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十多年前的正月間, 天空還飄着小雪,石昭寺的僧人來到松川為鎮上的孩童教授經書,并借此機會挑選具有天資的孩童。每年只有這個時候, 鎮上的孩童才會真正的放下農務拿起書本。
石昭寺裏的僧人大都來自于松川,因為它是除疊溪外, 人口最多的村鎮。
丁思月坐在屋內抓耳撓腮,愁着那要命的寒假作業,這時,穿着暗紅色紅袍的少年手拿經書跑了進來, “阿月古, 快跟我來!”
“德昭,你幹嘛啊, 我這快要開學了,還有作業沒完成呢。”
“別管什麽作業了,拉姆阿媽快生了!”
“啊?”
德昭沒法解釋只是握住丁思月的手拉着她就向外跑。在路上的時候, 她掙脫開德昭的手, “怎麽回事?”
“你忘了,我們可是打賭是男孩還是女孩,輸了的要下河哦。”
“你好幼稚。”
德昭環手抱胸,“欸,這可是你自己提出來的,你才幼稚。”
丁思月擡腳踹了德昭一下,“你不是去上課了嗎?”随後她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圍着他繞了一圈,“我知道了, 你逃課了, 我馬上去和白瑪阿媽說去。”她話音剛落便轉身要跑。
“喂, 阿月古!”
德昭猛地伸手抓住她, 原意是想讓她回身,但是用力太猛卻小心将她帶入了自己的懷裏。
丁思月一怔,臉唰的一下紅了。她推開德昭,用手背給小臉降溫的同時上下瞅着他,“你笑什麽?有什麽好笑的?”
德昭背着手晃着腦袋走到丁思月跟前,冷不丁湊近她用着賤賤地語氣說道:“我想笑就笑,有本事來打我呀。”
丁思月揚手但是想到上回才因為和他搶兔子的事被爸媽打了一頓,而後她收了手,“我才不上你當。”
德昭輕笑一聲,伸手拍了拍她的後背,“快走啦。”
見丁思月不為所動,于是幹脆推搡着她往前。
之後二人伏在拉姆家外的牆上往裏看。院裏已經圍了一群大人了,就在這時,從屋裏傳出了孩子的哭啼聲。
丁思月猛地抓住德昭的手臂,“生了生了!”
德昭用手往丁思月額角一戳,“一定是個女孩。”
“是男孩,一定是,拉姆阿媽喜歡吃酸的,酸兒辣女懂不懂?”
“噓,出來了。”
二人都豎着耳朵聽着接生婆和丹渠阿伯的談話。
接生婆将孩子放在丹渠的懷裏,然後面帶憂慮地說了句,“是個女嬰。”
“看吧!我贏了。自己說話算數。”德昭沖丁思月一個勁的嘚瑟,“今天下午我在河邊等你。”
突然德昭感覺屁股一疼,回頭便見石西措手拿木棍,吓得德昭手一滑從牆上摔了下去。德昭坐在地上驚訝地看向石西措,“你怎麽來了?”
石西措攥緊了木棍,語氣中帶着怒火,“讓你去聽課,你上這來幹什麽?知不知道被選中去石昭寺那是全家的榮光?”
德昭捂着屁股站起來,“好,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去,哥你別生氣了。”
丁思月在一旁笑出了聲。
“你別忘了我們的賭注。”
石西措用木棍戳向德昭,“賭什麽賭,趕緊給我回去。”
德昭一邊應答“好好好”一邊一瘸一拐的往外走。
丁思月回到家時,古吉也已經在廚房忙活了。她偷偷摸摸地溜進自己的房間,本以為古吉不會發現自己,誰知道古吉在廚房喊了一句,“回來了?”
她腳下一頓,轉而走向了廚房,她掀開簾子往裏伸了個頭,“阿媽,你知道拉姆阿媽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呢?”
古吉和着青稞面回頭看了一眼她,“你不是和德昭都已經知道了嗎?”
丁思月啞然,她忘了今天古吉也在場。她為了不突顯自己的尴尬于是問道:“丹渠阿伯給小寶寶取名字了嗎?”
