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微涼的風拂過松川的草地, 一條明顯的裂痕出現在草地上,一群牛羊沿着裂痕一路走一路食着地上的草。遠處一座雪山夾在兩山之間,雪頂劃破上空的雲層, 狂風一場,厚重的雲層散去, 唯有雪頂的雲像一面旗幟随風飄動。
吳天林穿着便服提着一些水果,沿着裂痕一路向前,在他的腳邊搖曳着許多只在盛秋才可見的藍色小花。
他跳過小溪流,選擇停住腳, 然後擡頭看了一眼建在山坡上的小木屋。木屋的旁邊特地搭了一個尖頂帳篷, 帳篷上系滿了寫有經文的彩色綢緞,兩匹老馬正低頭在帳篷外吃草。
吳天林繼續沿着小道往前走, 快要走到頂時,在帳篷外的老馬突然打了個噴嚏,他看了眼那兩匹馬, 随後擡手敲響了木屋的門。
敲了幾次都沒有人應聲, 于是他後退幾步繞到了小木屋後面。這時,天空中傳來了一聲鷹嘯,而不遠處出現了一名老人的身影。
“古吉前輩!”吳天林朝老人揮了揮手。
古吉的眼神不如從前了,但是還是依稀能辨別出那是吳天林,畢竟這年輕人時不時就上她這來。
吳天林注視着古吉緩緩走到自己跟前,記憶裏的古吉便是拿着一本登記本和一支圓珠筆從森林裏走出來,林子深處是她畢生的堅守。
“古吉前輩,我給你帶了新鮮水果來。”
原本在天空之中翺翔的鷹, 撲扇着翅膀落在了古吉的肩頭, 随後用喙理了理翅膀下的羽毛。
古吉笑着伸手接過吳天林的水果, “每次都麻煩你跑來跑去。”
吳天林撓了撓後腦勺, “不麻煩,您在這裏都守了這麽些年,我們這些晚輩都很佩服您。”
古吉一手杵着拐杖,一手提着厚重的裙子往前走,“今天就留下吃飯吧。”
“可以嗎?太麻煩您了。”
“就一頓飯,不麻煩。”
“好。”
吳天林跟着古吉走進了他一直很好奇的小木屋,屋內設施齊全卻也簡陋,睡的房間與廚房連在一起,在中間還放置着一個方桌。
“随便看。我先去喂邦托吃點東西。”
吳天林愣了一會,才明白她說的邦托是那只蒼鷹。他很少見過把鷹當寵物養的。吳天林擡頭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桌上地上有很多灰塵,唯獨窗邊放的相框卻十分的嶄新。
他走過去拿起那個四人相框,他識出來照片裏左邊第一個是年輕時候的古吉,而她身旁牽着一個小女孩,女孩又同時牽着身旁的女人,女人身旁還站着一個瘦高的中年男人。
他心想,那個小女孩應該就是古吉的女兒了。但是另外兩個人穿着沖鋒衣一副城裏人的打扮,他實在是不認識。
“我這裏只有糌粑和一些牛奶。”
聽後吳天林放下相框趕緊回複道:“沒事,我将就吃。”他說完便坐回長凳上,眼見着古吉将吃的端上桌。
吳天林先是喝了一口牛奶,然後擡頭看向戴着老花眼鏡的古吉,此刻她正坐在對面核對登記本上的數據。
他每次見到古吉都會想到自己過世的奶奶。
古吉起身從箱子裏抱出一摞本子,後又按照時間順序翻找出其中一本登記本。一本登記本也就是一個月的儀器數據,古吉抱出來的本子也只是冰山一角
吳天林不願意打擾古吉工作于是迅速地解決完糌粑和牛奶,收拾好餐盤正準備起身走,卻被古吉叫住了。
“怎麽不多坐一會兒?”古吉關上箱子,摘下了老花眼鏡。
“我見您忙就不打算打擾你。”
古吉笑着坐在他對面,“現在忙完了,我忙起來就把你忘了。”
吳天林搖了搖頭,“沒事。”他的目光無意間又看向了那窗邊的相框,“古吉前輩,那是您和您女兒吧。”
古吉知道他在說什麽,于是點了點頭,“很早之前的照片了。”
“我能冒昧的問一句,另外兩個人是……”
她皺起眉頭,腦海中空白一片,“我也不記得了。”
這時,吳天林的手機突然響了,他見是局裏打來的電話便知道有正事,于是直起身說道:“警局來了事,我就先走了,我下次來看您。”
古吉點頭應答後,待吳天林一走,她從一旁帶鎖的櫃子裏拿出了五個鐵皮盒,每個盒子裏裝了不同的物件。
她記不清自己從哪裏帶回來這些盒子,細數有十來個,但是對盒子裏的物件卻十分的熟悉,尤其是那枚刻有“丁”的銅錢。
她站起身走到門口,手緩緩撐在門框上。耳邊突然傳來孩子們的打鬧聲,她回頭那刻周遭事物都發生了變化。
“古吉阿媽,阿月古又欺負我啦!”
