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012

齊荷絲毫沒有聽出康熙話中隐藏的情緒。

康熙如今雖然年輕，可在太皇太後跟前教養了幾年，自己也登基做了四年的皇帝，即便尚未親政，也沒有正式和群臣朝會過，但這帝王的氣度是養出來了的。

養氣功夫甚至比成年人還要深厚。

康熙不露出來，以齊荷的眼力根本就瞧不出來。

更何況，齊荷壓根就沒打算在這方面用心思瞧。

她就沒留心沒注意。

她現在挺高興的，這一天過得很充實，剛才雖然只是睡了一會兒，但是精神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她見了康熙來也挺高興的，康熙問了，她就帶了笑，同康熙分享她的生活。

“方才有些餓了。就吃了些果子。這個冬果很甜，皇上要嘗一嘗嗎？”

齊荷親自選了最沒有瑕疵的那一顆，篤定了是極好極甜的，才送到康熙面前。

康熙沒動。

兩個人都在軟塌上坐着，齊荷沒刻意靠近，那手就夠不到康熙嘴邊，得他自己拿過來才能吃。

但康熙沒有拿。

他甚至都沒有看那個果子，目光皆落在齊荷眸中。

齊荷歪了歪頭，神情疑惑又有些不解，不知道康熙是什麽意思。

她也不大看得懂康熙的目光。

可随後，她忽然就理解了。

康熙一路過來還沒有洗手，沒洗手肯定沒法拿着東西吃的。

但是她的手是幹淨的呀。

既然都選了，自然是要讓康熙嘗到的。

齊荷就将果子送到康熙嘴邊，她笑得特別甜：“皇上嘗嘗吧。真的很好吃。”

這種冬果很特殊。裏面是沒有核的。

果肉特別的軟，外面又是脆脆的。吃起來很甜，帶着一種清甜的香氣。

齊荷一口氣都吃了好多了。

康熙吃了。

小皇後親手喂他吃果子。

他怎麽可能不吃呢？

不但吃了，而且吃得特別開心。

冬果确實如小皇後所說的很甜很好吃。

那股子清甜的香氣在鼻端經久不散，與小皇後身上的馨香截然不同，卻意外的好聞，令康熙心情愉快。

康熙心情好了，盯着雲格格的目光便不如方才那般晦暗不明了。

齊荷看着康熙，等他咽下去了，就問他：“皇上，好吃嗎？是不是很好吃，是不是很甜啊。”

康熙點頭，說是。

齊荷就很開心。

康熙問齊荷：“雲氏怎麽在這裏？她是來給皇後請安的嗎？”

雲格格的事情，康熙是真的不上心。

包括那些庶妃們，康熙其實都是不大關心的。

那都是太皇太後替他選的人。

他還年輕，自己看了許多，又聽額娘說過些，原本就打定主意不碰她們的。

至于大婚前試一試，在康熙看來，就更沒有這麽必要了。

他又不是不行，沒什麽好試的。

他只是不想年輕就重欲，想等到合适的時候再做。

他真正上心的，只有赫舍裏氏。

起先，是念着與赫舍裏氏大婚，才能将親政之事提上議事日程。

政治聯姻，目的明确，他也是要對赫舍裏氏這個皇後很好的。

待成婚後，相處了兩日，小皇後模樣品性無一不合他的心意，他覺得小皇後嬌嬌的很可愛，相處的很是不錯，自然将人又往心裏去了些。

後宮中都有誰康熙不甚在意，但後宮中人若靠近了他的小皇後，他還是很在意的。

“是臣妾将她喊來的。”齊荷給康熙解釋，“母後取了些舊年的冊子讓臣妾看。怕臣妾看不明白，就給臣妾推薦了雲格格。說當初蘇麻嬷嬷教了雲格格許多東西，臣妾不會的，就可以讓雲格格告訴臣妾。”

康熙哦了一聲，說：“那既是有正經事要做。怎麽還喂上果子了？”

他話問到這裏，驀的又想起先前齊荷的話來。

齊荷曾美滋滋的說，若她是帝王，便舍不得不碰雲格格這樣的美人。還要她日日相伴。

康熙想，幸虧她不是男人，男人要這般好色，還能做成什麽大事呢。

康熙想着想着，又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臉。

小皇後喜歡顏色好的。

說是年紀小，将來要與庶妃們一起作伴相處，所以同她們親近些。

雲格格相貌好，那是太皇太後都誇贊過的。

旁的庶妃們自然也都是好看的，只是雲格格年紀大些，自然更驚豔些。

小皇後是愛美之心，況她和自己的庶妃們也不可能有什麽，那自己這模樣，小皇後可會喜歡麽？

康熙長得更像先帝些，就是臉型皮膚随了他額娘。

他的臉不大，皮膚很好很細膩。太皇太後和額娘都曾說過，他模樣英武不凡，将來再大些，必定英俊魁梧。

康熙有心想問問齊荷他長得好不好看，能不能吸引她，可這話，小少年這會兒壓根就問不出口。

齊荷是真覺得康熙話裏有話了。

怎麽說的好像喂果子不正經一樣。

可下一秒，她就想起了自己之前說過的話。

齊荷暗叫一聲糟糕，心說她先前都想着要在康熙跟前注意些的，今日康熙進來也不通傳一聲，偏偏被康熙瞧見了。

看來她還是得囑咐外頭守着的宮人一聲，以後康熙來了，不論如何都要通傳一聲。

她看康熙不像是生氣的樣子，但仍是怕康熙遷怒雲格格，就先望着康熙笑，說：“看冊子看久了，臣妾就休息了一下。餓了嘛，自然就吃些果子了。”

