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鏡中之人

林肇曈怔怔的坐在床邊,兩位侍女的話不住在頭腦中翻湧,若不曾沉溺于幾個時辰前的喧嚣,就不會有現在這份難解的寂寥,那歡喜終究只是別人的。一種莫名的感覺徘徊心頭,沉滞,苦澀,心中竟隐隐作痛,這…究竟是怎麽了?本來以為回來就好,其他諸事無需在意,可是為何反而更加失意沮喪?

滄旸說過的話,一句句在耳邊盤旋,從十二年前初次相見開始,就未曾忘記過,我要你做好朋友,在宮中總是一個人,很孤單…做我的夫君好不好…為何出爾反爾…小曈照顧好自己…你可認得我…給你自由…無論何事,定然幫你解決…不要做不該做的事,為你說過的話負責…我不再需要你…你何曾信任過我…你的籌碼用完了,從此再不傾心…滄旸因何讓你輕視至此…我的夫君,非你不可…管他願與不願,毀掉又何嘗不可……

如今細細回想起來,林肇曈才發現是自己一直以來都忽略了一件事,他只關注着滄旸的所思所想,卻從未在意過自己心中的感受,她的喜也罷怒也罷,都只是一味默默接受,并無回應。其實,許多事情也并非如她所想,不願讓她誤解…緩緩的整理着思緒,他并不理解如今心中這種複雜的感受因何而起,尚未想通,便敏感地察覺到院中有熟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是她?

心中莫名湧起一份期待,複又輕嘆,是錯覺吧?今日,她該陪在姜予暄的身邊,也許,今後的每一日,都是如此……突然,房門被推開又輕輕阖上,一陣涼風湧入,有人輕手輕腳的進來,卻仍是不小心碰到了什麽,金屬盤撞擊地面的聲音,然後有幾顆花生紅棗遠遠的滾到了林肇曈腳邊,原來是果盤翻倒了,少女壓低了的嗔怒聲傳來,真的是她?

滄旸繞過屏風,見端坐于床上的林肇曈,稍有些驚訝,“沒有睡?還是,吵醒你了?”

少女臉上也有一抹紅暈,應該是有些醉了,許是因為酒,許是…因為人吧……林肇曈站起身,立在一旁,并不看向少女,而是将視線轉到一旁,卻無意看到了窗紙上張貼的喜字,神色有些不自然,“殿下為何來此?”

少女反問道,“不然要在哪裏?”

沉默片刻,林肇曈垂眸,“殿下今日該留在正君處。”

滄旸卻冷冷道,“該與不該,不用你來說”,她又何嘗不知若遵循禮制的确該留在那裏,可是,看着男子完美無瑕的面孔,腦中浮現的,心中所想的竟然都是另外一個人,囑咐她的正君早些歇息,就踱到了少年的院中,果然,還是在這裏更覺舒适。

整日的疲憊湧來,滄旸只抛下一句“我累了,要睡覺”,便自行脫了鞋子,倚靠在床上。

這句話着實讓少年不知所措,“殿下,要…要睡在…這裏嗎?”

“你要睡在裏面還是外面?”不理會林肇曈所言,滄旸又問到。

少年卻更加語無倫次,“我…我也要…睡在這裏?”

“那就外面好了。”滄旸和衣躺在裏側,卻腹诽着,有必要那麽驚訝麽?若不是今日必須要留在一人房中,才不擠在你這硬邦邦的窄床上。

“那……屬下去叫蟾宮來服侍殿下睡下。”林肇曈在一旁百轉千回懵怔了許久,終于說出了一句話。

“不必,我已經睡下了……你現在不能再自稱屬下了,在家中更不能稱臣”,滄旸提醒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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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肇曈立在一旁,不知該如何是好,凝神思索了許久,似是過了一刻鐘的時間,後退幾步,雙膝跪下,“殿下說過不能再自稱西溟,肇曈記得了…”少年低垂着頭,不願擡起,他怕看到滄旸,想說的話便無從說起,見滄旸默不作聲,便繼續說到,“十二年前,殿下不僅幫我安葬母親,也救了我的性命,我便立誓一定要報答殿下的恩情。六年之前,初見到殿下之時,的确是不認得了,因為殿下,改變得太多,而并非忘卻,那個小女孩是肇曈生命中最耀眼的光芒…後來,不肯相認,是因為明明已經獲得自由,應該去找父親,卻心甘情願留下做奴仆,我那時并不相信您堂堂一個王女能夠記得六年前一個僅僅萍水相逢,髒兮兮的小男孩,官奴,不是什麽值得炫耀的身份,如此卑微,如何做得殿下的朋友,殿下年幼時會不計較,可六年之後肇曈又怎能再有此妄念…殿下對我有恩,我卻妄圖将殿下劫持為人質,害得殿下左腕之傷永不能痊愈,這是肇曈心中最為悔恨之事,無法釋懷之事,所以實在無顏提及林肇曈這個名字,只願做殿下的左手,永遠守護在殿下身邊。至于,背叛之事,肇曈至死都不會背叛殿下,只是因為一時無措,四王女掌握着父親的性命,肇曈也想告訴殿下,也不願自己面對,可是,卻不想為殿下增憂,殿下又怎會因一個不相幹的人同自己的妹妹起沖突,而且,肇曈不知殿下知道此事會作何反應,實在不敢拿父親的生命冒險,那是肇曈世上唯一一位親人…朝堂之上,也是真心認為殿下憎恨肇曈,不願再見我,才貿然抗旨,但是,從未有過一絲不願…”

少年眼眶已經泛紅,勉強平靜了心緒,“肇曈笨拙,一直自以為是,一意孤行,又自不量力…不顧殿下的感受,直至今日才能想通,殿下請容肇曈為自己辯解這一次,若是說錯了,惹殿下惱了,甘願受罰。若殿下仍是不肯原諒,請想一下……這一切又并非……并非我一人之過,六年前我不認得殿下,殿下不是也負氣不肯認肇曈麽?殿下也未曾真正信任過肇曈,許多事情都瞞着我,只與析木廣寒四人說,又為何要求肇曈事事如實相告?肇曈對感情之事實為遲鈍,殿下從前既未明言曾對肇曈傾心,我又怎敢奢望,殿下怎能因此責怪肇曈然後又不明不白收回了這份感情?”一番話林肇曈說得忐忐忑忑,如此指責殿下也許沒有幾人敢做,深吸一口氣,雙拳握緊,接下來的話,他并不想說,卻又不得不說,“如果,殿下已經決意收回這份感情,肇曈便不求其他,只為報恩。”

然而,等了好久好久,滄旸都沒有反應,林肇曈小心翼翼的擡頭,不由無奈失笑,洩氣的坐在地上,原來少女不知何時,已經沉沉的睡了,鼓足了勇氣說的那一番話,恐怕也只有自己聽到了,今日憑借那陣陣酒意壓制住了平日的赧然,以自己的個性,這些話要是再說一遍,真的說不出了,難道,注定要被誤解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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