“嗯,叫阿桑卓。”
丁思月思緒被拉了回來,她看向高巍眉頭緊鎖,“我記起來了,但是她為什麽……”
“她是被我父母收養的孩子,”高巍低頭用指腹摩擦着手中光滑的鵝卵石,“十三年前,那場地震奪走她的父母也奪走了她的雙腿,我父母将她帶回家時,我才只有十歲,但是我們一直把她當做親人對待,但是在她成人那一年,她還是離開了我們。”
聽後,丁思月一怔,對于阿桑卓的記憶實在太少了,但她卻對高巍父母的舉動感到敬佩,“謝謝你們。”
高巍搖了搖頭,回想起阿桑卓生前拉着他說的話,手指攥緊了石頭欲傾身說什麽,但最後那句話卡在喉間又咽了回去。
丁思月察覺到了他的異樣,“怎麽了?”
高巍知道逃不過她的眼睛,于是他猶豫了一會兒開口:“我妹妹她走前和我講了許多關于松川的故事,也留了遺言給我,讓我找一個叫阿月古的女生,希望我能替她好好感謝這個女生。”
丁思月長睫一顫,目光突然從高巍身上移開,心裏一陣難受。原來他來到這裏是另有目的,原來他對自己的好,僅僅是因為阿桑卓。
可一向注重細節的丁思月卻忽略了一點,阿桑卓與她交際并不多,也談不上感不感謝,怕是她真的動了心思和有心人的故意隐瞞。
她呼出一口氣,将額前的碎發挽在了耳後,帶着淺淺地笑意,“你在岩門溝就把我認出來了吧?”
“嗯。”
“為什麽當時不說?”
高巍陷入了沉默。
“阿巍!我們可以走了!”董煦站在路邊朝他們揮手。
丁思月垂眸,然後站起了身,平複了情緒後走到他身側道:“走吧。”
她剛準備走,一只手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她愣在了原地。
高巍擡起頭看向她,冰冷地問:“丁思月,你體會過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嗎?”
這句話再次将她卷入回憶漩渦,她擡手掰開高巍的手,“體會過,但再也不想體會了。”她話一說完便冷漠地往回走。
高巍注視着她的背影越走越遠,心裏一直疑惑地問題有了一個答案,他咬緊咬攥着鵝卵石,随即站起身将它狠狠地砸進了水中,連帶着胸中藏了許久的怒火與憋屈也一并入了水。
河邊,漢斯簡單的搭了一個帳篷,之後從副座上拿出了筆記本電腦,他單手托着電腦身體靠在車上,指腹在觸控板上滑動。
他查看了幾張在岩門溝拍攝的照片,看着那裏的孩子圍着他笑得燦爛,眼裏有光,自己的嘴角也不禁一彎。
村民對他的熱情他都感受深刻,所以他和每一戶人家都拍照留念,照片裏的村民們雖然身體有殘缺,但是每一張照片都是發自內心的笑容。
他打開了自己的推特,然後更新了一些圖片,順帶翻了翻之前的圖片,發現有人詢問地名,于是他回複了一句“Rocu, China”。
這時一個電話打了進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通了。
“嘿,漢斯,考慮的怎麽樣了?”
“羅恩,在尼埃的時候我就說的很清楚了,我不會跟你們狼狽為奸了。”
電話那頭的尼埃人坐在轉椅上,用手抖了抖煙,“根本不需要你出面,你在擔心什麽?”男人将轉椅轉向落地窗,他看着對面的高樓道,“最近兩方局勢緊張,上面還想用老辦法去壓制。你要是願意回來,價錢一切都好商量。”
“我還是那句話,不可能回來。”
這時,電話那頭的男人捂住了聽筒,側身聽着下屬說了一句話,然後他将煙杵滅在煙灰缸中,重新接起了電話。
“也不知道中國有什麽值得你留在那,既然你不願意回來,那就不打擾你了。”男人嘴角一彎,“希望你不要到時候後悔了。”
挂掉電話後,漢斯卻釋然了許多,他這些年在中國已經學會了如何堅定自己态度,如何不忘初心,如何替自己犯過的錯去贖罪。但他還是覺得自己要學習的東西還有很多。
作者有話說:
最近升職了,系裏的團委工作都要我負責,所以這幾天特別忙,這章都是我淩晨寫出來的/哭泣字數短了點,先将就一下,我後面修文會再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