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這幅夫妻恩愛圖刺目得讓他腳步停頓一瞬◎

又過了幾日,南蠻和南楚撐不住了,南楚第一時間派人過來求和,顏旭這邊卻不肯低頭。南蠻便內讧了起來,最後不知怎的顏旭失了蹤影,又推出一任新王,這才派了人過來。

沒多少日便要回京了。

宋娴慈想起前些日子得的信,信上說沈神醫已到了盛京,被吳顧氏好生招待着。

她眉頭舒展開來。等婆母好了,将軍便再無煩惱了。

正舒心着,她忽覺下身傳來一陣隐痛,一顆心便猛地一沉。

這些日子事多,她竟忘了月事要到了。

可這是軍營,除她之外一個女子都沒有,附近又荒無人煙,哪來的月事帶?

她苦笑一聲,正想着這回得自己強撐着找料子做一些,卻聽見外頭有人求見。

是一個面色肅然的校尉,他奉寧濯之命送來一個盒子。

那人退下後,宋娴慈将盒子打開,待看見裏面的東西,不由羞紅了臉。

裏頭竟是月事帶。

宋娴慈輕輕吐出一口氣,才又打開了數了數,足有二十條。她翻看了一下,這些月事帶所用的布帛和細帶都很軟,很幹淨,軟布底下又縫了兩層布用來隔開草木灰。

盒子中還放了一些文書,用新紙包着。

宋娴慈一愣,腦子轉了轉,想明白了寧濯的用意。

陳家兄弟一直守在外頭,見寧濯派人送東西過來,若轉頭告訴了顧寂,顧寂定是要問起的。他要是知道寧濯送這種私密的東西過來,恐會多心。

于是寧濯在裏頭放了些文書,就當自己派人來只是為了軍務,與她無關。

宋娴慈看着眼前的月事帶,眼睛竟生了幾分酸澀。

主帳。寧濯輕輕擦拭手上的草木灰,低聲問:“東西送去了嗎?”

“送到了,顧夫……宋姑娘親手接的。”

“她怎麽樣?可有臉色發白或是時不時捂腹皺眉?”

“宋姑娘臉色尚佳,但的确捂着小腹,似是不大舒服。”

寧濯手上動作一停。他已是提前了幾日做的,自她11歲那年初次來了葵水到15歲宋家遭難前,小日子一向準,怎麽如今卻提前了?

校尉只能看見寧濯的背影,但心裏卻浮上一個念頭:此刻殿下才是“臉色發白”和“皺眉”吧。

寧濯靜了片刻才接着擦手:“讓人每隔一段時間便燒回熱水備着。”

“是。”

此次月事宋娴慈并沒有很難熬,月事帶用着很舒服,數量也很夠,可以一日五換,且不管何時想用熱水擦身子,輪守的陳氏兄弟都能立刻提來。

月事帶被視作污穢之物,連在丈夫面前都得遮遮掩掩。不僅要藏月事帶,按規矩,這幾日宋娴慈還得将顧寂推去別的地方睡。

從前顧寂也不懂,但宋娴慈每月都有幾日推他去書房,他左思右想才猜到了原因。擔心她害羞,顧寂便去和裴元帥擠一個帳。

月事第二日,顧寂同她說,已在準備動身回京了,兩日後便啓程。

但回京的人中沒有寧濯,就算他得了這麽大一個戰功,聖上仍是不願讓他回來。

連顧寂和裴帥這幾日都在發愁,擔心聖上要推那無半分天資的大皇子繼位。可再愁也無用,只能回京後看看能否将聖心扭轉過來。

回京前夜,裴元帥設宴與寧濯告別,顧寂領着宋娴慈也去了。營內有三隊人來回巡邏,各個營帳外也都有軍兵鎮守,加之如今南蠻南楚已無強闖軍營之力,于是他們幾個便安心把酒言歡。

