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經歷了漫長的路程, 阿南終于抵達了岩門溝,當她從後座走下來時,面對陌生的環境使她膽怯地往後退, 卻不小心撞上一個小男孩。
男孩下意識的護住阿南,然後用流利的依山語說道:“你是哪裏來的妹妹?”
阿南一聽是依山語, 一股親切感湧上心頭,她轉身打量對方,剛巧對方也在打量她。阿南激動地也用依山語回道:“你會說依山語?”
男孩被她問的發愣,“我不說依山語我說什麽?”
這時, 李肖強站在她的身後, 擡手在阿南的頭頂揉了揉,蹲下身與阿南平齊, 而後伸手指了指對面的男孩,“孩子,以後他就是你哥哥了。”然後又指向站在男孩身後的一對夫婦, “你看他們, 這就是你阿媽阿爸。”
“我不要!”阿南咬着唇,掙脫開李肖強的手,紅着眼眶看着他,“我不要他們,我要我阿姐!”她用力捶打着李肖強的肩膀,“把我阿姐還給我!還給我!”
李肖強緊蹙着眉頭任阿南捶打,但最後他還是握住了阿南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道:“孩子, 聽我說……”
“我不想聽!”阿南發瘋一般就往外跑, 卻被李肖強一把抓住固定在身前, 逼迫着她看清現實。
“你不小了, 也十三歲了,你阿姐犯了錯,正在為自己犯下的錯買單。但你知不知道,你能來到這裏,并且在這裏過上正常人的生活,是你阿姐換來的。”
阿南逐漸止住哭聲,只剩下了抽噎聲。
李肖強沉重的嘆了一口氣,伸手将她打濕的劉海挽在了耳後,“孩子,帶着你阿姐阿媽的期望好好活下去,雖然你現在可能不會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是總有一天,你真正融入到了這個地方時,你會明白的。”
因為這個地方的人都是帶着遇難者的期望而活,成了他們生命的延續。
阿南無助地撲進李肖強的懷裏,然後用手環住他的脖子埋頭哭泣。
李肖強安撫地拍了拍她的後背待她哭聲漸止後緩緩推開了她。這時,一只黝黑的手伸向了阿南,“妹妹,別難過了,我請你吃糖。”
“你看,哥哥給你拿糖了。”
阿南抽噎着顫抖着伸手接過男孩手裏的糖,緊接着男孩伸出另一只手,“妹妹,你第一次來,我帶你去玩吧。”
聽後,阿南猶豫不決,李肖強拍了拍她的肩膀給她加油鼓氣,在他的鼓氣下阿南終于肯邁出一步。她将手小心翼翼地伸.入男孩的手裏,男孩握住她的手,沖她咧嘴一笑。那一刻,阿南感受到了除阿媽阿姐之外的溫暖。
李肖強注視着兩個孩子在他的視線下越走越遠,想起了倉珍和他的一句話,“我知道沒有我,阿妹在哪裏都不會快樂,但是我願意相信你和阿妹,相信你能幫她找一個好人家,相信阿妹會堅強。”
他站起身對着阿南的養父母禮貌點了點頭,剛準備上車蘇丹喊住了他。
蘇丹背着一背簍的菜停在他身後,在蘇丹身旁還跟着漢斯。
“李警官,你今天怎麽來了?”
“送一個苦命的孩子去新家。”他目光一轉注意到了蘇丹身旁的漢斯,見他手拿着行李于是問,“準備走了嗎?”
“嗯。”
“路上小心。”
下了幾天的綿綿細雨後,太陽終于從厚重的雲層裏滲透出了幾縷光。一輛越野車順着河水往前行駛。
省道沒有國道寬敞并且還是沒有護欄的單行道,僅容納的下一個車通過。道路不僅窄,還充滿了水坑碎石,這一路上高巍一行人都是在颠簸中度過的,中途董心遙下車嘔吐了好幾次。
越野車剛拐彎,便被丁思月剎了車,因為正好遇上三只鹿悠閑地走在車前。
“不舒服了?想吐了?”董煦擔憂地問道。
所有人轉向了董心遙,她此刻小臉煞白,捂着嘴巴急忙推開門,然後蹲在路邊吐了起來,而董煦不放心的也跑下車守在她身邊。
高巍見董心遙胃酸都吐出來,還是不免有些擔心她,于是轉頭問丁思月,“這段路還要走多久?”
“才走了二分之一,前面不遠就是津魯峽谷和羅庫最長的河流津魯江。”
這時,董煦站在路邊沖高巍喊了一聲,“在這裏休息一下吧。”
高巍看向身旁的丁思月,正打算開口,丁思月像是料到他會說什麽搶先一步道:“想休息就休息,不用過問我。”
她話音剛落,便推開門走了下去。丁思月一邊伸了個懶腰一邊往前方走去,但走了幾步回頭發現高巍跟在自己身後。
她偏頭輕笑一聲,“怕我跑路?”
