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關系
江照玉在周末的時候才從東珠市回到榆州,他沒再說自己家裏的事,也沒有提起上次和封行遠說的那件事後來是怎麽收場的。
他回來的時候,封行遠正好去了周昭的寵物醫院,家裏只有阮裕。
江照玉離開了這麽多天,這會兒又重新與阮裕見面,雖然他人冷靜了不少,但還是會本能地感到有點害怕和尴尬。偏偏此刻這屋子裏只有兩個人一只狗,不管怎麽看他也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麽。
況且……江照玉多少知道阮裕離家出走這一遭跟自己也有些關系。
“那個……小裕,”江照玉撓撓頭,“不介意的話我還是這樣叫你吧?我之前去找了楚陳庭,已經跟楚陳庭那邊解釋清楚了,身份的事你不必擔心,我們都不會傷害你。那個,總之這件事我不應該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就到處去說,對不起,小裕,如果你不想看見我的話,我現在就收拾東西搬走,不會繼續給你添堵……”
阮裕輕輕搖了搖頭:“你不用搬走。”
江照玉是封行遠的朋友,阮裕不希望因為自己破壞他們之間的友誼。
封行遠是孤獨的,他雖然看起來并不怎麽在乎,但內心還是希望有人能在身邊。既然封行遠接受了江照玉唐突又奇葩的那些理由讓他待在這裏,那麽阮裕覺得自己也沒有權利要求江照玉因為自己而搬走。
“我也應該向你道歉,對不起之前吓到你了。”阮裕垂下頭。
江照玉錯愕了兩秒,忽然笑了笑,“那咱們就算和好咯。這樣這樣,今天晚上我請客,叫上封哥,咱們一起出去吃頓大餐!”
阮裕擡頭看他,有點不明白為什麽有的人的情緒完全不需要起承轉合,直愣愣地就跨過去了。而江照玉已經興奮地開始抱着手機開始看哪裏的飯菜好吃了,不僅自己看,還十分高興地湊到阮裕身邊把手機屏幕亮給阮裕一起挑選。
發現阮裕沒看手機在看他,他非常自來熟地攬過阮裕肩膀:“放心,今天咱們不喝酒。你想吃什麽?”
阮裕沒什麽想吃的。江照玉手機上那些花裏胡哨的菜品圖片他一個都沒見過,甚至連什麽是什麽東西做的他都看不出來,江照玉翻得又快,一邊翻一邊介紹:“這家的鵝肝不好吃,菜也做得不怎麽樣,這家口味比較清淡,這家環境不怎麽好……”
阮裕:“……”他跟不上江照玉的态度變化,也跟不上江照玉挑選的速度。
自顧自翻了半天的江照玉忽然手指一頓,他不知腦子裏想到什麽,倏地收回搭在阮裕肩膀上的手,停下了對各個餐廳的挑挑揀揀,一轉話鋒問道:“對了,你和封哥……你們到底是什麽關系?”
阮裕被這個問題問住了,他的小腦袋瓜轉了半天,沒轉出一個合理且恰當的答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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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關系?主人和寵物貓?也不是,阮裕沒有把封行遠當成過主人。也許是因為他們一開始相識的那場烏龍,也許是因為封行遠對他的态度,總之在他和封行遠一起生活的過程中他從來沒有把自己代入過封行遠養的寵物貓這個身份,甚至大多數時候他都在做人,做那些他從前作為貓不敢奢望的事,做飯洗碗,交朋友,養金魚,爬山祈福,玩手機,坐公交……
也許是朋友?阮裕還是覺得不恰當,他和周琳珊是朋友,跟陸雲山秦歲也是朋友,但是封行遠對他來說跟他們是不一樣的。他和封行遠應該比朋友的關系更親厚一些。
看着阮裕被這個問題難到的樣子,江照玉靈魂深處的那顆八卦之心小小地跳了一下。
“你們真的是親戚嗎?”江照玉問。
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之後,江照玉開始給阮裕分析:“你看,你們住在一起,你的生活花銷全是封哥在出,然後你們還抱着一起睡,嘶……看你們也不像在談,這難道是……”
包/養關系?
江照玉說着說着噤了聲,不能夠啊,封行遠那樣的人不會真的背地裏玩這一套吧?
如遭雷劈的江少自己緩了緩,阮裕也沒等到他那句“難道是”的下文——因為封行遠忽然來電話了,叫阮裕出門一起去吃飯。
為了答謝任勞任怨的工具人周昭醫生,封行遠提出請周昭吃頓飯,而後這人就十分不客氣地選擇了榆州最有名的那家海鮮餐廳。封行遠想了想,他還沒帶阮裕一起去吃過,幹脆一起去吃得了。
不過他沒想到還贈了個江照玉。
四個人碰面的時候,封行遠才知道江照玉這家夥竟然跟周昭認識!
