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禍引
37、禍引
謝白拉着蕭如景退到一邊轉角處玄關的大花瓶後邊躲起來, 并不急着進去屋子裏頭。半晌門被推開了,水盆裏頭的水灑了一地卻沒有人進來。裏面的人先耐不住性子,探頭先出來的是個長得比起同齡孩子高得多的男孩子, 後頭還跟着幾個。
“怎麽回事?你們不是說謝白已經從太微苑過來了嗎?”姚宏問同伴。
“可能走得慢了些吧。等會兒要把水盆卡穩一些,免得又莫名其妙的掉了下來了。”其中一個男孩回答道。
看見罪魁禍首的蕭如景立馬激動起來, 作勢要沖過去與其理論,謝白立馬捂着蕭如景的嘴巴, 不讓他輕舉妄動。
這一出與上輩子如出一轍,謝白自然不會中招。他冷眼看着那幾個出來查看的人一臉的疑惑不解, 帶頭的高個兒就是姚太尉家的兒子姚宏。他出手捉弄的原因其實與王亦璨不爽謝瑜沒有什麽區別, 實際上不過就是大人朝堂上的派系之争影響到了北衙和宮學的孩子們的拉幫結派罷了。
但這麽一直放着不管,總歸對今後在宮學裏的日子還是影響不小的。實際上,不管是謝白還是蕭如景與這幫人理論都不能夠起到什麽作用, 矛盾依舊,那些人也不會就此罷手。若是謝白出面,這一事還是要歸結回新舊派系争端,不會有什麽結果。若蕭如景出面, 即使他爹為督教, 也只能當做小孩子胡鬧, 訓斥一番,畢竟事情鬧大了, 對他這個負責人也沒什麽好處。
要想以絕後患, 讓這幫人有所忌憚, 不再任意妄為, 只能把他們惹不起的人牽扯進去,使得事情變得更嚴重些,這些人才知道收斂。
不過片刻,門上的惡作劇又被姚宏那些人恢複原狀了。謝白松了抓住蕭如景的手,勸他道:“如景你放心,不會就這麽放過他們的。一會兒自然有人收拾他們的。先去院子裏頭逛逛。”
勤思殿後院這兒遍植蘭草,環境甚是清幽,間有小徑以黑白卵石鋪就而成,幾塊石壁上繪有星圖。蕭如景看着新奇,逛的挺起勁。而謝白全程陪着看,眼睛卻沒有離了這兒通往太微苑的路徑,他在等着那人過來。
來了,謝白看着不遠處宋昱被一群人前簇後擁着已經換上宮學統一服制的宋昱從太微苑那邊過來,他身體偏弱特允在上頭披了件自己帶過來的裘衣,後頭有侍女為其捧着取暖用的手爐。
那群人接近時候謝白特意拉着蕭如景背過身去,裝作一心一意研究面前石壁上頭的星圖的模樣。待那群人錯身通過了,往勤思殿裏頭去了,謝白才拉着蕭如景跟上。
“阿白,這不大好吧?這小西海王身體本就孱弱得很,這一盆冷水澆下去不得了的。”蕭如景平日研究草藥醫理的人,稍微多看幾眼就能看出宋昱的身體是怎麽的一個狀況了。
“雖說這禍水東引了,他們惹了小西海王這一樁,定然是不會被輕饒的,以後也能收斂些。但這冤大頭當得...”
“那一會兒委屈你了。”謝白聽着後頭跟着的蕭如景一直嘴裏絮絮叨叨個沒完沒了的。
“阿白,你剛剛說什麽?”蕭如景一時沒有聽清楚,便追上來使勁纏着謝白,可謝白卻再也不去搭理他。
畢竟已經是進了勤思殿的地方,宋昱身邊跟着伺候的人再怎麽不放心自家那身體孱弱的主子,也絕不可能一大堆人跟着湧入那課堂之中,一來不符合宮學授學的禮數,二來太過招搖恐惹來非議。
于是于進入主殿時候,宋昱便揮退了身後跟着的随行侍從,自己捧着小手爐緩步進入回廊,很快就發現天樞班所在的位置。
謝白與蕭如景就在宋昱幾步之遙的地方,在宋昱伸手推開門的時候,突然拉着蕭如景加快了腳步。門吱呀一聲開了,蕭如景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後背被人一推就擋在了宋昱的前頭,一盆冷水當頭淋下來,身子濕透。
蕭如景現在似乎能夠猜得出來謝白剛剛模模糊糊的說了是什麽話了,轉頭有些怨怼的看着幕後黑手謝白,而對方則是一臉無辜意外的背着手與他對視。
“這是怎麽回事?”小王爺本就常年頑疾纏身,臉色蒼白得很,這會兒被突然驚着了,臉色更是不大好。
跟着宋昱身邊看顧的那群人也不是吃素的,這麽大的動靜不可能沒有發現,現在便馬上緊張的沖過來宋昱跟前查看他的安慰了。
“王爺您無礙吧?”其中打頭沖進來的那一身身上穿着的是禁衛服飾,不是尋常王府府兵禁衛服飾,而是正經北衙十六騎的服制。想來應是皇帝派在宋昱身邊護衛的。
“無事,幸而這位公子在跟前擋了一記。”宋昱臉上還有些驚魂未定,有些感激的看着面前淋成了落湯雞,正站着抱着肩膀瑟瑟發抖完全在狀況之外的蕭如景。
打頭那人身形魁梧,繃着的臉有些吓人,聽着宋昱無事,才稍稍和緩。他轉頭查看了一片狼藉的現場,轉頭看向了講堂裏頭此時知道闖了禍縮着腦袋的姚宏幾人,聲音十分具有穿透力。
“是誰作出這等算計他人的龌蹉事情,大丈夫男子漢有什麽不服的出來明說都不敢?”