“沒有,”高巍上前在離她還有幾步時停下了腳,“只是想和你一起走。”
丁思月聽後笑的更厲害了。
高巍費解,“你笑什麽?”
丁思月不肯說,只是笑着轉身繼續往前走,但誰知道高巍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回一拽,拽到了自己跟前,他垂眸發問:“你到底在笑什麽?”
“你不是要和我一起跑路嗎?”丁思月頭往後一偏,“走啊。”
高巍低頭笑了笑,再一擡頭時他與她對上了眼,“好啊。”
二人走在河邊,高巍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塊鵝卵石放在手裏掂了掂,随後傾身将手裏的石頭平行于河面扔了出去,石頭在河面上跳了四次才沉入河底。
“還挺厲害的啊。”丁思月背手道。
高巍拍了拍手裏的灰,“懷念一下童年而已。”
丁思月找了一個大石頭坐了上去,回頭看了眼前方還占着道路的三只鹿,“這三個小家夥還真會選地方。”
“丁思月。”
“嗯?”
她回頭看向他,等待着他開口。
“車上的定位器是怎麽一回事?”
這一次,他沒有把矛頭指向丁思月,因為接觸了這麽些天,他大致也知道了她是怎樣的一個人。
丁思月微愣,然後攏了攏衣服道:“在茶馬古道驿站的時候,你還記不記得有工作人員問你去向?并且讓你簽了一份人身安全保障書。”
高巍迅速陷入回憶,最後他點頭,“是有人問過,但是那份保障書……”
“羅庫不是度假景區,這一點你要知道。身在羅庫有很多潛在的危險,而且因為十三年前的那場地震,前幾年餘震不斷,山體受餘震的影響時常出現滑坡,尤其是松川那一帶和北山群這幾年才對外開放。不知道你有沒有仔細看保障書上的一條,大概是對于旅客進入羅庫,工作人員會放一個定位器實時監測旅客的行蹤,确保旅客的安全。”
高巍努力的回憶,想起了當時簽完字後,本來打算再仔細看一看,結果董煦告訴他行李拿錯了,于是簽完字就還給了工作人員。他這才明白,原來是自己的疏忽,同時也挺愧疚的,在不了解的情況下把源頭指向了丁思月。
“是我的疏忽,”他擡眸與她對視,“抱歉,之前錯怪你了。”
“你之前那樣想很正常,畢竟你兄弟不是懷疑我有問題嗎?”
聽她這麽一說,高巍更加愧疚了。但是他轉念一想,從回憶裏扣出了細節,覺得有些不對勁,他的猛地看向丁思月,神色冷了幾分,“明明見過為什麽要說沒有?”
丁思月瞳孔一縮,想起了在茶馬驿站的那晚。
當時因為路上出了一點問題,丁思月到驿站已經很晚了,她拉着行李箱走進門卻發現前臺沒有人,于是她拉着行李箱走到了驿站外,在露天停車場裏,一輛越野車熄了火,從車上走下來四個年輕人。
“丁小姐。”
丁思月回頭只見一名工作人員微笑着看向她,“抱歉,讓你久等了。我這就帶你去房間。”
“好。”
第二天一早,丁思月收拾好行李戴上漁夫帽起身打開門,剛巧對面的門也被打開了,只見對面是一個長相帥氣的男生,二人同時一愣,丁思月注意到男生朝她的行李箱看了一眼,然後男生側身走出了房間,丁思月低頭看了眼行李箱上的彩色綢帶,随後也離開了。
丁思月在前臺退房時,又遇見了那個男生,她站在他身側聽着他問前臺的工作人員,“你們能聯系到去羅庫的向導嗎?”
丁思月好心的提了一句:“這個季節去羅庫,恐怕沒人願意。”
她将鑰匙遞給前臺工作人員後拉上行李箱離開了。
丁思月思緒被拉了回來,在她眼裏只不過是一面之緣頂多再多說了一句話,當時也沒想過後續還會相遇。
“只是一面之緣,”她頓了頓,“不過你好像很在意。”
高巍目光移向一邊。自從在麥城和丁思月接觸後,她的一切高巍都很在意,甚至将那微不足道的見面都被他從回憶裏扣了出來。但丁思月可能不知道,高巍這些天內心的痛苦與煎熬,皆與她有關。
“還記得我和你說的阿桑卓嗎?”
丁思月蹙起眉頭,因為這個名字實在太熟悉了,“記得。”
“他是我二妹。”
作者有話說:
高巍是真的很糾結和痛苦,不是因為暗戀丁思月。後面才會寫到真正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