之前江照玉的狗生過一場大病,需要做一個難度系數比較大的手術,那個醫院的醫生做不了,就給他推薦了周昭。周昭接過這個麻煩活,毫不猶豫地帶帕瓦上了手術臺,用了六個多小時,把帕瓦的一條狗命救了回來。從此之後帕瓦但凡有點什麽病痛,江照玉都會去找周昭。
繞了一圈,周昭醫生是封行遠小時候一起玩的好朋友,江照玉是封行遠的大學室友,緣分這東西多少有點奇妙。
這家海鮮餐廳在榆州這并不靠海的城市裏以食材新鮮出名,餐廳很大,進門有一個專門養着海鮮的區域供食客挑選食材。阮裕第一次來這種地方,看着水裏游的那些五花八門琳琅滿目的魚,目不暇接。
封行遠見他看得這麽入神,忽然産生了一點疑惑,輕聲問道:“你能聽見它們說話嗎?”
“嗯?”阮裕側過頭看向封行遠,搖頭,“不,聽不見。”
“那就好,我剛剛還有點擔心你要是聽見它們說話,不忍心吃了。”
本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的阮裕被封行遠說得愣了愣,轉回去看着隔着玻璃游動的魚,認真地順着封行遠的話想了想,有些惋惜地說:“它們的确有些可憐,不過貓就是要吃魚的。”
封行遠輕輕笑出了聲:“是,貓吃魚狗吃肉天經地義。”
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從把阮裕找回來之後,他總是會被阮裕的一些小舉動或者幾句話輕易逗笑,阮裕做什麽他都覺得很可愛,看着阮裕他就無法控制地感到心情有些微妙的愉悅。
這種好像一顆心被挂在晾衣繩上晾曬過、無時無刻不處在一種輕松愉快的情緒中的感受,他從來都沒有體驗過,一朝嘗到滋味,心頭暖烘烘的。那個他曾經覺得快要倒塌的窟窿,似乎也被填滿了柔軟的棉花,不再四面漏風,而是充盈着一種也許可以稱之為幸福的東西。
真是奇怪,封行遠以前覺得幸福是一種遙不可及的東西,甚至他認為自己注定是個不會擁有幸福的人。現在這幸福卻來得如此輕易,只要他一見到或者一想起來阮裕,幸福便像鳥兒停栖在他的枝頭。
極力被他壓下去的喜歡一直在生長,不知不覺間已然是一棵華蓋亭亭的樹。
明明他想要就此打住,明明他極力在試圖與阮裕建立普通的關系……但或許心動就是這樣沖動這樣不講道理,無法克制。
況且封行遠現在也沒有那麽想克制了。
江照玉作為一個吃過許多花樣的富二代,對餐廳的菜品十分有研究,根本不需要菜單也不需要介紹,他就知道哪種魚清蒸更好哪種魚應該紅燒,什麽貝類适合烤,什麽螃蟹更好吃。這家海鮮餐廳的招牌菜以及幾樣小衆但做得十分正宗的菜,他也一并點了。
封行遠聽見錢包在滴血的聲音,連周昭都有點被這十分迪拜的點菜法吓到,猶豫着思考該怎麽提才能既不傷封行遠面子又不破壞江照玉的興致。
“今天咱們敞開了吃,這家餐廳我有投資。”江照玉笑嘻嘻地說,“難得來一次,那咱們肯定要吃盡興!”
沒一會兒,菜就開始上了,經理親自來雅間給江照玉送了一瓶珍藏的葡萄酒。
江照玉一邊跟人道謝說着:“這可怎麽好意思呢,今天說好了不喝酒的。”一邊把那瓶白葡萄酒接過來,看了看酒标,“勃艮第甘白,有心了。”
經理陪着笑開了酒,給江照玉斟酒,江照玉卻擺了擺手:“今天是私人聚會,不用搞這麽隆重,我們自己來就好。辛苦了辛苦了。”
這位經理見狀便放了酒瓶,又跟江照玉說了幾句客套話之後,這才離開。
“不好意思,我也沒想到他要來送酒。”江照玉怕這一出鬧得封行遠這個請客的不高興,給封行遠杯子裏先斟了酒,然後又給周昭倒。
“小裕,你不能喝酒,就不給你倒了哈。之前這個店快倒閉的時候,我給投了一點錢,那個經理是老板的侄兒,認得我,他跑來送酒,這不接也不好啊,封哥你不會生氣吧?”
封行遠還好,對這方面他一向心大得很,不太在意,反而為自己的錢包稍微松了一口氣。
這會子他才能對江照玉這麽個家夥仍然是個富二代這件事産生一種真實感。說真的,縮在那小出租屋裏天天這也不挑那也不撿地跟他們一起吃一起喝、偶爾興致來了還動手做飯、會跟封行遠就這一次該誰洗碗這樣接地氣的話題的江照玉,有時候真的會讓封行遠感覺江少可能不是離家出走而是破了産。
“你還有哪些地方投了錢,下回我們去記得讓他們打折哈。”封行遠就坡下驢,舉了杯感謝江少親自倒的酒。
江照玉點的一桌子菜确實都沒得說,阮裕喝不了酒,吃倒是吃了不少。
封行遠近距離感受了一下什麽是社交牛逼症。
席間氣氛十分融洽,江照玉跟周昭聊寵物,跟封行遠說東珠市的冬天,跟阮裕說這一桌子海鮮,居然跟三個人都聊得分外投機似的。而封行遠本來與周昭也說不了太多話,除了貓之外,他們其實沒有什麽共同話題,有了江照玉在中間插科打诨,他倆之間倒也沒有冷場。甚至阮裕都跟周昭之間那點尴尬也都在江照玉的調節下飛快消散了。
不知怎麽,最後聊來聊去,江照玉跟周昭竟然還說到了童年去。江照玉說自己童年時被他爹關在家裏勒令他不準出門,一定要在念書上有所成就,但他貪玩,老往外跑,跑去看天橋下頭給人擦皮鞋的大嬸,聊得高興了就把自己口袋裏的零花錢都給出去。
周昭問零花錢有多少,江少報了個大概的數,周昭扼腕嘆息:“早知道我也扛着鞋油去你們那天橋下刷鞋了!”