但其實稱得上是把酒言歡的也就裴帥一個,畢竟其他幾個都默不作聲。裴帥喝得稀爛,對着寧濯痛哭流涕,寧濯無動于衷,把他的頭從自己手臂上推開。

宋娴慈看見寧濯似是不經意地看了眼他們夫婦倆,然後便沉默着喝了一杯又一杯。寧濯喝酒不上臉更不上腦,表情依舊溫和,說話也清晰流利,看不出一分醉意。

宴畢人散,宋娴慈扶着顧寂回去。今日月事已停,兩人可以住同一個營帳了。

走了沒幾步,宋娴慈心有所感,緩緩回頭。

溫潤脫俗的寧濯孤零零坐在長桌前,一雙眸子正直直看着她與顧寂,捏着酒碗的手用力到指節發白,

視線相對,兩人都是一怔,宋娴慈率先移開,再不敢回頭看。

當晚宋娴慈是被拍醒的。

她緩緩睜眼,見到顧寂正一手用濕帕子捂着口鼻,一手輕拍她的臉。

顧寂見她醒了,用另一塊濕帕子蓋在她面上。

這裏只一個小盆裏有點水。

宋娴慈想起身看看是出什麽事了,卻覺身上一點力氣都提不起來。

像是中了迷藥。

她心裏一驚,神志清明了些,這才聽見外頭傳來的呼喊和潑水聲,還有火燒營帳的聲音。

營帳內都是煙,火已燒了半個裏帳。

顧寂不由苦笑,此地都是大昭的軍兵,防守得如鐵桶一般,宴上他才敢喝一些酒。喝了酒後便反應遲鈍了一二,待聞到迷藥的氣味已是遲了。

火是瞬間燃起來的,定是之前被人澆了油,靠外頭澆水來滅,只怕火滅之時他們夫婦倆已成焦炭了。

何況不等火燒到身上,這煙霧都能把他們熏死。

顧寂眼中寒光陣陣。也不知是哪邊的勢力在這裏頭插了人,要害他們夫婦性命。

宋娴慈看着這一大片火光,自嘲般輕笑了一聲,然後湊過去輕靠在顧寂肩上。

顧寂一僵,偏頭看她。只聽宋娴慈輕聲道:“你我夫婦緣分到此便盡了。”

顧寂心中疼痛,靜了片刻,咬牙撐起身子,想把她護在懷中,用自己身子為她擋住這層層火焰沖出去,搏一搏,保住妻子的命。

可迷藥哪是靠着意志就能解的?顧寂剛站起就重重倒下。宋娴慈艱難挪過去将他扶起。

“罷了,罷了,”顧寂眉眼難得露出顯而易見的溫柔,輕輕在她額間落下一吻,“娴慈,對不住,我救不了你。”

宋娴慈一笑,剛想說些什麽,卻見火光濃煙中兩個男人身披濕漉漉的棉被沖進來,一個挺拔勁瘦,一個矮壯些。

是寧濯和陳浮。兩人臉上綁了塊浸了水的棉布,只露出一雙被煙熏紅的眼睛來。

寧濯見宋娴慈躺在顧寂懷中,兩人在大火中面色安然,似是只要夫婦倆在一塊,即便是死在此處也心甘情願。這幅夫妻恩愛圖刺目得讓寧濯腳步停頓一瞬,才又提步過來。

顧寂看了眼面色沉沉的寧濯,猶豫片刻,将宋娴慈往陳浮懷中一推:“救夫人出去!”

寧濯眉頭一皺,望着宋娴慈正想說些什麽,宋娴慈卻避開他的目光,低低吩咐陳浮:“快走!”

“哎!”陳浮忙将宋娴慈護在懷裏往外跑。

顧寂直直盯着寧濯:“下官之命,便有勞殿下救一救了。”

寧濯不語,将他往自己身前一帶便往外沖,一路上替他将火焰盡數擋住,也不讓他碰到火燒落的帳布和木頭,他自己卻被一根着火長木擦着脖頸而下,重重砸落在肩上。

終于逃離火海。宋娴慈出來還來不及喘氣,便急着回頭去看後頭的顧寂與寧濯。

陳浮在後頭驚呼:“夫人!您的手臂!”

火勢太大,陳浮雖也是不顧自身安危,拼命護着宋娴慈,卻仍是讓她的手臂被燒了一下。

宋娴慈自是被火燎傷的那一刻便知曉了,衣袖上那一截被燒破,黏在傷處,手臂傳來陣陣灼痛,但她只覺自己能從裏頭出來已是萬幸,哪能在意這點傷?

她只盯着顧寂與寧濯,見顧寂毫發無傷,心中略定,又微不可查地将視線移向寧濯,在寧濯脖頸上的那處猙獰的燒傷處停了一停,瞬間紅了眼睛,見他們走近了,忙強逼着自己将視線挪回顧寂身上:“将軍!”

一群軍兵見到寧濯扶着顧寂出來,紛紛大喊“殿下”,圍了上來。裴元帥像是也中了迷藥,被人攙扶着啞聲喊了寧濯一句。

寧濯即使是被廢黜了,身邊也不乏簇擁者。但此刻他卻半點都歡喜不起來,因為那個讓他心甘情願從高位上走下來的女子,如今已是滿心滿眼都只有另一個男人,嘴裏第一句也是喊的,也是那個人。

明明脖頸和肩部是被火燒後的灼痛,他卻像是被丢進寒窖一般地發冷。

他壓下心中的情緒,上下掃了她一眼,然後将目光一凝,定在她的手臂上,待看清她臂上的傷,一向溫和的雙眸瞬間便生了寒意,手上發洩似的一用力,将顧寂狠狠丢在旁邊。

陳家兄弟忙去扶顧寂起來。顧寂擡眸去尋寧濯和裴元帥的營帳,果見他們二人的營帳也被燒了。他将目光移回來,想看看宋娴慈是否安好,然後便愣了愣,繼而湧上無限心疼與愧疚來。

他明知比起陳浮,論體格論武力,寧濯都更易将娴慈毫發無傷地帶出來,也明知寧濯肯為娴慈舍命,卻還是憑着私心将妻子交給陳浮,以致她那麽嬌嫩柔軟的手臂受了傷。

她該有多疼?

顧寂蒼白着臉靜站許久,忽然覺得,這一場大火燃出的火光,像是将他的陰暗與不堪,都照了出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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