謝白拉着蕭如景想撤離這裏,目的達到了多待在這兒無疑。雖說這次教訓姚宏等舊派子弟動用了宋昱的勢力,但他并不像跟這個摸不清敵我的小西海王扯上太多的關系。
沒想到宋昱這次的反應卻比謝白還快,開口勸了那禁衛不要過度追究,又對蕭如景和謝白道:“兩位多謝今日出手,如不嫌棄,過來稍作休息,待會兒過來的先生那邊我會差人去說的。”
這卻是避不過去了,謝白擡眼看向宋昱,本想婉拒說自己并未相助無功不受祿不跟着去了,卻見宋昱眼底一抹深意。到底這小把戲還是瞞不過這人,謝白心道還是低估了這位小王爺。
宋昱獨居的小殿在太微苑的清淨處,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該有的景致一樣不少,想來住着與自家宅邸一般舒适自在。蕭如景被領着去換衣服了,謝白即使心中十分不願也只能獨自對着宋昱了,只裝着口渴飲茶并不多說話。
“坊間衆人皆言謝家大公子少年英才,今日見小公子你并不輸令兄,才智無雙。”
謝白活了兩輩子也沒有把宋昱這人給想明白。他覺得宋昱這人有些莫名其妙的,他在皇帝面前下人面前同窗面前,幾乎所有面前都可以裝病秧子裝得不亦樂乎,但偏偏卻在他謝白面前毫不顧忌的露出真實面目,難以捉摸又玩世不恭的模樣。
“小王爺過獎了,若我說只是個巧合,您相信嗎?”謝白多年受兄長謝瑜的熏陶浸染,厚臉皮沒有學會,但裝裝傻還是運用自如的。
宋昱聞言只是笑,他确實清瘦,眼睛也是大的,此時不刻意作出驚恐不知如何自處的神情,只讓人覺得那目光過于透徹,被他緊緊的盯着只覺得身上的秘密都無可遁形。
“謝二公子,在本王看來你十分有趣,如果可以,我們也許可以做個朋友。”宋昱微笑看着謝白道。宋昱他現在也不過八九歲的孩子,現在這麽單邊手捧着臉歪頭看着謝白,大圓杏眼,瘦小的臉上也有小小的酒窩,含糊着天真和玩味,讓人看不清他的真實意圖。
謝白雖然不喜歡打太極兜圈子,但這事兒自己做來倒是十分行雲流水的,他也不正面回答宋昱提出的問題,只道:“小王爺太擡舉了,了解我的人,都說我這人又悶又無趣。”
宋昱還欲再言,不想外邊的侍女過來打起了簾子,有人進了茶室這裏來了,原來是在裏間更換好衣服的蕭如景走進來了,他嘴巴依舊念念叨叨完全停不下來。
“剛剛真是猝不及防的一盆冷水下來,真是凍死我也。雖說還在這露月裏頭,可進來京城的天氣驟冷,這麽冷水澆下來,跟冬日裏頭的差不離了,真是讓人頭皮發麻,再那冷風一吹,我覺得要不是小王爺這邊帶我換衣裳,小命休已。”
謝白心中霎時間松了口氣,心道蕭如景真是回來得十分及時,正正好給自己救了場子了。
蕭如景這人唠叨愛搭話,怯生害羞在他身上是完全不存在的,十分熟絡仿佛與宋昱多熟似的就自在的坐在了能夠烤火盆的位置取暖,感到溫暖便喟嘆了一聲。
探頭瞧見兩人喝的茶,蕭如景評說了句:“小王爺,你體質偏寒,這甘露雖好但屬于清茶還是少飲些好。這天氣,說到底最好還是來一碗姜糖水,如我這般剛剛冷水灌身更是如此。”
宋昱雖又恢複了平日那副有些懦弱怕事的模樣,但聽着蕭如景說到了這份上了卻也是十分知情識趣的讓侍女去端了姜蜜水給蕭如景消寒。
蕭如景話多之人再次,謝白樂得在旁邊裝啞巴。閑話幾番,謝白與蕭如景要回學堂去,宋昱一向體弱這麽一驚自然今日要歇着了。臨別之時,宋昱起身送,與謝白道:“放心,此時不會追究,蕭督教那兒也不會有大事。”
謝白微微颔首,心中感嘆宋昱這人不知把自己這點心思猜到了什麽地步。謝白雖想借宋昱整治一下那班舊派子弟,卻不想把事情過于鬧大,于是推了蕭如景一把,把宋昱的人情賣給他,讓宋昱也不好過于找蕭家的麻煩。
如今,事大體随人願,卻也不慎招惹了這個不知深淺難以捉摸的小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