康熙沒有同齊荷深究什麽，聽見齊荷說餓了，注意力顯然都集中了過去，擡手吩咐：“擺膳吧。朕也有些餓了。”

康熙沒有留雲格格用膳的意思，叫她退下。

雲格格自然是回自己的地方去用膳的。

齊荷看康熙讓雲格格退下，她便也點了頭，放雲氏走了。說了待明日空閑時，再讓雲氏過來。

雲格格跟着蘇麻嬷嬷跟前幾年，察言觀色的本事也是有的。

她瞧出皇上與皇後寥寥數語間似乎不大對。可具體哪裏不對勁，雲格格也說不上來。

況且主子們之間的事情，她也不能摻和。

還是做好自己的本分之事才是最要緊的。

雲格格現在滿心滿眼都是皇後，齊荷說什麽，她就聽什麽。

說讓她退下，她便在行禮後離開了坤寧宮。

用膳的時候，康熙明顯心情不錯。

膳桌上只坐着他與小皇後，沒了旁人在，康熙就挺高興的。

今日膳房做了魚送來。

那魚聞着很香，味道定然是不錯的。

布菜的太監給康熙弄了一點魚，康熙嘗了覺得不錯，味道有些偏甜，是齊荷會喜歡的味道。

康熙就想讓齊荷嘗嘗，他也不讓布菜的太監動手，他自己拿了硬骨筷子給齊荷弄了些。

特意選的是肚皮上的魚肉，沒有什麽刺在上頭。

康熙本來想親手喂過去，後來改了主意，給她放在瓷碗裏了。

他有些擔心，他若是喂過去，小皇後要是不接呢，那豈不是全砸了。

他現下還有點鬧不清小皇後待他的态度，自然沒法做這樣需要小皇後配合的事情了。

康熙想，就目前來看，雖然他很不願意承認，但是小皇後待庶妃們，尤其是雲格格，都要比待他更親近些。

可這擱在瓷碗裏的魚肉，康熙看了好一會兒，瞧着齊荷嘗遍了所有的膳食菜式，硬是一口魚肉都沒吃。

他送過去的沒動過，齊荷自己也沒有主動去吃過。

齊荷就只是在康熙送過去的時候笑着說謝謝，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這晚膳都快用完了，康熙實在是沒忍住。

問齊荷：“是不愛吃魚麽？”

齊荷想了想，說：“算是吧。”

康熙聽着回答都覺得怪，愛吃就是愛吃，不愛吃就是不愛吃，什麽叫算是吧。

那到底是愛吃還是不愛吃呢。

齊荷給康熙解釋：“臣妾是怕魚刺。”

康熙說：“這魚并沒有什麽刺。朕給你選的是肚皮上的肉，更不會有刺的。”

齊荷默默看了一會兒，還是不敢動：“臣妾還是怕。”

她其實也是愛吃魚的。但是吃魚總是不小心會吃到魚刺。

有一回魚刺卡到去急診，受了好大的罪。喉嚨傷到幾天不能說話，從此之後，她就怕吃魚了，再好吃的魚也不吃。

沒有刺的魚也不吃。

她這樣的人，惜命。病痛折磨太大了，就怕再有什麽意外傷到自己的身體。

寧願不吃了。

她不知道康熙能不能理解這種心情。

哪怕現在她有了健康的身體，能跑能跳十分快樂，但是她還是很惜命。

一些小放縱可以，但是有些險還是不敢去冒的。

康熙答應過齊荷，不會再勉強她。

見她怕吃，也并不勉強，自己将那魚肉吃了，然後望着齊荷笑。

他的笑容淡淡的，如天上的雲：“朕還以為，你是因這魚肉是朕給你的，所以才不吃的。”

“怎麽會呢？”齊荷都不明白康熙怎麽會這樣想。

康熙望着她，目光淺淡如流光：“怎麽不會呢？”

“你同朕并不親近。好像也不願意同朕太過親近。甚至會拒絕和朕的親近。不怪朕這樣想。”

齊荷就不愛聽這話，她覺得康熙誤會她了，下一刻立馬反駁康熙的話。

她說：“臣妾晚上都和皇上睡一張床了，還要怎麽親近呢。要是不願意和皇上親近，臣妾早就搬走了。”

話音未落，她下一秒就意識到她的話，似乎不妥吧。

康熙瞧着面前猛地捂住自己嘴巴的小皇後，眸光漸漸轉深，然後，他就笑了起來。

笑意融融，暖光初晴，仿若歡喜的看到了盎然的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