她見男孩護着頭,從她身前跑過,身後還跟着手拿掃帚的女孩。
女孩喘着氣喊道:“把石西和曲朗給我的糖還來,聽到沒!”
“沒聽到沒聽到,”男孩捂着耳朵耍賴皮,随即大喊:“阿媽救命呀!”
她看着二人跑遠,正打算後退時,眼前又出現了幾個人。
一名中年女人牽着一名女孩的手,“阿月要開學了,我讓她肖叔接她回去了。”
她望向中年女人對面的婦人,只見婦人彎腰抱住了女孩,說了一些話。
而女孩直起身替婦人抹去了眼淚,“阿媽,我暑假就回來看你。”
“好。”婦人又伸手拉住了女孩,“能留給阿媽一樣你的東西嗎?”
“阿媽想要什麽?”
“都可以。”
女孩從手腕上取下銅錢手串遞給了婦人,“我從小就帶着,今天就交給阿媽了。”
婦人将手串緊緊攥在手裏,注視着女孩越走越遠。
古吉的眼前又出現了一個場景,一名婦人跋山涉水來到井蒼山的一棵樹下。婦人用手扒拉開地上的石頭,然後用鐵鏟挖了一坑,将手裏的鐵皮盒放進了坑中。
只見婦人跪在地上雙手合十舉在額前,聽着婦人說道:“這是我女兒的貼身物,往後若我女兒路經此地,但請山神不要為難她,請保佑她長歲無憂。”她話音剛落便磕了三次頭。
後座上原本因為才睡醒的原因還有些迷糊,但是一陣風從窗外吹來,她立馬清醒過來。
她坐起身看向窗外,只見當下身在山頂公路,山下則是一條大江繞山而流,蜿蜒曲折奔赴遠方,夕陽的倒影落在江面像是從水中生出了第二個太陽。
“這條河居然拐了九個彎,好神奇。”董心遙擦亮了眼睛又一次的數了數,最後拿出自己的相機對着不遠處的津魯江摁下了快門鍵。但是由于沒有對焦上,照片略顯模糊。
“思月姐,我們可以在這停一下嗎?”
丁思月聽後踩了一腳剎車,“都下去拍幾張吧。”
“謝謝思月姐!”董心遙興沖沖地跑了下去。
所有人都下去透氣了,唯獨只有丁思月坐在駕駛上。
高巍站在路邊往嘴裏灌了幾口水,回頭看向丁思月,卻發現她伏在方向盤上休息。
他将瓶蓋扭緊,又從吳钊那拿了瓶未開蓋的礦泉水,随即迎着風走到駕駛室門前。
“之後的路我來開吧。”
丁思月或許真的累了只是“嗯”了一聲,直起身都沒有看高巍一眼,打開門就走下了車。
高巍遞給她一瓶水,“喝點吧。”
“不用了。”
丁思月打開了後座的門坐了進去,全程她都沒有多看他一眼。
高巍的心被割了一刀似的疼,他緊緊地攥住瓶身。
這一路走去後,二人便再也不會有交集,那些萌生出的念頭也十分的容易斷掉。高巍松開了瓶身,竟然覺得輕松了不少。
之後下了山,天已經徹底黑了下去。
一行人在林間生了一堆火,高巍抱着樹枝從吳钊身後走來,與之相對的丁思月見此站起身,“你們聊,我去轉轉。”
高巍坐在吳钊身邊,淡定地将樹枝折斷丢了進去。
“你們這是怎麽了?”吳钊從早上就察覺到了二人的不對勁。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二妹的遺言嗎?”
吳钊一怔,小心翼翼地問了句:“是什麽?”
高巍湊到吳钊耳邊留下了一句話。
聽後,吳钊震驚地看向他,“這……怎麽會這樣?”
高巍垂下眸,拿起了一旁的水喝的時候,眉頭緊鎖,大口吞咽猶如咽酒一般瘋狂。
吳钊見他很久沒有這般糾結難受過了,最近一次還是阿桑卓走的時候。
“哥,你要知道你和她是沒有可能的。你們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這次旅行一過,你們就不會再有什麽聯系了。”
“我知道。”他放下水瓶,用手背抹去嘴角的水痕,“我已經打算告訴她了。”
“你真的想好了?”
“嗯,算是解決掉我心中那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