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4

康熙即位後，順治帝的皇後博爾濟吉特氏尊為母後皇太後，為仁憲皇太後。

生母佟佳氏稱聖母皇太後，為慈和皇太後。

現下兩宮皇太後，都在太皇太後的慈寧宮中，等着剛大婚的皇帝帶着皇後前來觐見。

康熙牽着小皇後，走得并不是那麽快。

他淩晨起身後，讀了一個時辰的書，然後又在武英殿內活動活動筋骨，等到了時辰，才來坤寧宮接皇後。

等至慈寧宮與太皇太後及兩宮皇太後見禮後，再行用早膳。

今冬是有些冷的，哪怕此時天光大亮，晴光萬裏，出了暖和的寝殿，刺骨的寒風便往人身上撞。

康熙牽着的手柔若無骨，剛開始還有些溫熱，漸漸的卻有些涼了。

康熙瞧了一眼，小皇後的披風還是挺厚實的，沒被他牽着的手上抱着暖爐，小臉藏在衣領和兜帽密實的風毛後頭，只染着一小片的紅暈。

這樣穿，大約還是有些冷。

康熙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系在小皇後的身上。

他人高，他的大氅給齊荷用，将齊荷整個人都裝進去了，大氅曳地，密密實實的護着齊荷，再是一絲寒風都透不進去了。

齊荷膽子小，不敢生受，掙紮着想要脫下來，康熙捏着她重新溫熱起來的手，沉聲讓她穿着，不許她脫。

齊荷手涼不是冷，她是緊張。

看康熙的意思是誤會了。

齊荷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只好任由康熙誤會。

還要小小聲說：“謝謝皇上。”

康熙嗯了一聲，心裏卻想，怎麽不叫哥哥了。

康熙的大氅有點重，開始齊荷就走得不快，後面她就走得更慢了。

等走到了慈寧宮宮門前，齊荷甚至還出了些汗。

進殿後，杏春香春過來将她身上的大氅與披風都取下，齊荷周身一輕，她才在心裏長長出了一口氣。

太皇太後當初為康熙選定皇後，送來的畫像其實也沒有幾份，太皇太後也沒有都看，直接挑中了索尼的孫女，而後看了索尼孫女赫舍裏氏的畫像。

她是先取中的出身，而後才看的畫像。

索尼養着的這個孫女，太皇太後有所耳聞，模樣性情都是好的，太皇太後瞧了畫像，十分滿意，心中早已權衡過了，就直接定下了他們的婚事。

雖得知康熙與赫舍裏氏昨夜尚未圓房，太皇太後心中不愉，但頭回見皇後，皇後也是頭回來慈寧宮拜見，自然是不能擺臉色給皇後瞧的。

待齊荷進了內殿，瞧見的便是三張笑意吟吟的笑臉。

太皇太後保養的極好，精神矍铄，威勢甚重，目光如炬，齊荷承迎她的目光行禮，仿佛覺得自己周身血肉，都被這位老祖宗給看透了似的。

兩宮皇太後也是容光煥發的模樣，年歲上小許多，自然比太皇太後瞧着年輕了許多。

康熙非仁憲皇太後親生，此番她是母後皇太後，與康熙非是血親，笑得慈愛些，但難免不是那等皇太後的氣勢，還是比較收斂的。

原主記憶裏，有她瑪法索尼同她說過宮中諸貴人的情形。

也是想着原主要進宮，能提前知曉宮中貴人的性情，對原主是有幫助的。

索尼說起仁憲皇太後，是很尊敬的。那畢竟是順治帝的皇後。

可索尼也提到了一個詞。厚道。

仁憲皇太後，那是個厚道老實的人。

雖不得寵愛，但也能平安到老。有太皇太後照拂，這一輩子，仁憲皇太後都會過的很好。

比起仁憲皇太後這位母後皇太後，作為康熙生母的慈和皇太後佟佳氏，這位聖母皇太後顯然更有皇太後的派頭些。

皇太後佟佳氏模樣很漂亮，笑起來張揚奪目，如今尚還不滿三十歲的年紀，瞧着齊荷的目光中皆是喜愛，對康熙和齊荷，都笑得十分真心且熱絡。

殿內的事，都是佟佳氏在張羅。

見面禮和賞賜都給了，也讓人都送去了坤寧宮，佟佳氏就一手牽着一個，到她跟前說話。

她先瞧了康熙一眼，甚是滿意的笑了一下，便讓康熙坐着，而後佟佳氏就笑着瞧齊荷。

齊荷被佟佳氏瞧了半日，臉越來越紅，十分的不好意思。

佟佳氏就笑起來：“果然是個好相貌。就是性子腼腆些，大約是同咱們不熟，還有些害羞。”

“皇後，你也別怕。往後多來見見，多說說話，天長日久與咱們一處，自然就熟悉了。”

