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被咬◎
第二日清早顧寂把宋娴慈送到沈不屈門口,擡眼看妻子休息一晚後氣色好了不少,一顆心略略放下了些。
宋娴慈輕聲道:“昨日我下山時聽大娘說二皇子一箭射殺南蠻王,南蠻已派人求和。”
顧寂點頭:“情報已送到我手中了。”
宋娴慈遂不再多言,等沈不屈出來,便道:“将軍回去吧。”
顧寂抿了抿唇:“你去吧,路上小心。”
宋娴慈笑了笑,跟着沈不屈往對面的山走去。
兩人各背着個小竹筐。沈不屈也不告訴她要采的藥草長什麽樣子,只自顧自地低頭找着,找到一株便往身後的框裏一丢。
宋娴慈見狀也不問,跟在他身後看着他拔了三四株,将那藥草的模樣刻入腦海,便不再賴在他身旁,跑到稍遠一些的地方去尋了。
過了片刻,沈不屈轉頭,見這小婦人正彎着腰找藥,時不時停下來拔起一株往後一丢,利落果斷得很。
半個時辰過去,沈不屈料想這一味應是拔夠了,便喚宋娴慈過來,從她背上取下木框細細查看。
這一味藥長得并不如何特別,一副雜草樣,且這附近還有種與它極像的一種草,只葉子邊緣和梗部略有不同。雖長得極像,效果卻截然相反,一味治人,一味毒人。若被人一踩再被泥巴一遮,便難以區分。
宋娴慈拔的藥,與剛剛他拔的一般無二。
他對此藥熟悉,剛剛拔得極快,這小婦人竟看了幾次就全然記住了?
宋娴慈見他變了臉色,沉吟道:“是娴慈拔錯了嗎?”
沈不屈看她一眼,皮笑肉不笑:“拔錯了也無妨,大不了就毒死那個老太婆。”
“……”
接下來的要尋的幾味藥也是如此,沈不屈帶着她走到山陰,又默不作聲地示範了幾次,宋娴慈便走到一邊去找。
待日上三竿,沈不屈終于喊了停。他又查看了遍宋娴慈方才采的藥,仍是未發現有找錯的。
老頭望着安靜美麗站在山林之中的宋娴慈,忽将兩人最先拔的那一種全薅出來丢了,冷冷地對着發怔的宋娴慈說:“我騙了你。”
他側身拔起一株與之長得極相似的藥草:“這一味才是真藥。而我丢掉的,是株毒草。”
宋娴慈看出了這兩者模樣上的不同,之前找藥時就是根據這兩處的差異避開了沈不屈如今捏着的那種藥。聞言她便低頭去尋。
沈不屈見她什麽都沒說,面色古怪地問她:“你可知你婆母吃了這一味毒草會如何?”
宋娴慈擡頭看他:“如何?”
“即便不加你如今要找的真藥,其餘幾味藥也夠你婆母站起來了,只是不能久站。可若這味藥錯拿成了我手中這種毒草,旁的壞處倒是沒有,但這一味下去,即便之前已全然康複,也能在一天之內叫你婆母重新站不起來。”
宋娴慈淡笑一聲:“謝神醫告知。”然後繼續尋藥去了。
沈不屈奇道:“我既已騙過你一次,焉知不能再騙你第二次,你竟一點都不疑心我此番向你坦白之言的真假?”
宋娴慈抿了抿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是人人皆知的老話了。”
沈不屈沉默許久,不死心地又問道:“我有害你婆母之心,你就沒有一丁點氣惱嗎?”
“有啊,”宋娴慈笑,“本來打算晚膳時做幾個好菜犒勞你,現下沒這個心思了。”
“……”
哪個來求醫的在他面前不是戰戰兢兢忍氣吞聲的?但他此刻對着這面色不變使着小性兒的妮子,竟生不出半分怒意來。
兩人中途吃了些宋娴慈帶的幹糧和水,然後将方才那味藥補齊了,便踩着一條極偏僻的山路往裏走。
這條山路越走越窄,到後面兩人只能擠着兩側的草木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才漸漸明朗起來。沈不屈領着她走到一角,撥開一堆高高的枯草,露出一個堪堪能讓女子孩童鑽入的小洞來。
水聲隐隐從裏頭傳來。
宋娴慈也不需沈不屈多言,躬身鑽了進去,沈不屈緊跟其後。
裏頭像個冰窖一般凍人,前面是一方寒潭,她此刻踩着的便是潭邊的泥地。
附近還長了些花草,一看便知是可入藥的好東西。
沈不屈往前指了指:“最後一味藥,就在這潭中。”
宋娴慈早有預感,所以也沒有多害怕,只等着他說清楚。
卻見不久前還打算害人的沈不屈此刻居然面露不忍:“這潭中有一種叫‘祀’的劇毒之蛇,通身烏黑,長四尺,三指粗。祀蛇以長在潭壁的藥草為食,這最後一味藥,便是祀蛇的蛇毒。”
宋娴慈默了默,只問了句:“若我被咬,神醫能把我的命救回嗎?”
