,而他給了她一個淡淡的笑。
董心遙來了興趣,“我要聽!”
高巍看向窗外,腦海中浮現出丁思月那日同他講的每一句話,而後他緩緩開口:“在這條河水之下,有一個叫疊溪的鎮。”
原本對這個故事無感的董煦突然坐直了身子看向窗外,“你說這下面是一個鎮?”
“嗯,十三年前的那場地震,山崩地裂河水高漲,大水淹沒了整個鎮,無一人生還。”
三人在聽了這句話後都沉默了。
高巍:“這些美麗都是建立在廢墟之上。”
丁思月聽後,認同地彎了彎嘴角。
這時,一輛黑色的越野車映入了丁思月眼裏,她看了眼車牌號,便認出了是李肖強的車。她提了速追上去,然後放下了車窗,對面的人也放下了車窗,二人都将車停下了。
“丁小姐,你不是應該往松川走嗎?”
“塌方了,換條路走。”她看了眼後座上還坐了一個女孩,“她是?”
“阿南?!”
所有人都詫異地看向董煦,他迅速開門下車走到了越野車後座窗前。阿南在見到董煦後同樣激動地的打開車門。
董煦往車裏看了看,“你阿姐呢?”
阿南一邊哭一邊用依山語說道:“阿姐不會回來了,她把我丢下了!”
董煦也聽不懂,于是轉頭向丁思月求助,她嘆了口氣幫他翻譯。
“怎麽會這樣……”董煦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李肖強:“小夥子,我還要帶阿南去新家,有什麽話盡快說。”
“好,”他眼前一亮,打開了後備箱,從行李裏翻出一袋大白兔奶糖,遞給了阿南并且用筆給她寫下了一串號碼,“這兩個東西你拿着,如果以後遇到什麽困難或者需要什麽就打這個電話。”
阿南似懂非懂,只是将那個紙條緊緊地攥在手裏,這時身後李肖強用依山語說了句,“孩子,該上車了。”
阿南撲進董煦懷裏,最後依依不舍地松開他轉身坐進了車裏,臨走前她用依山語對董煦說道:“大哥哥,我會永遠記住你的。”
而唯一聽得懂依山語的丁思月再次嘆了口氣,“上車吧,我們也該趕路了。”
董煦看着遠去的越野車,不為所動直到董心遙開口:“哥,別看了,我們趕時間呢。”
“好。”董煦說完便轉身上了車。
作者有話說:
這篇文章裏的故事不一定都是真實的,但是疊溪是真的存在過,也是我在自駕游路過這個地方的時候,聽到的一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