佟佳氏對這個兒媳是很滿意的。

模樣好，性情聽說不錯，如今一瞧，嬌嬌怯怯的小姑娘，沒說話就臉紅，還挺可愛的。

問她什麽，她也答，紅着臉卻還是很大方的樣子，佟佳氏越瞧心裏頭越喜歡，覺得同她的兒子很般配。

本來當初太皇太後一意要自己定下玄烨的婚事，佟佳氏心裏頭還是有些小小意見的，但她也不曾說過什麽，如今朝中局勢，不是她随意可以置喙的。

她怕壞了太皇太後的布置。

如今瞧見了太皇太後挑的人，那點小小的意見早就煙消雲散了，剩下的就是對皇後的滿意和喜歡。

佟佳氏心細，摸着齊荷的手有些涼，卻不見她冷，周身暖和和的，偏偏手這樣涼。

方才還瞧見她身上穿的挺厚實的呢。

再瞧瞧這孩子板板正正的坐姿，佟佳氏心裏一轉，就回過味來了。

她便笑道：“聽說，你們昨夜未曾圓房。這也無礙的。你同皇上年紀還小，将來何愁沒有圓房的時候，原也不急在這一時。你年紀也還小，不必為此事拘着。你只管自在些，莫緊張。也莫放在心上。”

佟佳氏的聲音不大，但卻也不小。

殿內除了她們在，便是太皇太後和兩宮皇太後身邊親近的服侍的人。

再就是康熙與齊荷身邊親近的人。

人不多，卻也不少。是都能聽見的。

“額娘。”康熙不想佟佳氏說這些。

他額娘難道沒瞧見麽？他的小皇後臉都紅透了。

佟佳氏便笑：“如何了？這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如何不能說了。”

“你不與她說清楚，難道還由着她自己亂想麽？額娘替你寬慰她幾句，難不成，你比額娘還懂得女兒家的心麽。”

康熙瞧着齊荷明明十分不好意思，又害羞的不得了的樣子，她顯然被佟佳氏的話說的有些不知所措，可是卻趁着衆人不注意小小的吐了一口氣出來，然後明顯鎮定許多的小動作。

康熙若有所思，心中微動，便不說話了。

齊荷來時，怕自己應付不好，緊張尴尬。

遇上佟佳氏這樣的皇太後，齊荷很難控制自己不親近她。

她很熱情，是真心對她好，瞧得出是真心喜愛她。

又說這樣的話寬慰她，齊荷真的放心許多，整個人也慢慢放松下來一些。

未曾圓房，當衆說出這些話，确實是挺不好意思的。

但更重要的是，佟佳氏表明了态度，不催着他們圓房。

康熙的親生額娘都表态了，齊荷真的安心許多。

她怕被人硬逼着和康熙圓房。

而且，看康熙的意思，并沒有反駁他額娘的話。看樣子也是很贊同的。至少是不反對的。

齊荷本以為康熙昨日是被她的話說動了，才放過她的。

如今看來，佟佳氏也是這般說辭。而康熙并未提出異議。

可見他們都是知曉的。而且似乎還達成了一致。

今日見面，佟佳氏當衆提及此事，便是要讓她安心的。

“為何不願圓房？”太皇太後一句話，将原本松下來的氣氛又弄得凝滞起來。

佟佳氏不說話了。

仁憲皇太後看看佟佳氏，又看看太皇太後，微不可查的嘆了一口氣，仍舊沒有開口。

齊荷感覺到太皇太後說話的時候，佟佳氏握着她的手微微頓了一下，随後便恢複正常了。

但齊荷還是感覺到，這句話影響到了佟佳氏的心緒。

齊荷便又緊張起來。

太皇太後看向康熙，面上神情淡淡的，瞧不出喜怒，說出來的話，也是和緩淺淡的語氣：“嬷嬷回話，說你昨日勞累了。圓房要再擇吉日。”

“我看今日便是吉日。你好好休息。歇了一日，今日晚間，便圓房了吧。”

康熙不做聲，只是與太皇太後對視，目光毫無示弱。

他分明一句話都沒有說，齊荷卻感受到了他與太皇太後的對峙。

像是無聲的在對抗些什麽似的。

齊荷對他們還是有些粗淺了解的。

印象中，這對祖孫感情還是很好的，齊心合力做成過許多的事情。

祖母慈愛，孫兒孝順。

可如今看起來，好像不是那麽回事。

康熙這個孫兒，也并非願意事事依從他的皇祖母。

佟佳氏此時心緒調整過來，便笑着出來打圓場：“母後，圓房也未必急在一時。等年紀再大些圓房，也未嘗不可。如今，還是太小了些。要不，就再等幾個月吧。”

太皇太後淡淡說：“再等幾個月。你能等，他們能等嗎？病重的索尼能等嗎？”

“不真正圓房，如何證明皇上成人了？”

“不成人。如何才能讓他們松口歸政，讓皇上親政？”

太皇太後盯着康熙，問他：“玄烨，你是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