沈不屈忙點頭:“可以可以!這個不難!就是餘毒消起來難,身子會虛弱些,但可用藥調養,兩三個月也就好了。”
宋娴慈細辨他神色,知他并未扯謊,便應了下來。
沈不屈又出言提醒:“你下水之後便立即找潭壁的孔洞引蛇出來,捏蛇七寸,下手要快,千萬別在水底下多呆。女子最怕體寒,這潭水冰冷刺骨,呆久了對身子不好。”
宋娴慈笑了笑,撿了根細棍,深吸一口氣便跳了下去。潭水極深,宋娴慈屏息環視良久,終于見着壁上有個小洞。
她游過去,凝神用棍子輕敲洞周,敲了片刻,只見一條黑影從洞中竄了出來。
宋娴慈猛地伸手抓住,忍着懼怕躲過它的毒牙,又迅速将手調整到它的七寸,緊緊掐住。
雙手抓着這一條冰冷滑膩,她只覺自己的魂都要吓得從頭頂飄出去了。
宋娴慈被這寒潭水凍得快沒了知覺,定了定神,捏着手裏這一條向上游去。
游到一半卻動不了了,右腳踝像是被什麽纏住了似的,她回身,果見不知怎的自己的腳被水草死死纏住了。
她雙手抓着蛇,自是不能松開去解開那些絆着自己的水草,嘗試用左腳去蹭或是猛力掙開都無用,反而激得手中的蛇死命扭動起來。
鮮少有女子不怕蛇,宋娴慈也怕。
腳被死死纏住,手上又有這麽一個恐怖亂動的東西,她吓得手微微一松,即便很快反應過來繼續抓住,卻還是讓蛇有了可乘之機,在她虎口上咬了一口。
宋娴慈暗嘆一聲。
岸上沈不屈見她久久不上來,擔心她身子受損,已喊了兩聲讓她快些上來,見沒回應,心裏咯噔一下,正猶豫着要不要咬牙拖着這副古稀老軀下水查看,又見水下這番動靜,來不及多想便握着把匕首跳了下去。
宋娴慈見到沈不屈下來,便晃了晃被纏住的那條腿。沈不屈會意,游過去将水草割開了。
兩人總算上了岸。
沈不屈從框裏掏出個小瓶放宋娴慈面前,後者掰開蛇口讓毒牙抵着瓶沿,将毒液逼了出來。
沈不屈這才看見她虎口上的兩個血點:“你被咬了?”
“嗯。”
沈不屈忙撕下衣衫的一塊布條,死死纏在她傷口上方,又去拔了幾株藥。
宋娴慈已開始覺得不适,放完蛇毒後便将蛇丢回了寒潭。
沈不屈将那幾株藥嚼碎了敷在她傷口處,又找了顆藥讓她吞下。
宋娴慈難受無比,在昏過去之前對沈不屈歉然道:“我實在撐不住了,接下來可能要辛苦神醫了。”
沈不屈自己服了顆暖身子的藥。這藥與解蛇毒的藥相沖,所以不能讓宋娴慈也服下。他看着渾身濕透發冷的宋娴慈,不由長嘆一聲。
好在宋娴慈聽到要來寒潭,帶了件厚披風過來,沈不屈将她拖着遠離潭邊,去外頭尋了幾根幹柴點着,再用披風緊緊裹着她,便出去尋顧寂了。
他一路疾走,邊走邊罵自己為何要如此古怪,就讓人家小兩口一塊兒跟着自己上山怎麽了,又不會再矮一尺!
又罵顧寂沒骨氣,還是個當将軍的,看見自己的嬌妻和他一個老男人一起去上山,都不硬氣着點追上來!
一路罵罵咧咧到家門口,見顧寂還等在那裏,心裏舒服了些,然後便湧上一點不自在來。
顧寂見沈不屈獨自歸來,臉色驟變,聲音發緊:“可是我夫人出什麽事了?”
沈不屈一咬牙一跺腳,拉着他往山裏跑:“邊走邊說邊走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