“我們那會兒應該還在鄉下,萍野那地方全是山坡,封行遠小時候個子就老高,一步就跨上去了,我們一群短腿孩子屁颠颠跟他後面,累死累活地往山坡上翻,他就在前面找個石頭坐着看。等我們好不容易竄過去的時候,他就起來拍拍身上的灰,淡淡然又往前走。”
周昭描述的童年裏封行遠俨然已經是一副“我看世人皆愚蠢”的姿态。
無端被提到往事的封行遠選擇了沉默。他有點抗拒提起這些過往的細節,沒有緣由。
周昭見封行遠有點不高興,以為是自己表述有誤,容易讓人誤會封行遠,補充道:“不過封哥小時候對人很好,我記得那會兒有小孩兒不知輕重,為了好玩在他鞋子裏放石子兒,被他當場抓了,他也沒怎麽生氣。我們有什麽事找他幫忙,他基本不會拒絕,那天往山上爬好像也是有個孩子要去山上摘板栗,拜托我們一起幫忙來着。”
鄉間的活動對于江照玉來說比較有趣,他向周昭詢問更多,周昭也樂得回憶童年懷念過往。不過他的童年趣事大概有一多半都和封行遠有關,難免還是會說起。
阮裕倒是對封行遠小時候的事更有興趣,聽得津津有味。
整個飯桌上只有封行遠時不時要腳趾扣地。
聽了好幾件與周昭封行遠有關的童年趣事,江照玉開玩笑地問:“封哥,你到底是怎麽變成現在這樣的?”
這個問題陡然讓原本輕松的氣氛凝固了片刻,封行遠沒有回答,周昭也一時沉默了。
雖然并不是個什麽大不了的問題,卻是封行遠的某種禁忌,周昭憑着多年前與封行遠交好的那點默契,适時且自然地将這話題撇開。
而阮裕卻注意到了周昭當時看向封行遠的那道含着他不太能明白的複雜深意的目光。
最後還是封行遠找了個借口結束了晚餐。
告別了周昭,封行遠三人打車回家。
“我差點忘了,楚陳庭之前跟我說,他打算把他愛人接回家,問我能不能跟小裕商量商量,讓小裕去陪陪他愛人。”下了車,江照玉忽然一拍腦袋想起來這事。
“不能。”封行遠幾乎沒怎麽考慮就代為回答了。
之前他對楚陳庭行事作風頗有些好感,覺得這靠自己打拼出來的年輕總裁待人謙遜有禮,但在從江照玉嘴裏聽說了阮裕長得跟楚陳庭愛人那已經去世的弟弟很像這樣的前提下,封行遠回想之前和阮裕一起跟楚陳庭的幾次接觸,就越發感覺這人好像意圖不怎麽單純。
反正封行遠個人對此感到不怎麽舒服,而且他對楚陳庭接觸阮裕這件事有些莫名的危機感。
“為什麽啊?楚陳庭的愛人脾氣很好不難伺候,也就是楚陳庭這老小子這段時間忙,想找個人能去陪陪他愛人。況且楚陳庭說之前他和他愛人見過小裕,好像那邊還挺喜歡小裕的,小裕不是沒工作嗎,楚陳庭又不摳門,多好的機會?”江照玉仍然試圖勸一勸。
封行遠态度很堅定:“我們不缺那些錢。”
“也不是,我就是覺得小裕也不能一直這麽待着,總該要找點事做吧?”江照玉沒把阮裕身份說破,只是很委婉地說,“封哥,你總不能一直把他關在家裏,他又不是幾歲的小孩,而且這件事不是該問問小裕的意見嗎?”
江照玉把目光投向阮裕。
阮裕倒是記得那個坐在輪椅上的病弱青年,那應該是這麽多年他遇到的所有人裏頭一個什麽都不做就讓他感覺十分親切的人。
但……他看了看封行遠,把這樁差事推了。
原本對阮裕來說,去跟更多其他的人接觸這件事也有些突然,加上封行遠的态度,他更不可能選擇去了。
江照玉見阮裕的回應也是如此,便沒再提這件事,轉而說起來另外一件楚陳庭托他的事。
這件事封行遠倒是同意了。
楚陳庭要請封行遠吃飯,封行遠剛好也有跟他見一面的想法。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小小地捉個蟲,用手機發的然後貼上來不小心按到了删除,掉了個把字和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